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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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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天之前。◎

寢殿內, 門窗嚴閉。

只有天光從雕花窗扇漏進來,勉勉強強,照進低垂的床帳。

顧憐躺在床上, 只著一身中衣, 床邊立著一名陌生的老侍人, 頭發都已快盡數白了。

“老奴得罪了, 還請顧君見諒。”

對面一邊這樣道,一邊將手輕輕放到他的身上。

“顧君請看,男子懷胎十月, 瓜熟蒂落,便是由此處生產。屆時,須屏息凝神, 丹田下沈,方可將皇嗣盡快順利地娩出。”

“切莫學有些男子, 頭一遭經歷此事, 亂了方寸,只知疼痛掙紮, 哭喊不休。如此, 大人與孩子便要一同白受好大的罪了。”

顧憐分開雙腿, 不敢擅動, 任憑對方在他的隱秘之處指點。

他臉上掛著薄紅,半晌, 才輕輕出聲。

“我有些怕。”

“為何?”

“怕我會做得不好。”

老侍人的眼角, 便綻開一道道和藹的笑紋。

“顧君不須擔心的, 老奴今日前來, 不過是與您大略地講一講, 讓您曉得是怎麽一回事。真到那時, 身邊自有禦醫、下人,許多的接生公公,您只要跟著他們教的用力,便會一切順利的。”

顧憐無聲地點了點頭。

老侍人是從內務府來,是宮中於分娩接生一項上,資歷最老的公公。

據說,念其年歲已高,又事主有功,原本已經挪去樂安堂頤養,輕易不再出來辦差事了。此番還是特意請回來的。

蓋因宮中都知道,他受聖眷最隆,眼下腹中這一胎,更是重中之重。

故而內務府格外上心。

除去早早地與禦醫院通氣,將最好的藥材、珍品都留出來,各類用具辦得一應俱全以外,還著意將這老公公請了來。

意在趁著如今,他的身子還不十分重,還有精神,將來日生產之事細細說與他聽,既是為了事到臨頭不亂,也是為了寬他的心。

這對顧憐來說,的確十分必要。

他是頭一次做父親。

這些話,他很少與許清焰說。畢竟她近幾個月來,日漸忙碌,朝堂上的大事還處理不完,往往是入夜才得空來瞧他,臉上掛著笑,眉心擰出來的痕跡卻還未消。

他不願再給她添煩擾。

但他心裏,總忍不住惴惴,擔心自己哪裏會做得不夠好,會怠慢了腹中的這個孩子。

有時惹得如意都要笑,道是他當了爹爹之後,與從前的性子當真很不相同。

“顧君,可以起身了。”

那老侍人講解罷了,過來扶他。

他就著對方的手,緩緩坐起身,卻忽地輕輕倒吸一口氣,蹙了蹙眉。

慌得一旁如意連忙要問:“公子,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他沒說話,兀自將那一陣酥麻忍過去,才喘過一口氣。

這是孕中的男子,難以啟齒的地方。

隨著胎兒日益長大,小腹漸漸隆起,行走坐臥,皆有不便,乃至於夜間常常淺眠易醒,或時有抽筋,這些都還是小事。

更難的,是男子的身子,原本就不爭氣,經不起撩撥。

有時在行動間,偶然不慎,壓到了經脈穴道,竟有……

有些難耐之感。

此事是男子盡皆知道,卻只能私底下避著人,悄悄說的。

據說,若是在尋常的富貴人家,這些時日裏,妻主是不會留下,與有孕的夫郎同寢的。

原本麽,此時的男人,身子沈重,也不適宜伺候,何苦去討妻主的嫌。只好吃好喝,一樣不少地供給著,叫下人悉心照料著,也就罷了。

至於女子,大可以去其餘夫侍房裏,夜夜歡愉,一宵好眠。

若有誰,敢在此時拈酸吃醋,限制了妻主,那必有一群後宅親眷要圍攏過來勸,一面同他講男子貴有德行,不可善妒,要處處想著如何讓妻主高興,另一面又勸他將心放寬些,若是孕中郁結,傷著了孩子與自身,便是大大的劃不來了。

但許清焰是不同的。

她若是忙到夜深,便不來擾他,獨自在未央宮睡了。而若是沒有那樣忙的時候,她會來陪他用晚膳,會與他閑話飲茶,同榻而眠。

在他被孩子折騰得難受,鉆進她懷裏,有意耍性子要甜頭的時候,她……會很遷就他。

過後,顧憐自己也不好意思。

他曾幾次提過,她堂堂一個帝王,如此這般,傳出去十分不像話,宮中各處也並非沒有議論,要她不妨去旁的君侍宮裏走動。

她卻只笑說,讓他少動些歪心思,別半真半假地來試她,轉眼又要和她別扭。

她的確,比這世間的女子都好。

好到令他心中,總有些不敢相信。

總覺得眼前諸事,仿佛鏡花水月,不可長留。

“公公。”他忽然出聲,“我還有一事想問。”

老侍人慈眉善目的,“顧君有什麽話,但問無妨。”

他看了一眼身邊,正替他披上外衣的如意,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目光閃了又閃,聲音壓得低低的。

“我聽聞,男子生產時,常常容易有裂傷。禦醫說,我這一胎健壯,恐怕會有些大……”

對面瞬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人躬身垂首,露出一個再謙恭也沒有的笑容。

“顧君無須太過擔憂。宮裏伺候的人,都是久經此事,懂得法子的,以主子的貴體為重,屆時定會竭力避免。”

“不過,話又說回來,男子裂傷,確是常事。便是當真遇見了,也不打緊的,只消好生調養,待到傷口長好了,與從前相比,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老奴多嘴一句,與這些比起來,您誕下的皇嗣,才是頂頂要緊的。”

顧憐默不作聲,攥著自己的衣袖。

他懂得對方的好心。

對這宮裏大多數的男人而言,帝王的恩寵,隨著年老色衰,終究會一去不返。只有自己誕下的兒女,才是可靠的倚仗。

若生下皇子,將來出宮下嫁,父君便可在宮中頤養天年。若生的是皇女,有幸能夠封王,就更是可以跟著一同去封地,做個逍遙的老太夫。

在有了兒女傍身後,陛下這月去誰那裏多宿幾夜,反倒成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可是他不同。

他嫉妒,小氣,看不破。

他聽聞,男子生養過後,那處多少會有些不同,與從前年輕時是不能夠比了。

後宮中總會有更新鮮的人。

他會害怕有一天,他坐在昭陽宮裏,左等右等,也等不來許清焰。直到飯菜都涼透了,才有一個宮人出面道:“顧君不必等了,陛下已經在旁的宮裏歇下了。”

盡管那一天,在眼下看起來還十分遙遠。

但他仍舊會怕。

不過他沒有再說,只是和氣地謝過那老侍人,囑咐如意額外給了銀子喝茶,將人好生送出去。

老侍人感激不盡,臨走前還有心叮囑。

“近來宮裏不太平,戒備得森嚴,顧君也有七個月的身子了,便少往外面走動,安心等著小皇嗣平安降生吧。”

顧憐目送他的身影遠去,才低低地嘆了口氣。

他所言確不作假。

前不久,宮裏發生了一件事。

先帝的一位皇子,在行宮時便擇定了佳媳,前些日子終於要風風光光地成婚出降。這本是再好不過的喜事一樁。

卻不料,在裏外進出的車隊裏,被查出了許多兵戈。

都藏在車的夾層裏。若不是暫代提督之職的潁川王心細,險些就蒙混了過去。

這些刀兵運進皇城,是要給誰,眾說不一。

但是為了什麽目的,倒是不言自明的。

據說,許清焰為此,發了好大的怒,下令從禁衛軍中分出一隊,撥到潁川王手下,責令她巡邏皇城,嚴加戒備,切不可再有這樣的事出在眼皮子底下。

對此,不明就裏的人,難免對潁川王頗有同情。道是她原本好好的一個逍遙閑人,被捉進京城當差不提,如今還肩負守衛之責,日夜辛苦。

哪裏還像一個親王,簡直被當成了侍衛首領來用。

但對另一些知道深淺的人,例如顧憐,卻能嗅出其中真正的含義。

齊王的反心,已經快要按捺不住了。

許清焰不信任禁衛統領,她在有意調出一批可堪用的人馬,交給潁川王,以備來日迎敵。

這宮中,恐怕有一日是要變天的。

他的這個孩子,如今再看,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如意送走了那老侍人,恰好折返回來,見他模樣,不由要問。

“公子,好端端的,怎麽嘆起氣來了?”

“沒什麽,大約是身子重罷了。”他隨口敷衍。

“可不興這樣的。旁人都說呢,只有爹爹高高興興的,孩子才能長得開朗健壯,要不然,生出來一個板著面孔的小皇女,小小年紀便長籲短嘆的,那可多嚇人。”

對面眉眼彎彎,開罷了玩笑,才道:“公子,奴去司珍閣一趟。”

“做什麽?”

“方才蕭昭儀那裏,來了人傳話,道是近日來了幾塊好的翡翠料子,著人雕了些簪子、吊墜一類,原該是幾宮都有的,緊著咱們先挑。”

顧憐想也沒想,立刻道:“不妥。”

在宮中,任憑有什麽好東西,都理當先供奉給太後。再往後論,他與沈蘭溪同為君位,並無高低之分。

即便他如今身懷六甲,又得聖眷,卻更不能恃寵而驕,反而應當處處禮讓,以免讓人抓了把柄。

卻不料,如意笑道:“蕭昭儀說了,太後那邊已經另有孝敬了。若咱們不去,旁的宮裏也不讓挑呢。”

他道:“正好,也有些壞了、舊了的飾物,前些日子送去修補了,奴一並拿回來,省得他們還遣人送一趟。公子稍候,奴去去就回。”

待他走了,顧憐心裏卻猶自生疑。

蕭暮雨代掌六宮,八面玲瓏,滴水不漏,卻向來不是個過分殷勤的性子。與他之間,見面不過和和氣氣說幾句話,也從不曾上趕著熱絡過。

今日此舉,仿佛有些不尋常。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寶貝們,我最近寫得有點掙紮了。

碰上家裏有點事,我以為自己努努力,能把進度趕上來,結果沒成功,斷更了三天,真的特別特別對不起。

這本文挺短的,要到收尾階段了,我不一定能保證日更,但會在本月之內好好完結。如果有願意看的寶貝,或許可以攢到完結一起看。

真的很抱歉,大家在本章底下留個評吧,我給大家補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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