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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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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阿憐有身孕了。◎

許清焰奔進水榭時, 只聽兩旁宮人忙不疊地勸。

“不須慌張,我們主子已經被救回來了,好在是有驚無險。”

“陛下仔細腳下, 切勿損傷了龍體。”

她沒有理會, 一直跑進臥房。

入眼就是顧憐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阿憐!”

她眉心一凜, 三兩步趕到跟前。

這人還真是從水裏撈起來的。

身上簡單擦過, 換了幹凈衣裳,但擋不住一頭墨發濕透了水,將身下的枕頭被褥, 都給洇濕了。

襯著他煞白的臉,觸目驚心。

他本是合著雙眼的,聽見動靜, 才緩緩睜開眼,目光在空中游移了片刻, 才落到她的臉上。

“陛下……”

聲音微弱, 有氣無力。

許清焰看著他這副模樣,是又急, 又氣。

一顆心雖落回了原處, 仍怦怦直跳, 亂得厲害。

眼前人反而要費力支起身子來。

“你別動了, 好好歇著。”她道。

他卻不聽。

她只能連忙去扶。

這人渾身骨頭都是軟的,倚進她懷裏, 睫毛輕動, 眼中霧氣迷蒙。

“陛下不是在與大臣們議事嗎, 如何過來了?”

懷裏的身子, 濕濕涼涼的。

即便已是初夏, 在河水裏走一遭, 仍舊透著寒氣。讓人抱著,只覺得心悸不已。

許清焰搓了搓他的手。

“朕一聽說,就趕回來了。”

“都怪我不好。”

“做什麽?”

“讓陛下為我擔心了。”

她拂開他額前的濕發,無奈嘆了一口氣。

“你若是真知道,就給朕省點心吧。”

“陛下,我……”

“朕瞧著你這個腦袋,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反倒是你身邊的侍人聰明,知道先去求侍衛救人,才跑來稟告朕。要不然,都不知道該上哪兒撈你去。”

她在他額上,輕輕戳了一指頭,不顧他面露委屈,轉頭問如意。

“你來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

如意當即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今日沈君邀我家公子同游,奴原本已覺得蹊蹺,奈何公子心善,不忍相拒。到得園中,忽聽沈君說想要單獨走走,不讓下人跟著,奴心裏便止不住犯疑了。”

“奴並不知他作何打算,只覺眼皮直跳,便央了幾位侍衛大姐,往那處巡邏,過不了片刻,便聽聞公子落水了,這才急著跑來稟告陛下。”

他雙眼通紅,義憤填膺。

“陛下,還求您為公子做主!”

許清焰深吸了一口氣。

“知道了,朕會有計較。你去催催,禦醫怎麽還沒來。要是腿腳如此不靈便,改天讓她們擬兩個方子,自己吃一吃。”

如意答應著下去了。

懷裏的人輕輕擡手,將她鬢邊的步搖扶了一扶。

“陛下一路上,跑得這樣急。”

“也不知是為了誰。”

“都是臣侍的罪過。”

他眼尾低垂,目光落在她肩上,仿佛自責。

“我什麽用處都沒有,只知耽誤陛下的正事,還將你衣裳都給弄濕了。陛下,你涼不涼?”

話雖如此,身子卻半點不挪動。

牢牢地賴在她懷裏,甚至還將腰挺了挺,往她的臂彎裏送。

許清焰看了看自己肩上,被他頭發洇濕的一大片痕跡,又看看他臉上藏不住的小心思,不由好氣又好笑。

這會兒還能和她來這個,看來是沒有大礙了。

“你呀。”

她扳著他肩膀,令他坐正,直視著自己。

“如今的膽子是要上天了。”

“陛下?”

“沈蘭溪是什麽人,在光天化日下推你落水,處處有人相救,這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他會去做?就你和如意這點小伎倆,還敢在朕面前說得面不改色,依朕看,是平日裏待你太嬌慣了。”

她暗暗咬著牙。

“自己說,為什麽要跳河?”

“……”

果真,還是讓她給瞧出來了。

顧憐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稍稍有那麽些缺乏底氣。

他自然是盤算好的。

他答應與沈蘭溪獨處時,便暗中向如意使了眼色。如意從小跟隨在他身邊,對他的脾性,十分熟悉,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向侍衛求援,給許清焰報信,辦得有條不紊。

他只是打算做一場戲,又不想真的送命。

“什麽也瞞不過陛下。”

他垂下眼,承認得很痛快。

“臣侍只是不想坐以待斃。”

“那跳河便對了?”

“沈君毀面自傷,嫁禍於我,我實在百口莫辯。為了替自己爭一個脫罪的機會,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聲音低低的。

“陛下,可會因此厭惡我嗎?”

“……你真是要氣死朕了。”

許清焰臉氣得發青,手卻攬著他,並不敢多用半分力氣。

“你知道那河有多深?誰給你的膽子,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跳下去。是和他沈蘭溪爭一口氣重要,還是自己的命重要?”

顧憐在她的質問聲裏,目光閃了一閃。

他並非全無準備,妄自托大。

其實他知道,該如何在落水時保持鎮靜,等人來救。

官家公子,養在閨中,自幼不識水性。但是在年幼時,他曾有過一次遇險經歷。

那時他只有七歲,隨全家一起,到京郊踏青。歇腳的地方,正鄰著一條小河。

不論是正夫,還是側室,都將精力放在了討好他母親,還有幾個女兒的暗中攀比上。

而他們幾個男孩子,則被拋在一旁,自娛自樂,照看的下人也躲懶,並不用心。

他生父身份既低,又過世得早,正夫雖然將他收在膝下養著,卻向來不喜他的性子,母親對他亦不聞不問。

小孩子最懂看大人眼色,連帶著也排擠他。

他們玩一種叫扮家家酒的游戲,要他趴在地上,假扮狗兒,他犟著脖子,不願意。

他年紀小,力氣不及別人,拉拉扯扯間,就被推下了河。

那一日的水,應當是比今日涼多了。

他害怕得慌了神,一連嗆進許多水,滿心以為自己要死了。幸好常年照顧他的老侍人,及時趕到。

那老侍人是南方出身,自幼會水,一邊跳下來救他,一邊扯著嗓子沖他喊。

“公子莫怕,用雙手抱住頭,放松身子躺在水上,您就沈不下去。”

他最終被救了上來。

那幾名推他落水的兄弟,不過挨了幾句訓斥,也就罷了。人人都道,小孩子沒有壞心,不過玩鬧間失手,怎可能是有意害他。

他沒有討到公道,卻從此記住了一件事。

原來以此法漂在水面上,堅持一時半刻,等到旁人來救,是死不了的。

在時隔多年後,終於被他活學活用。

只是,這話卻不好對許清焰如實托出。

他望著眼前人泛紅的,透著焦急和後怕的眸子,心忽地向下落了幾分。

她當初肯留他,是因為他是安陽侯的兒子。

她以為,出於這一層關系,出於母親對兒子的心疼,將來萬一有一日,宮中生變的時候,安陽侯手中的飛羽營,能助她一臂之力。

而如果,她知道了,其實他在家中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母親根本不會為他涉險。

她會怎麽做呢?

會失望嗎?

又會……如何待他?

盡管眼前她待他,堪稱情誼深厚,令宮中人羨慕不已。但是,他終究不想賭。

“陛下,是在為我著急嗎?”

他伸手撫平她的眉心,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還不知道我嗎,我自然是最惜命,又最聰明了。要是沒有萬全的把握,我哪敢真跳啊。”

許清焰卻讓他氣得頭腦發疼。

還萬全的把握呢,要是侍衛趕去得再遲一步,看他後悔都來不及。

“你為了和人爭一口氣,連命都敢拿來玩笑,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她咬著牙,把人箍在懷裏。

“即便沈蘭溪要嫁禍,難道朕就護不住你?你還把朕放在眼裏嗎?”

“我也想助陛下一臂之力。”

“什麽?”

“沈君是齊王舉薦入宮,又多受太後照拂,向來視他們二人的眼色行事。陛下明面上雖不說,心裏卻如何能不忌諱他,只不過礙於他沒有大錯,不好發落罷了。而如今,我恰好能給陛下一個由頭。”

他輕聲道:“那天夜裏,桐花臺的事,我並沒有忘。”

“你……”

“陛下說,我做得對嗎?”

他伏在她懷裏,仰頭看著她。

眼裏笑意盈盈,溫柔,又通透。

許清焰只覺得心頭突地一跳,方才積攢的後怕卻散不去。

她捏著他的手腕,故作兇狠。

“誰給你的膽量,什麽心都敢操。”

這人卻輕輕喘息一聲,眉頭微蹙。

“陛下別說我了,我有些難受。”

“你別和朕……”

“是真的,這會兒有些經不住了。”

他伏在她懷裏,半合著眼。

睫毛一顫一顫的,落在眼下,雙唇都有些白了。

許清焰見他說話聲都低弱下去,方知道他不是故意撒嬌,心裏也不由發慌。

“阿憐,哪裏難受?”

“這,這裏。”

他拉著她的手,向小腹探去。

這平日裏令她貪戀的地方,平坦緊致,隔著衣衫,她也摸不出什麽端倪。但見他輕輕咬著唇角,便明白他是當真不舒服了。

“朕讓人去催禦醫。如何還不來!”

“不必了,方才如意已經去了。便是再去更多的人,她們總也不能飛。”

這人虛弱望著她,眼神可憐。

“你幫我揉揉,好不好?”

許清焰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但她還是將手搓熱了,又向掌心哈了幾口氣,才緩緩將手伸進去。

溫暖的掌心,貼著他微涼的肌膚,不輕不重,小心翼翼地揉動。

顧憐一動不動地靠在她懷裏,難得地乖順。

“會好一些嗎?”她低聲問。

這人點點頭,喘息了一聲,可眼尾卻比先前還紅。

“嗯,沒有方才那樣難受了,不過……”

“什麽?”

“不過,陛下如此便好,不能再往下了。”

“……”

她耳根猛然一燙,剛要斥他,都什麽時候了,還和她來這個。

他卻仰起頭,用唇在她頰邊輕貼了貼。

笑意虛弱,格外柔軟。

“陛下最心疼我了,今日的事,就不訓我了,好不好?”

許清焰氣鼓鼓地瞪他一眼,終究無奈點頭。

盡管她想說,如今的天氣,水還涼著,他這會兒直喊難受,焉知不是受了寒氣,自食苦果。

但面對他這副模樣,也只能把滿肚子氣都憋了回去,認命地替他仔細按揉。

當真是冤孽。

禦醫終究是來了。

人還未至,賠罪聲先進門。

“老臣腿腳緩慢,路上耽擱,還求陛下恕罪。”

許清焰還伸在別人衣襟裏的手,飛快抽回來。

來的是院判那個老婆子。

大約是禦醫院也知道,顧憐如今是她心尖上的人,再受寵也沒有了,唯恐怠慢了他,越發要挨訓斥,因而推舉了這資歷最深的,親自過來看診。

許清焰心說,這馬屁拍得,當真不是時候。

但也無暇與她計較,只催促道:“免了那些俗禮吧,快過來看看,顧君究竟怎麽樣了。”

禦醫連忙答應著,到跟前打開藥箱,請出脈枕與絲帕。

許清焰扶著顧憐,讓她號脈。

只見她花白眉毛,都皺到一處,神情凝重,一言不發,一診便是許久。

守在一旁的如意都耐不住了,小聲道:“我家公子到底是如何了,大人您倒是給一句話呀。”

顧憐輕睨他一眼,示意不許出聲打擾。

這頭許清焰卻也心裏打鼓,還要強裝鎮定。

“怎麽,不過是落水受了些寒氣,便如此棘手嗎?你不必顧忌朕,有什麽話,直說便是。宮中庫房裏什麽藥材沒有,朕就不信,還有為難的地方。”

懷中人扭頭看她,哭笑不得。

“臣侍是剛勸完一個,又要勸另一個嗎?陛下體諒體諒我吧,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她一低頭,難得地吃癟。

那老院判卻到底是出聲了。

“哦,陛下不必過於擔心,顧君雖是有寒氣入體之相,好在並不嚴重,沒有什麽棘手的地方。”

“你是說不打緊嗎?”

“是,只須開幾服溫補的湯藥,多加休息,自然無礙。”

許清焰聽到此節,心止不住地松下來,臉上也終於有了笑模樣。

“你的運氣倒當真不差。”

她輕哼了一聲,看著懷裏人。

“往後不許這樣亂來了,聽見沒有?”

“是,臣侍知道錯了。”

顧憐軟聲應了,又轉頭向禦醫。

“多謝大人,今日辛苦您了,一會兒讓如意招待一杯茶再走吧。”

對面笑瞇瞇的,作了個揖。

“老臣謝顧君的賞。便是您不開口,我也要鬥膽討這杯喜茶來喝呢。”

“哦?這怎麽說?”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顧君腹中,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

許清焰只覺頭腦被人猛撞了一下,飄飄忽忽的,還回不過神來。

楞了片刻,才下意識地,摟緊了懷中比她還茫然的人。

顧憐,有身子了?

那禦醫喜滋滋地,跟著如意下去領賞了,直道要好生斟酌,如何替他開一劑溫和驅寒,又於胎兒無礙的方子。

只餘屋中二人相對,手足無措。

好半晌,許清焰才擡起手來,去摸眼前人的臉。

“阿憐,阿憐……”

聲音竟是微微發抖的。

向來沈穩的帝王,破天荒地沒了主意。

手上力道極輕,像是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將他碰碎了似的。

反倒是顧憐,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陛下,我們有孩子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如夢囈,透著不敢相信。

但眼神卻是發亮的,裏面盛滿水光,滿含期待,又小心翼翼地望著她。

“陛下,你喜歡她嗎?”

“朕,我……壞了,我剛才是不是揉得太重了,會不會傷著她?”

她說著,竟下意識地要伸手再去探。

顧憐好笑得不行,輕輕一下,將她的手拍開。

“你還想解開看不成?”

“朕沒有……”

“好啊,方才還知道我受了寒氣,這會兒一聽見孩子,也不顧我怕不怕涼了。”

他似乎嗔怪,笑意卻溫柔。

“原來,有了孩子忘了爹,這句話是應驗在這裏。”

他只見許清焰的神情,像是委屈,又像哭笑不得。

下一刻,她卻忽地傾身過來,將他擁住。溫熱的吻,連同她微微發顫的聲音,一同落在他耳畔。

“阿憐,多謝你,辛苦你了。”

他將身子縮進她懷抱裏,用下巴抵著她肩頭,終於安心地合了合眼。

她喜歡他,喜歡他們的孩子。

她還會珍重疼惜地對他說,辛苦了。

她是這普天下最尊貴的帝王,也是他少年時從不敢妄想的,頭一等溫柔體貼的妻主、母親。

他的孩子,一定比他幸運得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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