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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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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發還要被欺負嗎。◎

眾人矚目間,許清焰皺眉望著殿中的人。

他手裏捧著青瓷酒壺,不知為什麽,臉色竟有些發白,睫毛垂落在眼下,輕輕地發著顫。

細看之下,手似乎也在發抖。

抖得她滿心迷茫,且煩躁。

不是他自作主張,偏偏跑來宴席上的嗎,還敢當著太後的面,不顧死活討什麽酒。

現在合了他的意,他還擺出這副模樣來做什麽?

即便不耐煩,她還是嘆了一口氣,只預備假稱他不勝酒力,替他將場面轉圜過去,也就罷了。回過頭再收拾他。

未及開口,卻被齊王搶了先。

“顧貴人怎的面色不佳?怕不是酒量淺,不能飲。”

她笑吟吟的,似乎很是親和。

“原怪本王欠考量,唐突了,竟使得宮中貴人為難,該打該打。”

太後聞言,面色卻立刻不虞。

“說的哪裏話。你堂堂一個親王,當今陛下的姨母,他是什麽身份,也配你如此恭敬嗎?”

他沈沈凝視著顧憐,面若寒冰。

“你三番五次,惹是生非,要是此刻再惺惺作態,便不必求陛下了,哀家做主留不得你!”

話到此處,滿座皆膽寒。

沈蘭溪忙不疊地勸和:“顧貴人哪裏能如此不懂事,不過是男子酒量淺,一時膽怯罷了。”

他面帶關切,壓低聲音催促。

“此刻飲了,便當是敬太後。老祖宗何等仁慈,不過假意教訓幾句,哪裏真與你為難。”

臺階給得,已是再足也沒有了。

顧憐卻低著頭,望著手中酒壺,身形僵硬,也不知在想什麽。

許清焰瞧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又氣悶。

活路擺在眼前卻不走,就偏要尋死嗎?

“顧貴人。”她搶在太後發作之前,沈下聲,“喝吧,還等什麽?”

顧憐猛然擡頭望了她一眼。

不知為什麽,他的眼尾竟然是通紅的,在滿殿燈火下,映著眼中水光,如杜鵑啼血,芙蓉泣露。

看得許清焰的心陡然一顫,竟忽地少了些底氣。

不過是一壺酒罷了,橫豎也是他自己求去的。

拿這般眼神看她做什麽?

她沒想明白,他卻終是飲了。

一壺酒,不過三杯,幹幹凈凈,一滴不留。

她眼看著他行禮,謝恩,退下去。

太後這才面色稍霽。

“瞧瞧那副模樣,真不成個體統。哪比得上沈君識大體,知進退。皇兒該多親近這樣端莊賢淑的君侍,哀家才叫做安心了。”

他道:“依哀家的意思,散席後便去沈君宮裏坐坐。”

沈蘭溪方才體貼解圍,確是令人好感。

許清焰無謂在眾人之前,駁太後的面子,只隨口答應:“兒臣知道。”

卻見那個已經走到殿門邊的身影,忽地搖晃了一下。

他安靜地走出大殿,走下玉階,走出她的視線。

背影在夜風裏,單薄蕭索。

……

跌跌撞撞離開大殿,直到聽不見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顧憐終是支撐不住,腳下一絆,幾乎合身撲倒,險險跌坐在道旁一塊假山石上。

“公子!公子您沒事吧?”

如意慌忙來扶他,又是急又是怨。

“您這是何苦來哉,陛下往日裏待您再上心也沒有了,何必今夜非要討那一壺酒喝。要是傷著了身子,可怎麽得了。”

顧憐伏在冰冷的山石上,一連咳了好幾聲,只覺渾身脫力。

“酒裏有毒。”他啞聲道。

“什麽?”

“我想將它討了來,悄悄地丟掉。我,我沒想喝的。”

如意臉色雪白,怔了半晌,哇一聲就哭了。

“公子,您快吐出來,快呀!”

“沒有用了。”

“那,那該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

讓夜風一吹,酒意與藥性一同升上來。

他只覺頭腦昏沈,四肢百骸都綿軟,像是蘊著一團火,在體內橫沖直撞,無處發洩。一直聚積到心口,像要將他整個人都焚去。

身邊的小侍人已哭得抽抽噎噎。

“原來您急著求見陛下,是為了此事。您嫌棄奴經不住事,不肯告訴奴也就罷了,做什麽也不同蘇總管講呢?”

“我往日裏是怎樣教你的?深宮重重,一個人也信不得。”

“您明知酒有毒,還要喝它!”

“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

身上燙得越來越厲害,顧憐雙頰酡紅,手無助地攀住如意,筋脈都浮凸起來,怕得不斷發抖。

眼前卻又浮現出那一幕。

滿殿各色目光中,許清焰遙遙望著他的模樣,格外冷淡。

她道:“喝吧,還等什麽?”

他倒在假山石上,仰起頭,望著天上明月。

“如意,我後悔了。”

“公子……”

“她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麽相幹。”

他究竟為什麽要多管閑事呢?

或許是因為,那一日延年殿前,她俯身擡起了他的下巴。輕佻,氣人,卻終究一句話給了他一條生路。

又或許,是今日太廟之中,她身為九五之尊願意撇開顏面,又是說謊,又是下跪,替他向太後求一句情。

也可能,只是清池宮失火後,那一碗不值錢的雪梨甜湯。

若說知恩圖報,也是言重了。

他只是不習慣欠別人什麽罷了。

但是,沒有人值得用他的命來還。他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性命。

“我後悔了。”他伏在如意肩頭,無力喃喃,“我不想死。”

如意慌得六神無主,卻還強撐著將他半扶半扛,邊哭邊安慰。

“公子不會有事的,我們去尋禦醫,一定有辦法的。”

然而他不過半大少年,又如何扛得動人。

正踉踉蹌蹌間,前方小徑上卻恰來了一名宮女。

“呀,這不是顧貴人嗎,出了何事?”

如意謹記著主子的教誨,也不敢輕言是禦酒中有毒,只道:“我家貴人突然急病,求姐姐幫我們一幫。”

那宮女稍作思忖。

“顧貴人這般模樣,在外頭耽擱,也不是辦法。近旁有一處殿閣,平日裏是供更衣、歇腳所用,此刻應當無人。”

“若是信得過奴婢,奴婢可扶顧貴人過去歇息,你趕緊去禦醫院求救,腳程快些。”

如意聽得這話,已是感激不盡。

一面忙不疊地謝她,一面已經奔向夜色中去了。

宮女的手,扶上顧憐的肩。

盡管他心中稍覺不妥,無奈頭暈乏力,眼前發黑,渾身筋骨盡軟,只能任由她將他攙往那一處殿閣。

裏面黑沈沈的。

只在廊下點了兩盞小燈,反倒襯得屋裏更暗,乍一踏進去,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見。

他被扶到榻上,忍不住開口請求:“姑姑,可否勞你替我點一支蠟燭?”

宮女卻只低低笑了一聲。

腳步聲輕巧,飛快遠去。

“姑姑!”

他心知不好,急出聲阻攔,身上卻一絲力氣也沒有,如軟泥一般,一步也動彈不得。

他還待掙紮,身子卻猛地一僵。

一只手,從身後緩緩爬上他的腰。

酒氣裏,摻雜著女子的脂粉香。

“你,你是誰?”他慌得變了音調。

那人不答,只是輕車熟路攬過他的肩,將他身子扳過來,稍一用力,就把他按倒在身下。

他摸到她衣上刺繡細密,顯然並非尋常登徒子,而是身份尊貴。

她捉住他的手,扣在榻上。用力並不大,卻恰好使他難以掙脫。

她俯身擁著他。女子的氣息,鋪天蓋地將他包圍。

發簪上長長的流蘇,窸窣地響。

掃在他臉上,冰涼。

激得他渾身都發起抖來。

她卻像猛獸玩弄到手的獵物,並不急於將他吞吃,只是將臉深深埋進他頸窩裏,嗅他身上氣息。

一呼一吸,撲在他頸間,惹得他全身顫栗。

“不要……放開我……”

他無力地推搡著她。

然而身上已經軟得不成樣子了,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

更為羞恥的是,在如此情境下,他身子裏竟還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燥熱,燒得他頭腦昏沈,全身輕飄。

與那女子肌膚相親處,泛起一片一片的酥癢。

陌生難耐,直往骨子裏鉆。

連同他的嗓音也啞了,綿軟無力,竟仿佛欲拒還迎。

顧憐不由無聲苦笑。

宮中皆道他狐媚已極,卻不料今日飲下毒酒,將死之前,上天也不放過他,要他受這一番屈辱。

女子的唇,輕輕貼上他的。

他不知是哪裏來的膽量,忽地張口,用力咬下去。

只聽對面悶哼一聲,唇齒間彌漫開血腥氣。

他倉皇推開她,欲逃時腳下卻發軟,一下跌在地上。

他滿以為,會被捉回去,更加粗暴地欺辱。然而那女子卻不見動靜了,仿佛有意縱容他逃脫一般。

他無暇細想,只拼了力往外跑。

中了毒的身子,本虛浮無力。外衣都被方才那女子扯散了,松松垮垮地曳在身上,他也顧不上去管。

一路摸黑,磕磕絆絆,幾番跌倒,好不容易才跑出殿閣。

門外空空蕩蕩,先前的宮女已經不知所蹤。

為什麽?

他已毒發將死,何故還有人害他?

不及細想,前方卻聲勢浩大,有腳步聲疾行而來。

他全身脫力,伏在地上,只見眾人手中宮燈明亮,如同白晝。

有人驚呼:“這不是潁川王此番回宮,暫居之處嗎?顧貴人衣衫不整的,如何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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