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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血書一訴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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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瑞哥, 多謝你。”

攀兒抱著滿滿一筐棗昂頭瞧來,齊頭整臉的雲瑞抿嘴小小笑一笑,又背手苦口婆心道:

“吃前算好量, 什麽都不能多。你小姐昨兒又不知怎麽惹世子了, 不是我說,你也勸她一勸, 是她從前不要白把正妻位置讓出去的,現在來嘔什麽氣?咱們夫人也是大度能容人的,不似別家小心眼, 好日子在這呢, 別叫她老是犯渾。”

攀兒肥嘟嘟的手捏兩把紅棗, 發覺很是充盈, 心不在焉點點頭:

“我知道了的。”

雲瑞白她,伸手一敲攀兒腦門:

“不謝我昨兒帶你出去逛圈?我可推了差事偷溜出來。要是叫世子發現了可得挨一頓打。”

攀兒現下憂愁著呢,聞言抓著雲瑞衣角道了聲謝:

“我沒有好東西給你, 隔幾天給你縫個香包好不好?”

雲瑞笑了:“也不知你這小豬蹄子能繡出個什麽來。得, 去吧。有事只管喊我。”

她嗯聲, 抱緊了筐子。雲瑞擱後面瞧了會這圓溜溜的人,身旁竄出個小廝:

“管事, 你老照顧這肥丫頭幹什麽,哥幾個孝敬你, 上惜花樓找姑娘喝酒去?”

雲瑞冷臉斥他:“滾, 人肥不肥關你屁事。守好你的門, 有兩個閑錢就想花, 當你是什麽大款?”

小廝訕訕, 一溜煙跑了。

菡羞捏了把攀兒費力用柴刀柄磨出來的粗粉到鼻尖,一陣輕微的暈眩, 更多的是嗆鼻。

“只要劑量夠大,應該能用。”

攀兒於是把棗核全磨了,滿滿一紙包揣給菡羞。菡羞扶著屁股起身,靜靜等待天黑。

這等待的時間沒人說話,院子裏安靜的過分。還是攀兒捏著手裏的草囁嚅:

“小姐,是攀兒對不住你。”

菡羞隱約明白她口中的對不住指什麽。一笑而過:“沒什麽好對不住的。這人間來一遭,對得住自己就夠了。”

以她目前的年歲與人生閱歷,並沒有太多徹骨的生活感悟,攀兒年紀比菡羞原本的更小幾歲,潛意識裏菡羞就一直覺得她只是個妹妹。

所以,菡羞還是想問:

“你昨那麽晚才回來,是出去了?”

攀兒沈默,菡羞笑笑:“能帶你出去玩還一派安然回來的,這地方除了兩個主子,也只有雲瑞了吧。”

攀兒陡然慌張:“雲瑞哥,不,不壞。只是——”

“他要是對你好,就是好人。”菡羞降低嗓音,安靜的盯著腳尖上的灰:

“哪天你和他離心了,只管跑,再找下一個好的。女子貞潔什麽的都是些束縛人的鎖鏈,把人生生耗死。這天下還沒完全安定,還能有機會。你要給自己留餘地。”

她忽然又自嘲一笑:

“我說這些未免太不應景了。可我如今也只能說這些。攀兒,若是哪一天你看見了我爹娘,姐姐姐夫,求你幫他們一幫。”

攀兒在一旁哭成淚人:“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呢,小姐和攀兒還要再會的。”

她壓抑著嗓,生怕叫人聽去。可眼皮腫成兩個桃核,可憐的緊。

菡羞不敢擡頭,默默用袖子磨蹭掉淚珠:

“走吧。待到晚飯後你就去找雲瑞,借口說棗吃多了鬧肚,一直待在他身邊。至少能洗清些嫌疑。”

攀兒猶豫,菡羞輕推她一把,嘆:

“走吧。”

日落西山前的最後一剎那,菡羞鬼使神差坐到梳妝臺前。

她已經很久沒有正視過自己的的模樣。

大約是聞斐然昨晚那句話刺激了一下,菡羞把嶄新的銅鏡豎起來,剛看過去,登時嚇了一跳。

鏡子裏那張削減的臉同記憶裏的大相徑庭。也不知道有沒有年齡的因素,這張臉稍長長了點,失去許多稚嫩。更…妖裏妖氣,可能是哭過,所以眼睛更細,真成狐貍眼了。

這臉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郁,菡羞擰著眉頭看了會便要把銅鏡反扣,忽地又定住,往前湊了湊。

額間有一片細小的斑點。

菡羞張張嘴,指腹顫巍巍摸上去,輕微的凹凸不平。

她想起來了。

是當時磕頭留下的傷疤,沒有及時消炎處理留下的痕跡。

她把鞋脫了,果然腳底也有幾道不好看的。

多少都愛美,原身這具身體用菡羞的眼光來看,其實挺漂亮的。只是這種美畢竟屬於小眾,get不到的會相當不喜歡。

…比如,聞衍璋。

破了相的事實沒那麽難以接受,但也不大舒服。菡羞把削水果用的小刀翻出來,抓著兩邊長發,笨拙的給自己割了一個雜亂的劉海。

參差不齊的發有些覆上眉毛,有些勉強貼在眉骨上。往後站幾步看,那口子好似一道斜下來的毛絨線。

最後一絲晚霞落幕,月捎了上來。

菡羞不知第幾次的嘆氣,拉開小抽屜。後啪一聲,連刀帶鏡一同關進妝奩中,再不見天日。

黑夜,灌木窸窣。如今的安王府後院墻根下突然響兩聲,隨後伸出一只泥濘的手。

菡羞抓著木棍再撬了兩下,撥開轉頭,終於勉強能鎖著身體蠕動出去。

也不知怎麽的,今天的出逃比以為的順暢的多,也沒有以往情節裏該有的黃雀在後。

走時聽見了些喧鬧,好似是何四那的。興許是她恰巧分擔了註意力。

菡羞拍拍身上的泥張望一圈,下定心思準備先去一趟陸府。

街上已恢覆了百姓日常的生活,除了一些斷垣殘壁還沒有修覆好,別的和以往沒兩樣。偶爾能聽見擦肩而過的行人咬耳朵,神色頗緊張。

她與社會脫節了十幾天,屁股又還疼著,一時間還不大好及時融入環境,走路也不大穩。

摸一摸身上,特地留出來的錢還在,加上迷暈守衛時順手摸的七八個銅板,三個肉包是夠了的。

繞朱雀街一圈,菡羞埋頭啃包子,想了想往茶館的窗子下駐足。果不其然,聽到了些碎片信息。

“百官俱被這新暴君殺了個一幹二凈,大家夥都怕的很。可沒官怎麽行?新皇帝下詔提前開展秋闈,顯然政務忙啊。

然那些門閥世家,當真恐家族子弟入仕慘遭毒手,都還在觀望中。正好,於我等寒門來說確實一條路。雖危險,可也有了能施展抱負的機緣。”

“兄臺此言我也認同。想來天下學子都揣著這般心思,近日朱雀街驛站來了許多別地車馬。果真吶,只要日子是好的管他造不造反。”

“我自中了舉人後溫書十載,次次參與春闈秋闈,卻從沒有高中過。前年才知有人調換了考卷,可我無家族相助,申冤也不得。

開朝新帝雖舉止殘虐,可這些日子發布的召令卻不是個蠢笨的。大力培養農工之術,削減二成賦稅,先免費租賃田地三年得收成後再交錢的法子,嘖嘖嘖,分明聰敏的很。”

菡羞不知何時忘了吃包子,靜靜的聽底下那夥人談論。

…“聽說這新帝雖舉著前朝遺孤覆國的幌子,實則自幼也是下賤過來的。許是因此才知道百姓的七寸在何處,最在意什麽顧及什麽。”

“唔,說來,我是江南府人士。我們舊簪纓世家林家小公子自來了上京便不曾歸來。人人都奇怪啊,他那般天賦異稟的神童竟然沒個一官半職。

林家雖雕零,可還秉持一股子清風傲骨。你們這一說,我想那位怕也是吃了無家族貴人相助的虧啊。”

打更人敲著鑼吆喝時,菡羞才繼續咬下涼了的包子,默默往陸府走。

腳步一深一淺,懷裏的包子沈甸甸冷颼颼。與此同時,久違的系統音終於再度現身,鄭重給了菡羞答覆:

【宿主,很抱歉,目前該系統我們無法修覆。修正者即將在0點隨機選定。望您加油。】

菡羞低著頭,早有預料。這回鎮靜著回問了句:

“隨機?”

【是。】

她答的幹脆:“好。”

本也想問,這個能幫助聞衍璋回歸原本行為的人會不會就是原女主戚雲月。

再一想,還是不要探究了。

橫豎是誰,都不可能是她陸菡羞。

默默加快腳程,菡羞踩著月影,大步向前。

離0點,即子時大約還有兩小時。這個時間剛剛夠她去陸府,在轉到李府,最後摸到皇宮午門。

而城的另一角,此時氛圍不妙。

何四兩手搭在肚子上,來的醫師診了半晌,只說是驚了胎氣,要靜養不得操心。

聞斐然坐在一旁把弄手上茶盞,聞言抿一口,冷淡道:

“府中安寧,又有什麽事能惹得你糟心。雲瑞,送醫師出去順道拿了安胎藥回來。”

何四笑一笑,意有所指:“我糟心什麽斐郎還能不知麽。許是孩子也知道做娘的心裏頭難受。”

剛走沒幾步的雲瑞汗顏,跨出門對乖乖站在門外等她的攀兒招了兩下手,攀兒便麻溜跟上去拿藥。

聞斐然懶得理何四的陰陽怪氣,似笑非笑:

“當初是你先出手的,如今不順心也不過打自己的臉。”

這是在說迷暈陸菡羞的那個滿月宴了,何四臉上端莊的笑不變,瞥一眼走了幾十米遠的雲瑞,與他背後不遠不近跟著的圓潤身影。

“倒是不知,今日過後是我不順心還是斐郎不順心了。芝華,關門罷。要入秋了,夜裏涼,我凍不得。”

聞斐然也不想留,正琢磨著這兩日晾著陸菡羞,應叫她識相了些。於是準備去看看,何四這話他一時也不曾放在心上。

昂首挺胸行幾步路,聞斐然驀地一轉頭,就見月光下拐角處一閃而過的銀簪。

他瞇眼,忽地厲聲喝道:

“雲瑞,停下!你身後的是誰!”

剛提心吊膽松口氣的攀兒被喝的一驚,登時岔氣。雲瑞雲裏霧裏停腳,身後攀兒便哐的倒下來。

他嘖一聲:“好端端走著還能左腳絆右腳,你啊。”

同醫師打了招呼,雲瑞將攀兒拽起來,回去迎接主子的雷霆之怒。

聞斐然這時已箭步過來,盯著攀兒便問:

“她的丫鬟為何跟在你後頭。”

雲瑞心道原是這個,拱手:“世子,不打緊的。這丫頭今日不大舒服想去抓藥。於是先跟在屬下後頭,等屬下出去時帶她一並走。”

攀兒忙點頭。聞斐然狠厲的目光卻不減:

“她難受便等著,又不是正經王府奴才,哪來的規矩教她能出門?”

雲瑞訕訕,總不好說他樂意叫攀兒待在身邊,扯謊道:

“這,屬下一時忙忘了,順手就帶著了。屬下立即叫她回去。”伸手就扯攀兒,攀兒忙不疊要轉身,聞斐然突然看一眼何四異常緊閉的院門,再喝:

“陸菡羞呢?!”

攀兒渾身一哆嗦。雲瑞一怔,隨後猛地反應過來:

“屬下這就去看一看!”

“罷了!她怕是早溜遠了,把這膽大包天的賤奴綁了,來人隨我出去!”

下頭人立馬上來,攀兒這會卻不怕了,不曾照著菡羞教的哭求,反而安安分分任他們綁。被拖走前,她迎著面色凝重的雲瑞笑笑,又看向聞斐然,笑容更大,脆聲:

“世子,即便你將小姐抓回來也關不住她的。”

雲瑞呼吸一窒,急忙瞪她,攀兒看不見這暗示似的,默默垂下頭:

“我家小姐很好,你們都配不上。”

一直隨時要爆發的聞斐然聽罷,霍地擡腳狠狠朝攀兒心窩一踹,咬牙切齒:

“賤人養的賤奴!”

攀兒滾躺在地上,疼的抽搐。雲瑞捏緊拳頭,萬般心疼,這時候只能死死吞進肚子:

“世子,屬下這就去追!快把這奴才拉下去關緊了,丟了唯你們是問!”

聞斐然陰惻惻斜他眼,再回首看了眼熄了燈的房。銀牙咬碎:

“何瑜婉!”

安王府大晚上熱鬧了一瞬,幸好也沒什麽人關註。一群人浩浩蕩蕩從王府裏沖出去,拿著臨時畫的像四散,到處搜尋。

聞斐然特往陸府走,定要去看一看她是否回去過。未想臨近時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衣衫同月色一樣皎潔的青年遠遠望著他,忽地上前叫住人:

“承畇?!可算得見!”

聞斐然一頓,正滿面怒容要讓他滾,卻見這人竟是分別已久的林嘉昱。

他只好將面色些微柔了,寒暄:

“瑯之,你無恙?”

先前兵變他們便不少時候沒見過。一是李霽與自己都有活,二是林嘉昱本也常不見影,沒個幾次邀約難遇著人。

這半月許多人流離失所,哪怕挨個查也來不及。而林嘉昱於聞斐然來說又不是頂重要的,更不提他現下可是新帝堂哥,不日即位的安王,自然不可能花心思找他一個小角色。

林嘉昱也清減了,精氣神卻很足,依舊那般如沐春風,只是眉宇間有些焦急:

“說來話長,旁的暫且不談。承畇,你可能幫我與伯仲一個忙?”

“伯仲?”李霽也無礙?

聞斐然這次真正頓住腳,給屬下遞個眼風,他勉強站定。林嘉昱嘆息:

“先前不知你身份,想著你我三人都是好友,如今我也鬥膽攀一攀關系。我自欽州賞山歸來方知京城變天,怕江南府亂動,便特意回去一趟,順道寫了信給你等問安。恰逢新帝頒旨,秋闈在即,我便再度回到京城。

誰料,”

林嘉昱無奈:“我竟在流民堆裏發現了伯仲一家,”他難受,“和他親家父母。伯仲妻子身子不好,順兒無飯可食。我遇見時那孩子已瘦的皮包骨。幸好我還有宅子可居,便捎他們一齊回到京城。

如今稍稍穩定,可順兒又突然高熱不止。醫師言,需上好的雪蓮草煮水餵了才可,否則再燒下去怕是要成傻子。

這等東西非我能弄得手,我左思右想…”

青年溫柔的桃花眼擡起,端的是悲天憫人。

“白日來過一遭不曾成。我便想夜裏偷潛,雖不君子,可救命要緊。”

聞斐然面色微妙一瞬,擡眼,陸府二字的匾額正正方方對著他們。

林嘉昱話中怕還是缺漏了。王府同陸家可不算順路,他怕是要進陸家拿些東西換銀錢。

不過此人想來坦蕩,又心腸軟。聞斐然不疑慮這話的真假,順道心生一計,面上情真意切:

“原是如此,我不曾幫得上伯仲與你,是我該羞愧才對。安王身份非我意願,往後不必提及。不過能幫得你們卻是好事。

這玉佩你拿去王府,自有人采辦雪蓮草。我也正需臨時入宮一趟匯稟陸,李等幾家的情景,待我歸來便去尋你和伯仲。”

林嘉昱歇一口氣,真心謝過他,便急急往王府走。

聞斐然轉身便冷了臉:“繼續搜。”

偌大的京城,頃刻暗象叢生。

菡羞剛從李家出來就發現了不對勁。街上許多人家沒睡,還掛起了大紅燈籠。

她立馬貼著墻角低頭走路,這些光匯聚起來並不暗,輕易就能被看見臉。

走了會,有人道:

“今年的上元節有些早。”

另一個女聲笑:“正好皇帝娶皇後了,雙喜臨門!”

菡羞登時擡頭。

聞衍璋要娶戚雲月了?

那豈不是…

她屏氣,心裏抑制不住的蔓延上一股不舒服。

順著記憶,菡羞正要繼續走,驀地便聽見問話:

“可瞧見這畫上女子了?狐貍眼,細柳眉。”

她連忙貼住墻根,聞斐然找來了!

比想象的還要快。菡羞精神繃緊,等腳步聲走了才迅速踏出一步,將早預備好的頭巾包上,穿一身粗布麻衣,幾乎是狂奔著往皇城去。

不論如何,聞衍璋一定要見到!

原劇情裏他沒有成功的娶到女主,勢必會有人打破這場鬧劇,主要人物是裴止風,樓毅。

但這次,也可以不止是裴止風和樓毅。

任何一切可以攻略聞衍璋的機會她都不能錯過,一點都不能!

幾乎是決絕的,菡羞氣喘籲籲,終於靠近了目的地。她扶墻擡頭,眨眨眼。

皇城這時到處掛好了紅布。喜氣洋洋。

那他的婚禮就在幾個小時候。

提著裙子忙不疊往側門跑,卻都關著,只剩進出恭桶的那個。

菡羞試探性的伸頭,卻被門口的禁衛軍罵了出來:“做什麽!”

她忙擺手:“我,我來觀摩陛下婚禮布置的。真氣派,一時就沒忍住——”

那侍衛不耐:“快滾,過會自然就看見了!”

菡羞沈默,隨後點頭:“是。”

她抓著衣擺,擰著眉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繞了圈到處找狗洞,累得半死回到原地。侍衛正交班。

菡羞守在一旁,大膽的做了一個決定。

棗粉還剩些。只要手法準,興許可以把他們迷住。

坐下掏東西,菡羞正認真著,手裏卻抓個空。低頭,菡羞看清手裏那丁點粉末後又痛苦的拍了拍頭。這會恰來一陣妖風,頭巾飄沒了。她連忙要抓回來。風卻更大,吹的她劉海上翻。

霍地,一陣急呼:

“她在那!”

遠處兩個家丁手裏提著棍子正筆挺指來。

不妙!

咬牙看眼城墻上掛的大紅燈籠,菡羞踉蹌幾步落荒而逃。

可此處人不多,又空曠。她幾乎是無路可退。

汗黏住她發梢,菡羞這會當真絕望——真要被抓回去了?

一抹寒風襲來,牽著河水特有的土腥氣,菡羞猛地頓住腳。二人的怒視中,一身布衫的姑娘決絕的爬上護城河上的橋身。

衣袂翻飛,她揪著臉,不甘的回瞪他們一眼,腳心倏地向前一移。

黑發,粗衣。灼灼烈烈一雙眼,剎那與初生的朝陽一樣,大大撕開雲翳,遍灑大地。

“別啊!”

——那嬌嬌弱弱的姑娘,一瞬活似振翅的雀,誓死自由。

犟到最後,絕不肯屈。

不約而同的兩聲嘶吼一齊響徹天際,寬闊深厚的護城河上噗通過後,只餘一片殘餘的水沫。

“這河深幾十丈,才吞了許多屍身。這,這怎麽交差啊!!!”

兩人癱坐在橋上,都楞了。

“投河自盡?”

問雨點頭,難得心情覆雜:“想不到那陸二姑娘還有幾分貞烈在。”

禦座上的少年沈默,隨後側目。案上的喜服煞眼的緊。

他摸過喜服胸前的五爪金龍,手驀地一緊,那龍頭赫然被攥入掌心:

“出去吧。”

問雨微頓,告退了。

待人走了,聞衍璋忽然將那喜服推過一旁,露出底下繁亂的奏折。

而奏折最底下,有一塊水紅色的毛糙帕子。

是衣料上生割下的,邊都不曾鎖。

修長的指慢慢撫過奏折,在水紅色的衣料上懸空一息。即將抽手,卻鬼使神差挪回來,一把抽出衣料。

順帶著,抽出裏頭裹的信。

信恰似用紅蠟油整個泡過,有些地方還有溫度過高的灼痕。

顯然是無漿糊可用,只能想出這個點子。

聞衍璋的指甲緩緩點上封口,一掰。已碎了不少的蠟油殼一下裂開。

他晦暗的目光停滯在封口上,好半天探指,一點點拖出裏頭的信紙。

還未展開,少年便深晦了眉目。

信紙的背面,透出一片紅印。

…常人不可能用朱筆寫信,忌諱。

他心緒不知為何沈了沈,忽地一嗤,將信紙翻過一把展開。只一眼,信上幾個紅色大字便如刀槍暗器一般,猝不及防紮進他眼底。

黑瞳猛張縮。見過刀山血海的少年,此刻居然震住。

粗笨的字字卻如火燒目,星星點點恍惚躍紙而下,勢要熊熊燃燼一切。

是初生的跳躍不休的種苗,奮力留存世間茁壯成長的執念。

一片死寂,半晌,聞衍璋的呼吸驟地急促,許是興奮,驚愕,手倏地燙著了般收回。連帶信紙一齊瑟瑟。

喉中不斷上下滾動,他口幹舌燥,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愉悅與厭惡交織的奇妙快感沖入天靈蓋,激的他心頭發麻。

呲。

薄薄的紙被捏破了一大塊。

聞衍璋低著頭,又一點一點,急切的閱覽這張信:

【暗相思,心如火,憑欄盼想風與月。

難相知,癡情負,又是秋來黃花謝。

天涯孤魂空頭夢,滿腔真意萬難解。

想得此時淚眼,血書一訴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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