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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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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骨刺痛難捱, 菡羞一腳深一腳淺,本就不結實的破鞋這不近的路程下生生沒了底,同打赤腳也無區別。

沒人在意她逐漸破碎的襪子, 腳底尖銳的傷。就像一只牲口, 被絞住手腕牽於馬後,毫無還手能力強拖著走。

前頭高坐的聞衍璋從始至終沒有回過一次頭。

在離昔日巍峨肅穆的太清殿前百米遠時, 菡羞的腳步徹底頓住。

牽她的將士不耐煩:“走啊,停什麽?”

菡羞幹涸的唇呶了呶,瞳孔放大, 纖細脖頸一如被提著脖子的鵝, 竭力向上。

將士順著她的目光轉頭, 了然, 嗤笑:

“不就是掛了一片逆賊嗎?這就怕了。小娘們就是不經事。”

菡羞還未從震驚中回身,悚然的眼撲眨幾回:

“…逆賊?”

他揮著馬鞭催促:“關你啥事。快走,就剩你我了!”

“宮裏反抗他的早已經被剿滅了。又是哪裏來的這上百人?”

菡羞微啞的嗓音幾度要破了調, 一眼望去, 上百人被掛在兩座華表間搭建的拱形宮墻上。同那些錯落有致的垛口一樣有序排列。

最叫人觸目驚心的不是這個。

他們的嘴血肉模糊, 眼窟窿上不見眼球。自口中垂掉出一條一尺寬的白布,上用鮮紅的大字草書此人姓甚名誰, 官居何位。長長蕩蕩飄於空中。

最底下,則齊齊加蓋了一方朱紅印章。

他們只剩潔白裏衣在身, 被吊在那, 好似一片片染了血的白幡。

菡羞幾乎是顫著眼, 心中默念那些名字。

…禮部侍郎簡正威, 翰林編修張治, 工部尚書黃疊。

朝中大員皆遭虐殺。如此猖獗殘暴,滿宮裏除了現在還四平八穩不以為奇的聞衍璋一夥, 還有誰能做到?

她猛地閉眼,手上麻繩一時牽動。

腳下的疼同心裏一齊麻木,菡羞低頭繼續往前走,不想摻和進去。誰料剛進太清殿,聞衍璋此時卻突然擺手,示意停轎。

問雨躬腰請他下轎,轉頭看眼似乎被主子手筆嚇傻了的菡羞,大仇得報似的一笑。

被人踹了一腳,菡羞用手撐住才沒有磕到膝蓋。

周圍人忽而都向兩邊退去,讓開一條康莊的道。菡羞靜靜跪坐於闊大的廳堂下,倏地成了圓裏的中心點。

眨眼工夫,問雨也遭聞衍璋一個眼神轟走。走前低聲:

“屬下前去搜尋餘孽。”

這高高的門,瞬時攏上了。

菡羞意識到,接下來怕是還會有更駭人聽聞的事發生。

關了門的大殿,唯有頂上的幾扇窗裏可以透光。大體都昏暗,瞧不清多少。一切都靜謐的有些可怕。

直到一列燭火簌簌燃起,半個大殿燈火通明。

菡羞慢慢擡頭,登時屏氣凝神。

龍椅上的聞衍璋正撐著頭打量她,手中提一顆面目猙獰的人頭。山羊須,三角眼。似乎不是剛砍下的,脖頸的切口處一絲血也不滴。

而這顆一看就知死的極其痛苦的臉,正穩穩當當對著她。

她身體繃在一塊,這一次,沒有貿然張口。

聞衍璋纖長的指提著頭的發,其中不少白絲。年紀可見一斑。施施然觀菡羞舉止了好會。從她一開始進大殿的沈重,到見到人頭的駭然。

再回翻,到她擡眼望入屍林的驚悚。

種種反應 ,他很滿意。

發根微微發麻,指尖發燙,昭示著他的心境當真算得愉悅。

聞衍璋反手,袖中滑出一柄金匕首。

菡羞沈沈看在眼中,揪住衣角。

他果然發達了,連匕首也用金的。以前只舍得去大街上隨便弄把匕首忽悠她是傳家寶。

一面又發問,他故意亮金匕首給她看幹什麽?這樣的炫耀未免太幼稚,豈不是小學雞過家家。

隱隱估摸著恐怕不是這樣,下一息,高座之人左手腕一轉,將那張人臉對準了右手中的匕首。

菡羞的眼仁瞬間大了兩倍,一顆頭往前伸三寸:“你——”

一個“你”字半路卡在喉中,幾秒歇了聲。

她深吸一口氣,烏糟糟的小臉上抑制不住的跳出難受類。

聞衍璋面不改色,將她的變化納進眼底下,尖仞隨之刺入這顆頭的耳邊,滋滋滋,熟稔劃開一道順滑的,不見一點遲鈍的血線。

刀尖技巧富足的往裏一挑,一割,映入眼簾一片紅通通的筋肉。

“嘔!”菡羞禁不住本能的反胃,在看到聞衍璋把人臉揭開一角後再也忍不得,背過身來連連幹嘔。

空中閃過一聲輕蔑的哼,匕首重重墜地,割肉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股從天而降的腥臭,伴隨不小的“啪——!!!”

有什麽東西,砸到了她面前的金磚上。

菡羞肩膀抖抖,捂了嘴。

聞衍璋鬼一般陰森的嗓音淡淡飄來:

“轉頭。”

菡羞冷笑,一動不動。

他忽而沈了音:

“來人,就地斬殺了此女。”

菡羞咬牙,狠狠扭頭,就是不看衣角旁的那一灘,死死盯聞衍璋。

聞衍璋心頭蔓上一股細微的扭曲的愉悅感,瞟著那張人臉,不再蒙翳的鳳眼中似乎含著不清明的悠遠:

“孤記得,陸二姑娘當年做過很長一段時節的噩夢。如今看來是忘了宣武門無面男屍懸案。心大的很。”

此話,意有所指。

菡羞立即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快要忘掉的那些事。

那會她想著法子接近他,他還是個無人在意的皇莊豬奴。

會安慰她,會出手幫她,會給她去法喜寺祈平安符。

他還記著她的隨口扯謊,給她留下豬肉。

雖然知道他在虛與委蛇,可還是有些憧憬在。索性後來,全部打破了。

菡羞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記著最開始那個削瘦漂亮的小少年。

而這個少年,告訴了她一個殘忍的事實。

從頭到尾,聞衍璋都很討厭她,一絲一毫的好感也沒有,甚至早早針對。

她眼眶酸熱一瞬。

良久,嗓音再沈不下,喉頭腥甜,一字一字,無比困難:

“當時從天而降的屍體,是你扔的?那張正好對著我的臉,是你,”菡羞一頓,這會莫名帶了壓抑的哭腔,幾次喘息,才再度張口:

“是你割的?”

她求一個驗證,心臟刺痛,跳的紊亂劇烈。

聞衍璋將那缺了臉的人頭踩在腳下,稍稍用力,鞋底沒入模糊的血肉中,場面說不出的殘虐荒唐。

菡羞倔強的瞪他,不知何時委屈的癟了嘴,同她這模樣相襯真算得上滑稽的惹人憐。她強扯出個難看極了的笑:

“聞衍璋,你怎麽能這麽壞。”

聞衍璋瞇眼,菡羞直起身體,瞧著他那沒什麽波動的臉,突然覺得乏味。

他是反派這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要幹大事的哪有什麽非黑即白。

菡羞沈默,驀地晃晃身體,這巨大的沖擊下,她終於好像開竅了。

——聞衍璋,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物,都不是平面的2d。

菡羞真真正正的意識到,即使人為創造,他們也是鮮活多面的。

會哭會笑,會流血會疼。會算計別人。還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擁有自己明確的主觀意識,性格。

可能決定攻略的首次行為,就註定是錯的。

她有些脫力。

聞衍璋壓眉,瞧著那忽然低頭失去任何反應的少女,心中布詭。

他睨一眼腳下人頭心內嗤一聲,面上卻還持重淡道:

“聞氏落難時曾得了救助。本是好事,奈何行救之人得寸進尺。”

菡羞恍恍惚惚豎起耳朵,聞衍璋說的是?

人頭驀地被踹飛,甩出許多血跡。菡羞又閉眼,就聽聞衍璋似乎飽含一種陰煞之氣的聲音,富有魔力的騷弄她的耳廓,鉆入耳孔。

“是以孤殺了他。”

早早就埋伏好,兵變前殺了何秉忠。

甚至不屑親自動手,聽得問雨稟報他死前的慘象便足以 。

而她陸菡羞。聞衍璋攫住她灰敗的臉:

“挾恩圖報者多不知自己斤兩,總妄圖登天。這般的人卻從不少,何秉忠是,吐蕃法王算是,你,也是。”

“你以為,憑你先前作為,該不該死?”

一時無聲。

菡羞一言不發,靜靜聽他秋後算賬。

是她低估了聞衍璋做事的決絕,真以為一些預知就可以擺布。

久等不回,聞衍璋百無聊賴撣了手上血水,莫名失去折磨她的興致。

背手而下,風光再顯。他背陽而立,趨漸鋒利的側身挺拔昂然,睥睨天下,一張意氣風發,卻又不減陰鷙的畫。

柱子旁跪了一靛藍男子,脊背寬闊高大,但顯屈辱。

這是不知何時前來參拜不得,自發長跪的聞斐然。

昔日看他不起的“堂兄”。

衣袂飄飄,赤金團龍靴昭示著面前這曾經千般低賤的少年如今的尊榮。

饒是聞斐然也一瞬頭皮發麻。

因他讓他明晃晃的聽著,聽眾大臣協力簽署罪詔書後那人出爾反爾,盡數殺之的狠辣。

他讓他看,岳父何秉忠被蓄意拖著自他面前而過的屍身。

他讓他思,到底要不要起分一杯羹的心。若有,他聞斐然也是如此下場。

可他已決心與虎謀皮,聞衍璋也需一個沾親帶故的幫襯,更加穩定的立足。

富貴滔天,沒有不要的道理。

聞衍璋輕聲:

”堂兄以為,如何?“

一句,問的是兩人。

菡羞震驚的回頭,恰對上聞衍璋幽光閃爍的眼。

聞斐然朗聲:“太子英明神武,一切自有決斷。”

這是投靠。

聞衍璋註視菡羞驚愕的面容,惡念瘋長:

“聽聞堂兄為陸二姑娘殫精竭慮,飯不思茶不飲,還特來宮中求見。”他語調微揚,如願見菡羞臉上天塌地陷的絕望,扯唇:

“既然堂兄喜歡,擇日便過了門就是。好一解相思苦。”

這,算是聞衍璋接受了他的投靠。

拿陸菡羞這個面子上的引子,給二人之間扯上了線。

聞斐然十指攀住大理石,聞言微鈍,似乎沒有那般喜悅。卻又昂頭輕笑,這一來,仿佛剛才的淡然是強裝出來的。

“多謝太子厚愛,可您——”

話到這,聞衍璋心內不屑,淡漠:

“囹圄之時得二姑娘相助,今日賜婚算作謝禮。”

菡羞已站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聞衍璋背身,再澆油:

“正妻已善,便賜做平妻。”

就這樣,決定了菡羞的婚事。可,到頭來聞衍璋沒有真殺了她。

她心裏攢一股火,抿唇。

或許…還有機會。

正好,菡羞現在真想把聞衍璋的頭砍下來。

聞斐然謝過,預備再拜。熟料突來一陣風,一只重物狠狠砸中聞衍璋的腿肚子,叫他硬生生踉蹌險些摔了,登時面如鍋底。

“陸菡羞!”森寒一聲,殺意迸射。

聞斐然震,兩人幾乎同一時間看去,裏頭那個赤著腳丫的狼狽姑娘氣喘籲籲的瞪著他們,手中滴著血。

而聞衍璋腳下,正是何秉忠那顆人頭。

那個剛剛還因為人頭人臉恐懼不已的姑娘,這會快變了個人似的,活脫一個瘋子。

菡羞頭一次在這個陌生世界爆了粗口,一個字,一個字,眼裏的怒似乎跳出體內,如燎原野草瘋狂蔓延自己整個太清殿。

她近乎吼出來:

“聞!衍!璋!我定要叫你悔!不!當!初!”

勝過河東獅的一聲徹響大殿,甚至蕩氣回腸。

聞斐然頭一回見這般場面,也不想這陸菡羞還能這般叫人…驚懼。一時忘了起身,聞衍璋本就黑的臉這時繃著,太陽穴飛速鼓動。正欲喚人來處理了她。

菡羞擡起被困在一塊的手,狠狠將亂發從兩邊撥開,順道擦了臉上的灰。仿佛擦去一路風霜雨雪。

…熟悉。

他不著痕跡皺眉,這樣旺盛的情緒,有些熟悉。

在哪見過?

口中的殺字壓進舌根,聞衍璋這時竟不合時宜的迅速回憶起那些不願回憶的碎片。

一寸寸搜尋,直到菡羞都心虛,腦中的弦驟緊。

是鵝毛大雪下,歡笑著揚臉沖他跑來的白狐貍。

少年驀地面無表情。

菡羞習慣性捏拳頭。

他一甩袖子,落一道冷音:

“降位為妾,罰三十棍。一日一棍,婚後行罰。”

與此同時,系統突然跳出,瘋狂滴滴滴——【宿主,您的好感度現為紅色感嘆號!】

天地昭昭。

菡羞一團亂麻,身體搖擺幾許,倒下了。

再醒,攀兒趴在她床頭睡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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