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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事情的走向微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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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劈啪,吞吃著雪點。飄來一陣暖意。

僵硬的四肢漸漸有了氣力,聞衍璋從昏暗中醒來,那先前奔來的白狐立馬回望,一雙眼裏沒有精明,反而呈抹澄澈的天真愚蠢。

不是皇宮裏該有的眼睛。

屁股這時發痛,白狐突然兩步跳來,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重新踱步,身上絨毛一蕩一蕩。

他看地眼沈。這樣的毛發若是剝下來,便是鋪床也使得。狐肉可放入瓦罐燉煮,冰天雪地裏也能暖身。吃不下的藏進地窖裏,約能挨過一個冬天。

正默默盤算如何一擊斃命,那白狐突然嘰嘰喳喳口吐人話,竟還是成了精的:

“小璋子,你還好吧?你爹可守你七天了。”

聞衍璋一頓,眨眨眼,面前的狐臉突然變成一張擔憂的妖媚人臉。

他倏地瞇眼,這神態,這眼口鼻,赫然那心思叵測的陸家女。

陸菡羞見人眼神清明了,不由放下心,揚唇笑:

“你還活著可多虧了我,還不謝我?”

她翹著染了鳳仙紅的小指拍去手上藥屑,渣滓順之落到聞衍璋那破爛竹榻邊上,湧來一股藥味。

他淺淺皺了一瞬眉,便用兩只胳膊支起趴著的身體,低聲:

“奴才謝過姑娘,不知當日…”

陸菡羞熟門熟路地拉過竹椅坐下,一雙手伸到盛滿幹樹枝的鐵盆前,斟酌了一下,沒有把自己講述地過於天花亂墜。反而說一半藏一半:

“我回去找鐲子時撞見你昏死在雪裏。我心善麽,叫送恭桶的把你捎回皇莊,弄了點藥。沒想你爹年歲這般大,煎藥都手抖,我這般的現世活菩薩可不是看不過眼?畢竟你也是救了我兩次的,便差人來幫了幾回忙。”

陸菡羞把臉浸在狐毛裏,整個人絨嘟嘟的:

“昨日郎中就說你屁股好的差不多了,你卻不知怎的不肯醒,我還發愁呢。”

不動聲色睨眼聞衍璋,他一頭發盡散,半數披在腰背垂下,稱地臉頰更尖,嬌弱地活似大姑娘。這莫名發郁的眼,稍微好了氣色的臉,瞧著比平時好拿捏地多。

陸菡羞撐臉盯他。

她撒了謊,不是送恭桶的,而是她特地摘了個耳墜子找的皇莊送貨的打點。這幾日天天跳墻來偷看他,順便帶藥,外用的內用的,一個不落。

這感天動地的雪中送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吃的用的,但凡能入眼的哪樣不是她花錢置辦。連他那老糊塗太監養父都看得出她的看重,對她很客氣。

聞衍璋…應該也會識趣吧?

真心不怕火煉,陸菡羞覺得這一波自己幹地挺好。幸好折返了,否則可要失去絕妙的好機會。

而聞衍璋,確實也很識趣。他垂下濃長眼瞼,十指扣緊床板,死寂的眼裏終於照進一絲天光,若不真切去探究,大約是照進了眼底的罷。

他自被窩裏爬出來幾寸道謝:

“姑娘的大恩無以為報,以後凡事能有奴才能幫一把的還請盡管吩咐。”

一字一句,乍一聽雖平淡了點,但比真金還金。

瞧瞧這覺悟。

先不說這個系統特地標註過的無心無情男n說的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起碼明面上的表態有了。陸菡羞順溜地承上:

“有你這句話本姑娘也不覺得累了。下床溜溜?那十棍子不甚重,郎中說你只是屁股腫了,吃地太少穿地太冷才會暈。”

她微微向前傾身,更湊近熱源,有些發寒的腳底不自覺翹上來,露出那粘了黑泥的百納底。

鞋尖上銹兩只彩球,配石榴紅的翹頭履本該嬌艷俏皮。

這樣的鞋,不該出現在黃泥壘起的破落小院。

聞衍璋的眼風滯留一息便收回,臀部酸麻,確實快養好了。

見陸菡羞瞇著眼烤火,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眸光微微放遠。

亞父不在。

喉中發癢,咳一咳,少年低垂著臉,主動張口:

“姑娘還是不要與奴才這等低賤之人沾上關系的好。若惹了風聲…”

陸菡羞一頓,便見他慢慢擡起泛碧的眼眸望向自己。

“奴才死不足惜,卻要讓姑娘受累。”

她默,隨後放下腳,靠上竹椅橫眼:

“哪有這樣多的廢話,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女孩忽然一翹唇角,眼中飛騰抹狹促的緊迫:

“小璋子,你怕我?”

他泛碧的眼登時一深,啞然:

“…奴才不曾。”

陸菡羞哼一聲,理直氣壯地下了令:

“那便好,以後我幫你,你哪天要是成了厲害太監了順帶幫幫我便是。互利互惠,天底下便沒有白吃的飯,自然也心安理得。姑娘我兩日後再來,你可不許亂走。”

少女起身,戴上絨帽,身影慢慢消失雪海,臨了哼的一句話被風吹地七零八落,卻異樣清晰:

“我將來啊,可是要飛黃騰達的。”

門吱嘎開關,柴火劈啪作響。沈悶的拐杖慢慢壓出一串圓點,聞衍璋默不作聲靜思的功夫,老太監慢慢道:

“斑奴,你醒啦。”

他擡眼,“亞父。”,進來的老人縮著脖,渾濁的眼裏經火點綴才有幾分光彩。

是有記憶以來難見的。他太老,近七十高齡,難得的長壽翁。七情六欲卻早早湮滅於深宮與仇恨中。

聞衍璋心內輕哂,眼尖,“亞父,你著了新衣?”

雖還是灰麻布皮子,可裏頭鼓鼓囊囊,填的棉花滿滿當當。腳上也是簇新的紅棉鞋。

這烏壓壓的天裏,好似兩灘突兀的血。

走進看針腳極差,可也沒什麽打緊的。

老太監耳朵不算好,將門板慢慢靠上,擋去風,聞衍璋又問一遍,他才對他笑:

“是哩,新衣。那個姑娘舍來的布和新棉,我做了一件,也給你做了一件。今年的冬天好生冷…罐裏煮了老鴨湯,斑奴,起來吃一碗哩。”

他這才真正起身,掀開身上衾被。剛一捏,便一頓。

被子還是那個被子,裏頭卻十分充實,像是換了棉芯。

…難怪身上暖。

思畢,聞衍璋聽著老太監的話自上頭櫃裏取出件棉襖穿上,一瘸一拐去盛草房裏的鴨湯。

頂著雪剛一走近,那醇香的味便猛地躥入鼻腔。

少年不甚明顯的喉頭動了動。

很香。

醇厚,鮮美。黃色的油脂撲動在滾燙的湯面上,帶著筋的骨頭半豎在罐中。只一眼,食指大動。

他彎腰拿兩個碗,摸上去,還帶油膩。聞衍璋瞬間有所感。

有旁人用過。這地方是吃不起葷腥油水的。

捏了捏發眩的頭,他繼續盛湯,慢慢端去屋裏頭分吃。

老太監呼嚕一大口,吃的滿嘴油,昂頭嘆息:

“好香的湯,不知多久沒嘗過了。斑奴啊,快快吃,吃地高高的,同你太/祖一般…”

聞衍璋壓抑著心底的戾氣,薄唇輕抿碗邊。聞言不置一詞,只徑自思索來去。

幾碗見底,四肢都熱了起來。

他才沈聲:

“亞父,這幾日發生了什麽?”

陸菡羞跳上馬車後便急忙從攀兒的懷裏掏爐子,“好冷!”

攀兒愁眉苦臉道:“小姐,你作甚日日來?馬上臘八了,府裏整日的忙。到時老太太找你你不在…”

陸菡羞一吸鼻涕:

“怕什麽,今年緊要的是給姐姐說親。我嘛,還沒及笄呢,出嫁要備的繡品也一個沒有,老太太不是說最煩我了?況且若不是現在忙,又哪裏能天天出來?你若說出去,”狐貍眼一瞪,露出兇光,陸菡羞虛張聲勢掐一把攀兒:

“我扒了你的皮!”

攀兒連忙扭身驚叫,圓嘟嘟的臉嬌嗔:

“小姐啊!你哪怕是照顧宮裏倒恭桶的也比這個好啊!他一個皇莊的養豬奴,什麽也幫不得。大姑娘說上的公子,家中官職少說也得是個三品,喜歡她的夫人極多。

可你…”

陸菡羞百無聊賴地扣扣耳朵:“我什麽?”

攀兒嘆氣:“你的風言風語多,雖沒抓到過正行,可壞帽子已經扣上來了,人家又嫌你長得妖媚不是好人。

你總不能下嫁吧?再有八個月,你也及笄了。”

陸菡羞不在乎地瞇眼小憩:

“那又何妨,我總能找到真命天子的。”

雖說前頭他是你們都看不上的養豬奴,但後頭好歹也當過一段時間的皇帝。

哪怕最後噶了,也比從頭到尾一事無成好些。

就是這個身份麽…前朝餘孽,肯定是不能言說的。

捂著耳,陸菡羞面對車壁,食指輕擦了擦清漆。

隔兩天再去,來個欲擒故縱,叫他知道沒有她的幫助,日子定是艱難。

…聞衍璋那麽一個有心機的人,一定能get到吧。

今天那有來有回暗流湧動的對話,他會怎麽想呢?

她驀地又睜眼。

當日一輛板車載他出宮,她回家後掏了一堆藥清晨溜去治人。把他搖搖欲墜的命直接從黑白無常裏搶回來。

當時那個老太監養父看到了沒有?

也不懂,他會不會告訴聞衍璋。

車廂晃蕩,霍地重響,攀兒突然驚叫:

“怎麽了!”

陸菡羞猛地起身,車夫道:“不礙事,撞到了位公子。公子,對不住啊!”

一道溫潤的男聲同春風似的飄來,潤地恍惚能化去冬雪,隱含歉疚淺笑:

“無妨,是我唐突才嚇到裏頭姑娘。這位姑娘,對不住。”

攀兒拍拍心口:“下回小心些!”

他又十分知禮數地道個歉,才問:

“請問這位師傅,可知十八巷慶雲書齋怎麽走?”

馬夫朗聲:“左轉,過了那磨喝樂鋪子再右轉行上百米就是。公子,瞧你模樣是外地來的?”

男聲謝過才答:

“是,我乃松江府學子,來京準備明年春闈。天寒地滑,師傅小心駕車。”

攀兒禁不住同陸菡羞笑:

“小姐,這江南來的公子聽聲就俊秀呢。本還想開窗看一看,這麽冷便罷了。”

陸菡羞懶洋洋哼一聲:

“還真是春風拂面一個人。”

可比聞衍璋那死氣沈沈的好多了。

“快些吧,”她伸個懶腰,“這車坐地腰痛。可不能讓他們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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