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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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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能說, 自己是坐牢時遇見女朋友的。

……當然,如果要P先生自己說,他也不會用“女朋友”來形容M這種存在——

“M”這種存在本身就不太能用單單一個詞概括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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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無論是最初遇見她的時候, 還是現在重新見到她的時候。

用M的說法,他叫“還算OK的一夜情對象”, 讓他自己來形容呢, 大概就是“具有可持續發展意義的一夜情對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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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認知清醒大概是自己最大的優點了, P先生對自己“可持續發展意義一夜情”的定位認識很清晰。

他沒什麽好難過的,畢竟這個女人從初次見面就把“你似乎很有趣的樣子,我想玩玩你”寫在了臉上——

哦,P先生想, 那就給她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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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這位久別重逢的牢友也是很有趣的樣子,他也覺得她很好玩。

又兇又傻乎乎的。

真挺好玩, 尤其是逗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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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逗她沒有一點心理壓力, 畢竟M肯定第二天就會離開, 把關於他的所有記憶全部刪除——

那既然她抓緊這段時間玩他,他也要抓緊時間玩她啊。

互相玩,很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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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M玩他的方式是拽他滾床單,P先生玩她的方式是用語言、動作、行為和她拉鋸,一收一放的, 觀賞她的反應或表情——是穿著衣服很純潔的那種逗她玩。

所以有時她玩到了, 他沒玩到, 那就有點點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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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人會說, 和她一夜情本身就是種幸運與享受,本就是他更占便宜?

怎麽可能。

是她來拽他去滾床單,他本身不喜歡滾床單。

滾床單本身?不, 不喜歡,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摳手指感覺臟了。

跟她滾床單?的確不會感覺臟,但也絕對談不上喜歡。

沒誰能在清醒地認識“我是解壓放松用的按摩道具”時喜歡這件事的。

能夠喜歡這件事的前提是催眠自己忘記“我是按摩道具”的可悲事實,欺騙自己“她抱我抱得這麽緊,她肯定愛我愛得不行”。

但P先生是個自我認識過於清醒的狠人,他實在無法完成上述的自我欺騙,所以,怎麽也喜歡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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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哼哼唧唧地抓你背只是爽到了,不是表明她對你有什麽好感或依賴。

醒醒吧,天亮了,去洗把冷水臉,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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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M小姐滾完一次床單後可能想的是“爽瘋了,好耶”,但P先生只會想“又是成功執行按摩作用的一次呢,呵呵”。

……從本質上就是不同的。

極為不快的時候他甚至考慮過去男科診所閹了自己——

因為M小姐找他只是為了它,不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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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P先生再次運用自己無比清醒的認識考慮了一下,得出結論:

這大概是自己身上她唯一喜歡的地方,割掉了可能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所以他無比遺憾地離開了男科診所的手術臺,轉身開始鉆研滾床單技巧一二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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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對癥下藥,誰讓這是她唯一喜歡的地方呢,只有在這方面精進深造,才更有可能留住她。

雖然他內心深處真的很厭惡那玩意,不止一次地想過割掉算了,這樣起碼不會再被當成道具用。

不被當成道具就會成為“沒有用的廢品”,P先生的清醒自我認知無數次阻止了他的內心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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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究竟是怎麽走到現在這種關系的?

談不上是對象,也不能再稱為朋友。

不管他們之間覆雜、長久、深刻聯系的糾纏過程——且不說之前在監獄裏與她相識的種種——

即使他終於身處普通又平凡的世界,終於體驗到普通又平凡的人生……

她卻依舊如影隨形。

有意……不,無意的吧,畢竟她那個又壞又令人無奈的習慣啊,從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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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記得他。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又或者,捉摸不清的未來……

她肯定不會記住他的。

她每遇見他一次便要清除他一次,動作利落高效,毫不拖泥帶水,態度又是那麽的輕飄飄——

就像移動鼠標,從電腦桌面上把一份文檔拖進回收站。

“哢噠”一下,他就這樣被她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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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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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是回收站的垃圾文件。

垃圾文件沒有會在床上摟她的手臂。

所以,好歹,要給點大於垃圾文件的關註吧?

——P先生無數次想表明這一點,但想想M小姐知道“我渣了這家夥無數次,而他竟然每一次都記得”後會露出什麽表情,他便放棄了。

因為他不是很想要她的愧疚,也不是很想要那種同情與憐憫交雜的施舍。

哪怕他們不斷的相遇與不斷的分離,然後又是不斷的重逢——

P先生卻並不是很在意。

因為,唔,他想,他大概是對她沒什麽戀愛感情的?

……他對她能有什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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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能懂得人類所歌頌的“愛”是什麽,也不會進入那座監獄,和她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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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不理解——如果把自己比喻成一臺機器的話,“愛”大概根本就不在他的出廠設置裏,他沒有能加載這東西的功能。

他不懂什麽是“愛”。

更大範圍地說,他其實更不太懂什麽是“情感”。

悲傷、難過、委屈、憤怒……

有句話M說過他無數次——

“你就不會生氣嗎?”

而他無數次誠實地回答她:“不”。

不會,不懂,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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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他在獄中就能和M成為朋友的原因——他們都不明白,他們都不懂,於是聚在一起,對著陷入情感的家夥們大肆嘲諷,數次挖苦。

……哦,當然,嘲諷別人挖苦別人的都是M,他一般就在旁邊附和點頭,送上對她發言的無限讚同,順便替她給那些被嘲諷的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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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時候他的身份比較特殊,又天天追在他的牢友背後替她道歉賠禮……

就M那嘲諷、挖苦、挑釁別人的力度,她早就被弄死了。

那所監獄很特殊,她坐牢時所有的力量都被鎖住了,在那裏只是個普通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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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依舊打不過她。

撇去非人的力量,M依舊可以把吃布丁用的圓形小勺子當兇器用。

畢竟她瘋。

哪怕是放在那座監獄裏,也大概沒人比她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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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M很不計較得失,她做事全憑開心,哪怕用布丁勺砍斷看守的脖子後被罰去禁閉室、再也拿不到監獄提供的一切餐具、還被禁止了一整個月的布丁——

下次她還是能用布丁勺砍看守的脖子。

……別探究她下次的布丁勺是怎麽來的,誰讓她在獄中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實在身份特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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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拘束衣像條貓貓蟲一樣拿頭撞墻,通過“砰砰砰”的撞頭力道跟隔壁的他抱怨說沒有布丁吃,P先生還能怎麽辦呢。

更何況他自己的布丁本就吃不完,P先生討厭任何沒有新意日覆一日的菜譜,牢飯後固定的一杯布丁就是沒有新意日覆一日的存在——

他不想吃,但卻偏偏是全監獄被發放布丁數最多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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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即使坐牢,P先生也是個天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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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和看守都喜歡他,就連監獄外那片紅湖下的恐怖怪物都喜歡他。

他每看向一次窗外,怪物都會興奮地收縮它的吸盤,發出“烏魯”聲,並拍打礁石。

但它每拍打一次礁石整座監獄就會搖動一次,為了大家都生命安全著想,P先生便不再看窗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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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懂什麽是情感,但他懂得什麽能切實幫助別人。

幫助別人、體貼別人的行為不需要情感,照著他們所想要的目標去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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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M是個特例。

在那裏,在這裏,無論在哪裏,M都會是個特例。

所以她吸引他,所以她成了他在那座監獄裏最喜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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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一點都不好奇M對待異性輕浮隨便的態度從何而來,他甚至不好奇她為什麽能這樣輕率的處理一段關系。

因為她是M,魅力非凡的存在,沒有人不恐懼她,卻也沒有人不會被她吸引吧。

P先生在監獄裏就暗暗猜測過她肯定有許許多多的“經歷”、許許多多的追求者——

雖然她對情感不屑一顧,但,真的會有很多人希望她唯獨為自己破例、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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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並非其中一員。

他是M的朋友,他不理解感情,但非常了解M。

他知道她和他一樣不理解“愛”。

他知道她為某個人破例、停留從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討厭被束縛,就是要自己到處漂泊。

她有她自己的旅途,獨自走下去完全沒有問題,不需要任何帶領、護佑。

所以,那時,她離開那座監獄後,與他告別,簡單直白。

P先生沒有一直目送她的背影,他直接轉身離開,同樣簡單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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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唔,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P先生知道她會很快把關於自己的一切記憶刪除,他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去某個世界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成為一個能擁有很多很多美好記憶的平凡人類,把那座監獄與M都拋之腦後。

那時的他沒想到任何後續會和M再糾纏的可能性——他有他必須要做的事,她有她必須要走的路——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誤會或爭執,他們懂該如何妥善安排自己的生活。

而對方,絕不在“自己的生活”範圍內,是監獄以外再也不可能見到的家夥。

默契與理解,是這段緣分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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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時,他和M甚至沒有真正意義的“見面”。

他們在不同的囚室,有著不同的身份,只是隔著墻或簾幕交流,聲音都是經過監獄特殊處理的,偶爾聚在一起時都戴著大面罩穿著最厚的拘束衣,沒有任何辨識度。

而且M一天兩頭地常駐禁閉室,整座監獄見過她面兩次以上的人都不超過兩個吧——只見過她一面的家夥不算,只見過M一面,基本等於“活著時的最後一眼”。

所以,篩選掉那些已經徹底死亡的倒黴蛋們,P先生覺得監獄內常見M本人的家夥,幾乎沒有。

也許只有她自己和她的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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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M那時很討厭她的看守,聊天時如果提起,話後肯定要接一句“呸”來表達吐吐沫。

……P先生其實不是很懂她為什麽每次都要表示自己在吐吐沫,難道她的看守極其討厭她嗎,M明明是個還算好相處的可愛孩子啊?

那如果是M無緣無故地強烈厭惡她的看守——

哦,那沒事了,肯定是她看守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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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從未見過她,她也同樣。

性別如何,長相如何,身材如何,聲音如何……通通不知道,但依舊是交流頻繁的好朋友。

畢竟他們之間並非始於外在的一切——僅僅是覺得對方“很有趣”,便聊起天而已。

只有分別的時候。

他遙遙見了一下她的背影,知道那是個黑色長發、走路蹦蹦跳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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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就結束了。

他猜她自始至終也沒見過自己,畢竟M不可能去望誰的背影——估計只記得那一串P開頭的編號,而且,估計事後只用抹除對那串編號的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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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離開,邁入屬於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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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沒有去特意記憶那個背影,他的朋友是否擁有美麗的長發、嬌小的身材、蹦蹦跳跳的步伐並不重要——甚至對方是男是女也不重要——

他只記得和她曾有過的那些閑聊,她曾做過的瘋癲的行為,他們之間有過的約定,進行過的賭局或游戲……

隔著監獄的囚室,他知道的所有關於這個靈魂本身的有趣、可愛、迷人。

無關性別,無關外貌。

他記得這些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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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P先生可以很肯定地判斷自己對她沒有戀愛感情——不怎麽關註她的外表,不怎麽在乎她的性別,甚至也不喜歡和她滾床單,她一動手扯他衣服他心裏就“呵呵,又來了”——

哪裏有這樣誕生的“戀愛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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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只是那曾經的牢友情,和被她無數次丟開又撿起的無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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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真正如何開始,真正如何走到了這一步……

他實在記不清了。

是某家酒吧?是某個地下演唱會?是某條街旁邊避雨的小棚子?還是兇殺現場外灑滿陽光的臺階?

P先生認為自己大概是記不清被她拋棄了多少次了,就像他永遠算不清自己的收入,那是個天文數字。

但是,她拋棄了他多少次,他們就會再重逢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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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都是真正相遇,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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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但那無數次、無數次的再遇,倒不是出於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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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P先生是個保守的人,從他第一次被胡亂拽去一夜情後,就覺得,她應該負起責任來。

雖然沒有戀愛感情,但做了這種事,就不能再做朋友了。

既然不能再做她體貼又默契的朋友,他們就不能再簡單轉身,不能再輕松說拜拜。

——不就是無數次重新去尋找、等待、勾引她嗎,他很熟悉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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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也吸引她。

就憑這無數次的重新相遇,她每一次都沒有提前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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