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 剛剛接到消息趕來的謝寒周正好見到這一幕。

從他的角度，把程星燃那點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謝寒周：“……”

程星燃全程都沒給旁人半點眼神，目送江晚的背影上臺, 直到從走廊徹底看不見了, 他才轉身回去。

“草。”他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真有他的。”

大庭廣眾的, 還當著幾個主播的面，這也太……

不過想想對方是程星燃, 好像又沒什麽不合理的了。

這人向來就沒把誰放在眼裏過。

他身邊的短發女人眨眨眼, 望向他：“哥，那是燃神嗎？”

“對。”謝寒周跟妹妹說話, 聲音不自覺放輕。

妹妹睜大眼睛：“剛才的是他女朋友？”

在她的印象裏, Fire從來都冷冷淡淡的, 對誰都是一副疏離的態度。

跟隊友的話都不多, 更不用說跟異性捏捏小手，還摸額頭。

“……”謝寒周有點無奈，“那你得問他，我說了不算。”

他話音剛落, 妹妹已經朝程星燃追了過去。

謝寒周：“哎！你別真去問啊！”

比賽臺上。

江晚跟在二隊隊員身後。

走到一半, 她才後知後覺臉上發熱。

也不知道心虛什麽，她避開眾人的目光, 做賊似的飛速把糖紙撕開, 將糖球塞進嘴裏。

清甜的荔枝果味在口腔裏化開，和水壺的溫度一齊熨帖到四肢百骸。

心臟也在狂跳。

被他指尖劃過的掌心跟火在燒。

“晚姐, 你是不是緊張了？”壯壯見她緊繃的表情，關心道。

頭一回聽到這樣的稱呼，江晚一楞, 連忙收回紛雜的思緒。

她低下頭，含著糖，吐字不甚清晰道：“沒有，沒緊張。”

比賽規模不大，但江晚出現在AOG二隊的指揮位上時，兩個解說還是狠狠驚訝了一番。

“這，這不是AOG的新指揮，叫那個——”解說A一時間卡殼。

“mianmian！”解說B幫同事把話接完，“在全明星賽上和燃神一起帶著AOG力挽狂瀾的新指揮。”

解說A：“對對對，她突然參加突圍賽，咱們AOG還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啊，這是要把突圍賽的冠軍也一舉拿下嗎？”

場上觀眾發出笑聲。

“你別說，這可真不好講。”解說B忽然道，“不止AOG有人員變化哦。”

“啊？”解說A低呼，“TYU什麽情況？IF？？他下來打突圍賽？？？”

“臥槽。”AOG休息室裏，謝寒周低罵出聲，“IF有什麽毛病啊，好好的休賽期不給自己放假，跑來突圍賽欺負人？這不是給小晚出難題嗎？”

“哦對了，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妹，也是你的粉絲。”謝寒周笑著說，“燃神給個簽名唄？”

話說完，休息室裏一片安靜。

本該應答的人眉頭輕蹙，盯著屏幕上的畫面。

“不是吧？”謝寒周促狹地擠了擠眼，“小晚上臺指揮，你怎麽搞得像比她還緊張？”

程星燃仍舊沒回答，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程星燃剛才在走廊裏一閃而過的身影被鏡頭精準捕捉。

此時此刻，彈幕上早就炸開了鍋。

【臥槽臥槽，我沒看錯吧？這是Fire？這絕對是Fire吧！！】

【這身高，這男模身形，PUBG圈裏除了Fire還能有誰？】

【怎麽可能……這種小比賽Fire來幹嘛？】

【看看臺上坐著誰不就知道了。】

【來陪mianmian？】

【草！！！我先磕為敬！】

鏡頭到過江晚。

她抿著嘴，神色有些嚴肅。

解說A：“咦，感覺咱們mianmian的表情很認真啊，眉毛都皺起來了。”

解說B：“是的，上次在全明星賽上她的狀態都比較放松。”

“可能是跟隊裏的隊員不太熟悉，兩次臨危受命，壓力大。”解說A調侃。

解說A笑著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選手席上少了某個人……”

“別別別。”解說B立刻攔下他的話頭，“你這個節奏還是別帶了，註意點註意點。”

解說A意識到什麽：“啊好，哈哈哈哈，對不起，我就順口一說，大家不要在意，就當沒聽見，好吧？賣我個面子。”

【不賣！解說把話說清楚，什麽叫選手席上少了人？】

【mianmian好好指揮，別分心，Fire和粉絲都為你加油！】

【牛逼。】

【我怎麽覺得mianmian不像認真，像有什麽不對勁啊？】

“？”謝寒周也盯著屏幕上看了一會兒，試探著問，“怎麽了？小晚有什麽不對的嗎？”

“她身體不舒服？”

“嗯。”捕捉到鏡頭裏江晚一直按在小腹的手，程星燃的眉頭皺得更深。

但已經上臺了，也不可能再下來，謝寒周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別擔心，她那麽頑強的小姑娘，一場比賽而已，沒事的。”

他們交談的這幾分鐘裏，解說七言八語再次熱了一下場，突圍賽半決賽正式開始。

地圖隨即到了海島。

江晚保持著她的指揮水準，AOG二隊在落點選擇上依舊出色。

但也如同解說所講的，TYU一隊的狙.擊位IF從首發下放到二隊打突圍賽，對這些選手而言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突圍賽的奪冠看點就在TYU和AOG兩家的二隊。

這樣一來，TYU基本全員圍繞著IF，把資源和裝備全部讓給了他。

不出兩個安全區的時間，IF就已經拿滿了M24和八倍鏡，在場上大殺特殺。

“我看見他們了！”二隊的信息位在地圖上標了一個黃點，“IF在拼圖樓裏，他們在打遠點毒圈邊上的人。”

“我們要偷一波嗎？”

“不。”江晚毫不猶豫拒絕這個提議。

一隊和二隊實力差距有多大，她最清楚不過。

AOG想贏，只能穩紮穩打，等IF暴.露破綻。

她看了看場上的情況，指揮道：“狙.擊位去山坡上架著，信息位跟自由人幫忙看他背後，壯壯去山頭另一邊，別讓人有機會上來。”

“好！”

說時遲那時快，她剛部署完幾個人的位置，拼圖樓傳來一聲槍響。

“嘭”地一下，AOG架在山頂高處的狙位被爆頭擊倒。

解說A“哇”地叫出來：“KK被IF一槍打倒，好在位置比較好，有掩體，趕緊縮回石頭後面，隊友扶起來，可以可以。”

“這可不興對狙的啊！”解說B誇張道，“IF這一槍反應太快了，估計mianmian也被嚇了一跳吧。”

“開什麽玩笑？”解說A笑道，“mianmian天天在狙神身邊，多快的槍沒見過，小場面小場面。”

“哈哈哈哈！”解說B拍桌，“小心mianmian打完比賽拉你去solo。”

解說A：“我還是更怕燃神一點，聽說他今天好像也來……咳咳，不不不，多的不說了，不然我一會兒小命不保。”

【別不說啊！解說真的很上道，多來點這樣的活，我愛看。】

【有沒有一種可能，解說也在磕？】

【笑死，全PUBG職業圈都在磕是吧？】

【解說小心被mianmian和Fire聯合暗鯊。】

【Fire應該不至於，但mianmian是真的會找人solo，不過前提得是這個人嘴過Fire才行。】

【解說對mianmian的理解還不到位，再嘴兩句Fire就能喜提solo位了。】

【Fire來沒來都不一定好嘛。】

【別帶節奏了，好好看比賽，IF都快殺完了。】

這條彈幕刷過去，場上的情況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TYU-IF擊倒AOG二隊的狙.擊位後，原本毒圈外被收割的隊伍得到一絲可乘之機，從後山摸了上來。

壯壯及時發現，擊倒兩人。

然而剩餘幾人處理殘局的速度慢了幾秒，在三支隊伍陷入混戰的局面裏，IF也帶著隊友沖了過來。

“壯壯在前點不要退！”江晚在亂成一鍋粥的場面中保持著冷靜，“你有把握擊殺E方向這一隊嗎？”

壯壯壓力巨大，還是咬牙點頭：“有。”

江晚：“自由人補他的位置，其他人架住TYU。”

“你能殺幾個是幾個，殺不了就捏雷，盡量再帶走一個。”

“好。”話說到這個地步，大家也都明白這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隊內語音剛剛交流完，壯壯揣著步.槍沖上去，對準想來包夾他們的隊伍就是一梭子子.彈。

同一時間，後方也在和TYU交.火，IF的冷.槍不斷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

江晚攥緊小玻璃杯，精準的動態視力發揮到極限，一個一個把場上敵人的位置報給二隊成員。

但沒用。

雙方的實力差距在這一刻完全暴.露，江晚的報點成了另一種死亡播報。

她報哪裏有人，隊員就被那裏的敵人擊倒。

幾近狂.轟.濫.炸的槍.聲過後，畫面變黑。

AOG二隊眾人全部陣亡。

本場排名第7，總擊殺數11。

只能說勉強及格的數據。

“我的。”壯壯立即在語音裏背鍋，“我最後那個雷沒有拉出來，不然還能再帶走兩個。”

小.腹的墜痛開始明顯。

江晚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熱水壺放到肚子上捂著，問隊裏的狙位：“你剛才跟IF對槍，為什麽沒打過？”

“我……”狙位訥訥。

她給狙位報了位置，是AOG這邊的先手，還是從高打低，IF完全暴.露在他的視野裏。

照理來說，先手打後手，肯定是先手占優勢。

可她忘了一個關鍵的地方。

這種前提是雙方實力相當。

而IF，無論是反應速度、臨場經驗，還是準度，二隊的狙位都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被人後手反殺也無可厚非。

江晚有點煩躁地薅了一下頭發：“算了，不是你的問題，下一把不能這樣打了。”

第一局失利，給江晚敲了個警鐘。

後面幾場，她基本保持全程避戰的策略，前期盡可能躲開TYU。

可她想躲，別人卻不一定讓他們躲，有了一把對位經驗，IF拿捏了二隊狙位的水準，滿場找他們，一副硬要把AOG的積分按下去的勢頭。

第二局，江晚在關鍵團戰指揮著壯壯沖上去收下三枚人頭，稍微逆轉劣勢，最後被IF遠點狙死兩人，排名止步第3。

第三局，IF搶先跟著他們一同落地，江晚不甘示弱，用精彩的守樓戰術帶走TYU隊的三人，但自己這邊也被擊殺兩人，最終AOG二隊擊殺9人，排名第5。

第四局，江晚讓四人分開行動，各自茍排名。AOG二隊擊殺4人，成功拿到一局第2。

半決賽結束，AOG二隊只拿下總積分第三。

這個成績並不理想。

宣布比賽結束的瞬間，江晚擱下耳機，抱著水壺沖進了洗手間。

“嗚……”

腹痛加劇，她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某位親戚非常不合時宜地造訪。

還好場館裏的洗手間就有自助盒，她把自己收拾幹凈，撐在洗手池邊緩了緩。

不知道什麽心思作祟，江晚點開了比賽直播間。

“哎呀，可惜了，最後這一波防守的思路可以說是非常精彩，但還是無力回天啊。”

“確實，實力差距，這個沒有辦法，我相信大家也能看出來mianmian在盡力，AOG的各位同樣在盡力。”

“沒錯，沒關系，發揮出最好的成績就可以了，也不必強求第一嘛對不對？”

江晚：“……”

這話聽在她耳朵裏卻半點安慰的作用也沒有。

二隊實力有差距，江晚知道。

可她不認為這是她最好的表現。

假如她領著一支實力稍微遜色的隊伍就拿不到好成績，那她怎麽跟AOG一隊站在同一個戰場上？

又憑什麽坐在程星燃背後的指揮位上？

比賽難免有各方粉絲，彈幕上也多了不少人刷她實力不行的。

江晚能看見她的粉絲在跟黑子吵架。

從來沒在乎過別人對她的看法，江晚看著這些彈幕，頭一回有了煩躁的情緒。

這種情緒在看見直播間都在刷“Fire被mianmian菜到冷臉離場”的時候達到頂峰。

江晚呆楞楞地出來。

本來還不信，可她走到休息室的門口，看清裏面的確少了男人的身影。

她猛然一陣頭暈，身體晃了一下。

江晚想扶墻穩住，手才一撐出去，整個人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穩穩攬進了懷裏。

她擡頭。

“好點了嗎？”程星燃眉頭皺得很緊。

握住她的手掌幹燥溫熱且有力，異常讓人安心。

“我……”江晚恍了一下神，“我沒事……”

“嗯。”程星燃應了一聲，直到把她扶到休息室裏坐下才松手。

“晚神怎麽了？”

“晚姐沒事吧？？天啊，肯定是我太菜了，把晚姐給菜暈了。”

“是我們幾個都太菜才對，四倍攻擊，晚神直接被氣到昏厥。”

二隊的隊員紛紛圍上來，幾個年輕小子全都睜著大眼睛，滿臉擔憂。

說著說著，還跟上貢似的，把他們自己帶的一點小零食全給了江晚。

“姐！吃了我的餅幹，忘了那個可惡的IF！咱們決賽幹爆他！”

“沒錯！！”

“IF有什麽了不起的，AOG人絕不認輸！”

“……”心情原本很低落，江晚到這也沒忍住“噗”一下笑出來。

她抱著那堆零食：“謝謝你們……不是你們的問題，我沒指揮好。”

“唉唉唉，可別自責，你再自責兩句，有人臉都要冷成冰山了。”一直沒出聲的謝寒周道。

江晚這才反應過來，她還靠在程星燃懷裏。

她動作有點僵硬地回頭：“我……”

和對方的眸子對上，不過半秒，江晚撇開眼：“這幾局是我沒處理好……”

後面半句“你別失望”還沒說出口，程星燃遞過來兩樣東西。

暖寶寶。

還有暖手袋。

江晚懵了。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你剛才出去……是為了買這個？”

“不然呢？”程星燃擡了一下眉尾。

“……”江晚小聲道，“沒，沒什麽。”

他思索道：“場館裏沒有這些東西，去對面超市買的。”

“喔。”江晚埋下腦袋。

程星燃的音量幾乎只有他們之間能聽見：“下次身體有狀況，及時告訴我。”

耳朵尖被碰了一下。

像是想捏，又沒忍心。

江晚盯著他的手，整只耳朵酥酥地發癢：“知，知道了。”

有錯就認，她乖巧：“對不起。”

安靜了片刻，頭頂響起很輕又無奈的嘆息：“沒怪你。”

江晚看著乖，實際上就是個哪怕難受得要死也不會示弱的性子。

他把袋子遞過去：“用麽？”

這根本不用思考。

“用。”江晚接過暖寶寶。

跑回洗手間，她脫下衣服，把暖寶寶貼在內衣和毛衣之間。

溫暖慢慢在小腹上蔓延。

江晚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距離這裏最近的超市在街對面的地下一層，來回至少也要十幾分鐘。

程星燃……是比賽看到一半，跑著過去給她買了這些東西？

這幾個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江晚整個小心臟都仿佛浸進汽水裏，滋滋地冒泡。

紅著臉在洗手間隔間站了半天，她才穿好衣服出來。

什麽被她的指揮菜到冷臉離場……

江晚呸呸呸，皺起小臉蛋，兇狠地看了一眼直播間，把手機收回口袋。

貼上暖寶寶，抱著熱水袋，回到休息室的座位上的江晚像只被順好了毛的貓，容光煥發。

半決賽和決賽中間只有一頓晚飯的休息間隔，江晚想去找平板電腦看看回放。

後面五場一定要給TYU一點顏色看看。

結果摸了半天，沒找到。

下一秒，發頂被人揉了揉。

程星燃握過熱水杯，掌心還帶著燙度。

他面前擺著正在放對局回播的平板，耷拉著眼皮看她：“坐過來。”

“啊……要，要做什麽？”江晚臉蛋還是紅撲撲的。

程星燃垂下的眸光淺淡，嗓音溫沈：“分析一下怎麽打IF，聽麽？”

江晚和二隊所有人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異口同聲：“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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