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歡呼雀躍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登臺亮相的選手全部離場才總算稍稍平息。

舞臺上的入場音效也緩和下去。

但江晚還僵在椅子上。

心跳得比旁邊閃爍的燈光還快。

“小晚？”見她沒反應，陳鋒問，“你聽見我說的了嗎？”

江晚低下頭“啊”了一聲。

以為是背景音樂太大聲, 他還想再重覆一遍：“我剛剛說的意思就是——”

“陳鋒！”他沒開口, 輝哥忽然打斷他, “幹嘛呢, 叫了你三遍都沒聽見。”

“啊……”陳鋒摳摳腦殼，轉過身, “咋了咋了,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輝哥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後面就是第一場比賽, 有TYU和ZU, 如果你們不想看, 我們可以提前走。”

“等小燃下臺, 問問他……”

對話聲左耳進右耳出，江晚在旁邊聽，卻半個字都進不到腦子裏。

陳鋒說了什麽她當然聽得一清二楚，但是……

江晚摸了摸耳朵尖, 跟做賊似的悄悄擡眼往臺下望。

下了臺的選手全都在那裏等候, 程星燃也不例外。

男人肩寬腿長，姿態端正, 硬生生站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忽然, 江晚眼尖地看到另一個長發女人的身影。

是趙昕妍，海浪TV那位妍姐, 她還真來了。

江晚擡手把腦袋上原本已經被她按癟下去的揪揪又拔高了一點。

妍姐顯然就是沖著程星燃去的，即使旁邊其他的選手都在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 腳步絲毫不停，直直越過所有人。

走到程星燃身邊，她放慢腳步跟前者一同往觀眾席走，邊走邊撩了一把長發。

似乎要說什麽，更湊近了些，把手上的小本子和筆遞給了程星燃。

江晚止不住地往他們那邊看。

明明簽名環節都已經結束了，旁邊的工作人員怎麽不攔她？

而且簽個名……有必要站這麽近嗎，撩起來的頭發差點打到人臉上。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地皺了皺鼻子。

鼻子還沒皺兩下，江晚又看見程星燃神色淡漠地作出了一個拒絕的手勢，拉開距離朝前下臺階。

妍姐楞了半秒，追上去。

兩人的身形同時被路過的工作人員擋住。

江晚還想再往上坐一點朝那邊看，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一個激靈。

“小晚？”輝哥一臉關切，“腳好點沒有？怎麽這個表情，是不是還不舒服？”

“好……已經好了。”江晚連忙收斂神色。

話音剛落，程星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

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垂下眸子。

江晚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腳踝。

“……”

被捏了一下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上面，她默默把雙腿往沙發椅下方縮了縮。

江晚以為這個話題會被揭過，沒想到陳鋒突然來了一句：“小晚的腳沒問題，她那是在沈思呢，對吧，小晚？”

江晚：“……”

她嘴唇動了動，試圖隨便說點什麽轉移話題，就見程星燃在她右側椅子坐下。

座位之間靠得很近，他的隊服衣袖很輕地掃過江晚手背。

程星燃轉頭問：“沈思什麽？”

江晚手指倏地攥緊，企圖用眼神暗示陳鋒閉嘴。

但陳鋒顯然半點都沒意會到她的意思，看江晚睜大一雙圓眼望過來，還給了她一個你放心的眼神，頗為自豪地解釋道：“我們之前在討論兩種不同的臉紅。”

程星燃擡眸。

陳鋒繼續說：“小晚剛才問我粉絲見到偶像臉紅正不正常，我說很正常。”

江晚埋下頭：“我……”

“然後她竟然說見到喜歡的人臉紅和見到偶像臉紅是一樣的。”陳鋒大嘴巴子叭叭全交代了，“這當然不一樣嘛，我就給她分析了一波，小晚現在就明白區別啦。”

“是麽。”程星燃眉梢微挑，看了江晚一眼。

江晚想捂嘴陳鋒的眼神已經藏不住了。

她耷拉著睫毛，扯頭上的發團子來掩飾心虛：“我沒有……”

“嘿，你搞笑了。”好在鐘明及時加入話題，拯救了江晚的頭發，“你個母胎單身三十年的，也好意思跟別人聊情感問題？小晚千萬別信他，一個標點符號都別信。”

陳鋒：“？”

隔壁座位的趙姐“噗”一聲笑出來。

陳鋒臉色微紅，撲過去：“去你的，老子今年才二十！”

“行了行了，帶你們出來是看比賽，在這聊什麽情感問題，深夜電臺不夠聽還是網抑雲評論區不夠你看？”輝哥拍拍座椅扶手，“第一場馬上開始，既然不走就好好看看。”

他這樣一說，大家的註意力總算被轉移到比賽上。

程星燃也轉而聽隊友討論對局，沒有再多問她和陳鋒聊了什麽。

江晚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UU又是第一場就碰上，我記得好像去年也是這倆隊伍開門紅。”鐘明在座位上摸著下巴說。

電競圈內經常嘲笑的兩支非酋隊，一支是AOG，另一支就是TYU。

不過TYU和AOG運氣差的方式不一樣。

AOG是在局內運氣差，落地沒物資，把把天譴圈，老粉們都已經習慣，對這種情況能淡然點一支煙，心如止水繼續觀賽。

而TYU則是分組運氣差，經常和一些強隊碰上，穩出線的水平卻被壓到敗者組。

今天這一場又是這種情況。

一共二十五支隊，國內只有兩支水平相當的強隊，偏偏兩支碰到了一起。

陳鋒在一邊笑：“那可不止，我看過賽程表，我們那一場TYU也在，而且還有KL。”

“KL今年招進來一個新突破位，不知道他們隊長從哪裏撿回來的人，很強，數據甚至不比小清差。”輝哥面色有點沈重，“如果Z6不能把他們按下去，今年你們最大的對手應該就是KL。”

KL是北美賽區另一個強隊，也是Z6的老對手。

江晚上次聽說這個隊伍還是在去年世冠賽，他們拿了第三。

“我知道那個人。”宴淮清道，“排到過他。”

其他幾人立刻來了興趣：“你單排排到的？”

“嗯。”

“那結果怎麽樣？你贏了還是他贏了？”陳鋒問。

宴淮清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說你怎麽能問出這麽蠢的問題：“當然是我。”

“……”陳鋒凝滯。

宴淮清：“那人在模仿我哥的打法，不明顯，但我看得出來。”

“燃哥的打法？”陳鋒楞住。

不僅是他，程星燃都側頭望了過來。

“燃哥都好多年沒打過突破位了吧……”鐘明說，“上次打突破位是什麽時候來著？兩年前？”

“對，兩年前。”宴淮清回憶，“當時的突破位落地被人偷死了，哥補了突破位，我記得。”

程星燃打突破位還是個挺讓他們感興趣的話題，尤其是鐘明和宴淮清。

鐘明說：“那把具體是什麽情況？你還記得麽？”

宴淮清頓了頓。

他努力思索，還是搖頭：“得回去查回放，哥，你記得麽？兩年前東南亞聯賽那場，KL也在，你打的突破位。”

“不記得。”程星燃淡聲。

那時候他恨不得每天要打十幾二十個小時，大大小小的比賽數不勝數，對打贏的對局一向沒太多印象，更何況是這麽久遠的事。

陳鋒忽然一拍大腿：“這個好辦啊，問小晚，燃哥的比賽，小晚肯定記得！”

江晚本來在竭盡全力縮小存在感，順帶放空大腦，猝不及防被cue。

她怔怔：“什麽？”

“前年的東南亞聯賽，有一場燃哥打的突破位，你記得麽？”陳鋒滿懷期待。

江晚沒聽他們聊天的前因後果，但他這樣一說，她的腦子下意識就開始回憶。

不過兩秒，她道：“記得，他落地跳了G港，隊裏的突破位在海景房被包了。”

“對對對，然後呢？”

比賽的場景跟電影似的從江晚眼前一幕幕浮現，她本能地道：“然後……圈刷在了學校，他打毒圈邊緣，滅了三支隊。”

“最後用的是紅點AKM和四倍SKS，結束的時候拿了十殺，八個助攻。”

江晚說完，發現大家全部安靜了，表情如出一轍的震驚。

甚至程星燃擰水的動作都頓了頓。

江晚：“……怎，怎麽了？”

她瞬間聲音變小。

“你這記的也太清楚了。”鐘明喃喃。

對局細節記得就算了，連兩把槍上面什麽倍數的瞄準鏡都記得，多少有點誇張。

他這麽一說，江晚也反應過來。

感受到程星燃的目光，她臉色一紅，試圖打補丁：“就……我，他打突破位比較少，所以記的比較清楚一點……”

周遭靜默了好久，程星燃“嗯”一聲，嗓音帶了些微笑意：“是比較少。”

他一笑，江晚臉更熱。

本人都不記得的比賽……她記這麽清。

江晚又想鉆地縫了。

本來話題到此為止，陳鋒腦子一抽，蹦出來一句：“那燃哥當時是啥發型你記得不？”

“……”

這次不等江晚回答，輝哥已經給了他一個爆栗：“毛病吧你，好好討論比賽，問這個幹嘛？”

“……我這不是順口一問嘛。”陳鋒捂著腦殼，小聲嘀咕，“小晚記性真好，別說兩年前的一場比賽，我就是記我高中暗戀對象都沒記這麽清楚。”

江晚怔忪。

其他人又繼續聊回KL和比賽的事，唯獨她還呆呆坐在椅子上。

其實程星燃什麽發型……她記得。

不僅記得，她相冊裏應該還有當時比賽的直播截圖。

那會的程星燃沒現在這麽溫和，看起來有點冷淡。

江晚下意識朝程星燃看了看。

後者正在跟趙經理講話，耷拉著眼皮，偶爾掃一眼大屏幕上的對局畫面。

鼻梁高挺，側顏優越。

跟當年的樣子幾乎沒什麽大變化，現在的程星燃頭發長了一點，多了一些額前的碎發。

不過都很帥。

驀地，程星燃眼睫一抖，有要向她轉頭的趨勢。

“！”江晚立馬移開視線，目不轉睛望向大屏幕，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晚上七點。

看完TYU的第一場比賽，AOG眾人從後門離開場館，找了上次那家私房菜館解決晚飯。

其他人在包間外面點菜，江晚還是獨自坐在裏面。

她雙手撐著臉蛋，滿腦子全是陳鋒講的那些話，還有程星燃從臺上垂眼時的眸光。

越是想把這些念頭拋在腦後，反而更加沒完沒了。

幾秒後，江晚受不了了。

確認其他人還沒回來，她摸出手機，點開網頁，開始搜索——

和別人說話會臉紅是喜歡嗎——

刪掉。

只對一個人臉紅是為什麽——

又刪掉。

刪刪減減半天，江晚最後打出一行：【總對一個人臉紅正常嗎？】

按下搜索。

包間裏的網絡信號不太好，進度條加載了好久，還是卡在一半。

等待結果出來的這短短一分鐘裏，江晚如坐針氈。

又過去兩分鐘。

進度條依舊卡在中間。

江晚盯著屏幕上的那片白，心裏恨不得比高考查成績還緊張。

五分鐘後，在進度條往前挪動了一下。

答案即將出現在眼前的剎那——江晚心裏猛地一抖。

“啪！”

按了退出。

她緩了緩，繼續戳上屏幕，試圖把後臺清理幹凈。

但上方彈出一個信息框。

【微.博：您關註的人有新的消息哦，快來看看吧！】

不等江晚反應過來，這回加載倒是飛速，微.博畫面瞬間就呈現到她眼前。

居然跳轉到了程星燃的微.博主頁。

江晚覺得有點奇怪，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往下一滑。

【@戰隊陪練師-mianmian，[圖片][圖片]，最新戰報！！座位也坐在一起！】

【我來了我來了，我火速來磕！】

【啊啊啊啊啊，這眼神，這對視，awsl】

程星燃的評論區裏居然全是她的ID。

江晚一楞，她點開圖片。

是一張從觀眾席拍的照片，光線昏暗，非常模糊，只能隱約辨認出圖上的兩個人影。

但即便如此，也足夠江晚分辨出這兩人是誰。

腦袋上那麽大的一個揪揪，除了她還有誰……

她身邊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江晚再往前翻了翻熱評，果然還有一張圖。

是她被程星燃摟著進休息室的背影，看上去是在路過中間那段室內場館的時候拍到的。

也不知道拍照片的是什麽水平，明明是抱，圖上的她卻被拍得像是整個被程星燃提溜起來，顯得分外嬌小。

下面配字——

【我就說我沒錯吧！！Fire能單手拎起mianmian是真的！！！】

江晚：“。”

本來到這還算正常，下面的評論也全是哈哈哈哈，但江晚繼續一翻，後面更多照片出現。

連她在座位上揉臉，甚至偷瞄程星燃，被發現又轉頭等等全都拍得清清楚楚。

【這明顯是愛情啊家人們，這眼神，這一刻也不能離開的含情脈脈，還用我說嗎？】

【mianmian玩吃雞和進AOG該不會就是為了Fire吧？】

【她好愛他！！！】

江晚：？？

她繼續下劃。

【我靠，等等，你們看她的鞋子！這至少也得有10厘米吧？？】

【woc，是真的。】

【頭發也紮得好高，至少5厘米。】

【？？？這是……】

【我重新看了一下那次直播，估算一波她的真實身高應該是160，加上15，那就是175，Fire官方身高187，你們品，細品。】

【臥槽？！12厘米最佳情侶身高差？】

【？？臥槽臥槽，這這這，細節大師。】

【細啊mianmian，這也太細了！】

最後一條更離譜，那人竟然把微.博名改了。

【mianmian（175cm）：我無中生有15厘米只為跟你最佳情侶身高差，這是什麽神仙愛情！磕拉了家人們！！】

江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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