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江晚還是又在房間裏洗了個澡, 把頭發吹幹，換了身衣服，硬生生拖了將近一個小時才下樓。

本以為這個點了, 餐廳裏應該不會有人。但她還是錯誤估計了電競少年們的作息時間。

“拉倒吧, 就TYU？他們隊的狙架的中門, 我奶奶推著輪椅都能過去。”陳鋒正在看表演賽的第一輪賽事安排, 嘴裏還叼著半塊餅。

“行，這話你記得留在拍攝的時候說。”鐘明湊近, 發出不屑的聲音, “別像上次，隊內語音挺能叭叭, 一到鏡頭前面讓你講垃圾話, 屁都崩不出來。”

陳鋒也不甘服輸：“切, 那是你自己。”

他們兩人擠在餐桌左側, 另一邊坐著趙經理和輝哥。

不遠處還放了個沙發椅，程星燃坐在上面，一雙長腿隨意地懸著，右手肘撐在膝蓋, 正在低頭看手機。

其他幾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賽事安排表。

程星燃也正好背對樓梯口。

江晚手裏抱著程星燃的那件外套。

她踮起腳尖, 壓低腳步，舉起深咖色的羽絨服, 試圖和背景墻上同樣深色的墻紙融為一體。

她緩緩往餐廳前面的洗衣房挪動。

就在前面一只腳踏入洗衣房的同時, 陳鋒忽然“咦”一聲：“燃哥！”

江晚渾身一震，定在門口不敢動彈。

“你也要跟我們一起去拍攝啊？”陳鋒問。

輝哥笑罵：“不然呢？”

陳鋒薅頭發：“我這不想著……他到時候還得去別的賽區嘛, 至少得做做樣子。”

“那是等你們比賽開打之後！拍攝又不耽誤。”

幾人重新聊到一起，程星燃在的方向還是沒發出動靜。

江晚松了一口氣。

她用洗衣房的門擋住自己，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 確認裏面沒別的衣服，這才擡起洗衣機蓋子。

“嘀嘀嘀——”

擡到半途，洗衣機開始狂叫。

“哎喲，這可不興用這個洗。”在小陽臺擇菜的阿姨沖過來。

同一時間，餐廳講話的幾人全部安靜下來。

數雙視線齊唰唰望向這邊，動作出奇一致。

江晚：“……”

“來來來，交給我吧，你先去吃飯。”阿姨把外套從她手裏接過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臉上笑容熱烈，“大家都等著你呢，去吧。”

江晚覺得她肯定是跟這個別墅裏的所有機器犯沖。

她硬著頭皮走回餐廳裏。

“小晚啊。”輝哥的關心雖遲但到，“坐這坐這，給你留的蒸包，飯菜跟銀耳湯也有，看你喜歡什麽就吃什麽。”

江晚這才發現程星燃坐的沙發椅不是單獨的沙發椅，它前面還有一個類似吧臺的小餐臺。

原本的大餐桌已經擺滿了文件，那些食物只能全部放在小餐臺上。

輝哥指的另一個座位也正在程星燃身邊。

江晚把眼神挪到大餐桌唯一空餘的座位上。

忽然，陳鋒把那張椅子拉了出來。

江晚盯住它，試圖用目光做最後的掙紮。

但下一刻，陳鋒大手一揮，拿起桌上一沓紙，放到了那張椅子上。

或許是江晚的視線太明顯，他擡頭。

江晚眼底一亮。

然後陳鋒看著她，說：“小晚沒事吧？看你昨天醉得好厲害，一直抱著燃哥，還在喊包子包子什麽的？”

“你倆出去吃什麽包子能給你吃醉了？”

江晚：“…………”

輝哥一巴掌呼到他頭發上：“就你特麽話多，趕緊把資料拿出來！”

這片刻功夫，一直沒出聲的程星燃放下手機。

他側過頭，視線落在江晚身上。

江晚連忙撇開眼，不敢和他對視。

半晌，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坐。”

“……喔。”她埋著腦袋坐下。

剛洗完澡的緣故，低下頭還能聞到自己身上沐浴露的香氣，和桌上的食物芬香夾雜，縈繞在她鼻尖。

江晚睡過一覺，那點醉意早就煙消雲散，現在胃裏空空，更加食指大動。

但餐臺比餐桌窄小很多，任何細小的動作都會碰到身邊的人。

她看了一眼需要起身才能夠到的銀耳羹。

半秒，她放棄，把目標轉向面前的蒸包。

就在她摸上筷子準備伸手去夾的瞬間，程星燃擡手。

大臂的衣袖還在她的手肘上擦了一下，很柔軟的毛衣觸感。

不等她回神，程星燃已經舀好一碗銀耳湯。

瓷碗輕輕放在她面前，勺子發出細小的響動。

江晚一怔。

她耳根子倏地就熱起來：“謝，謝謝……”

“不燙，喝吧。”程星燃語氣自然，說完轉頭，對輝哥道，“拍攝在下周？”

“對。”輝哥摸出手機，“我把行程給你發一份，我們當天還有TYU一起，說是加錄一個什麽新的互動吧，到時候去了再看，你要不想錄的話不錄也行。”

程星燃低低“嗯”了一聲。

他們講話，江晚收起那些胡思亂想，低下腦袋，小口小口地喝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比她以往喝的都更甜一點。

不到一會碗裏就見了底，連她平時從來不吃的紅棗都沒放過。

“哦，還有一件事。”輝哥對程星燃說，“Z6的那位過幾天要回來，估計會找你，我先跟你通個氣。”

程星燃還沒接話，陳鋒先怪叫：“Z6的？誰？謝寒周？？”

連宴淮清都擰起眉毛：“他不是在加拿大嗎？”

江晚的動作頓住。

Z6是北美賽區的老牌豪門戰隊，謝寒周的名字更是如雷貫耳。

三年前，就是他和程星燃稱霸PUBG，那時候每場比賽最大的看點就是兩人之間的爭鬥。

後來因傷退役，他才慢慢淡出了視線。

“說是要回來做直播吧，具體時間沒問。”輝哥灌了一口茶，“他要是找你出去，你可不準去啊，那家夥是個煙酒怪物，沾不得。”

程星燃耷拉著眼皮在看手機，沒搭話。

輝哥也不在意，他說著看見江晚面前除了一碗湯，別的都沒怎麽動，奇怪道：“小晚不吃這包子麽？昨天小燃把你帶回來，我聽你一直喊包子包子，今天特意讓阿姨給做的。”

江晚差點被最後一點銀耳羹嗆進氣管：“我……”

“你不是才讓陳鋒不要多話？”程星燃挑起眉梢，打斷這個話題。

輝哥一噎：“你還好意思說？小晚跟你出去一趟，回來就醉成那樣，喝之前好歹問問人家能不能喝酒……”

江晚臉色漲紅：“不是……是我……”

她話才起了個頭，程星燃“嗯”一聲，垂下眸子看她：“我下次註意。”

“……”江晚已經想把腦袋埋進面前的瓷碗裏了。

“知道註意就行，人小姑娘嘛，又不跟你一樣能亂折騰。”知道程星燃是自律的人，輝哥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朝著另外一桌子人揮手，“行了行了，小燃跟我來一下。其他人吃完該幹嘛幹嘛去。”

等程星燃和輝哥還有趙經理一同離開，餐廳頓時氣氛活泛起來。

陳鋒跟鐘明點開二刀的直播間，正在嘻嘻哈哈。

江晚沒動包子，她慢慢吃了點青菜，又多添了一碗銀耳羹，然後點進了橙色軟件。

搜索在程星燃的外套上記下的標牌名稱，以及上次被她印過口紅印的那件羊毛衫。

結果很快出來。

江晚一看，外套是某奢侈品牌的定制款。

難怪繡了名字。

她默默記住價格，又去點羊毛衫。

這回是能買到的，江晚戳進去，到了下單界面，對著一串尺碼，突然拿不太準。

她想了想，加入購物車，又退出來。

填飽肚子，江晚打算溜回房間繼續躺屍，忽然聽到茶水間有聲音。

“你這手，要不今天訓練就算了，也不差這一回……”是輝哥在說話，像刻意壓低了嗓子似的。

接著就是程星燃淡淡的語氣：“不用。”

江晚腳步下意識停住。

在回房間的樓梯口反覆徘徊，五秒後，還是沒扛過好奇心，悄悄摸過去。

輝哥的聲音帶著無奈：“我看小晚剛才吃飯一直蔫蔫的，低著頭，都不怎麽講話，我估計她是宿醉還沒緩過來，可能頭疼著。”

“……”江晚耳朵又開始發熱。

茶水間裏短暫安靜。

輝哥繼續說：“要不這樣，之前跟她一起投簡歷的另外一個人，我跟你講過，你也看過資料。”

“團隊把他招進來給二隊那邊當陪練，最近打了幾場，數據都很不錯，真人發揮的比他比賽記錄還好一點。”

江晚怔住。

“是真的不差，就上回參加過次級聯賽的，那人也是你的粉絲，跟小晚一樣，一直想跟你打，正好今天給個機會，讓他頂一天……”

茶水間的腳步隱約往門外走，江晚迅速躲到拐角後面。

輝哥出來就徑直朝著小花園去打電話找二隊要人，程星燃回了訓練室。

他活動活動手腕，啟動游戲。

陳鋒有點詫異：“燃哥，小晚今天不休息啊？”

“我跟別人練。”程星燃言簡意賅。

“哦。”陳鋒縮回去，正要開直播混點禮物，又一個小身影走進來，在他們對面的機位上坐下。

“咦，小晚。”他說，“你去休息吧，喝酒頭疼玩電腦可能更難受，我上回慶功宴喝醉了回來打游戲，差點給我整得暈3D。”

江晚拉開椅子的動作停了停，仍然坐下，小聲道：“我就坐一會兒，玩玩手機……”

“噢。”陳鋒恍然。

宴淮清瞥他：“你還打不打？”

“打打打，拉我拉我。”

訓練室裏只剩下另外三人的對話聲。

江晚快速擡眼看了看對面機位。

她只能從顯示器下方的看見程星燃的半個鍵盤和鼠標。

過了一會兒，他屈指敲了敲鍵盤，挪動鼠標，像是在雙擊點什麽。

江晚盯著那雙手，半晌，摸了一把耳邊的頭發，解鎖手機。

“叮！”

程星燃的手機響了。

聲音非常小，幾乎完全隱沒在陳鋒的大嗓門裏，但江晚莫名覺得這提示音跟雷還要響。

她本能坐直，把頭低得更下。

另一邊，程星燃摸過手機，掃了一眼，視線微微一頓。

【免免：你是要和另一個陪練打嗎？】

【燃：嗯。】

【免免：聽說他也是你的粉絲……】

【燃：不清楚。】

【免免：噢。】

耳機響起另外那位陪練的詢問：“燃，燃哥，我這邊準備好了，你好了就排！”

顯示器這頭的江晚反覆撓耳朵。

又過去兩分鐘，程星燃的手機上又冒出新消息。

【免免：那個……其實我沒頭疼。】

【免免：我也想來……】

跟機位前坐得端端正正的人截然相反，語氣裏透出點可憐兮兮的意味。

程星燃的鼠標停在開始匹配。

他垂眸看著這兩段消息，很輕地笑了笑。

這道輕笑飄進江晚的耳朵，她忍不住擡手，把通紅的臉藏進掌心。

“叮！”

又是一響。

她忙不疊去看。

【燃：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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