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筠以前是英華的學生, 學校保留著她父母的聯系方式。

是以，老師很容易聯系上她媽媽周虹玉。

周虹玉趕來英華，在老師辦公室見到方凝筠以及一大幫學生、老師。辦公室雖大, 但三班的班主任薛梅辦公桌這一片區域擠滿了人。她身後跟著私人醫生。

方凝筠在見到周虹玉的時候，剛剛平靜兩分的情緒又重新變得激動。

周虹玉見狀, 示意私人醫生給方凝筠打鎮定。

“老師, 抱歉。”走到薛梅面前的周虹玉, 面容憔悴，卻尚能維持禮貌, “這孩子最近遇到一些事、受了些刺激，狀態不穩定。她和尤萱關系好, 那件事對她打擊很大, 給您添麻煩了。”

周虹玉的態度這麽好，薛梅也不好多說別的。

她只能告訴周虹玉在學校發生的事。

薛梅說：“她企圖持刀傷害本校學生, 這件事的性質很嚴重。”

周虹玉沈默了一下, 從包裏掏出一份意見書。

“我的女兒……”

她把那份東西往薛梅面前推一推，“她患有雙相障礙, 最近診斷出來的。”

“很多行為，她自己也不能控制。”

“今天是我有事情在忙, 沒有能一直盯著她, 讓她跑出來了。”

周虹玉轉向站在一起的沈雪瑤、林楚歌等人：“是不是嚇到你們了？抱歉, 這裏面有阿姨沒看護好她的責任，阿姨代她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別計較。”她沖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以示歉意。

一群小孩兒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哪怕之前多不平和憤怒，被長輩這麽正經道歉，想要計較也計較不起來。

誰也說不出重話。

薛梅見這些學生都有點犯懵, 主動開口：“方媽媽，你先把人領回家吧。”

“事情既然你已經了解，後續有其他問題，我們再聯系。”

“怎麽樣？”

周虹玉長嘆一氣：“謝謝薛老師。”

她讓人進來把在椅子上睡著過去的方凝筠帶走了。

他們走後，薛梅說要和沈雪瑤單獨談一談，讓林楚歌等人先去外面。

眾人聽話的離開，留下她們兩個人。

“沈雪瑤同學。”

空蕩的辦公室，薛梅看向沈雪瑤問，“你想追究方凝筠的責任嗎？”

·

沈雪瑤從辦公室出來，林楚歌、許落落幾個人先後圍上去。

他們互相看一看，誰都沒開口。

“沒事，走吧。”

半晌，沈雪瑤打破僵持，對其他人說道。

於是誰都沒有問。

一幫人沈默的往三班教室的方向移動，各自收拾好東西，又離開三班教室。

他們繼續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依舊沒有人說話，卻同樣誰都沒有“掉隊”。

只是，原本約定今天放學以後，一起寫作業、幫許落落補習的。

意外出現，起初那份興致蕩然無存。

當經過一座大雕像時，走在前面一點的沈雪瑤，停下腳步，繼 * 而轉過身。

所有人跟著站定。

沈雪瑤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們：“今天可能沒辦法一起寫作業了，抱歉。”在其他人開口沒必要抱歉之前，她又說，“如果你們不介意被占用一點時間的話，我們去找個地方，我和你們解釋一下。”

“我知道你們不會隨便誤會我。”

“但……正因為你們相信我，我覺得我有必要解釋清楚。”

這種近乎無條件的信任是很珍貴的東西。

她想要好好珍惜。

宋泊年皺著眉說：“你不用太勉強自己……”

“不是勉強。”沈雪瑤認真看著宋泊年，“這是我很慎重做出的決定。”

“走吧，去找個好說話的地方。”

沈雪瑤拋出這句話，轉身繼續大步往前。

約莫二十分鐘後。

他們五個人都出現在裴舟住的那一套公寓裏。

裴舟一個人住，他們在這裏說事，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這是裴舟主動提出來的，放在以前他不會這麽做……但現在確實不一樣了。

“喝什麽？不過我這兒只有礦泉水、冰紅茶和可樂。”裴舟招呼他們坐，口中這麽問，行動上，則是每樣都拿了一些過來，都擺在茶幾上，讓他們自己隨便挑。

長沙發上坐著三個女孩子。

宋泊年和裴舟則分坐在兩側的單人沙發。

裴舟取過一罐可樂打開遞給林楚歌。

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林楚歌和許落落圍在中間的沈雪瑤開口了。

“之前我媽媽手術住院，你們去探望過她，應該看得出來，我和我媽媽長得很像。”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慢慢說著，“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方凝筠的爸爸方毅註意到我，之後，他調查我們母女。”

“在你們去醫院探望我媽媽的那天，方毅也找過來。”

“他認出我媽媽是他以前認識的人之後，堅信我是他的女兒。”

“後來，在方毅的要求下，我和他去做了親子鑒定。”

“鑒定的結果，沒有血緣關系。”

“我並不是方毅的女兒。”沈雪瑤手裏握著一瓶礦泉水，越說這些手上越用力，乃至指節發白，“說實話，這個結果讓我松了一口氣，我以為，這件事或許會到此為止，但我太天真了。”

“明明是方毅自己找來的鑒定機構，他偏偏認為這個結果有問題。”

“逼著我重新做了一次，當然，結果是一樣的。”

“再後來，我媽媽和方毅談過一次，具體談了什麽，我不知道，但他消停下去了。可我媽媽和他沒什麽任何來往……方凝筠說的什麽她父母離婚之類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和我們無關。”

“我這麽說，不是裝無辜，是……”

沈雪瑤說著頓一頓，她擡一擡頭，直視前方，“是因為我媽媽的遭遇。”

“方毅就是個□□犯，他欺負我媽媽。”

“我媽媽去報警，警察不管，還把方毅找來讓他把我媽媽領回去。”

令人悲傷心痛的過往混雜著淚水，砸在客廳每個人的心上。

沈 * 雪瑤說：“但我媽媽還是擺脫了他。”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既沒有到處都是監控、也沒有那麽多的通訊方式，我媽媽很容易藏了起來。一直到今年，方毅都沒有找到她。她結過一次婚，和我親生父親，後來我們母女相依為命。”

沈雪瑤還是把一部分的事情隱瞞起來了。

她的媽媽沈惠在最絕望最無助的那一段時間，做過很多傷害自己的事情。

也是在那個時候，沈惠遇見了沈雪瑤的親生父親。

這個男人得知她的遭遇，沒有任何嫌棄，反而十分的心疼。

沈惠很感動，迅速和他結婚了，哪怕這個男人近乎算得上是什麽都沒有。

婚後的生活卻未如想象中那樣好轉。

這個外表老實的男人，有酒後暴力的習慣，他每天酗酒，每天施暴。

醉酒之後，這個男人會一邊辱罵沈惠一邊對沈惠拳腳相加。

再等到第二天酒醒，跪下認錯道歉。

沈惠依然是飽受折磨。

一直到後來，這個男人醉酒後出了車禍，去世了。

對男人不再抱有任何奢望的沈惠，獨自一個人撫養沈雪瑤長大。

她們母女兩個人相依為命。

“我媽媽……”

沈雪瑤哽咽著搖著頭說，“她不可能會插足方毅的家庭，永遠都不可能。”

林楚歌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這些。

然而，從沈雪瑤口中聽說卻遠比從旁人口中聽說，來得更讓人難受。

許落落早已止不住眼淚，比沈雪瑤哭得更兇。

林楚歌拿紙巾幫她們兩個人擦眼淚。

裴舟和宋泊年沈默著，沒有輕易開口發表任何的看法。

等到沈雪瑤的情緒有所緩和，宋泊年才問：“那你們現在是什麽打算？”

“方毅……會不會又來找你和你媽媽麻煩？”

“如果，方凝筠說的是真的，她的父母準備離婚，會不會……”

宋泊年擔心方凝筠父母離婚是真的，並且他們離婚和沈雪瑤的媽媽有關系。

那便意味著，方毅不會善罷甘休。

沈雪瑤聽明白了宋泊年話裏的意思。

可她給不出答案，唯有搖搖頭說：“不知道，這段時間，他沒打擾我們。”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換一個城市生活？”宋泊年看著沈雪瑤，“方家還會做出什麽事，我們誰都不清楚，遠遠避開，讓他找不到你們，至少不會再被他傷害。”

“如果你和阿姨願意，我可以幫你們。”

“我家在別的城市有房產，可以暫時借給你們住，轉校也可以幫忙辦理。”

“你學習成績好，去別的城市想進好學校也不會難。雖然得分開，但我們以後可以保持聯系，放假的時候也可以去別的城市看望你們，比起現在這樣不安，我……我們更希望你和阿姨平安。”

這是宋泊年當下唯一能夠想出來的辦法。

方家的人，個個都不正常，當年的事情難以追究方毅的責任，只能先避開。

“我也可以幫忙。”

林楚歌認為宋泊年的想法沒有大問題，立刻出聲附和 * 。

她側過身子，握住沈雪瑤的手：“你現在只是一個高中生，能力有限，阿姨身體不好，也沒有辦法和方家的人硬碰硬。最怕的是，方毅瘋起來，什麽都敢做。”

“哪怕現在分開，但等我們再長大一點，有更大的能量，還能聚在一起。”

“要不，你回去和阿姨商量下？”

許落落拉一拉沈雪瑤的衣袖：“有其他需要幫忙的也可以說。”

“別和我們客氣，我們都希望你和阿姨好好的。”

努力勸她、告訴她說她只是一個高中生、能力有限的人，明明同樣是高中生。

他們是真心想要幫助她，所以這麽著急。

“好。”

沈雪瑤艱難的答應一聲，“我回去就和我媽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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