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歌正處在對尤萱的事情極為敏感的時期。

裴舟不想她再哭, 真的能哭得眼睛疼了，於是帶她離開了。

林楚歌想起張明達那番態度，一陣一陣犯起惡心, 表現在臉上，是沈下臉, 悶悶不樂。裴舟沒有立刻說什麽, 過得一會兒, 等他去奶茶店買回來兩杯奶茶塞給她之後，才稍微試探聊了下這個話題。

“楚楚, 我知道你為什麽憤怒，誰知道這些事都很難不憤怒。”

裴舟耐下性子說, “我也不是為張明達說話, 但，我們確實沒有證據。”

“我指的是, 能證明張明達確實幹出那些事的證據。尤萱那封遺書算, 又不算，如果我們私下裏, 對張明達有看法，那沒有任何問題。可是, 像剛才那樣, 在更為公開的場合, 不能不考慮後果。”

裴舟覺得林楚歌冷靜下來能想明白這一點的。

他也理解她的激動，沒有責怪的意思，卻依然想說得仔細一些。

“張明達對感情不認真, 這一點，在更早的時候，我們都是知道的。但那個孩子的事, 又涉及到尤萱自殺的事情……如果是他，那麽他承受多大的輿論都不及尤萱付出的代價，如果不是呢？”

“如果是誤會，在百口莫辯的情況下，要是又鬧出一條人命。”

裴舟說，“這是所有人都更加承受不了的局面。”

林楚歌原本抱著裴舟買回來的奶茶正在努力多喝兩口，壓一壓火氣。

一番分析導致她停下來認真聽。

她是聽 * 明白了，也理解裴舟話裏暗藏的意思。

一個尤萱出事已經讓她這樣……要是張明達後面出事了，她會更承受不住。

尤萱那封信裏透露的信息，嚴格來說確實是尤萱單方面的說辭。起碼該有別的證據相互證明，比如聊天記錄，或者其他更客觀的證據才能對張明達“判死刑”。

林楚歌嘆一口氣：“是我沖動了。”

“可是看到他，想到尤萱的遭遇，我真的保持不了理智。”

裴舟笑：“我知道。”

“我是不希望你為了那種人把自己氣狠了。”

“打個車吧。”

他很快轉移話題，“我送你回家。”

林楚歌點頭：“好。”

等車的時候，她專心喝著奶茶，又偷偷看一看旁邊的裴舟。

半晌，林楚歌開口：“裴舟，你真好。”

裴舟看她一眼：“突然誇我？”

“不是。”

林楚歌笑著吸一口奶茶，抿一抿唇，“是在想你剛剛的那些話……”

“你沒有因為我生氣難受就一味的附和我，還耐心和我分析這裏面的一些問題，也不是居高臨下指責我做得不對。”她望向裴舟，眼睛很亮，“所以，我說你真好。萬一我犯糊塗，你能攔著我。”

裴舟同樣去看林楚歌，在她帶有幾分崇拜的目光裏笑一笑。

“林楚歌，你真的特別擅長幫別人找優點。”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怎麽可能想過這麽多，甚至出發點是非常簡單的。

到這個人眼裏，輕易變成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這是誇獎嗎？”

林楚歌臉上笑容燦爛，“那我不客氣的收下啦。”

正好有輛出租車在路邊停下，隨後乘客從車上下來了。

裴舟牽起林楚歌，一邊走過去一邊說：“你回去以後也不要胡思亂想。”

“真的別哭了，眼睛會難受。”

“心情不好就給我發信息，打電話，我都有空，明白嗎？”

“明白！”

林楚歌笑吟吟應聲，和裴舟先後坐進出租車。

·

白天他們撞見張明達之後，裴舟和林楚歌聊過更多證據的問題。

到晚上，“證據”真的出現了。

從尤萱遺物之一的手機裏發現的關於她和張明達兩個人之間的聊天記錄，這些聊天記錄被人發到了網絡上。學校貼吧、論壇、乃至其他更大的社交平臺，都在流傳著他們這些聊天記錄的截圖。

聊天記錄裏面的尤萱，把張明達稱為“主人”，又把自己稱為“賤奴”。

其中一張截圖，在說明自己懷孕之後，張明達轉給了她一筆錢。

“打掉。”

“不聽話就去死。”

赤條條、冷冰冰的話讓人膽寒。

然後，那個女孩，真的沒有聽話，也真的“去死”了。

這些聊天記錄同樣在英華學生的各種群裏流傳著。

當林楚歌看到它們，盡管裴舟叮囑過她，再哭要眼睛疼，她仍是沒忍住。

她沒有給裴舟打電話。

裴舟卻主動給她發語音過來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直到深夜。

林楚歌睡不著覺。

另一端的裴舟給她 * 唱歌、說笑話、聊他小時候的事情。

在裴舟的安撫之下，林楚歌慢慢睡著了。

語音卻沒斷。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們的語音依然保持接通的狀態。

甚至當她調整姿勢之後，裴舟的聲音也突然在那頭響起：“醒了？”

林楚歌十分詫異：“你沒睡嗎？”

“睡了。”裴舟輕笑一聲，“只是睡得比你晚，起得比你早。”

林楚歌嘴邊不自覺也帶著點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裴舟說：“睡得挺香的，還打呼嚕呢。”

林楚歌：“？！”

“你胡說！”

裴舟爽快承認：“沒打呼嚕，也沒磨牙，逗你玩的。”

“起床吧，吃個早飯，然後我去找你。”

林楚歌問：“來找我嗎？”

“嗯。”裴舟說，“帶你去個地方，記得穿輕便點的衣服，適合運動的。”

林楚歌“哦”一聲，答應下來。

這時，她以為裴舟是要帶她去打打球之類的放松心情，轉移註意力。

但在兩個小時之後，林楚歌被裴舟帶到一個公園。

是九橋公園，年代有些久遠，設施也跟不上，涼亭、休閑長椅都很老舊。

本市的商業中心不在這邊，這個公園也慢慢被遺忘了。

白天這地方沒什麽人。

林楚歌不可能第二次上裴舟的當。

她以前上過一次當——

那個時候，她說想去游樂場玩，他把她帶到公園，“兒童游樂場”。

這種事必不可能來第二次。

“我們來這裏幹嘛？”

林楚歌拽住裴舟的手，停下腳步，不肯往前走，“裴舟，你先告訴我。”

裴舟回頭看她：“去見一個人。”

林楚歌奇怪：“見誰？不能提前告訴我嗎？”

“過去了就知道了。”

裴舟說，“我還擔心你見到那個人以後要跟我生氣。”

林楚歌更奇怪：“為什麽會生氣？”

她被裴舟說得稀裏糊塗，不過依舊跟著他去了。

當和裴舟一起趴在一棵大樹後，兩個人一起偷窺著不遠處的涼亭時，林楚歌後知後覺，想起裴舟曾經和別人在九橋公園約架過……那次，因為她，那場架約架失敗，裴舟對她發了好大的一場脾氣。

此時此刻，涼亭裏一群人正圍毆一個人，對著這個□□打腳踢。

慘叫聲和咒罵聲不停傳過來，林楚歌也認出他的聲音。

畢竟昨天才見過面——

張明達。

林楚歌扭頭去看裴舟，眨一眨眼。

裴舟心虛別開眼，又去看她，壓低聲音：“我沒有動手。”

“也不是我組織策劃的。”

“知道有人想要替尤萱出頭，帶你來湊個熱鬧而已。”

幾分鐘後，林楚歌和裴舟離開這個地方。

對於裴舟的“不知情”，她談不上相信或不相信，也說不出什麽話。

理智上知道揍人不對。

可看到張明達這樣的人挨揍，她一樣會想叫好、覺得痛快。

“裴舟，你會不會覺得我虛偽？”林楚歌問，“你當初打架，我想著法子搞破壞，現在看到別人挨揍就假裝沒看見，不 * 聞不問，不說報警，甚至覺得打得好。”

“人？哪有人？”

裴舟接話接得理所當然，“那不是畜生嗎？”

林楚歌被他的話逗得撲哧一笑，笑過又感慨：“這樣一場大的悲劇，我們卻對制造出悲劇的人無能為力，想要讓他付出代價，竟然要用這種方式，有點諷刺。”

“所以法律在很多時候只是最低要求。”

裴舟說，“在法律之外，讓人無法容忍的罪惡還有很多。”

林楚歌聽著裴舟的話，點點頭。

她抿一抿唇，腦海中許多想法閃過，最終皆凝聚成同一個想法。

“裴舟，你覺得，我以後做什麽好呢？”

林楚歌說，“這個問題我以前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

“其實現在也是這樣的感覺。”

“覺得自己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但高考後，總得挑學校、挑專業。”

裴舟說：“做你想做的、喜歡做的事。”

林楚歌笑了一下：“換做別人大概會說讓我繼承家裏的公司。”

“你繼承不繼承，公司也是你家的，有區別嗎？”

裴舟含笑說，“你可以學那些段子裏的，不努力就得回家繼承一百億。”

“我爸爸媽媽真的很好。”林楚歌和裴舟十指緊扣，往他身上靠一靠，“他們從來不說要我以後必須去公司做事這種話，哪怕他們只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可我以前和別人一樣覺得這事不用多想。”

“現在才知道，我這麽幸運，這麽這麽幸運……”

“要是像條鹹魚一樣過這一輩子，就太糟蹋了，我回去得好好思考人生。”

“嗯。”

裴舟轉身面對林楚歌，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慢慢想。”

·

回家路上，林楚歌才有空看手機，發現許落落給她發來不少的信息。

她逐條看過以後，表情變得糾結。

坐在旁邊的裴舟見狀問：“許落落都說什麽了？”

“說網上的輿論。”林楚歌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又繼續解釋。

“關於尤萱和張明達的事情，昨天、今天都在網上掀起巨大的輿論。不過，許落落發現，這次的事和之前沈雪瑤遇到過的負面輿論，手法很像，而且她在想，尤萱的手機，現在會在誰手裏？”

按道理，應該是親人。

然而他們看過那些帖子之類的，都知道，不是尤萱的親人做的。

那麽……

裴舟和林楚歌同時想起一個人：方凝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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