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伏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覺得哪裏都不適，這還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勉強撐著坐起身,覺得自己渾身都怪怪的。

藏六說過有些妖大限將至,就會感覺得到。

游伏時忽然覺得難過，他是不是快要死了？根本未註意外面偶爾雷聲轟鳴。

他手撐著坐了起來，想了會，摸出傳訊玉碟。

渡劫難渡,天生識海更像一道催命符。

葉素沒有想到這次的雷劫如此難熬,每一道雷劈下來時，她都覺得自己身體快熬不下去,但神識還能撐住，像是身體和靈魂徹底分離開來。偏偏還需要繼續控制集雷瓶，煉化瓶身和那道雷。

這時候,腰間的傳訊玉碟忽然閃了閃,一道人影出現在葉素面前。

葉素此刻的形象不太好，全身斷骨，趁著渡劫雷降下的空隙,才得以修覆。

人影一出現，有些難過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葉素，我要死了……你還欠我一壇酒。”

原本葉素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但聽見前半句話,又清醒了不少,她盯著游伏時，一眼便看出來他的不對：“情期到了？”

算算時間,確實也到了。

“情期是什麽？”游伏時眉眼皺著，身上穿的裏衣也被蹭得亂七八糟,脖頸露出大片雪白，懵懵懂懂問，“死期的另一個說法？”

他不記得自己學過。

“……”

葉素聽見他說的話，這時候都快忘記了身上的撕裂的疼痛，反而笑出了聲，又牽扯到了斷骨：“你不會死。”

游伏時將信將疑：“可是我很難受。”

按理妖有血脈傳承，尤其是游伏時這種境界極高的大妖，沒道理不懂情期是什麽，葉素腦中想法轉瞬即逝，在下一道雷還未到，問他：“這是你第一次覺得難受？”

游伏時點頭，他以前沒有這種情況出現。

“妖有情期，固定時間便會像你這樣，熬過去就好，也可以和其他妖……”葉素頓了頓道，“或者人、魔結合。”

“藏六說過妖可以和人結契。”游伏時想了想道，“他沒說魔也可以。”

葉素閉了閉眼：“結合和結契不是一個意思。結合……要兩個互相喜歡的人。”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結合嗎？”游伏時靠在床邊，被情期折磨的眼尾飛紅，說出來的話偏偏又單純直白至極。

“我還在進階，你等幾天……我有東西送你。”葉素仰頭看向空中，因為沒有雷雲，她甚至不知道雷什麽時候降下。

關掉傳訊玉碟前，游伏時問她：“你進階很疼嗎？”

他看著她這樣子，心口悶悶的，連剛才不適的發熱都消退了幾分。

葉素笑了笑：“沒關系。”她率先關了傳訊玉碟。

下一刻，渡劫雷便驟然降下，劈向葉素頭頂，幾欲摧毀她。

葉素以自己身體為容器，引雷配靈火煉化集雷瓶，做完這一切後，才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若是放棄淬煉集雷瓶，她不會這麽痛苦，但葉素不敢冒險，她要做兩手準備。

……

游伏時這一等，就是數天，直到三界大會開始的前一日，葉素終於進階成功，雷消後，她躺在地上許久，才清醒過來。

張峰峰上來，丟給她一瓶覆元丹：“你這修煉速度也太快了，明日三界大會開始，大乘期及以上的修士都可以去，你去不去？”

“去。”葉素聲音有些嘶啞，她被夏耳和西玉扶了起來，明流沙在外面張望，準備讓人來修覆院落內的房子。

“那你今日好好休息。”張峰峰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葉素打開丹藥瓶，這裏面的覆元丹比她在外面買來送給平舒蘭的丹藥品階還要高。

她全部倒了出來吃下，果然體內的疼痛得到緩解。

葉素掙脫來兩人的攙扶，對三位師弟師妹說了聲抱歉，因為進階雷將房間全部劈塌了。

“沒事，找人修一修就好了，反正我們馬上要去參加三界大會，今晚不住這也沒關系。”西玉搖頭道。

見他們不介意，葉素也不再多言，她將一身狼狽清理幹凈，隨後擡步跨過廢墟，便要往山下走。

“你……還要去煉器？”明流沙震驚看著葉素問道，這才剛進階完，正常人都得去休息，她還要下山去煉器室？

“不煉。”葉素停下腳步，轉頭道，“只是有點事。”

明流沙：“……”不怪人家進階快，這壓根沒有休息時間。

葉素下去的時候並不快，反而慢慢走下去，她正在感受體內的力量，渡劫期……這個曾經極其遙遠的進階，如今她卻走到了這一步。

“篤篤——”

她站在游伏時門外敲了敲，無人開門，便徑直推開進去。

“師弟。”葉素雙手朝後將門關上，那瞬間她確信自己見到一條長尾快速閃過，再看游伏時正側躺在床，清瘦脊背對著門外，和平常無異。

葉素往前走去，隨手立下結界，淡淡對床上的人道：“已經看到了。”

千機門弟子向來規矩，游伏時又不認識其他人，沒人會進他的住處，這幾天他身體不適，偶爾實在難受就放出尾巴一晃一晃，勉強好過一點。

游伏時對葉素沒有防備，她進來時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尾巴沒有收起來。

“有沒有好一點？”葉素走近床邊問道。

游伏時這才轉身坐起來，比起最開始，他已經漸漸開始適應這種狀態，只是眼尾，耳尖這些皮膚薄的地方始終暈紅一片。

“我教你念經，可以緩解。”葉素從乾坤袋中拿出木魚，遞給游伏時。

經文是她向上一個發布煉器任務的人換來的，對方要煉佛器，她沒有要靈石報酬，只要了一段清心經文口訣。

“這是什麽？”游伏時好奇看著手中的木魚，完全忘記自己剛才已經被人發現本體。

葉素抽出裏面的犍稚，在木魚上面敲了敲，木魚便由內向外蕩出柔和白光，被其波及後，會覺得清心神醒。

她將犍稚交給游伏時，讓他跟著自己念。

經文口訣雖然覆雜，卻不算長，游伏時念了幾遍便記住了。

“明日我要去參加三界大會。”葉素看著游伏時敲木魚，擡手將他蹭得亂七八糟的衣服理好，“你……若是不適就念幾遍。”

游伏時擡眼看她：“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葉素對上他目光良久後道：“去三界大會需要達到大乘期以上才可以去，你在師父長老他們眼中還是普通弟子。”

之前在酒樓，游伏時暴露了自己的實力，渡劫前期的魔尊都在他手下走不過一招。

因為葉素一直沒有說，他竟然也忘記了。

“以妖主的身份應該也可以過去。”葉素看著游伏時，“不過下次就不是千機門弟子了。”

游伏時一會想著自己身份被看破了，一會又想繼續當千機門弟子，跟著葉素。

他楞楞坐在床邊想了半晌，才慢吞吞對葉素道：“你知道我身份了。”

“能游刃有餘對付魔尊的妖不多。”葉素視線向下，落在他修長雙腿上，何況這位根本沒有費心思掩藏自己。

游伏時小心翼翼將木魚收了起來，他認真思忖片刻，歪頭看著葉素：“你帶我過去。”

語罷，不待葉素反應過來，床上便只剩下一條漂亮的小黑蛇，慢悠悠甩著尾巴爬上她手腕，安安靜靜當著手鐲。

葉素望著手腕上的小黑蛇，目光覆雜，最終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這裏還沒有任何傷痕。

小黑蛇無一處不完美精致，宛如上天雕刻最好的作品。

小黑蛇很喜歡葉素身上的體溫，甩了甩尾巴尖，頭順其自然搭在了她撫過來的手指上。

游伏時有些愜意閉上了眼睛，果然還是變回本體更舒適，這些天他渾身都燙燙的。

……

第二日，葉素便帶著藏在手腕上的一條小黑蛇，和千機門掌門長老們一起去了三界大會，明流沙幾人也在同列。

到了地方，葉素才發現三界大會竟然開在三界交匯處，只不過這時候三界大門皆互相流通，而他們則去往一座露天大殿。

葉素跟著千機門的人一起進去，指尖偶爾撫上另一只手腕上的小黑蛇，她環視一周，最後仰頭望著大殿正中。

原來萬年前，輪轉塔周圍不是廢墟一片，而是一座輝煌大殿麽？

三界大會，來的自然是三界中的人、妖以及魔。

葉素並不認識那些人，所有人分席而坐，時不時會有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畢竟千機門突然多出來一個大弟子，這事情已經傳開了。

葉素無視那些人的視線，從桌面上扯下一顆靈葡，悄然放在下面，餵給小黑蛇吃。

游伏時也熱於享受這種投餵，完全沒有半點妖主的自覺。

“三界大會只是坐在這看來看去？”葉素轉頭問旁邊的明流沙。

“等。”明流沙擡手指了指天，“他們來了，就會過問三界的這些年發生的事，之後會下考驗，誰通過了有獎賞，聽說上一屆是神器。”

“蓬萊的人會不會來？”葉素繼續問。

“來，已經到了。”明流沙端起茶杯，下巴朝大殿門口那邊點了點。

葉素轉臉看去，果然見到十幾位穿著青色鬥篷的蓬萊人緩步走過來，領頭的應該是蓬萊掌使，一如萬年後，只是普通到記不清的臉。

“蓬萊的人到了，上面也該來了。”張峰峰望著蓬萊人入座，低聲道。

他才一說完，整片天空忽然雲卷風狂，紫氣漫布，所有人睜不開眼，只能擡手擋住臉。

葉素沒有擋，即便眼睛被刺得生疼，也要盯著最上方那幾個座位。

許久，紫光散去，大殿最高位的三個座位上便多出來四個人……或者說四位神。

在眾人放下手的那瞬間，桌面下，葉素捏碎了手中的葡萄，小黑蛇探舌舔了舔，後知後覺不太對，仰頭望著她。

葉素盯著最高處的四道身影，渾身僵硬，這四人……至少有兩人是她見過的，便是萬年之後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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