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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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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臨之替宗長把脈, 脈象趨於平穩,仆聽他的話給宗長抹回發膏後,顏色已與常人無異。

孟臨之問:“今日感覺如何。”

溥淵道:“無礙。”

孟臨之樂得一笑:“好吧, 反正我看總體沒有大毛病,小毛病只能由宗長自行調整, 若無事,我還得回神陵打理藥田,嚴冬來前不好好打理,整片田又要爛了。”

溥淵微微頷首, 他拾衣而起, 孟臨之搖頭婉拒:“別送我了,省些精力。”

孟臨之已經走到門外了,忽然折回。他望著屋內墨青色猶如孤松的身影, 含笑問:“宗長, 真的不打算另尋新歡啊?”

溥淵眼神都沒變化:“祭司問我之前,何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孟臨之笑著離開,溥淵聽到對方留下一聲輕嘆。

兩個都沒任何準備的人, 互相打太極倒挺可笑。

初光二十八年, 傳聞朝政不怎麽太平,外頭的動亂絲毫沒有影響到曲黎族的地界, 只是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陰冷, 才入冬第一日,天就落下白茫茫的雪。

仆裹緊棉襖縮緊脖子, 趕忙端起熱水往宗長的臥房送去。

溥淵已經將衣物整齊穿戴完畢,晌午有一場祈禮要做, 禮可大可小, 加之宗長近些時日身子不大好, 其實也能推掉。

不過宗長的那位關門弟子早早就入了門,溥淵秉著親自傳授的嚴謹態度,沒有推脫。

門外,弟子洛長雲對宗長恭敬地行頓首跪拜禮,黑衣少年伏地的肩膀還未長成寬厚之姿,可如今以隱約窺見穩重氣勢。

溥淵淡淡看著弟子行完禮,道:“出發吧。”

墨青色的孔雀長翎整齊疊墜在繁覆厚重的宗袍兩肩,自從這場病後溥淵清減許多,棱角都變得鋒利了。

洛長雲沈默地跟在宗長身後,車軲轆在薄薄染白的雪地上印出痕跡。

蒼茫的雪花紛紛灑灑,萬籟俱靜,低沈的吟誦自神廟內傳出,持續很久。

溥淵做完這場祈禮,沒有即刻回宗苑,而是讓馬車繞去市集。

歲旦將至,溥淵鮮少逛街,此刻卻陡然生出添置些許年物的念頭。這些繁瑣雜事都由院內的仆來置辦,溥淵走出馬車,淡然的情緒浮起微弱波瀾,興許只是想出來走走。

一團雪球忽然落在溥淵腳邊炸成碎雪,他垂眸定看,一個小蘿蔔頭裹在厚厚的冬襖內,笨拙地跑近,仰起腦袋呆呆望著溥淵。

小蘿蔔頭的親娘看見自家娃用雪球砸中的人,哎呀一聲,連忙奔上前:“大宗長,俺家小囡淘氣,她不是有意……”

溥淵開口;“無礙。”

又看著小蘿蔔頭,道:“雪天地滑,當心摔了。”

婦人抱起小蘿蔔頭連忙離開,溥淵在雪下靜默站立片刻,望著砸在腳邊散開的雪團稍許出神。

那鮫曾經也喜歡在冬天時頑皮地將雪團砸在他腳邊,有一年歲旦,鮫從外頭趕回就用一團雪扔進屋內,恰好落在他鞋子上。

明明遲到的是他,卻反過來責備自己沒有等他一起用飯,道理總在不講道理的鮫那頭。

溥淵眼底浮起很輕地笑,撐著傘在雪下步行似乎都變得輕松了許多。

其實就算不能再見到那鮫,過去的記憶也足夠陪伴溥淵很久,畢竟人的時壽有限,能放在心裏想的東西多一分少一分都會遺憾,剛剛足夠就很好。

——

鮫抱著酒杯趴在玉臺上,姬紅息推開身邊的人,走過去把小鮫手上的杯子拿走。

“你在傻笑什麽,好呆。”

鮫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想將酒杯繼續抱回懷中,發現姬紅息不給他,只能委屈的用酒壺代替,抱著貼在臉蛋上蹭蹭。

鮫口齒不清地說:“我夢到阿淵啦。”

姬紅息:“你真出息。”

小鮫抿唇,眼皮子泛紅:“不要說阿淵壞話,是鮫壞。”

鮫人總是沒心沒肺不受拘束的嬉笑玩樂,如今倒有幾分借酒消愁的心思。常人這麽做還好,小鮫做起來,非但沒讓姬紅息心疼,嗤笑道:“不倫不類的。”

鮫睜著霧濕濕的眸子橫去一眼:“我在難過。”

姬紅息認為人間最不值得留戀的就是情愛,他想讓小鮫學會忘記,每隔一段時間就帶小鮫出去和他安排的男子見面。

上至天潢貴胄,下至商賈文人,小鮫與他們見面並不出聲,實在被問得厭煩,就稍微把人蠱到角落裏蹲好待著,讓自己耳根清凈。

鮫變得更加想念宗長了。

紅鮫帶他見過外面的好多人,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宗長在他心裏的位置。

姬紅息看著小鮫不為所動,坐在他身側飲酒。

“說你笨還真一頭撞去南墻,我比你早經歷千年,這麽做當真為你好。”

鮫扭過腦袋,聲音悶在臂彎之間。

“鮫不會忘記阿淵的。”

姬紅息失笑。

“你想記得他多少年?你們又才認識多少年,當他死去,也就五六十歲的壽命,興許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大夢千年,依然記得消失了太久,久到連你都數不清時間的人。”

小鮫沈默。

他問:“兄長會記一個人記住千年嗎。”

姬紅息淡聲嘆息:“嗯。”

鮫豎起耳朵,不確定地問:“是……是畫上的夜溫瀾?”

姬紅息淡道:“你還知道他。”

小鮫點頭:“是孟臨之說給我聽的,我還見過你們的畫。”

姬紅息:“畫能不能給我。”

小鮫沒出聲。

姬紅息:“我去搶——”

話音未落,手臂已經黏上一只鮫。

小鮫使勁搖頭:“別搶嘛。”

姬紅息笑著看他:“逗你。”

冬去春來,小鮫悶悶不樂地在姬紅息身邊留下三個月,等街上人潮隨著連綿雨水逐漸熱鬧,小鮫迎著歲旦那日,忍不住悄悄去了一趟宗苑。

他裹緊面紗在角落裏貓身躲藏,偷窺到阿淵獨自坐在堂屋安靜用飯,四周空無一人,他的心不由酸澀。

阿淵不願看見鮫,小鮫便沒有驚擾任何人。今年的歲旦沒與阿淵過,也沒朝阿淵腳底砸雪團。

小鮫揉了揉眼睛,沒出聲。

他並未離開,自潛進宗苑後就不曾變化過位置,柔韌得不可思議的身軀蜷在極小的角落,先有雪花落在肩膀,接著雨水把雪花打散。

不記得偷窺了幾天,鮫趴在角落沒有動,甚至將兩條手臂交疊墊起,直接趴在角落的地面閉眼困倦地沈進睡眠中。

直到一道陰影罩在腦袋,紙傘隔開了淅淅瀝瀝打在鮫人身上的雨水。

小鮫微微抖動雙耳,趴在地面迷糊看了看蹲在他面前的人,又把臉埋進臂彎。

他喃喃自語:“隨阿淵怎麽說。”

“反正鮫不知道,鮫沒聽到。”

他好像好久沒看見阿淵了,兩顆漂浪珍珠悄悄滾到地上。

溥淵看著趴在地面掉珍珠的鮫,珠子越掉越多。

作者有話要說:

待修,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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