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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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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秋霜漸厚, 朝露被一層凍人的霜水覆蓋,空氣都是清涼的,人們裹著外襖, 從嘴巴裏能呵出白茫茫的霧氣來。

劉松子起了個大早,在天井邊打水, 嘴巴嘶嘶的吐著氣息。他將盆中熱水倒入些許冷水兌得不那麽熱之後,才把水送進宗長的臥房中。

宗長洗漱,裏衣一層覆著一層,最後披上玄藍相間繁覆的外衫, 從肩膀兩處延伸的青色孔雀長翎嚴肅又精致, 腰間配搭火焰形紋金飾,一旁靜置的蛟龍杖上雙目熠熠生輝。

宗長今日著裝沈重莊嚴,劉松子掏出一個小木梳對著那幾處翎羽小心翼翼梳了梳, 溥淵將發冠理正。

秋忙時節, 全族都在趕著田裏莊稼的豐收,漁民也每日踩霜踏月的乘著漁船出海打漁,曲黎族內左右的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忙碌。

觀過天象又蔔算到吉時, 今卯時二刻, 宗長就要開了祭祀臺做祈福豐收祀禮,為期三日。劉松子梳好那些孔雀長翎, 小聲道:“車已侯在門外。”

溥淵微微昂首, 執起蛟龍杖:“出發吧。”

宗長走得輕,待屋內火光褪盡, 劉松子看著還未熹微的天色,裹了裹罩在身上的外襖, 在日頭還沒出來前, 真冷。

溥淵連日來都很忙, 穆長老那事才告一段落還沒閑上幾天,他就每天去各個豐收的田地巡查大家的收成情況,傍晚到海岸一帶等著出海歸來的漁民,挨家挨戶的走查,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到了今日又是開祭壇做祀禮,整個人就沒停下來過。

鮫昨天夜裏本來要等宗長回來,等啊等,眼皮都要撐不住了,再睜開眼,窗外已泛起蒙蒙魚肚白般的晨色,他望著另外一邊空蕩蕩的床榻,鞋子都沒穿就赤著白足踩在地上走出去開門。

劉松子正倚在門邊瞇眼打呵欠,見他醒了就要伺候。

小鮫左右觀望,劉松子道:“宗長卯時剛過不久就出了門。”

小鮫掩下眸色,他最近跟阿淵都見不了幾面,偶爾睡得懵懵懂懂地看見人回來,話沒說幾句就又抵不住濃倦的睡意。

冬季就要來了,萬物都相漸地沈寂下來,包括鮫也不例外。隨著日照時間越短,夜間越冷,每每天還沒入夜鮫就想窩進床褥中懶懶散散地睡著。

前些時日總要帶人往外跑的是鮫,如今懶得折騰半步的也是鮫。

劉松子解釋:“宗長這兩夜三天都回不來呢,族中開了祭壇做豐收祀禮,宗長需在祭壇內待夠時辰才出來。”

小鮫側過臉,他望向灰蒙蒙的天:“祭壇?”

劉松子連連點頭:“就是小鮫和宗長第一次見面的那個祭壇。”

悠遠綿延的鐘聲響了三次,劉松子攏起袖子眺望前方,感慨道:“祀禮已經開始了。”

天空灰蒙蒙的霧色淡去,日頭逐漸升起,空氣中的冷隨著漸高的秋陽回了些暖,仆將裹在身上的外襖脫下,換了身灰白的外袍。

小鮫用完早飯就趴在欄桿上歪斜斜地倚著,他不時地眺望祭壇的方向,常人聽不到的東西,他卻能聽到隱約隨風傳來的吟誦,低沈的,很平穩的聲音。

是阿淵的聲音。

小鮫倚得骨頭都軟了,他從樓上一躍而下,跑去火房找怪老頭要了些吃的,用紙包好掛在身上,之後去天井找劉松子和冬月,說他出去一趟。

劉松子拍了拍手,一副準備起來的姿勢:“去哪裏?”

鮫覆在劉松子耳邊說悄悄話,他走到門外,拉起腰間的吃食小紙包很快消失不見。

族民包括長老們都不允許輕易進入祭臺,今日開壇舉辦祭祀之禮,除了宗長,跟進去的只有李管事一人。

祭壇的神廟外還有武衛把守,從大門是進不去的。

此刻小鮫臨海而立,海風混著秋日的爽燥吹得他衣衫翻飛,一頭濃密如瀑的長發淩亂舞動,頗有幾分海妖魅惑之姿。

小鮫呸呸兩口,將海風吹著跑進嘴裏的幾縷頭發拉出來。

風勢太大,日光曬人刺眼,他瞇起雙眸,感受到海風中夾雜的清爽淡淡腥味,意念一動,眸子中的藍越來越深,周圍漸漸落下細碎的雨絲兒,冰冰涼涼的觸著肌膚。

鮫回頭觀望四周,海面空寂無漁船出入。

他將衣衫卷起一團咬在口中,掛在腰上的吃食小紙包完完整整的兜好裝在衣內,縱身輕盈一躍,從高峭的石崖上墜入海水,直直沈入海底。

海水中卷起的一串串水珠綻放開一尾昳麗細閃的藍色,小鮫咬緊他的衣衫和兜起來的吃食,循著聲音暢快自如的穿梭在海域之間,朝那立在高處的祭壇漸近。

祭臺的距離離他越來越近,小鮫從海面浮出一個腦袋,阿淵吟誦的聲音仿佛就在他耳邊回響。

鮫再次潛入海水之中,沿著海底的水道輕而易舉就游進祭臺的範圍。偌大的祭臺除了長長的石階下有李管事守候,祭壇的大石臺上只有大宗長一人靜默而立,周圍布滿古銅所制的器皿和祭品。

小鮫借助石壁往上攀滑,尾巴滑行時留下一串串濕/漉/漉的水痕。

他支起雙臂撐在一個石塊上,剛探出腦袋,就與宗長手中所持的蛟龍杖上的那兩顆龍目對了個視線。

鮫:“……”

溥淵掀開微垂的黑眸,目光凝聚在石臺上冒出的腦袋。

“啊……”小鮫張嘴準備輕聲叫喚,忘了自己咬著東西。他只能先躍上石臺,把叼住的衣衫放下後拍了拍尾巴。

“阿淵——”鮫張著嘴型無聲輕叫,他低頭扒拉開衣衫,裹在裏頭的吃食小紙袋都還完好無損,可就在他用蹼爪刮開一層紙取出來後,才發現紙袋裹著的點心全部被海水泡的松軟,指腹微微捏著便將點心捏了個稀碎。

小鮫忘記這些紙是不能防水浸泡的。

鮫從石塊上慢慢滑下,繞過那些祭祀器皿走到宗長面前,手心攤開,露出海水泡過後軟得不成形的點心來。

火苗散成灰燼,李管事收到宗長傳遞的火鶴令沿著長階一直往上趕,見到小鮫出現,詫異之後很快過去領著他,帶他到旁邊一處坐好。

李管事低聲道:“宗長還在舉辦祭祀之禮,禮沒成前不能停下。”

李管事邊說邊展開衣衫想把鮫的身子裹一裹,這些衣衫全被海水泡濕,即便鮫妖的原型體膚較於常人濕潤,身上纏著這些能擰出水的衣物也不舒服。

左思右想,李管事只能將自己的一層外袍脫下,正待給鮫披上,擡頭就見宗長遞了一件披風過來。

李管事拿過披風給小鮫裹好,肩臂兩側毛絨絨的雀翎刮得小鮫脖頸癢癢,他打了一嘴噴嚏,給他遞完披風的宗長已經回到祭壇,除了吟誦讓他時而聽懂時而不太明白的祭語之外,宗長還開始擺弄周圍的祭祀器皿。

小鮫被披風包得嚴嚴實實地坐在旁邊,看乏了就瞇眼睡覺,睡醒睜開眼睛看到宗長依然在進行祭祀之禮,藍色雙眸瞪大了繼續看。

如此反覆,仿佛不會受到白天黑夜的影響,祭臺上的火光沒有一縷熄滅,祀火長明,斷斷續續的吟誦伴著小鮫沈沈入眠。

鮫記不清自己因為困乏睡了幾次,再次睜眼,那三天兩夜似乎已經過去,因為他此刻正在宗長懷裏。

“阿淵……”小鮫喃喃,“祭禮結束了?”

溥淵抱著鮫坐上馬車:“嗯。”

夜色悄然蔓延,比夜色更重的是宗長眼下的烏黑。這三日溥淵偶爾閉目休息一兩個時辰,在時間未到前便是無止盡的祭祀。

小鮫只覺得祭祀之禮枯燥單調,阿淵不眠不休的做這些,只因為他是一族之長麽?

鮫喃喃自語:“鮫都困了好多次,阿淵也不能睡覺。”他下意識伸手在腰間摸索著,才想起那些泡水不能吃的點心已經不在了。

“我把怪老頭兒做的點心糟蹋了,本來要給阿淵嘗嘗的。”

溥淵把鮫帶上車後沒怎麽出聲,鮫也沒從他的懷裏退出來。

小鮫身上有一股讓人舒服的氣息,就像是從海裏帶來的,沒有那股子腥,清涼柔軟,水一般的甜,很獨特。每次小鮫蠱惑宗長睡覺時他都能聞到這股味道。

水是什麽味道,為什麽是甜的,溥淵從未細究。也許並非甜味,是他臆想出來的。

馬車慢慢搖晃著回到宗苑,李管事在外頭出聲提示,小鮫從溥淵頸邊擡頭,發現阿淵的下頜抵在他腦袋上沒動,人已經睡著了。

李管事掀開車簾,見到他們宗長懷裏抱著鮫睡得沈,立刻噤聲。

過去的幾年,宗長結束連續幾日的祭禮,哪怕再累都沒在人前露出疲憊之色,此刻居然抱著一只鮫在車裏睡覺。

小鮫睜大眸子,雖然乖乖縮在宗長懷裏,一條靈活的舌卻不太/安分。

他伸出舌在宗長唇縫舔了舔。

李管事驚得落下車簾,好在沒被人看了去。

這鮫……真大膽,居然敢舔他們宗長的嘴!

李管事擦了擦發髻的汗,宗長年紀雖然正好,但秉性純正,應該能把持住吧。

且宗長這幾日都在祭壇,身子累了應該沒有那些心思。

溥淵在小鮫舔他的唇縫時就醒了,聲音有些沈:“你在做什麽。”

鮫扭了扭身,溥淵皺眉,片刻才說:“別動了。”

他松開摟抱鮫人的手臂,垂眸望向下方,用手理了理衣袍,遮著。

腦子雖還疲憊,身體給那鮫扭得微微精神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待修錯字,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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