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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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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在俢昳床邊睡了一覺, 天色還很早。

她站起身出了房間,屈膝坐在屋檐下,望著一碧如洗的天。

有些事情, 或許她該仔細想一想。

俢昳吐血倒下的那一刻,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有多痛, 只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恨不能上前與他分擔這份痛苦。

她緊緊抱住他的時候,連哭也不會,只是一味地不敢相信。倘若他真的出了什麽事, 她會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空了一塊。

而棲羽以身相護的那一刻,她又在想什麽?

她在愧疚。有望成神的懷光仙君,不應該為了一份托付,不應該為了她, 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地方,是她拖累了他。

棲羽最初離開的一百年,她背負著深重的痛苦, 夜夜噩夢,夢裏無一例外是他鮮血淋漓的模樣。

那一百年, 她幾乎沒有一天是真正開心的。

如此說來,早在棲羽消散的那一刻,她的感情就變了質。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懵懂情意, 徹底被愧疚取代。

她幼時失去雙親,對於雙親的隕滅並無什麽記憶, 但棲羽卻是觸目驚心地死在她面前。

那時的少女心志尚不成熟, 無法接受照顧她的仙君逝去, 沒有勇氣面對和尊重真正的生死之隔, 是以, 她開始尋找棲羽留下的痕跡,尋找他的影子,用這種方式來平緩排解內心的痛苦。

虞念想到此處,忽然笑了笑。

淩瑤說的對,她根本就不愛仙君,若她真的愛仙君,眼裏定是容不下旁人。

因為……她恐懼俢昳離開她的時候,閃過一個想法——

這天下之大,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俢昳。

俢昳在她心裏,才是真正獨一無二的存在。

她記得俢昳隨她回來的第一夜,為她撫琴。此後琴音時常入夢,草藥香氣常伴左右,她漸漸能睡得安穩,精神和狀態也慢慢好了起來。

偶爾她披著外衣趴在桌邊,看他的側臉,看他撫琴的動作,會覺得安心,會覺得心裏異常寧靜。

那些鮮血和噩夢都在他的陪伴下,變得離她很遙遠。

她忘了自己是何時淪陷的。

這樣一個身姿挺拔如松、氣質偏冷的人,卻總是對她流露出溫柔。

最清晰的還是在秘境中,她睜開眼,看到一雙暗金色眼睛。

那一刻她甚至覺得,世上任何美麗的東西,都無法與那雙眼睛相較。

其後十年,風風雨雨。

除去兇獸後,心裏重擔卸下,她第一次開始思考和俢昳的關系。當周圍所有人都在提著“替身”二字時,她忽然覺得刺耳。

皎潔溫柔如明月的俢昳,不應該與那兩字再有什麽牽扯。

她讓他離開,認為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可她的心卻遠比她誠實。

她如今終於明白為何分開的三個月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為何總在不經意間想起他,然後發上小半日的呆。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她不抗拒他的擁抱、不排斥他的親吻,為何會得知一切真相後,心疼到痛哭不已。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她喜歡他,他的身影已完全占據了她的心。

她喜歡他,不想和他分開。

她還貪心地想要俢昳一直陪在她身邊,最好一生一世。

虞念想通後,舒了口氣。

她決意和棲羽說明白,她已心有所屬。

她取出傳音鈴,正欲開口,猶豫了一下,又收起來。

棲羽若是過來一趟,難免有被人看到的風險,還是她去找他一趟為好。

棲羽走至房間最深處,打開櫃子,看見兩套紅色的婚服靜靜置於其中。

這兩套婚服,他不曾與任何人說過。

某一年,他去人間除妖,在街市上路過一家店鋪,看到裏面各式的樣布。

樣布只有方方正正一小塊,上面繡了花紋。若有客官看中,店家便依著樣布來縫制整套衣裳。

其中有一方布,底色是大氣的正紅色,上面用金線繡了一只羽翼。

金線材質極好,繡工絕佳,稍稍一動,金色羽翼便有振翅欲飛之感,流光溢彩,異常鮮活。

棲羽被這方樣布吸引,鬼使神差走了進去。

他去人間用仙術遮掩了發色,變作普通的黑,然一身氣質依舊矚目。店家迎上去,主動介紹說,這種花紋配色,一向都是用在婚服,公子可是要成親?

成親。

乍然聽聞這兩個字,他心思動了動,想到了阿念。

阿念甚少打扮自己,總是一身樸素的白衣,若是換上這等明艷的衣裳,定然傾國傾城。

成親啊……只要阿念來表明心意,他和她,也總有一日會成親,會結為道侶的,不是麽?

棲羽笑了笑,對店家道,是,他成親需要兩套婚服,煩請店家按著這方樣布,替他縫制。

……

櫃子中被妥帖收好的婚服不知過了多少年終於重見天日,棲羽將婚服取出,沈默著撫過上面的花紋。

縫制好的婚服上可以看出那栩栩如生的羽翼原來出自一對仙禽——

是一對鳳與凰。

若將兩套婚服的花紋拼合起來,便可看出鳳在追逐著凰,是謂鳳求凰。

棲羽撫過那只凰,在寂靜房間中無聲苦笑。

虞念收了力,輕輕落在棲羽的住處。

白衣仙君坐在桌旁,正擡眸看她。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沒料到她會主動找上門,短暫地怔了一下。

緊接著,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一揮手,星星點點的靈力飄散出去,讓島上的景物有了變化。

四季常青的高大樹木變成盛開的粉色桃樹,腳踩的土地被幾層柔軟的桃花瓣取代,一陣風過,霎時枝葉顫動,桃花紛飛,如同墜入花海奇景。

花瓣飛旋至虞念周身,如一只只翩然的蝶繞著她起舞,不肯離開。而花瓣帶起的溫柔風勢拂過臉龐,如同愛人的撫摸。

虞念不由跟著花瓣轉了小半圈,目露茫然不解。

再一擡眸,白衣仙君手捧大紅衣衫緩步向她走來。

待他停下腳步,立於她面前,花瓣終於停止纏繞,又隨著一陣風飄向遠處。

棲羽笑笑,堅定而鄭重地開口:“阿念,你願不願意做我一生一世的道侶?”

俢昳醒來的這一刻,天際出現了少見的、驚心動魄的火燒雲。

天光從窗外投進屋內,落下一片瑰麗的紅光。

他緩緩睜開眼睛,大腦放空了一瞬,倒下前的記憶湧進了腦海。

心裏微微一刺,他撐著額頭從床上坐了起來。

長發自然散落在身側,他微微偏頭,看到放在一邊的發冠。

俢昳拿過發冠,束好頭發,下了床。

郁結的血氣散出去令胸腔好受許多,但傷勢仍在隱隱作痛。他繞過窗前的屏風,看到一張簡易搭起的床。

他又慢吞吞走向屋外。

墨狐聽到動靜,立刻跑到門口,見到神君手扶著門,站在落日的光暈中,眼睛一熱:“神君,您終於醒了。”

俢昳低頭看到它,笑容帶著虛弱:“墨狐,你怎麽來了?”頓了頓,“可是我昏迷了很久?”

墨狐一陣後怕:“您昏迷了接近兩日。”

俢昳蹲下順了順它的毛:“嗯,好在沒出什麽大事,讓你擔心了。”

他沈默了一下,開口詢問:“這是阿念的房間吧,阿念呢?”

墨狐一楞,四處眺望了下,茫然道:“她之前還在的,這會兒不知去了哪裏。”

俢昳覆又站起來,指尖靈光一現,化出水鏡:“我看看她去了哪裏。”

水鏡中的畫面漸漸變得清晰。

粉色花海中,白衣仙君手捧大紅婚服走近少女,認真問道,願不願意做他一生一世的道侶。

少女表情驚詫,說不清是在震撼還是在意外。

水鏡畫面驟然碎裂,維持術法的靈力消失,俢昳手指顫抖著垂下,喉頭一甜,嘴角重新溢出血絲。

墨狐看到水鏡中的內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喃喃低語:“怎麽會這樣?”

言罷又立刻擡頭去看俢昳,看到他嘴角的血跡,失聲道:“神君!您又……”

俢昳垂眸看著墨狐,眉目一片痛色。他吃力地搖了搖頭表示無礙,擡頭望向天際的火燒雲。

墨狐緊張地看著俢昳。

俢昳一言不發望著遠處,火燒雲絕美驚世的光投在他臉上,都抵不過他眸中極致的蒼涼與荒蕪。

墨狐不懂情愛,卻也曾讀過關於情愛的描述。

個中痛苦,被稱之為錐心之痛。

目睹了水鏡中的內容後,神君現下不就是在承受著錐心之痛?

它落下眼淚,哭著哀求道:“神君,回去吧,我們回去吧,您的傷這麽重,我們回去好好養傷吧……”

俢昳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穩,他顫抖著伸手去扶門框,穩住了身形,仍然沈默著。

他閉上眼睛,眉微微蹙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墨狐不死心地繼續懇求道:“神君,回去吧,求您回去吧……”

火燒雲正盛。

俢昳終於在一片火紅色的光中睜開眼睛,他輕而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你還是小孩子心性,許多年也沒個長進。”

墨狐仰頭望著俢昳,默默流淚。

俢昳繼續道:“我怎可因阿念不喜歡我,便賭氣一般說離去就離去。”

當初他既做出這個選擇,便做好了承受任何結果的準備,是好都壞,他都接受。

爭取過後,他願賭服輸。

只是——

他想起阿念,彎了彎唇,笑容很淡卻很溫柔,對著墨狐解釋道:“阿念縱然不喜歡我,但相處數十年,也有其他情誼在。她並非冷漠無情之人,我若不告而別,她會難過的。”

墨狐明白了俢昳的意思,不再提及離開,含淚點了頭。

俢昳漸漸斂了笑容,有些疲憊地在門前坐下:“無論如何,我等阿念回來。”

墨狐又是點點頭,上前蹭了蹭俢昳的衣擺,臥在他身邊,陪他等待著那個少女。

作者有話說:

男主醒啦!我覺得,我想寫的男主,他應該是成熟的,大氣的,會讓人看完覺得,活該他是神君,而別人不是,活該他追到女主,而別人追不到(指那些喜歡阿念的炮灰們)

所以順一下阿念的感情就是,在遇到男主時她心裏並沒有喜歡的人,是處於空窗期的,男主做替身替的也不是愛情那個層面

晚上還是12點前更新,一般10點多,寫得慢就11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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