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蒼介前世的時候, 並沒有看到名柯的結局，甚至連組織BOSS都還只知道一個名字。

但假如，名柯這個世界沒有像許多古早漫畫那樣——大反派總是和主角上同一所學校，甚至還是同班同學——假如它的發展一定程度上基於現實的基礎, 並且組織BOSS沒有貿然服用堪稱致命毒藥的APTX4869並且好運地幸存下來返老懷童, 那麽烏丸蓮耶現在, 應該就是一個年齡高達一百四十歲的老人。

人老了以後, 身體會有哪些變化呢？

——皮膚變得粗糙松弛, 滿是皺紋，指甲變厚, 記憶力衰退，心臟負荷增加但功能減弱, 動脈硬化, 骨質疏松，肌肉開始萎縮, 脊柱縮短, 身高也會隨之下降，免疫力下降, 消化系統下降……

總而言之，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會發出衰亡的信號, 整個人都會被虛弱和病痛所包圍。

對於烏丸蓮耶這樣的人來說, 外表的變化或許並不重要, 但他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像普通的老人一樣變得遲鈍、健忘、麻木。在研究之餘, 他肯定會采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維持自身的狀態。

當然, 如果烏丸蓮耶能像貝爾摩德一樣, 利用某種方法停止衰老或者恢覆年輕, 那北原蒼介就等於是猜錯了方向。但不管正確與否, 這總是一個調查的方向。

北原蒼介揉了揉額頭，說：“悠樹，我要你幫我調查一下……”

“……哥哥？”悠樹等了一會兒沒有下文，疑惑地道，聲音從揚聲器中傳來。

北原蒼介思考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調查所有的醫院，看看有沒有年齡非常大的患者，或者有人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調查近五十年來所有有關延長人類壽命的研究，看看這些研究背後資助者是什麽身份，研究的成果是否有效，以及研究人員的下落，有沒有人突然失蹤或者收入異常等等。”

“還有，我記得新聞中隔上一段時間就有人宣布發現了新的‘長壽因子’，排除廣告的因素，篩選出比較可靠的部分，然後查一查大批量購入此類產品的買家身份……”

“另外，那些頂級的醫生有沒有突然下落不明的，或者宣布死亡以後屍體狀態無法辨認的，都要仔細查一查，或許其中有些人就是已經改頭換面加入了組織。一個真正優秀的醫生是沒辦法藏著掖著培養出來的，必須要接觸大量的病患，這方面應該比較好查。”

“還有……醫療器械也是一個方面，但是我對這方面不了解，只能拜托你查一下資料了。”

“沒問題。”悠樹應道：“不過哥哥，你是想要找什麽呢？”

北原蒼介想起來，組織的事情他只跟神野東說得比較多，但對於其他人——包括悠樹——都沒有說得很詳盡。

“——黑衣組織的BOSS。”北原蒼介道：“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但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烏丸蓮耶。”

北原悠樹迅速查了一下資料。

“四十年前就已經死亡的那個人？”悠樹翻閱著一些極其隱秘的資料，甚至有些是已經被刪除的數據，說道：“唔……傳說中他的死因好像有些不同尋常，但是並沒有記錄下來。甚至網絡上討論到這個人的都很少，而且類似的信息基本都會被迅速屏蔽並且刪除。所謂的‘死亡’果然疑點重重……我明白了，我會把追查這個人作為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辛苦你了。”北原蒼介帶著幾分歉意說：“我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調查方向，搜尋這個人的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但除了你，也沒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聞言，悠樹即便是人工智能，也清晰地體會到了“心花怒放”是什麽感覺。

他開心地道：“這對我來說算不上辛苦……或者說，難度越大，我才覺得越有趣呢！”

神野東忽道：“少主，或許追查烏丸蓮耶這件事比你所預想的還要簡單一些。不，應該說……以前會很難，但現在並不會。”

他笑了笑，道：“別忘了組織的大部分據點已經被拔除了，隨著研究資料遺失的還有大量藥物和原材料。那個人如果需要藥物來維持身體狀況、繼續研究，那麽必然需要重新購置物資。”

“所以……或許我們很快就能抓住他的尾巴了。”

“嗯。”北原蒼介心情也忍不住有些振奮，他笑道：“還有，展覽的事現在可以著手了。”

“是。”

…………………………………………

淩晨時分，一輛露營車駛入了北原家，黑羽快鬥頂著北原蒼介的模樣從車上下來，已然是累到兩眼無神。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也沒跟櫻子等人多說，就一副累極了的樣子鉆進臥室。其他不知情的人也沒多想，各自收拾以後就去休息。

很快，宅子裏就徹底陷入了安靜。

又過了兩個小時，神野東的車子也回到了北原宅。吉永純平看到老管家的模樣，便打開了大門。汽車停進車庫，北原蒼介和神野東從車上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貼著遮擋膜的車窗，確定不會有人從車外認出他來。

神野東仰頭看了一眼，北原蒼介的臥室漆黑一片，而且已經拉上了窗簾，似乎房間裏的人早已經陷入沈睡。

北原蒼介道：“神野，今天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麻煩的事明天再想。”

“那小子沒露出什麽破綻吧？”神野東問道。

“悠樹說沒有，這次也是多虧有他在。”北原蒼介笑道。兩人沿著走廊並肩而行，青年還稍稍放慢了腳步。

神野東除了在迷惑旁人的時候以外，很少露出疲態來，好像永遠都是清醒的、強大的。但忙碌了一天、精神也跟著緊繃了一天後，他終歸還是顯露出幾分蒼老來。

老管家似乎並沒有察覺，但卻對北原蒼介把秘密洩露給黑羽快鬥有些意見。他說道：“畢竟那還是個少年，就算他現在是可信的，卻不代表以後人的想法不會改變，更何況他年紀輕輕就聲名顯赫，身後沒有人照應是不可能的。少主，你相信他，但是他身邊的其他人可不可信？他背後的人又會不會信你？這都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在沒有把握的時候，還是要盡可能做完全的準備。”

北原蒼介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我心裏有數。神野，晚安。”

他走向自己的臥室，卻並沒有應承什麽。

神野東看著他的背影，不免心中生出幾分憂慮來。

——滅口不行，總得拿住對方的把柄吧？但自家少主手中好像連這個也沒有，全憑著口頭的承諾在信任對方？

不管有多少人崇拜怪盜基德，小偷畢竟只是小偷，品性多少有些問題吧？當然，北原蒼介也有個“影貓”的名頭，但是像自家少主這樣的人可謂是絕無僅有，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第二個？

懷著對年輕人過於“天真”的憂慮，原本有些疲憊的神野東心中立刻又燃起了無窮的鬥志——沒錯，少主還是太年輕了，沒有他看著的話，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呢！

怪盜基德也好，極道社團也好，黑衣組織也好，只要他神野東還沒有倒下，誰也別想掀起什麽風浪來！

心中設想著未來的種種危機和應對方法，神野東不自覺地連腳步都越來越快，拐杖敲在地上，像是一把利劍戳向自己的敵人！

………………………………………………

回到臥室的北原蒼介卻並不知道神野東已經把怪盜基德當成了預想的敵人，他進門以後，就見躺在床上的人腦袋警覺地動了一下，隨後維持原來的狀態不變，連呼吸都是悠長緩慢的。

就跟床上的人真的睡著了一樣，若非北原蒼介視力超群，他也看不到那麽細微的動作。

站在門口，北原蒼介道：“是我。”

床上的人立刻長出一口氣，翻身跳了下來，並且伸手把面具從自己頭上摘下來，問道：“都順利解決了嗎？”

“嗯。”北原蒼介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順手打開了一盞夜燈。

昏黃的燈光中，黑發少年扒拉著委屈了一天的頭發，又揉揉僵硬的臉，咕噥著：“說真的，我扮演過那麽多人，就數假裝你的時候最費勁了！”

北原蒼介失笑道：“不是假扮我費勁，而是被悠樹盯得費勁吧？”

他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從悠樹的抱怨中，也能猜想出兩人相處的模式來。

“可不是！”黑羽快鬥郁悶地說：“你敢相信嗎？他連我喝水的姿勢都要糾正！我這一天可是真的戴著鐐銬在扮演！”

他以前偽裝成別人，只要外表一樣、聲音一樣，一般人就很難看出來。在跟警察偵探鬥智鬥勇的時候，費點心思模仿其本人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態，基本就十拿九穩了。

但是偽裝成北原蒼介，旁邊的“監督員”卻會抓住每個細節的不同讓他糾正，黑羽快鬥感覺他就是在自己的身體周圍畫了一個圈，只要越界就會提出警告。

最重要的是，有些小孩連自己兄弟姐妹的生日都記不清楚，北原悠樹卻能把動作表情精確到毫米級別。黑羽快鬥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任務，最後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徹底蔫了，北原悠樹還反覆提醒他——註意你的表情管理！

而他不僅僅是要扮演北原蒼介，還要陪著一群小孩玩，近距離地應付警察，跟著小孩子們破案，最後好不容易結束了，他還要把孩子們一個一個地送回家！

累到快要崩潰的黑羽快鬥至少懷疑了五十次——如果一直都是這麽生活的話，北原蒼介那家夥是怎麽健康地活到現在的？

這一天過的到底苦逼，黑羽快鬥已經不想多提了。他搓了下臉，問道：“怎麽樣，你那邊的計劃進行得都順利嗎？”

“還算順利。”

對於自己的這個合夥人兼共犯，北原蒼介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至少，他要讓黑羽快鬥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並不是沒有意義的或者會傷害別人的。

不過北原蒼介也沒有多提在這一天中雙方那些受傷甚至死亡的人，大致地說了說拿下多少組織的據點，重點還是放在那些發現上——

隱藏在地下的人體實驗的慘狀；多年來在組織據點被處理掉的實驗體；組織成員中那些“不合格產品”的下落，以及被捕的人當中，又發現了多少在逃的通緝犯等等。

幾十年的隱秘實驗，其背後的黑暗即便只是窺視到冰山一角，也讓人不寒而栗。

黑羽快鬥安靜地聽完後，許久都沒有說話——那是他雖然危險、但更浪漫的怪盜生涯中，從沒有接觸過的一個世界。

“北原，你……”

少年頓了頓，才道：“你就一直跟這樣的人對抗嗎？”

北原蒼介笑了笑，道：“其實說不上對抗，因為我一直都沒有正式進入他們的視線。如果黑衣組織過去就把我當成敵人，或許我早就已經死了。”

“但是你沒有死，反而是那個組織被掀翻了。”黑羽快鬥咧嘴笑道，頗為與有榮焉。

“其實組織的BOSS 和一些重要的幹部都還沒有落網，被抓住的，大部分都是小嘍啰或者研究人員。”北原蒼介道：“要想打掉他們的核心力量，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已經很厲害了！”黑羽快鬥覺得北原蒼介只是在謙虛——反正他是無法想象自己也能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對了，寶石展覽安排在一個月後，你提前準備好。”北原蒼介提醒道。

黑羽快鬥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寶石展覽就是之前北原蒼介跟他提出來的條件。按照他的說法，與其撞大運一樣到處偷竊名貴寶石，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跟那個神秘組織（動物園）撞上，倒不如設一個局，把所有的相關者都吸引過來，一網打盡！

此次的展覽，北原蒼介會拿出數量不菲的名貴寶石用以展覽，同時還會在某些場合放出似是而非的消息，比如“其中某顆寶石在滿月之夜會顯示出奇異的變化來”之類的，有心人自然會猜想“潘多拉”會不會就在其中。

“怪盜基德”將會提前發出預告函，進一步提高寶石展覽聲望的同時，也間接證明了確有其事，同時還等於是逼迫其他人必須要做出反應來，不然那顆寶石就有可能落入怪盜基德的手中。

這樣的事，“怪盜基德”或者“黑羽快鬥”都是無法做到的，必須要財力、名望、地位兼備，別人才不會把你的消息當成玩笑。

黑羽快鬥認識的人當中，只有北原蒼介能做到，也只有北原蒼介願意做。

一想到對方設置的計劃，黑羽快鬥就隱隱有種振奮又戰栗的感覺。他就算再怎麽天真也知道，屆時的場面絕不會如他平時跟警察“玩鬧”的那樣。

看來要跟爺爺好好準備一番了……

少年心裏盤算著，幾乎迫不及待地就要展開計劃。他匆匆跟北原蒼介告別，就直接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萬籟俱寂，少年飛快地跑出了北原家。

身後的某扇窗戶中，神野東目送著他的背影，眼中依然帶著警惕。

而月光籠罩的某間臥室裏，沒等到少年一如既往去家裏吃飯、打電話也不接的少女幹脆真的做了一盤“魚頭刺身”出來，端著到了黑羽快鬥家。只是她依然沒有找到人，等著等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月光籠罩的桌子上，一只眼珠黑黢黢、周圍一圈白色的魚頭瞪著眼睛、大張著嘴巴，呆滯地望著天空。

望著不走尋常路、拉開窗戶準備鉆回臥室的晚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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