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一個人工智能是怎樣的感覺？

北原蒼介表示：很香。

諾亞方舟繼承了弘樹的思想, 或者說，他有時會把自己就當成弘樹，有點天真, 又很有原則。北原蒼介也搞不清楚是人工智能的自我認知出了問題, 還是在很柯學的世界裏, 那個早夭男孩的靈魂真的跟這些數據融合在了一起。總而言之，他感覺這個人工智能好像並沒有科幻電影小說中那種機器人對人類的拙劣模仿——就好比上次那個差點替代了黑羽快鬥的機器人，就算他外表跟人類再怎麽接近，也有著“非人”的一面, 在思考和處理事情的時候很難理解人類的覆雜性, 故而就容易走向極端。

但諾亞方舟不同, 他雖然沒有一具人形的身體，卻從一開始就很“人性化”, 在通過手機或者電腦交流的時候, 北原蒼介常常會感覺另一端的就是一個真正的、很聰明的小男孩，而不是一個程序、一段數據。

比如諾亞方舟雖然表示自己絕對不願意被成年人利用，不會幫別人幹壞事, 但是當北原蒼介在查找宮野明美的時候，他卻又主動跳出來了，並且表示：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吧？

“不過你找宮野厚司和宮野艾蓮娜的信息做什麽呢？”諾亞方舟問道：“那兩個人都已經去世很久了。”

“這話你應該在給我資料之前就問吧？”北原蒼介摸了下耳機, 戴上兜帽走在街邊，輕聲說道：“現在才問, 反射弧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我相信你不會拿著他們的信息做壞事, 只不過太無聊了，所以才找你聊天呀！”諾亞方舟可憐兮兮地說：“以前我整天要忙著繭游戲的開發工作, 還要想辦法找托馬斯·辛多拉覆仇, 計算量總是不夠用。現在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 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除了你，我又不方便跟其他人交流……”

盡管北原蒼介知道他的可憐也好、憂郁也好，這些情緒都是電腦程序模擬出來的，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軟了一下，輕聲道：“放心好了，你的新身體很快就能做好，到時候你就可以擁有很多朋友了。”

“那你會把我當朋友嗎？”諾亞方舟問道。

“當然。”

“可是你有事需要幫忙，你也知道我能幫上忙，卻不願意告訴我。”諾亞方舟語氣軟軟的指責道。

“……好吧。”北原蒼介無奈地笑了下，說：“首先，這件事就跟柯南的真實身份一樣，也是一個秘密……”

“知道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唔……以及別的電腦。”

“對，要保密。”北原蒼介點點頭，然後說：“我身邊有個小女孩名叫灰原哀，其實真名叫做宮野志保，是宮野夫婦的小女兒。但是她出生之後不久父母就都去世了，只和姐姐宮野明美相依為命。後來，她姐姐也出了一些事，我想你應該能查到……”

“稍等一下……唔，十億日元搶劫案，主謀就是宮野明美？這就是人類所說的人不可貌相吧？不過……嗯……她的老師、同學還有鄰居的評價都很好，學業順利，前途光明，也沒有欠下巨額債務……似乎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北原蒼介有點無奈。

短短兩三分鐘，他相信諾亞方舟已經把宮野明美從小大大的成績單、社保記錄、銀行賬戶之類的東西全都從網絡中翻出來了，讓人一點講故事的成就感都沒有。

而且假如現換成另外一個人聽到了諾亞方舟的這番話，必然會對人工智能這種存在升起強烈的警惕心，畢竟現在人們的生活越來越依賴於互聯網，而網絡……在諾亞方舟的面前似乎是透明的。

“諾亞，以後哪怕你的身份可以公開了，也不要把自己查到的東西都一股腦兒地公布出來，你這樣會讓別人擔心自己的隱私安全的。”

“好的……我知道了。”諾亞方舟的聲音聽上去很乖巧。

北原蒼介莫名有種當父親的感覺，他幹咳一聲，繼續前面的話題：“……總之，發生了那些事，小哀的家人都不在身邊。我想如果她能看到一些自己父母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一定會感到些許安慰吧。當然，能把宮野明美找出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明白了。既然是為了幫助別人，我也會全力幫你的。”諾亞方舟聽上去幹勁十足地說，隨後他趕緊提醒道：“就是前面那棟樓，22號公寓！”

…………………………

22號公寓。

房門旁邊的表紮上寫著戶主的姓氏——中井。

名字下方是一條邊緣帶著花紋的橫線，更下方則“中井”的羅馬文：Nakai。

北原蒼介瞥了一眼材質和字體都頗為考究的表紮，按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好一會兒，如果不是北原蒼介能隱約聽到房間裏說話和走路的聲音，大概會以為這家人都出門了。

將近一分鐘後，才有人踢踢踏踏地走到門邊，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上面還掛著鎖鏈，一個男人從門縫裏露出半張臉，審視的目光由上而下打量著北原蒼介，語氣不善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北原蒼介的目光掃過他亂糟糟的頭發、浮腫泛青的眼圈、沒刮幹凈的胡茬、耳側粘上的一點胡須膏泡沫。

還有……扶著墻的手臂粗壯有力、皮膚粗糙，身上套著一件廉價的寬松體恤。

電光火石之間，北原蒼介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拋開自己之前準備好的說辭，眼中流露出幾分疑惑，不答反問道：“請問你是……”

男人目光一閃，笑了一下，說道：“我是中井的同事。他們夫妻去旅游了，讓我幫忙照看一下家裏養的魚，現在這裏只有我在，你如果有事要找中井的話，恐怕得過兩天才能來了。”

撒謊的人，在面對質疑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要把故事編的完整可信一些。

北原蒼介開啟了直感，片刻後笑了笑，道：“他們出門了？我怎麽沒聽說……等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原本北原蒼介平時是不太開啟直感的，因為知道太多並不是一件幸事，尤其是在這種居住密度比較大的公寓樓中，一不小心就會聽到一些很讓人尷尬的內容。

但此時，在直感的輔助下，他清楚地看穿了這個男人的所有謊言。

房間裏……可不只是兩三個人。

男人見他好像真的跟中井夫婦很熟，自然不敢讓他打這個電話，否則房間裏的鈴聲一響，這個青年就會知道中井人就在屋子裏。假如他再聰明一些，轉身就跑或者大喊大叫地驚動了其他人，繼而惹來了警察，那他們豈不就糟了？

於是男人心一橫，拔下插銷、拉開門道：“算了，既然你不相信，進來看看好了。”

北原蒼介的手機已經按到了最後一個號碼——房主的手機號自然是諾亞方舟及時發送給他的——他沒有撥通，握著手機笑道：“好啊！”

男人見他的電話沒有打出去，也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側身讓黑衣青年進門，隨後迅速把門關上，甚至還反鎖了。

北原蒼介脫了鞋子，說句：“打擾了。”隨後穿過玄關進門，就見客廳裏有三個面相兇惡的男人，其中兩人手中都拿著武器，另一個人正在對付一個頗為高檔的保險櫃。

臥室的一扇門大開著，一對穿著精致得體、頭發散亂的夫婦被人綁住手腳、用膠帶貼著嘴巴，眼中含著淚，滿臉恐懼地看過來。

剛才開門的男人已經走到了北原蒼介的身後，他手中拿著一把槍指著黑衣青年的後背，充滿惡意地笑道：“剛才讓你走你不走，小子，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北原蒼介回頭，沖著他“和善”地笑了笑。

…………………………………………

兩分鐘後。

“撕拉——”

膠帶被從臉上撕下來，中井一成也顧不上臉部的疼痛，感激地道：“太謝謝你了！這些家夥是入室搶劫的強盜，如果不是你，他們得手之後肯定會殺了我們。”

在發現這些強盜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遮擋面容的時候，夫妻兩個就知道他們恐怕打了殺人滅口的主意，心中都已經絕望了。誰知道峰回路轉，轉眼間強盜們都變成了墻上的掛畫，一個個鼻梁骨都被砸斷了。

不過面前的青年能輕易制服那麽多強盜，就說明他比那些家夥加起來都更危險。因此中井一成在得救之後反而比之前表現得更加恭順，話說得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態度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其實我拜訪你們，是有件事想請兩位幫忙。”北原蒼介態度很好地說道。

中井一成忙道：“您請說。”

“兩位在新婚旅行的時候曾經去過鐮倉對吧？您妻子之前在網上曬過一張那時的照片，我正好看到過。”北原蒼介笑道：“我想要那張照片。”

中井一成詫異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剛才面前這個青年在把人變成“掛畫”之前，也是這麽笑的。

於是他非常痛快地說：“沒問題，我這就給您找出來！”

十九年前的照片，就算保管得再怎麽用心，也有點發黃陳舊了。

照片中央的年輕夫婦笑得燦若桃李，但北原蒼介的目光卻落在了角落裏的那對發色迥異的夫妻身上。

宮野厚司和宮野艾蓮娜。

更遠處，則是小小的宮野明美，但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嗯，第一張，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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