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車廂的另一頭, 很快又有一個年輕男人追了上去，竟然是昨天晚上才見過的那個叫“洛克”的人。不過他一直看著前面，也沒註意到旁邊的北原蒼介兩人。

[抱歉。]洛克走在那個金發女人身邊, 用英語說：[這次去跟東和會開會, 乘坐地鐵比較方便一點。]

[沒什麽, 都是工作。我相信洛克你選擇的肯定是更好的方法。]金發女人巴拉萊卡說：[不過……我最討厭地鐵, 讓人回想起可惡的下水管, 有警察乘坐就更糟了。]

——東和會？

北原蒼介看過去, 有些在意。

難道說……

跟在巴拉萊卡身後的一個男人走過去幾步, 小聲說了句什麽。北原蒼介知道那是俄羅斯語, 卻聽不懂是什麽意思。

隨後，一行人就忽然朝他看過來。洛克忽然發出一聲驚訝的聲音。

[是熟人？]巴拉萊卡問道。

[嗯……昨天在廟會上認識的, 他剛才大概是在看我。]洛克低聲跟巴拉萊卡解釋了一句，隨後朝北原蒼介走過來，揮了揮手：“北原桑, 真巧啊！又碰上了。”

“是啊，真巧。那位是……”北原蒼介仿佛隨意地看了一眼巴拉萊卡，明顯帶著些好奇地問道。

“是我的雇主。”洛克簡單地解釋道：“我做的是翻譯的工作。”

“翻譯？”北原蒼介挑了挑眉, 說：“你昨天還跟雪緒小姐說什麽自己的工作又危險又累人，原來是在吹牛啊！”

“哈哈哈……”洛克想到自己經歷過的槍林彈雨，苦笑著說：“是啊, 男人不都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得威風一點嘛！”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分開。洛克返回去, 巴拉萊卡等人已經找到座位坐下來了, 洛克就俯身在她旁邊說：[已經問過了, 他是要和女朋友去鳥矢參加朋友的婚禮, 身上還帶著邀請函。]

[那就是偶然了。]

[是。]

巴拉萊卡微微點頭, 腦海中閃過剛才一對年輕男女清澈單純的眼神和親密的姿態, 放下了心中微弱的懷疑。

“少主……”淺野京子身體微微有些發抖：“剛才那些……是很危險的人嗎？”

自家少主剛才忽然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友善、親切，又帶著一點禮貌的疏離，不知道是語氣還是神態，總之忽然間就顯得很年輕，像在校讀書的學生一樣。

而且，他還說：“只是我的女朋友京子……”

少主當然對她沒有意思，這一點京子很清楚，所以他這麽說只能是因為降低被懷疑的可能性。

“別擔心，沒事的。”北原蒼介虛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在一旁的空座位上坐下來，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淺野京子狂跳的心慢慢平穩下來，問：“少主，我們下一站就下車回去嗎？”

“不，說了要去鳥矢參加婚禮，就一定要去。那些家夥也並沒有在懷疑我們。放松點，深呼吸。”

淺野京子深深地吸氣呼氣，總算平靜了一些，就看到自家少主一伸手，就像貓從水中撈魚一樣，從旁邊撈了一個人過來。

“好久不見了，安室桑。”北原蒼介微笑著說。

“安、安室桑？”淺野京子驚訝地捂住嘴巴，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啊！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專心跟蹤的安室透被北原蒼介拉過來按到椅子上，剎那間緊張地差點沒拔出槍來，待看清面前的兩個人以後，一時竟然有種虛脫的感覺。

沒人能理解他在那一秒，腦子裏停留的都是什麽樣的念頭。

定了定神，安室透才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原來是蒼介少主和京子桑，你們這是……”

“我陪少主去參加婚禮呢！”淺野京子也暫時放下了剛才的害怕，不由自主地想要傾訴一番，說：“少主中學時候的老師要結婚了，但是少主不清楚地鐵的路線，阪田桑就讓我陪著一起來。但是剛才我們遇到了……”

“抱歉……”有些急躁的安室透忍不住打斷她的話：“我還有點事，下次再聊好嗎？”

“哦……好、好的。”淺野京子楞楞地說。

安室透剛要站起來，一只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蒼介少主……”

“你沒發現嗎？”北原蒼介看著他的眼睛：“那些家夥已經在懷疑你了。”

安室透楞住，卻沒有再堅持站起來：“你……”

“別回頭。在你背後的連接口那裏，坐著一個他們的人。雖然他沒有穿那身衣服，但鞋子跟那些人是一樣的。而且外國人在這個國家，多多少少有些明顯。”

北原蒼介說：“我想他們應該隱約察覺到有人在跟蹤，所以留下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座位上觀察，在不同的車廂間移動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你從通道口一出現就被他們的人註意到了——這些人的警惕性很強，他們只是裝著沒有發現而已。”

“那、那怎麽辦？”淺野京子緊張地問。

“就像剛才一樣繼續聊天就好。”北原蒼介說：“他們只會覺得我們是朋友約好了在這裏見面，不會加以太多的關註。”

“哦……”淺野京子應著。但刻意要去聊天，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想了一陣後，才說起北原家眾人的現狀，她覺得安室透應該想要知道這個。

安室透臉色難看，雙手下意識地握緊。

盡管沒有立刻相信北原蒼介的話，但他還是決定暫時放棄跟蹤。做臥底多年，安室透看到組織清除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而他能夠安然活到現在，甚至能夠逐漸接近核心，就是因為他足夠謹慎，不會一看到機會就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暴露自己。

過了許久，他們看到巴拉萊卡和洛克等人一起下車，似乎是要換乘地鐵。一個身材魁梧的黑發男人從後排走到前面的車門，也下了車，跟那些人匯合到一起。

安室透轉頭，看著他們一起離開，看著地鐵的車門緩緩關上，直到那些人的背影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以後，才捂住臉，嘆息一聲。

“安室桑，你……看上去很累。最近都沒有休息好嗎？”淺野京子擔憂地問道。

“唔，有點……”安室透含糊地應了一聲，看著北原蒼介說：“你是對的，蒼介少主。”

“蒼介。”

“嗯？”

“叫我蒼介或者北原都可以，敬稱就沒必要了，安室桑可是比我年長啊！”北原蒼介說。

“哦。”安室透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更為親密的稱呼：“蒼介，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跟蹤他們？”

“眼神、步伐、距離。”北原蒼介解釋：“地鐵這麽狹窄的空間，乘客又不算多，跟蹤就很明顯了。”

“也對。”安室透看上去已經完全從剛才的不甘中走出來了，笑道：“你這觀察力……簡直都可以去當偵探了。”

北原蒼介：“……”

大概是偵探在這個世界比較盛行的緣故，人們在誇獎別人的時候已經習慣了不說什麽“觀察細致入微”、“推理能力很棒”、“頭腦反應靈活”、“行動十分迅速”之類的，而是統一概括為——“就像個偵探一樣”。

如果是柯南聽到，大概會驕傲地說：“我叫江戶川柯南，是個偵探！”但現在是北原蒼介，所以他跳過了這個話題，也沒有問安室透跟蹤別人的原因，轉而說：“後天是櫻子的生日，我們準備給她舉行一個生日宴會，你要不要來？很長時間沒見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後天？”

“嗯。”

“好吧，我一定會去。”

…………………………

東和會的現任組長石本航輝跪坐在墊子上，聽著三味線彈奏的音樂，桌子上放著一杯剛剛泡好的熱茶。河田青空看著他，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組長北原茂。

他垂下眼瞼，以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嘲諷。

這些人啊……在北原茂死後，一個個都在暗地裏反對、批判他，但他還活著的時候，誰又敢吱一聲？北原茂雖然死了，但餘威猶存，這些東和會的上層都不知不覺地模仿著他以前的風格和愛好，譬如三味線、能劇這些，不管心裏喜不喜歡，表面一定要裝出沈浸其中、非常享受的模樣。

河田青空作為前任組長的親信，原本也應該是被“清理”掉的一員。但是乾真司離開了，如果他也離開，新任的組長除了自己以前的一畝三分地，連東和會的產業有哪些都搞不清楚。於是河田青空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現任組長的親信。

“組長！”一名東和會成員敲門進來：“莫斯科旅館的人到了。”

石本航輝睜開眼睛：“請他們去會議室。”

“是。”

……

“辛苦了，巴拉萊卡小姐。”石本航輝一看見對方，立刻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您已經幫我們充分地展示了力量，我想就算是香砂會也該知道誰不能招惹了。”

這段時間整體還算和平，但極道組織之間小的摩擦一直沒有斷過。主要是很多人認為現在的東和會外強中幹，所以都想要啃它一口。東和會如今猶如陷入了泥淖中一樣，表面看似乎還占據了上風，實際上舉步維艱，不得不做出改變。

石本航輝清楚自己手下的力量不足以占據絕對的優勢，於是他就雇傭了一群名為“莫斯科旅館”的雇傭兵，首領就是這個半張臉都是傷疤的女人，光看著都讓他覺得惡心。

但是對方的手段又讓他望而生畏，短短一個晚上，香砂會就損失慘重。這樣的強大而且便利……果然北原茂那個老頭子還是老了，要是早點雇傭這些人，東和會說不定如今已經是日本第一大幫派了。

但是石本航輝的讚賞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回應，只見那個叼著雪茄的金發女人說了一串話，旁邊的洛克翻譯說：

“雖然我們順利清除了當初的攻擊目標，但是舉杯慶祝還言之尚早。香砂會在關東圈中屬於大規模組織，對其制裁尚未足夠。為過渡到第二階段，我們開始轉換攻擊目標。”

“轉換？”石本航輝無意識地重覆著，感覺事態忽然就失去了控制，臉上的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了，勉強說：“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麽，巴拉萊卡小姐。我雇你們來只是想給香砂會一個警告，還沒有想要趕盡殺絕，不要多此一舉！做得太過，引來警方的關註，我們組織也不好脫身。”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巴拉萊卡忽然笑起來，她對身邊的男人說：“聽到了嗎，軍曹，這些家夥根本沒明白啊！——洛克，給我好好翻譯，懂嗎？”

“石本先生，最初我應該這麽說過——我們要毀滅一切障礙！”

“我們訴諸無條件的武力來追求利潤，正因為如此，我們負擔高風險來參加這項計劃，所以決定權不在於你，而在於我方！這就是所謂的黑手黨！”

“我說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看著對面的女人半邊極其美麗、半邊醜陋無比的臉上露出惡魔般的笑容，石本航輝心底一片冰冷。

——自己……到底是招來了怎樣的一個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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