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蒼介皺眉, 見田中貴久惠似乎在等他，便走了過去。阪田光正好在門口看到，就跟門衛室的吉永純平打了聲招呼, 直接跟過來。

“好久不見了，北原少爺，一起散個步怎麽樣？”田中貴久惠手裏晃著墨鏡，瞥了一眼阪田光，笑道：“你來見我，還得要帶著一個保鏢嗎？”

阪田光就當沒聽見, 肅容站在北原蒼介身後，冷冷地看著田中貴久惠——他從這個女人身上感到一種危險的氣息，不會因為對方看似柔弱就輕視她。

“你還敢出現？”北原蒼介沒理會田中貴久惠的挑釁, 問：“不知道警察正在找你嗎？”

“知道啊！所以我今天早上先去了一趟警察局。”田中貴久惠輕飄飄地說：“其實前段時間我只是出門散個心, 沒想到居然會被警方當成殺人嫌疑犯，真是太冤枉了。濱野利也醉駕車禍死亡跟我有什麽關系呢？都是那個男人自己太不小心了。”

“這是你跟警方的說法吧？”北原蒼介冷聲說：“有沒有關系, 你和我都清楚, 就不用在這裏裝模作樣了，田中小姐！”

如果說原來北原蒼介對濱野利也的死是不是意外事故還帶著一絲絲將信將疑，但在見到田中貴久惠以後，就幾乎能肯定了——人, 絕對是她殺的。

那是一雙報覆成功卻沒有被抓住把柄時, 帶著幾分得意的狡猾的眼睛。

田中貴久惠捏著眼睛腿，自下而上地看著他，笑道：“要說裝模作樣, 北原桑不也是一樣嗎？”

她忽然貼近, 仰頭望著北原蒼介的眼睛, 輕聲說：“你……也殺過人吧？”

北原蒼介眉頭微微一跳, 腦海中閃過爆炸的火光和支離破碎的軀體。

“你的眼睛，也是殺人者的眼睛啊！”田中貴久惠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親昵的說：“其實當初在別墅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小少爺，你和我才是同一類人，對吧？”

北原蒼介沒有說話。

阪田光正要上前，卻見田中貴久惠忽然又主動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換了一個誠懇的表情說：“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要向你求助的，北原桑。”

“求助？”北原蒼介微微偏了偏頭，說：“我不認為我有什麽能幫你的。”

“別急著拒絕嘛！”田中貴久惠不慌不忙地說：“我要說的，可是一個巨大而可怕的犯罪組織呢！北原桑是正義的夥伴對吧？那個組織近期可是打算要殺人呢！北原桑的話，應該會想要阻止吧？不如我告訴你情報，你通知警察來把他們抓住好不好？”

——殺人計劃？近期？

北原蒼介想到了什麽，冷笑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嗎？真要是個巨大可怕的犯罪組織，他們的計劃能輕易讓你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田中貴久惠眨了眨眼睛，壓低聲音說：“讓你的那位保鏢先生離遠一點，我跟你慢慢說……好不好？”

北原蒼介深深地看著她，然後揮了下手，阪田光立刻停下來，站在原處目送他們離開。

…………………………

“歡迎光臨。”一名穿著黑色制服的青年鞠躬，然後替兩人按下電梯按鈕。透明的觀光電梯載著兩人，朝樓頂的餐廳上升。

“話說我之前看到新聞的時候真的吃了一驚呢！沒想到當初意外認識的小兄弟竟然是那麽有身份的人。”田中貴久惠像好友一樣笑著說，連走路的樣子都帶著幾分快活的樣子。

北原蒼介默默地看著她，感覺她的變化真的很大，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

當初在雪山上遇到的田中貴久惠在他人面前，就是一個溫柔知性、聰明冷靜的美女。雖然她壓抑著滿心的仇恨，並且剛剛才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一個人，但除了縱火被發現的那一刻以外，她始終掩飾的很好，沒有讓別人發現她內心的黑暗和冰冷。

但眼前的田中貴久惠好像變得年輕了許多似的，神態、語氣、動作都帶著幾分少女般活潑的感覺……

這種感覺……

對了！像是遇到小醜以後的哈莉·奎茵。

但是跟那個可憐、可怕、可愛的戀愛腦不同，田中貴久惠更像是解開了什麽枷鎖、釋放出真正的自我一樣，整個人似乎都要飄到天上去，眉梢眼角，都帶著一種肆意妄為的氣息。

“怎麽？愛上我了？”剛坐下來的田中貴久惠忽然轉頭看著他，眼神像是融化的糖絲一般纏綿。

北原蒼介神色未變：“說說那個犯罪組織。”

“什麽？”田中貴久惠一楞，隨後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居然真的相信了！哈哈哈……”

——蛇精病啊！居然是騙人的嗎？

——虧我還以為能收到酒廠的情報呢！

北原蒼介心中咆哮，臉上的表情卻控制住了沒有變化，冷冷地看著她表演。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笑了一陣後，田中貴久惠抹著眼角的淚花，說：“你居然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都什麽年代了，還會相信這種都市傳說一樣的話——你就沒想過我是騙你的嗎？”

北原蒼介問：“你是嗎？”

女人楞了一下，擡頭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對視片刻後，她最終還是稍顯狼狽地收回了目光。

伸手撥了下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她輕聲說：“不是。”

這話一出口，她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田中貴久惠點了一支煙，剛吸了一口，就有一名服務員走過來，笑容抱歉又親切地說：“非常抱歉，客人，我們餐廳是禁煙的喲！如果您需要吸煙的話，在那邊有吸煙區。”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田中貴久惠沒有多說，直接把香煙在服務員拿來的煙灰缸上按滅。

“非常感謝，祝您用餐愉快！”服務員一副仿佛得到了什麽恩賜的感激表情，連連鞠躬道謝，然後又贈送了一盤水果，替兩人擺好精致的小叉子。

“不好意思，我們有一些事要談，請給我們一個安靜的環境。”北原蒼介說。

“好的。”服務員鞠躬，退行離開包廂。北原蒼介側耳聽了聽，確保附近沒有其他人。

等到那個服務員離開後，田中貴久惠忽然說：“我討厭這個國家，討厭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更討厭這些總是戴著面具生活的人。可悲的是，以前的我，也不得不像他們一樣生活。”

“如果她不戴面具的話，剛才或許就會把煙灰缸砸在你的腦門上，然後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家夥，沒看到這裏是禁煙區嗎？啊？不要給我們添麻煩！該死的！快點吃！吃完滾！”北原蒼介模仿著極道罵人時的彈舌音，壓低聲音說完，然後問：“——她這麽說，你會覺得開心一點嗎？”

田中貴久惠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遲疑說：“也、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北原蒼介挑了挑眉。

正好這時服務員敲門來上菜，兩人安靜了一會兒，等到服務員離開後，田中貴久惠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北原蒼介擡眼看了看她——反射弧這麽長？

“哈哈，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可不知道你這麽有趣。”田中貴久惠笑盈盈的說。

“我不有趣，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北原蒼介說：“田中小姐……”

“卡莉帕特。”田中貴久惠忽然打斷他的話說。

北原蒼介：“什麽？”

“卡莉帕特，我的新名字。”對面的女人托腮笑道：“田中貴久惠已經死了，我獲得了新生。”

“卡莉帕特？”北原蒼介楞了一下，忽然有種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的感覺：“Carmpari？”

田中貴久惠……不，卡莉帕特看著他的表情，也楞了一下，隨後明白過來，又笑得樂不可支：“你知道？你居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哈哈哈……那些家夥把組織說得這麽神秘，居然連你這樣的小孩子都知道。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笑點好像特別低。但北原蒼介看著滿桌子的美食，只覺得胃裏像是墜了一塊冰。

以前北原蒼介對名柯中的眾多酒名，記憶最深刻的除了琴酒和伏特加，就是貝爾摩德——Vermouth，中文翻譯是味美思，有時也會翻譯成苦艾酒，是調配雞尾酒不可缺少的酒種。

另外，琴酒——Gin，也就是金酒，有時叫杜松子酒，在雞尾酒中的地位無與倫比，被稱為雞尾酒的心臟。

而Carmpari，日語的讀音是卡莉帕特，中文翻譯就是金百利，以烈性酒為基酒，配料有苦橙皮、香蘋果、小豆蔻之類的原料。它和Vermouth都是餐前酒，有時會混合飲用，也可以用來調配雞尾酒。

能夠得到這個酒名，代表她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酒廠BOSS的信任和看重——北原蒼介可不認為，那種犯罪組織的首腦人物會因為某個人的天賦、潛力一類不可預知的事情而賜予這個酒名。

所以……她做了什麽，才得到這種程度的認可呢？

“別這麽看我嘛！我可沒有在日本幹壞事哦！”卡莉帕特好像知道北原蒼介在想什麽，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晃著酒杯說：“而且我這次來找你，是真的想要對付那個組織。”

“為什麽？”北原蒼介說：“你看上去在那裏待的很開心。”

“哈，我開心，是因為我見識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但是那種組織，還是早早覆滅的好。”卡莉帕特喝了一口酒，說：“你敢相信？我莫名其妙地就被他們找到，抓進了一個訓練基地，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訓練，周圍除了暴君一樣的教官，剩下的學員全都是在逃的殺人嫌犯！”

“反抗要死，逃跑要死，訓練不達標要死，甚至不知道什麽原因被懷疑了，一樣要死！”卡莉帕特的臉上露出幾分痛恨和心有餘悸：“就連死，他們都不會讓你死得痛快！淘汰的人會被送去做人體實驗的小白鼠，聽說就沒有能活下來的。換成是你，你會對這種組織忠心耿耿嗎？”

“當然不會。我很好奇你說的組織怎麽能生存下來——按理說早就應該被自己培養出來的人給反噬了吧？”

“反噬？那是不可能的。”卡莉帕特搖了搖頭，說：“組織有一整套洗（腦）的手段，走出訓練營的人，已經完全沒有反抗念頭了，跟奴隸也沒什麽差別。”

北原蒼介忽然想到那個有著異色瞳孔的銀發美女，口中問的是：“那種技術，應該不能大規模應用吧？”

“技術？”卡莉帕特想了想說：“不，你誤會了，我說的不是什麽高科技。而是……不聽話就受到懲罰，完成任務就有獎勵，反反覆覆的毆打、辱罵，偶爾再給一點好處，一點一點地提高服從度，磨滅自我思想，最後像訓狗一樣，讓人形成條件反射。”

北原蒼介想到劇情中那些個性鮮明、半數都是叛徒和臥底的酒廠成員，問：“這種手段培養出來的，應該不是真正的核心成員吧？而且你身上，也看不出什麽被人控制思想的樣子。”

“當然，這是培養炮灰的方法，擁有酒名的采用的是不同的培養和控制方法。”卡莉帕特說：“我是因為擅長魔術技巧，所以一開始就得到了不同的待遇，但是因為基礎能力太差，所以也在那種訓練營裏待過幾天。離開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恕我直言，你這個理由……好像不怎麽充分，你應該不是同理心那麽強的人。”北原蒼介說。

“但我向往自由……真正的自由。但那個組織卻像個棺材，讓我無法呼吸。”卡莉帕特也認真的說道。

這時，遠處的某個地方發生了爆炸，彩虹色的光芒照亮了天空，兩人都分神看了一眼。

“那是什麽？爆炸？”卡莉帕特忍不住道。

“杯戶美術館在進行爆破作業。”北原蒼介順口說道。

“那光芒是……”

“彩虹炸彈，一位科學家的無聊發明。”

卡莉帕特有些詫異：“你該不會連那個科學家叫什麽都知道吧？”

北原蒼介沒有回答，但眼神顯然在說——是的，我知道。

“找你顯然是個正確的選擇，北原家的勢力真是叫人畏懼呀！”卡莉帕特微微一笑，忽然站起來，俯身輕輕對坐在對面的北原蒼介說了一句話，然後直起身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情報我是給你了，怎麽用是你的自由——報警或者當沒聽見，都可以。”

女人轉身就走，在她離開前，北原蒼介忽然問道：“你這麽和盤托出，就不擔心我也是那個組織的人嗎？”

卡莉帕特嫣然一笑，徑直離開。

北原蒼介獨自面對著一桌幾乎沒動過的食物，看著遠處那絢麗的光芒逐漸消失，安靜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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