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手機上的文字和符號, 宋雲回沈默了一下。

盜號的人打廣告還是打得很有水平，專挑這種對象發。

很難想象出對面看到了這條消息會是什麽反應。

眼不見為凈，他把這條消息刪除, 之後再往上劃拉。

劃拉不上去, 之前的消息就只能看到原來的三條變成的現在的兩條。

並沒有輕舉妄動, 宋雲回先是點進對方的主頁，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消息之後又折返回來。

雖然沒有找到其他信息, 但是自己的這條備註已經可以說明對方的身份。

宋雲回躺在床上, 耷拉著眉眼仔細斟酌。

他原本是想發個表情包過去試探一下，但之後又放棄。

想要返回手機主界面, 他往上一滑, 結果手機剛好卡頓。

幾個界面來回交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摁到了什麽東西。

等到手機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上已經是一個語音通話的界面。

在他打算掛掉通話的前半秒, 電話打通。

之後是異常沈默的幾秒鐘。

宋雲回在掛掉和不掛掉之間反覆猶豫。

在他做出決斷之前, 對面率先傳來一道略有些失真的聲音：

“還沒睡？”

這聲音可太熟了。

要是對方的聲音再大點, 他或許可以聽見現實和手機聲音的二重奏。

對方既然出聲, 他已經完全錯失了掛電話的良機。

一秒鐘的沈默。

指尖不自覺敲打著被單，他說：

“睡醒了。”

這話有點拙劣, 但總比對方知道他今天一晚上都在搗鼓著找高中的事情好。

對方問他, “怎麽突然想起用這個打電話？”

宋雲回看著頭頂天花板, 頓了一下, 說：

“大概……是想回憶青春罷。”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假。

但是對方很配合他, 順著他的話走，“那你回憶起了什麽嗎？”

“有一點點, 但不多。”

宋雲回緩慢地翻了個身。

原本因為意外打通電話而加快的心跳逐漸平息。

他們兩個好像的確無論什麽情況下都能聊得起來。

現在隔著一間房間, 原本走兩步就能到, 現在卻非要隔著一條網線聊天。

聊到最後，宋雲回的警惕心消失。

打了這個電話似乎也沒什麽影響，就只多了個晚上陪聊。

然後他聽見陪聊問：

“你想起來那封信了嗎？”

信？什麽信？信什麽？

話題是怎麽突然扯到這裏來的？

宋雲回原本耷拉著離瞇成一條縫就差一點的眼睛瞬間睜開。

他暫時保持沈默，大腦開始飛快轉動。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假裝不知道，一個是坦白自己已經想起來了。

就現在這個他還沒想起心裏的內容的情況下，假裝不知道是最好。

但是萬一那封信真是那啥信，他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玩弄別人感情且不負責任的渣男。

從被窩裏爬了起來左在床上，宋雲回坐在床上看了眼門縫外漆黑一片的走廊。

房間裏就只剩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他呼出一口氣，之後說：

“想起來了。”

或許跟之前分析的一樣，那可能真是一封告白信。

雖然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什麽會寫這東西，但是自己寫了就是寫了。

揉了揉在床上蹭得淩亂的頭發，宋雲回說：

“之前一直沒有想起來，要是你還想的話，我會對你負……”責。

“對不起。”

兩道聲音重合在一起，說完之後兩個人都楞住了。

宋雲回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拒絕了。

對方的腦電波跟他同步，猜到他想要說什麽，於是提前拒絕。

……但是總覺得有點奇怪。

對方好像同樣在狀況外，遲疑問他：

“你剛說什麽？”

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們好像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你現在要睡了嗎？”

宋雲回問秦書，說，“我可以來看一下那封信嗎？”

對方說可以。

宋雲回迅速翻身下床，他又沒找到自己的拖鞋，之前養成的習慣也沒有完全改正過來，直接就這樣下床開門。

不用等他敲門，秦書已經打開了房間門，房間裏的光洩出，照亮了走廊。

秦書第一眼註意到的就是對方在淺色地板上白的發光的腳。

“又不穿拖鞋。”

他先開被單讓對宋雲回上去，說，“裏面還是暖和的，先進去暖暖腳。”

宋雲回於是縮進了被窩裏。

的確很溫暖。

他揉了揉亂發，笑了下。

幸好家裏的地是幹凈的。

兩個剛才還在隔著網線打電話的人現在就聚到了一堆。

秦書把信遞給了他。

這次不再是站在一邊偷偷看一眼，而是真正到手上。

直到手真正碰上信封，宋雲回這才意識到這信封保存得是有多好。

有大概是經常翻看所以磨出來的毛邊，但是沒有絲毫褶皺，也沒有破損。

秦書就站在一邊，在拆開信封之前，宋雲回朝他招招手，讓他也進被窩來一起溫暖。

秦書照做。

被窩裏多了個人，先是有一瞬間的冰涼，之後就比剛才更溫暖了一些。

宋雲回想著，或許秦書是個人形暖寶寶也說不定。

終於到了拆開信封的時候。

宋雲回實話實說，頭一次覺得有些緊張。

高考和之前畢業論文答辯的記憶有些久遠，但他覺得，那時候應該沒有現在這樣緊張。

他低頭說了句：

“我開了哈。”

是對秦書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像是打氣一樣。

然後他就開了，把折好的信紙打開。

上面有著長短不一的字。

信紙上的確是自己的字。

內容不長不短，一張信紙剛好。

秦書坐在一邊，就這樣看到他低頭瀏覽。

宋雲回從頭看到尾，眼睛越看越大，纖長睫毛輕顫。

秦書支在一邊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

“呼——”

一封信看完，宋雲回長長舒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身體不自覺地下滑，軟軟陷進背後靠著的蓬松枕頭裏。

不是什麽告白信。

這就是一封告別信，因為高三之後秦書要出國，他就寫下了這封信。

雖然有些地方尬得摳腳，很難想象出自己寫這封信時的精神狀態，但它起碼是一封普通的告別信，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坐在一邊的秦書低頭問他：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什麽想說的？”

宋雲回略微思考，之後安詳閉眼，“沒有沒有。”

只要不是告白信，什麽都好說，什麽都可以。

秦書垂眼看著他，之後突然說了句：

“對不起。”

他看上去並不像是開玩笑。

他這句話反倒把宋雲回嚇了跳，握著被子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怎麽了這是？”

他之前以為自己是罪人，沒想到結果是秦書道歉。

多少發展得有點出意料。

秦書說的是這收到封信之後發生的事。

在他走之前，他們兩個已經說好會繼續保持聯系，但是實際上，在離開的第二天他就單方面斷了聯系。

宋雲回在之後給他發了很多消息，還是像之前一樣給他分享在生活中發生的各種事情，會問他現在在幹什麽，問他這邊的天氣怎麽樣。

但是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一條消息得到回覆。

他終於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之後。

他發消息解釋，說自己的近況，問對方的現狀，但是都沒有得到回覆。

秦書垂眼。

是他該受的。

但他確實想再見一面。

宋雲回在一邊摩挲了下下巴。

他腦子轉得快，很快就能夠想清前因後果。

原來自己手機上剩下的的那兩條消息是這麽來的。

這下屬於是兩極反轉了。

他問：“所以你當時是發生了什麽事？”

或許是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他也沒有相關的記憶，也或許是當時的自己想等的就是這一個解釋，他並不在意對方一年沒回消息的事，註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

秦書避重就輕：“去國外後出了點事，做了個手術。”

能讓身體這麽好的人躺一年的事可算不上什麽小事。

他看向秦書的眼睛，問：“是傷哪兒了？”

淺色瞳孔清清淺淺，但是帶著不能忽視的認真。

“傷口已經愈合很久了。”

對上宋雲回仍然看著自己的眼睛，秦書問，“要看嗎？”

宋雲回點頭：“看。”

秦書於是稍微撩起睡衣。

很輕易的，可以看到健康的皮膚上有一道橫貫過來的傷疤，顏色與周圍膚色明顯不同。

很顯眼。

宋雲回幫他把睡衣放下來，頓了會兒，之後擡起頭笑了下，精簡點評：

“傷疤很帥，很有男人味，腹肌很好看。”

秦書也跟著笑了笑。

宋雲回縮回手，之後開始把時間線往回推。

“所以之前在《啟程》劇組的時候，你不主動和我說話是因為你覺得我生你氣了？”

他說著說著，把自己都說笑了。

有些好玩。

之前在劇組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起高中的事，對其他人是什麽態度對秦書就是什麽態度，或許是因為這樣，給了對方一種他還在生氣並不想理他的錯覺。

所以對方就一直憋，硬憋，還真的把整個拍攝周期都憋完了。

宋雲回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麽，問：

“醫院裏的水果是你送的？”

雖然是個問句，但卻是陳述語氣。

秦書點頭，承認了。

這樣就合理起來了。

“你怎麽這麽傻啊！”

宋雲回笑著拍他肩，說，“要是你早說就好了。”

他一放松，陷進枕頭裏，什麽話都往外蹦：

“之前我還以為我給你寫了封情書，都做好負起責任的準備了。”

秦書的動作一頓。

沒有註意到旁邊人的反應，這幾天一直想著的事情終於解決，宋雲回說完話之後就坐了起來，掀開被子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

秦書率先下床，走幾步之後就開門離開。

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手上多了一雙拖鞋。

宋雲回這次終於不用光腳回房間。

說了聲晚安，他穿著拖鞋就離開了房間。

“……”

之前還滿是說話聲的房間瞬間就安靜下來。

秦書坐在床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對方發來的晚安貓貓頭。

同樣回了一個晚安貓貓頭，他放下手機，之後安靜上.床睡覺。

被窩裏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秦書記得，這是宋雲回沐浴露的香味。

***

宋雲回回到房間後也關了燈，但是沒有乖乖睡覺。

給對方發了晚安貓貓頭之後他就把手機放到一邊，安靜打開電腦。

靈感也就是一瞬間。

之前一直沒有準確定下的曲子就這麽定下來了，並且還有了點其他的想法。

一只手扶著耳麥，淺色瞳孔映著電腦屏幕，右手握著的筆不自覺轉了一圈，之後在淩亂的紙上打下一個記號。

時間已經不多，但要做的事情還不少。

***

第二天

秦書在煮完早飯並且處理完一些事情之後，終於意識到了昨晚的晚安貓貓頭是假的晚安貓貓頭。

對方昨晚應該熬到很晚。

再之後，等著宋雲回揉著眼睛下樓的時候就被逮了個正著。

他一揮手：“……早上好。”

“早上好。”

坐在客廳裏敲筆記本鍵盤的秦書回過頭，說，

“早上煮的粥，現在你應該放涼了些，可以直接吃。”

宋雲回說好。

今天的早上和平時的沒什麽樣。

秦書有工作，宋雲回也要出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宋雲回一直是行動派，今天起來的時候就已經約了人，一天到晚都安排滿了事情。

到了晚上之後，城市的燈光亮起。

手裏夾著一個文件袋，宋雲回最後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廳。

這個時間點剛剛好，避開了上一個時段下班的人，剛好又在下一個加班時間段前，店裏沒有多少人，細微的說話聲被店裏的音樂聲掩蓋。

點了杯咖啡打包之後，宋雲回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撐著下巴看窗外的燈光。

這個咖啡不是速溶，需要一點時間等待。

只一會兒，或許很快，上一首歌放完，下一首歌自動播放。

宋雲回敲擊著桌面的手一頓。

他坐得近，還能聽見老板還在跟著一邊磨咖啡一邊哼哼。

“……”

他默默轉過頭。

店裏放的《橙子之歌》。

在中間一段所有聲音都消失的同時，店裏的自動感應門打開，發出細微的聲響。

聲音不大，但在短暫安靜的咖啡廳裏很明顯。

一個人走進來，點了咖啡之後同樣找了個地方坐下。

放在兜裏的手機抖了抖。

宋雲回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是秦書發的消息，一張照片和一個問句。

對方問他吃不吃小蛋糕，幾個助理很推薦，並且有很多種口味。

附帶的照片是在一家看上去很可愛的店裏，連蛋糕上的標簽都是小熊的樣式，店裏以女生居多。

情景帶入了一下，想著秦書一個又高又裹得嚴實的人站在甜得像是要冒粉色泡泡一樣的店裏的情景，宋雲回沒忍住，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很輕，但是隔著一個過道的剛進來的客人卻註意到了。

客人無意識地隨意劃了劃手裏的手，之後終於下定決心站起來。

燈光被一個人影稍微遮住了一些，宋雲回擡起頭來，看到一個裹得跟嫌疑人甲一樣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嫌疑人甲說：

“我是成果。”

宋雲回：？

面對這種一上來就自曝馬甲的人，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反應。

之後他說：“你是成果但是現在被黑粉追鯊，需要我v你50逃出生天？”

“……”

站在面前的人沈默了下，之後稍微摘下口罩，說，“我嗓子啞了，所以跟之前聲音有點不一樣。”

他的聲音確實嘶啞，不認真聽還聽不懂他在講什麽。

主要是對方講話的腔調也變了，跟之前那種囂張跋扈的感覺很不一樣，他一時間沒認出來。

宋雲回看了眼對方。

的確是，之前在機場時長得一模一樣。

他問：“請問你是有什麽事嗎？”

對方頓了會兒，之後說，“等我一下。”

他說完就出了店，看上去還挺急。

還在磨咖啡的老板聽見響動，擡頭看了眼對方已經離開的身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宋雲回適時幫對方說了句：“他之後還會回來。”

老板這才放心繼續低頭磨咖啡。

等到成果回來的時候，宋雲回已經拿到了自己的咖啡。

對方應該是剛劇烈運動完，撐著腿還在喘氣，大少爺風度全無，之後站起來，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

是一個長條狀的東西，用一個金黃色的絨布套子裝著。

對方說：“之前就一直想給你的，但是聯系不上你，之前在機場看到你之後就覺得我們有可能再遇見。”

宋雲回：“……嗯？”

他一句話就含了兩個吐槽點，一時間不知道從哪個點說起。

——他跟對方在同一個機場也就一次，也就是上一次。

沒想到這麽就直接被人認出來了，還是在那種場合下。

還有一個就是對方覺得他們會再遇見，所以無論到哪都拿著這個東西？

他不懂，但震撼。

“之前一直沒能跟你說聲謝謝。”

大少爺甚至舍得彎下腰，說，“你一定要……請你一定要收下。”

看起來是很認真的樣子。

看到老板一邊磨咖啡一邊悄悄註意著這邊的情況，再看了一眼面前的成果，宋雲回收下了東西。

對方顯然松了口氣。

沒打算繼續留，宋雲回說了聲再見之後就離開。

走出店裏之後，應該是趕上了下班的點，外面的人已經多了不少。

人多車也多，等到他在市區裏堵了一路之後終於回到家的時候，秦書已經回來了。

小蛋糕盒子已經放在了客廳的桌上，果然是粉嫩嫩的，上面還有一個碩大的小熊頭。

看著宋雲回一邊抱著尾巴搖得飛快的橙子一邊放下手裏的東西，秦書問他：

“這是什麽？”

揉了揉小貓頭，宋雲回說：

“我也不知道，路上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就把這個給了我，你拆開看看。”

秦書於是把東西拆開了。

也不能叫拆開，只用打開外面那個金黃色的絨布套子就好。

東西倒出來的瞬間，宋雲回摸貓貓頭的動作就一頓。

橙子感受到頭上的手沒有繼續動，於是發揮小貓咪的主觀能動性，開始動自己的頭。

秦書也難得沈默了一瞬。

畢竟他們是真的很少見到紅底金邊的錦旗。

錦旗打開的瞬間，他們仿佛聽到了厚重料子在空中發出的破空聲。

錦旗是很標準的錦旗，上面還墜得有穗子，金黃色的。

上面紅底金邊寫著幾個大字。

【救助他人，大恩大德】

宋雲回：“……”

宋雲回覺得這個話應該是成果自己想的。

雖然不知道就掉個水，大少爺的態度怎麽會變得這麽快，但是這些都不要緊。

要緊的是快點把東西收起來。

最初的震撼終於過去，他繼續開始摸小貓頭，摸了兩把之後就站起來，打算和秦書一起把錦旗塞回去。

結果秦書問他：“要把這個掛起來嗎？”

宋雲回十動然拒，表示這個東西還是放櫃子裏好好保存起來就好。

終於把錦旗裹回原來的樣子，他繼續抱貓貓，秦書則是把東西放進了樓梯邊的櫃子裏。

橙子再貼了一會兒就自己跑去喝水。

宋雲回坐在沙發上，順手就把甜品盒打開。

打開之後的瞬間就可以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盒子裏三分之一都是香蕉小蛋糕。

宋雲回：“……”

他含淚拿起香蕉蛋糕，先是給秦書遞了一個，之後自己也拿了一個。

他問：“怎麽這一次也有這麽多香蕉蛋糕？”

“因為你之前好像挺喜歡吃，就多買了一些。”

很溫暖很貼心。

宋雲回含淚吃掉香蕉小蛋糕。

咬下一口小蛋糕，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陳晨很罕見地給他轉了一個紅包。

宋雲回沒有立即領，懷疑其中有詐，並把手機稍微往旁邊挪，讓秦書也幫他一起分辨。

他們還沒來得及分析，之後下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比賽結果出來了，翻車界的頂流還得是你的香蕉蛋糕，獎金對半分，請對自己好點，買東西路上記得拿你的香蕉蛋糕防身】

後面還有張圖片，剛好就是他戳蛋糕下的炭的照片。

對方消息彈得太快，壓根來不及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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