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臥底, 幸災樂禍都懶得掩飾了。

荒殿一在心裏吐槽了一下，然後對赤井秀一說：“操縱這些絞輪的人在上方操作室。記得留個活口。”

赤井秀一一點都沒猶豫的應道：“收到。”

收槍，單手撐著邊緣的圍欄, 從隔壁廠房的二樓躍至集裝箱，一個借力從邊緣翻上了操作室的陽臺, 一氣呵成。

引路人的處境看起來不大好, 他卻二話不說就按照對方的指示，放棄了對引路人的支援轉向另一個目標, 絲毫不擔心引路人在這過程中出現意外的樣子。

已經做好被追問準備的荒殿一還頓了下。

“你肯定已經考慮過所有的情況了, 我就只要執行就好了。”赤井秀一保持著莫名愉快的心情, 勾唇道。

踹開了操作室緊鎖的門，在岡部聖一郎反應過來之前，閉上一只眼瞄準對方的手掌扣動扳機。

走過去, 先關閉絞輪，準備起身偷襲的岡部聖一郎剛有動作，就對上了黑洞洞的槍眼。

岡部聖一郎緊張了一秒之後, 忽然轉換了兇狠的表情：“抓到我又如何，紡織者會殺了他, 來幾個人都一樣沒法活著離開這裏！最後活著離開這裏的, 只有我一個！”

也必須只有他一個！

事情遠沒有結束，赤井秀一透過操作室二樓的大窗戶向下看去。

之前視野被阻擋看得還不是很清楚, 這會站在高處對工廠內的情況一覽無遺，他才明白為什麽琴酒會篤定引路人活不下來。

“那些是, 機器？”還是活著的某種生物？

赤井秀一看著仍在勉力支撐的引路人，發現引路人的情況遠比他之前所認知到的更危險。

隨著絞輪緩慢的收回, 荒殿一帶著那名FBI和謝肉祭拉開距離。一米內大砍刀又快又準, 之前被絞輪壓迫了活動空間, 導致他不得不和那些鋒利的刀刃近距離接觸，轉個身都有可能和刀刃來個親密接觸。

即便是拉開些許距離的現在，帶著個重傷員對他來說仍然很吃力。

不過問題不大，經驗豐富的玩家都知道先摸清怪的攻擊模式，這樣能最大限度規避傷害，而不是上去就是莽。

這麽長時間夠他摸清謝肉祭的攻擊規律了。

那邊引路人在刀尖上反覆橫跳，看得人心臟驟停，生怕他哪一刻動作稍慢就帶著身邊因為失血，頭暈眼花到失去思考能力，被拉著閃避的FBI一塊被謝肉祭穿成串，這邊赤井秀一再次端起了槍，瞄準了一只怪物的腦袋。

岡部聖一郎顧不得手上的傷，露出勝利者的笑容：“最後贏的會是我！”

他的聲音透過傳聲器回響在整個工廠內。

“贏的是你？”荒殿一重覆了一遍。

主管可聽不得這話。

他忽然停下動作，看向工廠門口處。

眼看謝肉祭的刀即將落下，身邊的FBI努力的睜大眼睛，做好了替他擋下的準備，赤井秀一的子彈蓄勢待發，時間忽然在此刻停止。

荒殿一收起了盈淚之劍。

“你們終於來了，不過，這陣仗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T公司的人確實到了。不只是T公司的，一同來的還有R公司的人。

鮮艷的紅發，標志性的擬態刀，是卡莉。

荒殿一下意識放松下來，有些脫力的蹲跪下來。

“你沒事吧！”FBI自己也在勉力支撐，不過看他倒下，還是下意識的緊張了一下。

“沒事。一點小傷。”

小傷？

視線落在不正常彎曲的手臂，還有毫無血色的唇瓣上，當那雙金色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本傑明出現了一瞬間的恍然，下一秒，柔和的綠瞳中閃過一抹冷光。

他對身邊的卡莉道：“雖然是發生在T巢中的事故，但因為T公司的管理不當，也很難保證對方不會滲透進距離很近的R巢。為了防止今後可能存在的麻煩，我有必要和R公司共享情報。不過，既然你來了，那這邊就麻煩你了。”

卡莉看著受傷的某主管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記得付報酬就行了。”

雇傭兵公司，自然不會拒絕找上門的生意。

赤井秀一卻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雖然R公司的傭兵也來了，但是R公司的主管仍然親自出手了。如果只是生意，R主管不親自出手，而是派手下的傭兵來就可以了。而且引路人的反應也很值得深思。

謝肉祭的刀在身後逼近，引路人卻沒有多看一眼的意思。隨著一道紅色的閃光從身旁穿過，謝肉祭的紡織者猛地被擊飛出去。

又來了。估計連引路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這些絕對說不上是同伴的人，有種說不出的信任。

那名重傷的FBI對現在的情況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的狀況也不太好，還是第一時間把註意力全給了身邊的人，努力的攙住看起來搖搖欲墜的人，緊張的問：“你怎麽樣了？哪裏受傷了嗎？”

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是那個重傷患了。

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還不好意思的解釋：“我沒事的，我有，呃，長期鍛煉的習慣，還喜歡極限運動，經常受傷，現在已經稍微緩過來點了。”

荒殿一，一時之間不知道對方是在安慰他，還是在給他補刀。

現在知道掩蓋自己FBI的身份了是吧。他蠢蠢欲動的想要不要直接揭穿對方的身份。

這時本傑明趕到了身邊，一直溫文爾雅的青年難得冷著臉，心情很不好的樣子，“他交給我就行了，你受傷了吧，先顧好自己吧。”

FBI下意識的擋了下，這個環境怎麽都說不上能讓人松懈，這只是排除危險的本能舉動，並不是針對誰，是基於FBI的基本素養。

看著那只橫在自己和荒殿一之間的手，本傑明肉眼可見的失去了最後一絲溫和，但他很快摒棄了情緒，重新露出一副親切溫和的表情，正要開口解釋自己和荒殿一是認識的人時，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荒殿一對FBI說：“不用緊張，我和他是朋友。”

FBI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原來是朋友啊，那沒事了，不好意思。”

荒殿一還奇怪，本傑明親和力很不錯的，能力又出眾，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可靠又溫柔，很少有人第一次見面就對本傑明這樣的人生出什麽防備。

這個念頭短暫的閃過，發現自己舉了半天的手，也不見本傑明動作，就讓他幹舉著，荒殿一不解的擡起頭，從他角度看不清本傑明在想什麽，他沒有深究的意思，一臉自然的開口道：“骨頭錯位了，幫我接一下？”

一副“我知道你會接”且“你肯定會幫我”的語氣。

好像很了解他的似的，微微有點令人不爽。

過了一會，本傑明才托住了他手，牽起一抹笑意，然後就保持著這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手下一用力，聽著某人不斷的抽氣的聲音，他按住了對方的另一只手，“痛嗎？”

“還行吧……呃！！”荒殿一一口氣憋在胸前，差點沒上來。

本傑明眼疾手快的把另一只手也接好了。

“既然你的痛覺感知是正常的，下次就不要再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弄傷自己了。”本傑明若無其事的說。

隔壁“無關緊要”的FBI聞言擡起頭，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頓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本傑明又一副放任自流的樣子說：“算了，反正你也不會聽。”

固執又自我，認定的事情就絕不會更改，這樣的人無論是作為敵人還是同伴，都是那種挺想讓人揍他一頓的，勸他偶爾也回回頭吧——的人。

“那不一定，別人的話說不準，如果B說的話，我還是會聽的。”荒殿一辯解道。

他是性格很差，又不是腦子進水了，像艾因和本傑明這種聰明人的話，他還是知道聽的好麽！自己不夠聰明還不聽人家聰明人的話，那就單純是蠢而已。

本傑明：“你……”

緊接著又聽荒殿一說：“但是，沒有什麽無關緊要的人。我只是在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死亡和犧牲而已。”

“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補充道。

FBI也好，還有其他已經逃走的人，他們大可不必死在謝肉祭的手裏，不是非那樣不可，因此他就盡力阻止了這件事的發生。就是這麽簡單。

本傑明算是明白了：說什麽會聽別人的話。呵，聽了，但是不多。

他有一套自己的邏輯，無法理解，也無法被撼動。

荒殿一也不是很擅長表達的那種人，發現本傑明還是不認同的表情，他就習慣性給他找個了他們兩人都更容易理解的說法。

從二樓提溜著岡部聖一郎下來的赤井秀一就聽到引路人對T公司的主管說：“對世界全無責任感的人，是無法成為L公司的主管的吧。”

畢竟是一份幹到死的工作，別說60了，600也不能退休哦。雙休什麽的就更沒有了。完全就是一份加班全靠自覺，但基本想要世界安全，不想臨到出問題了開擺搭上整個世界的人，就只能沒完沒了加班的工作。

不缺錢倒是真的，不過基本也是沒什麽需要花錢的地方。因為沒有時間。

工作環境的話，但凡是個心臟不好的人，可能就被嚇完了吧。

“死亡可以輕易逃離這份責任，那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甚至很輕松。”

就像他的前任們。那些自我“解雇”的主管們。

在這個位置上，主管就是那個需要不斷的為了保障更多人的利益，犧牲他人的，一個通常意義上的惡人。一個專業的軌道變更員，所有的軌道都綁著許許多多的人。每一次對電車的引導，都有人因此而死，因此而生。

只不過這份工作同樣出自他自己的意願，他拒絕L公司失守所造成的不良後果的存在，才兢兢業業的幹到了現在。

就如同他不願意接受那些不該存在的死亡。

歸根結底也是出自私欲。所以沒有值得稱讚的高尚，被憎恨亦無所謂。

“我既然沒有像我的前任們一樣逃掉，就意味著為了守護這份責任，我願意付出一切。為了，滿足自己。”荒殿一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臂說。

本傑明避開了他認真解釋的眼睛，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麽。

他將避免在他眼裏“不必要的死亡”視作責任的一部分，因為這是他應該做的事，必須要做到，所以才不在乎這過程中受的傷。

做著拯救他人的事，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滿足自己。

怎麽說呢……

“果然，還是無法理解。”

荒殿一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和他認識的那個本傑明對話，就直接改口說：“只要不幹擾我就行了。”

一個人被丟到跟前，黑色長卷發的男人綠色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莫名感覺和平時不太一樣，說話的時候又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這個人怎麽解決，引路人。”

此時，卡莉已經帶著R公司的軍團雷厲風行的幹掉了謝肉祭。

他們化為一大堆沒有生命的廢舊零件堆疊在地上，和之前那副樣子截然不同。

不是說謝肉祭真的就由這些零件組成，而是只有這種形式才能讓世界包容他們的存在，所以在他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被更改了性狀。

荒殿一沒有多研究這玩意的想法，至於岡部聖一郎……說實話，這人有點把他搞煩了。

“我記得R公司，需要新的實驗體吧？”

另一邊，出現在原定接頭地點附近的琴酒接到了某個千面魔女的電話。

貝爾摩德：“那附近都是FBI，被我一試就試出來了，他們準備埋伏在那裏，不知道是沖著你還是引路人去的，奇怪的是萊伊本人似乎不在那裏。不過可以確定，萊伊，是FBI的狗。”

掛掉電話的琴酒果斷掉頭，往之前的舊工廠方向趕去。他知道萊伊在哪。

在此之前萊伊就已經失聯了，在他那通，通告引路人死亡的電話之後。

如果萊伊真的是FBI的狗，引路人性命垂危之時，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他們會救下引路人，然後抓走他。

琴酒莫名有種直覺，在萊伊那裏，引路人比他更有價值。

他以最快的速度折回了工廠，遠遠的發現引路人果然沒死，雖然看著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引路人的身旁就是萊伊。

不能讓FBI帶走引路人，這個念頭冒出的一瞬，琴酒就已經擡腳走向那群人。

萊伊現在估計還不知道他FBI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這點時間差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雖然對方那麽多人有點麻煩，但至少也要先滅掉引路人的口。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琴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他只看向了萊伊，一臉不悅的逼問：“你在幹什麽，萊伊，我們今晚的目標就在這裏，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說著，他舉起了槍，槍口很快轉向了荒殿一，“目標”二字咬得極重。

荒殿一面無表情的看向萊伊。

“你和琴酒要聯手對付我？”

難怪琴酒死活不同意讓萊伊過來，感情是因為等任務成功了之後，琴酒要趁著他們任務交接的時候，和萊伊合起夥來埋伏他！

看著周圍一堆分部的人，當場被琴酒賣了的萊伊想也沒想對著琴酒舉起了槍。

萊伊：“就是因為知道琴酒要對引路人不利，我才故意裝作配合他，等到時候，我會親自出手解決他。引路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可沒不自量力到覺得自己有對您下手的能力。倒是琴酒。”

確實埋伏了人，雖然是FBI，也確實準備借著琴酒設計引路人的機會，假意配合然後逮捕琴酒的萊伊，說得一臉坦然。

“竟然對我們分部的主管大人起了異心，你難道是要背叛組織嗎？”

琴酒：……？

萊伊：琴酒這回是直接撞到槍口上了。

要知道，現在在場的，可是有三個分部的主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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