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餅乃主管必備技能。

說了那麽多的話, 荒殿一覺得嘴都幹了。

效果嘛，應該也算是達到目的了吧。

他不閃不避的迎上波本的目光。

以前給員工畫餅，砸錢和高福利待遇總能有一個打動對方。

不在乎金錢的人, 也會在乎家人的生存環境；絕對冷漠，社會關系淡薄的人, 也會有基本的求生欲。

這些在做好奉獻自己準備的臥底們身上, 完全不管用。

他們在腦葉公司這樣的地方，精神十分容易崩壞。

玩家會有強制精神療養系統, 從外面收來的臥底壞掉了的話, 就是真的壞掉了。

因此, 幫助他們建立一定的精神支撐很有必要。

荒殿一倒是不會覺得厭煩，如果把員工從精神到身體全部武裝一遍，就能確保他們的安全的話, 他完全樂此不疲。

失去任何一個員工，主管都會心痛的。

波本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覆雜，離開前,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不是艾因對吧。”

荒殿一：“不是,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

波本：“我可以問一下你和艾因, 是什麽關系嗎？”

他篤信荒殿一和艾因之間存在某種聯系。

實際上也確實是不可分割的聯系。

荒殿一在穿越到異世界同位體之前，因為一些原因, 他身體早就連渣都不剩了。

他和艾因共用一個身體，他們是“共生”的關系。

以前不知道怎麽形容這段關系的時候, 他一般會把艾因叫做“第二人格”，以方便稱呼, 和他人的理解。

不然每次都要介紹一大段前情提要, 也太麻煩了吧。

現在再找“第二人格”這個理由, 就不合時宜了。

畢竟他在異世界同位體身上，艾因不會出來幫他救這個場了。

稍稍思考了一下，看著堅持等待答案的波本，他一本正經的回答：“是基因克隆體。”

波本想到了調查過的荒殿一的背景資料。

資料顯示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沒有其他的親人，對他的父母也只有只言片語的介紹。並且詳細調查，就會發現關於他的雙親的資料情報大量缺失，基本上就只有一張結婚照，加上姓名等基礎信息。

看起來就像是偽造的一樣。

如果是基因克隆體，就說得通了。

要是荒殿一本人就會告訴波本，資料就是缺失了，沒別的理由。

怎麽說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對這個國家的資料保存有自信是好事，但最好別太自信。

什麽被官員走路上弄丟了，讓小偷偷了，或者單純被蟲磕了，什麽離譜的，導致居民資料損毀的理由都有。

看著波本呆住的臉，荒殿一有點想笑。

因為不想大段的解釋，所以找了個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說法，真是抱歉了。

他沒什麽歉意的想。

“那艾因他……此刻又在哪裏呢？”波本喃喃道。

他想到了T公司負責人的態度。本傑明對艾因可不會那麽冷漠。

如果荒殿一是艾因的覆制體就可以解釋了。

這只是個假貨。本傑明大概會這麽想。

波本垂下眼睛。

“我也想知道。”說起這個，荒殿一也痛苦起來了。

他針對扭曲現象的研究已經停滯了很久，攢了厚厚一沓問題，卻沒有人可以解答，太痛苦了。

他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是沈痛了。

研究最怕的不是出現問題，而是明明哪一步都對，就只有結果是錯的。硬是找不出來到底哪步出了問題。

雖然他說得很輕松，但在波本看來，從那對和艾因一模一樣的金色眼睛裏透出的情緒，卻在說，完全不是這回事。

他禮貌的移開眼睛，不想因此惹毛對方：“知道了，我先去跟其他人熟悉一下這裏的工作，我先走了，主管。”

“等等。今天先休息，讓鳥居帶你去五級員工專用的休息室。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完善，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提。工作的事，我之後會再安排的。”

以現在的這個，不明扭曲現象不時出現的情況，與其讓波本這樣的五級員工留在公司，或許在外活動會更好。需要的時候再召回來就可以了。如何判斷駐外和召回的時機，對主管來說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既然是五級員工，比別人多幹一份活，也不是難事吧？主管毫無負擔的想。

“我明白了。”波本順從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波本走後，剩下荒殿一自己，倒是被波本的話勾起穿到同位體之前的回憶。

其實異世界同位體會和艾因長著相近的臉，是另外的原因。

一開始是荒殿一計劃為自己造個新的身體，卻卡在了形象這一步上。

雖然有點離譜，但他確實對自己原本的臉的印象模糊了。

以艾因的身體活動的時間太長了，嚴格一點，可能有上百年了？

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他不太記一些不重要的東西，比如，臉。

艾因就隨口說：“你可以用我的形象，只是那樣的話，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必要非要重新給自己制造身體。都市之中，只要有錢，人體的任何部位都可以換成新的，完全人造的身體，我以為你會很討厭這樣。

我的身體可以完全變成你的身體，要我永久沈睡，還是幹脆殺死我的意識，都隨你。”

荒殿一：“那還是算了吧。偶爾能和你說說話，還是挺不錯的。再說了，你不在的話，我以後實驗上遇到問題，誰來指導我呢？你總不會指望B來教導我吧。”

說起這個，荒殿一就覺得一言難盡。

B對督促他吃飯睡覺休息這樣的事不厭其煩，雖然有可能因為身體是艾因的原因。但涉及到實驗，對他的耐心真的不多。

身處一群學術大佬之間的他太笨了，可真是對不住了啊……

誰讓他以前又不是搞科研的，他以前只是個普普通通想做個超厲害的游戲的游戲宅啊！

“哈……”艾因吐出一口氣，“那就沒辦法了。”

雖然妥協了，不過艾因覺得還是得替本傑明說句話。

“B有時候會跟不上你的思路，你的想法總是會超出我們的預料，他不想影響你，讓你的思考方式變得越來越像我們，B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不是沒有耐心教導你。”

荒殿一懂了。他不是腦葉世界出身的，他們畫風不一樣嘛。

話說回來。

“其實我以前見過那種，類似於無數個人腦組成的集體意識，共同在背後操縱一個機械體的情況。你都不知道現在坐在這裏的人，上一句話和下一句話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說的。和我們不一樣，不是一個兩個意識，而是成百上千個人類意識共同操控一具身體。

當時，因為我被確診為天生潛在犯，為了試探出我都不知道的心靈漏洞，我有試過和這種‘人’玩車輪戰。”

發現艾因陷入了思索，荒殿一修改了說法：“你就看成是一種以我為核心的實驗吧。就是一個人坐在我面前和我對話，每一秒換上一背後說話的意識，以半個小時為周期，進行持續24小時的會話。雖然沒有規定就什麽題目，只是漫無目的的發散談話，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就有點惡心了。”

艾因：“聽起來確實挺惡心的。看來你的世界和都市一樣糟糕。”

荒殿一：“從治安的角度上來說，應該比都市好多了。不過內裏都差不多。

好在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只有那些被篩選過的非常聰明的‘意識’，不會出現前言不搭後語的情況，這讓我們的會話順暢多了。缺點是，他們自詡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做著摒棄人類思想和道德觀念的，絕對冷酷和理智的神明，覺得可以掌控一切，實際上卻還是人類，有點煩。”

所以他不是討厭人造的身體之類的東西，而是搞出這種突破下限和認知的玩意，還天天在眼前晃悠，一會換一個人一會換一個人，變著法的打擾他，是個人都會覺得他們真煩。

艾因本來話不多，也不經常回應荒殿一的話，那天倒是破天荒的陪著荒殿一聊了很久。

荒殿一之後又想起，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原本的模樣，但他可是很久之前就在腦葉公司任職了。

公司裏肯定存有他原本樣子的影像記錄。

可他要是去問，無論誰，都特別堅定的跟他說，影像資料已經損毀了。

荒殿一還為此去找了本傑明。

本傑明溫聲問他：“和A在一起不好嗎？”

荒殿一老實的說：“其實挺好的。我很喜歡。”

主要是他都習慣了。而且艾因平時基本也不怎麽出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想說點什麽才會回應他。嗯，最近是回應得頻繁了點，平時要不要搭理他看心情吧。最近著實對他溫柔了不少。

整體來說，對使用他身體的荒殿一，艾因完全就是一個放任的態度。

荒殿一感慨道：“因為艾因太靠譜了，有艾因在，就讓人感覺十分安心。”

但是……

“這樣對艾因不好吧。”

本傑明哭笑不得：“你真是個笨蛋。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其實A他……”

他的話止住了，因為他發現荒殿一走神了。

這種情況只能是A在跟他說話。

過了一會，也不知道A都跟他說了什麽，反正荒殿一是打消了尋找自己本來樣貌的念頭。

既然艾因都不介意，他就不廢那事了。

本傑明瞇了瞇眼睛，真不愧是A。

他想起A趁著主管睡著，獨自找上他說的話。

“出於私心，我不想斬斷和他的這份特別的聯系。”

艾因的表情看不出來什麽，就像說了一件很普通的事。

“這份私心，亦是我所願。”本傑明吃驚過後，從善如流的回答。

無需多言，他們都清楚對方的想法。

不知道主管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本傑明暗中觀察了一下，覺得就算主管知道了他們這堪稱卑劣的舉動，也不會生氣。

況且，他未必不知道。主管慣會裝傻，還不是一般的沈得住氣。

最後，征求了艾因的意見之後，荒殿一就幹脆比對著艾因，捏了個新的身體。

直到他穿到同位體身上之前，他都沒制作出能成功容納他靈魂的身體。強度和材料都不合適。

但他的認知，影響到了平行世界自己的形象。

正常每個異世界同位體都是一樣的，結果荒殿一本人的位格因之前那件事，變成高於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的存在，導致異世界同位體也被改變成他認知裏的形象，艾因的形象。

不會出現“荒殿一”某天就變成另外的樣子，眾人大驚失色的情況。

這種修改來自更高層次的意識，連荒殿一本人都無法主觀去幹涉這一變化，包括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誰都不會有任何察覺。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了。

……

組織的人發現波本和蘇格蘭變了。

具體的說不上來，起碼完成任務的效率更高了，名聲也越來越大。

有合作的組織成員，在任務結束之後面對其他人的詢問，一副不寒而栗的表情。對對方的事諱莫如深。

“真是個可怕的男人。”他指的波本。

多的就不願再說了。

而蘇格蘭，在組織裏意外的比波本更讓人害怕。

游戲論壇裏，看到最新一期漫畫的玩家們都快笑瘋了。

【不是吧，組織的人這麽怕蘇格蘭和波本嗎】

【今天也是覺得組織沒救了的一天】

玩家們的認知裏，蘇格蘭和波本都是紅方臥底，再怎麽可怕都不會有黑方可怕。

剛有人大肆嘲笑了一番黑方陣營，緊接著劇情就到了不信邪的基安蒂，借著一次偶然的機會，挑釁了蘇格蘭。

結果是，蘇格蘭挑斷了基安蒂的手腳，導致她住了大半個月的院。

漫畫裏給了蘇格蘭動手一個放大的畫面。

【這，這是蘇格蘭？別是貝姐易容的蘇格蘭】

【要不是知道蘇格蘭是紅方，我絕對會被這個看著黑透了的酒嚇死】

【據說初版人設，蘇格蘭和波本都是黑的？】

【不會吧，外傳走if線？】

【不可能，都是演技啦，演技】

其實蘇格蘭全程都沒有做出什麽看起來非常可怕的表情。

他只是在基安蒂惡意瞄準他的時候，出手廢掉了對方的行動能力。連表情都和前一秒一模一樣。在他動手前，你不會察覺到任何征兆。

恰恰是這種順手為止的態度才讓人覺得可怕。

因為第一個漫畫格明晃晃的畫著，他一開始瞄準的是基安蒂的心臟。

他好像只是本能的就這麽做了。

如果不是馬上反應過來，基安蒂就不只是手腳受傷的問題了。

這種應對危機的本能反應，簡直細思極恐。

即便如此，基恩蒂也以為自己要廢了。

“如果我廢了的話，琴酒會殺了我的！”

那個罪魁禍首，卻只是帶著一副虛假的歉意表情說：“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實際上基安蒂一點事沒有，很快就出院了，對狙擊手最重要的手也還好好的。

那之後就沒人敢招惹蘇格蘭了。

玩家們對這種變化不解。他們和組織的人一樣，也覺得蘇格蘭哪裏變了。

比較明顯的是，他比以前更堅定了。這種堅定，體現在出手的果決，以及任務的成功率上。

【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下一話中，玩家們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下一話，從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在研究所緊張的進行實驗開始。

這是一次團建。

漫畫當然不會把蘇格蘭和波本循環的那麽多次全都放出來，只截取了幾個重要的片段，就表達清楚了整個事件，讓玩家清楚的了解到，到底是什麽，才讓這兩位紅方臥底發生了改變。

【策劃終於給我們放組織分部的背景了嗎？】

【這不是背不背景的問題，這就是今天也在感慨幸好正篇12+】

【L公司的前身，也太……黑暗了】

【嗚嗚嗚，卡門卡門】

【唉，卡門，我還挺喜歡這個小姐姐的，結果策劃難得用心設計角色，下一秒就把她給刀了】

過了一會，玩家發現自己還是哭早了。

因為他們馬上就發現——

這個綠頭發的小哥哥帥嗎？刀了。

這個棕色長發的小姐姐好看嗎？刀了。

藍發的小哥哥，橙色短發的小姐姐，全刀了！

那個紅發的大姐頭……她把波本和蘇格蘭刀了！！！

下一頁，看到活蹦亂跳的波本和蘇格蘭——還好還好，沒死沒死。

雖然很多細節沒有畫出來，很多地方都是暗示性的畫面，比如伊利亞給自己註射藥劑，喬凡尼躺在實驗臺上，米歇爾的可疑舉動，以及最後失去了一條手臂，和一只眼睛咽氣了的卡莉，玩家就足夠猜出故事的整個發展走向。

同時，本話，L公司所掌握的另一項技術——虛擬現實，正式登場。

【雖然本篇也有虛擬現實技術的出現，不過那好像掌握在人工智能諾亞方舟的手裏，諾亞方舟最後也毀了】

【我現在開始懷疑，資助弘樹設計諾亞方舟的那個辛多拉財團，背後不會也是L公司吧】

【你這麽一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正篇到底都看了些什麽（懷疑ing）？】

【真的有可能，L公司假借弘樹設計的諾亞方舟的名義，實際上是為了暗中推行自己的技術市場化，嘶，這麽一想，我已經開始覺得正篇處處是坑了】

【虛擬現實不虛擬現實不重要吧，反而是研究所這段劇情，信息量巨大，呼叫白神，白神我們需要你啊】

【唉，米歇爾的背叛也可以理解吧，但是明顯她想要的救贖沒有到來，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這樣的結果】

【連波本和蘇格蘭都承受不了，始作俑者的她更受不了吧】

【後面有個特別小的背景裏，她好像也自殺了……】

【太慘了，這也太慘了】

【我不能理解，他們到底在堅持什麽】

【這就需要白神了，我不想動腦啊啊啊啊】

【主要是感覺細思極恐啊，越想越覺得沒有希望】

【開始了，引路人他又開始忽悠人了】

【哭了，越來越覺得我們紅方無望了】

【引路人可是說我們躬耕黑暗，但侍奉光明，也許，我們黑方才是紅的？】

【躬耕黑暗，侍奉光明】

這一天，論壇被黑方這句話刷屏了，一直以來人心渙散的黑方玩家，好像突然因為這句話凝聚起來。

他們就像為之著魔的信徒，忠實狂熱到可怕。

還有一部分玩家，在黑方的洪流裏也要堅定的喊出——

【艾因你好狠！還我卡門！我覺得卡門還能搶救一下啊啊啊！！】

玩家暫時沒留意到艾因和荒殿一的區別。而尖端玩家，卻敏銳的察覺到這裏的問題，已經在準備相關的分析帖了。

可以預計接下來一段時間，將會有大量的考據和細節分析出現在論壇上。

【L公司知名度+10%】

【L公司知名度+3%】

【L公司知名度+6%】

……

關於蘇格蘭和波本的事，琴酒有所耳聞。

交接任務的時候，聽聞這件事的荒殿一還挺奇怪：“你不想說點什麽嗎？”

“你想聽我說什麽。”琴酒百無聊賴的叼著煙，低沈的嗓音帶著些許慵懶。

“波本，或者蘇格蘭之類的。”

“哼。”他哼笑了一聲，“做得不錯……想聽我的誇獎？”

“那倒不用。”

“你對那兩個人做了什麽，我不感興趣。”琴酒頓了一下，“放心吧，不會有人幹涉你對那些新人的教導。引路人。”

琴酒有點感慨。

連引路人這三個字，都因為面前這個人變得意義非凡起來。

他似乎真的做到了這個稱號本來的意思。

檢驗加入組織的成員的忠心，絞殺叛徒和臥底，將有潛力的新人打磨成耐用的刀。

已經可以想象，這個人會越來越不可替代。

引路人有很多，但真正的“引路人”，只有這一個。

連琴酒都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簡直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煙蒂燒到了最後一截，琴酒碾碎煙蒂，忽然問：“那個女人怎麽樣了，有什麽異動嗎？”

荒殿一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宮野明美。

“沒有。一切正常。”

就在他這麽回答完琴酒的第二天，荒殿一就接到了宮野明美的電話。

她在電話裏的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引路人，不好了，我撞了個人。他昏迷了一周多都沒醒，我、我近期必須盡快更換身份，組織的任務沒法再拖延了，我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揭穿我的身份，我……”

這事可大可小。可處在引路人的監視下，宮野明美只想謹慎些，再謹慎些。

她的任何不當行為，都可能被引申到志保的身上，拖累她的妹妹。

咬了咬牙，她故作平靜的說：“要處理掉他嗎？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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