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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舍命救夫赴殺場5(結尾加了張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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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們往紫巖山和鹿頭關裏退,裴焱也幾次讓胡綏綏帶著裴姝走,但胡綏綏哪裏肯,哭哭啼啼道:“如今境尚不惡,惡時再走也不遲。”

這句話說完沒多久,境便轉惡。

相持至十五日,晁巾闕坐不住,派人半夜潛入城內,火燒裴焱糧庫。火勢頗大,當夜無飄雪而寒風森涼,賜賜剝剝,一霎時四面延燒,燒得糧食成灰,糧庫倒塌,哭聲一片。

沒了糧食,軍心微動,晁巾闕趁此攻城。見勢頭不妙,裴焱命人奏鼓獎率士兵:“勿擔憂!援軍將至!”

鼓聲震地,軍心覆起,紛紛上闕作戰,十日裏前後交戰一百回合,裴焱之兵勇悍善戰,晁巾闕屢戰屢敗,失利而退。至後頭城中已無糧食,兵戟也將用盡,緣落困境,裴焱坐甲,以竭禦盈,但陣勢稍亂,接戰五十回,三停去了兩停,死者無數,傷者難算,艱苦備嘗。

朱子林攜助教與學生,穿梭闕上,殫技救治傷者。傷者多因中箭,箭陷之處流血不住,朱子林拔矢後立即用上去年摘來的藥草收口止血,才勉強保住性命,歇息幾日,又能再戰。

雖多故物,但傷者可再戰,便就少去了一停,尚有兵可用,裴焱得以喘息。

冬日裏無端生長收口止血的奇草藥,在今日用上,退惟天相助裴焱,即使如今境頗惡。

掐指一算,已過四十日,不見援軍到來,也不見有趙慶司的消息,周巡擔憂:“莫不是遇到了什麽不測?”

四十日裏交戰二百來回,士兵精疲,肚無糧食,糧食盡便食樹皮,軍兵戟盡便以身搪牌,適逢大寒,墮指脫兩耳,不懼剛卻還要作戰,援兵再不來,勢將不支,裴焱怕自己撐不住,一想城破便是洗頸就戮之日,到時候城內被晁巾闕殺成了一片屍山血海,難免著急分心,交戰時,晁巾闕尋著裴焱分心時朝他射來一箭。

箭急驟,耀出寒光,裴焱反應極快,察覺後一個閃身躲開,未料到晁巾闕使了個連弩之法,躲了一箭,但脅下、臂上與胸口皆不幸中箭。

箭鏃深陷皮肉,一動觸骨,骨便微裂,裴焱疼不堪言,被將士送回府衙。

胡綏綏和裴姝見裴焱滿身是血歸來,大驚失色奔過去大呼:

“裴裴!”

“爹爹!”

糧庫失火後,裴焱未捉住縱火之人,怕此人還在城內瞅空做更惡之事,患未消弭,裴焱不許胡綏綏和裴姝離開府衙一步,免被人盯上。為讓裴焱放心,胡綏綏難得聽話,不曾出府衙半武,無事可做,便求狐仙奶奶保佑裴焱。

交戰後裴焱日日宿闕上以便觀情頭,半個月不見,刻下見到一絲兩氣的裴焱,裴姝受驚嚇,嚇出了一條狐貍尾巴,胡綏綏見之不疊去傷心,先將裴姝抱到無人之地去。

裴姝在胡綏綏懷內呱然大啼,一哭,耳朵也捉對兒冒出來,無移時間就還了形:“阿娘,爹爹受傷了,爹爹身上好多血!阿娘,姝兒心裏可疼可疼的,阿娘,姝兒要去看爹爹。”

“阿娘知道,姝兒乖,爹爹受了傷要好好歇息,我們晚些再去看他,可好?”胡綏綏方才也差些嚇出原形來,極力咬住下唇才未掉態。裴焱受傷,那些血腥的畫面胡綏綏不忍讓裴姝多看,胡綏綏連哄帶騙,把裴姝哄騙入睡後一個人悄悄去看裴焱。

得知裴焱中箭,朱子林挈上藥箱,快步流星至府衙,眼觀裴焱傷勢後呼了一口氣,道:“幸身有盔甲,否則箭穿身而過,當場便咽氣。”

朱子林不多說廢話,尖刀在手,要替裴焱取箭。胡綏綏來時,正巧看見割肉取箭的血腥畫面,心裏又疼又恨,卻不敢上前去,怕自己擾朱子林取箭,害裴焱傷勢更重。胡綏綏遠遠地看著榻內人,尖刀每破一寸皮肉,她都把牙咬緊一分,最後看見箭取出,血流盈地,再忍不住,撲到榻沿流淚,越哭越覺悱惻,恨不能替裴焱受此箭。

自始至終,裴焱全無痛苦之色,亦無痛吟,負了傷仍為他人著漲,不願見身邊人因他幹折了性命,他捉過朱子林與周巡的手,道:“請二位翁翁今日往後方撤一步。”

周巡從容回道:“老夫年邁,木櫬已造而陳力未效,怎能就撤,要撤也是府君撤才是。”

胡綏綏也不走,周巡和朱子林也不走,一個個非要把命搭在這裏,可讓人生氣。怒氣一觸,裴焱喉中帶腥,道:“不撤明日就共赴黃泉耳!有命哪怕會陳力未效!”

“只怕我等一走,府君了無牽掛,親出城去與敵廝殺!”周巡亦以怒言相向,“府君臨難不顧,早已做好以己肉餵虎的準備,老夫怎敢走!”

裴焱被駁得無語可對,周巡說的沒錯,等至親之人都撤到安全之地,他便會出城接戰,死也無憾。

朱子林在一旁閉嘴不言,替裴焱拔箭敷藥後,最後只說了一句“府君好生歇息,某明日再來”便離開。其意宛然,他亦要留在此處。

周巡離開之前,對裴焱說道:“老夫略有計謀,今夜能為府君獲些軍兵戟,府君今晚好好歇息就是。”

二人走後,裴焱形狀低摧,轉眼看向胡綏綏,欲言又止:“綏綏……刻下境惡難逆,再不離開,連食物都沒有了……”

話只說到一半,裴焱劇烈咳嗽起來,胡綏綏閣粉淚點點頭,心裏別有一個打算,她捧著裴焱慘白發冷的臉,顫聲說:“裴裴放心,綏綏今晚便帶著姝兒離開這裏。綏綏想通了,留在這裏,只會讓裴裴處境更困難。”

胡綏綏終於肯離開,裴焱虛弱地笑了笑,擡起未受傷的那只手,摸著胡綏綏淩亂的頭發,說:“綏綏日後可千萬不能帶著姝兒作耗……”

胡綏綏抱住裴焱的手臂,把淚臉偎在上面,雖流著眼淚,但目光十分堅定,說道:“綏綏答應裴裴,裴裴也要答應綏綏,不到最後一刻,不許去送死。裴裴,你要等一等綏綏,等綏綏回來。”

胡綏綏說完,推門而去,過了半刻,她以狐貍之形輕叼住還睡夢中的裴姝來與裴焱道別。

裴焱溫柔而視裴姝,嘴角的笑意歷歷加深,隨後點頭:“走吧,去黃草山,哪兒是你的故居。不用愁日後無銀子可用,我早在哪兒給你埋了一袋銀子了,就在那處壞屋裏。”

“裴裴你定要等綏綏!綏綏不會讓你餓肚子的。”胡綏綏留下這句話,熨熨眼,步履匆匆,頭也不回轉就離開了。有些乖常,可裴焱並未察覺這份乖常。

胡綏綏走前不忘叫上母雞妹妹,母雞妹妹從雞窩裏出來,才跑了三武,渾身無力,實在跑不動,咯咯叫一聲拒絕了,讓胡綏綏自己離開。胡綏綏與母雞妹妹感情深,也想到時候到黃草山,裴姝有母雞妹妹相伴不會孤單,便就把姝兒綁在自己背上,叼起母雞妹妹一塊走。

離開府衙時,城外又起一陣廝殺之聲。

風雪驟急,背上有裴姝,口下有母雞妹妹,胡綏綏仍健步如飛,一口氣跑到鹿頭關才停下。裴姝恰好醒來,捩眥見樹木輪囷,鼻腔裏沒嗅到一掐熟悉的味道,哇哇大叫胡綏綏:“阿娘阿娘!姝兒可怕可怕。”

胡綏綏喘息不定,擁住裴姝,道:“姝兒不怕,阿娘在。”

過了片刻,裴姝才安了心,安了心就問胡綏綏要去何處,裴焱可在。

“爹爹很快就來,我們先到黃草山裏等他,以後我們一起在黃草山裏生活。”胡綏綏回道。

“可真?”裴姝面色充盈,兩眼亮起。

“嗯,我們先去黃草山。”胡綏綏音色沈沈,胸腔吸滿氣,繼續背上裴姝,叼起母雞往前跑。

裴姝怕摔,前爪交疊,牢牢地搭在胡綏綏的脖頸下,時不時說些趣話:“去黃草山裏會多一只小狐貍嗎?阿娘,是不是所有的小狐貍都和姝兒一樣膽小呢?”‘

胡綏綏未答裴姝的話,其實她對裴姝撒了謊。

晁巾闕燒毀裴焱的糧庫又害裴焱受傷,藐視一切,驕橫非常,不稍折其焰,明日就是裴焱的死期。裴焱若死,她哪會獨活,到底要死,不如先發制人,設法除患。

這些時日胡綏綏看明白了,行軍打仗之時糧兵戟比命重要,軍無糧易亂,晁巾闕糧兵戟豐富,裴焱又無還擊之力,故而他愈戰愈強,直接把裴焱裴焱逼到絕路。但若毀了他近方的糧兵戟,裴焱尚且可以頂多幾日。

決定離開府衙的那一刻,胡綏綏就做好了打算,把裴姝送到黃草山後,她要潛入晁巾闕軍中,毀他糧兵戟,她是一只狐貍,潛入軍中被發現了也不會引人起疑,可盡己能幫裴焱尋來一個轉捩點。

胡綏綏不停地跑,跑到精疲力竭也要與呼呼的風兒賽跑,次日一早便到了黃草山腳。

夏日長跑易暍暑,冬日長跑四肢兩足至踝冷如冰,暴生皴劈,胡綏綏累倒在地,吐著舌頭喘,喉中作逆,一個沒喘過來,頭一偏,吐出濁水升餘。

裴姝半靠在胡綏綏身上:“阿娘……”

濁水吐出來,感覺舒服許多,胡綏綏用尖尖窄窄的下巴去挨擦裴姝的頭頂,而後聲音略啞,仰天一嚶,呼來黃草山裏的姑姑和姨姨。

胡綏綏認來的那些姑姑姨姨,大部分都回到了黃草山。嚶聲傳遍黃草山,姑姑姨姨們聞見,從草團中、石縫中竄出。

胡綏綏只叫了三聲,等了半刻,姑姑姨姨們魚貫而來,圍著胡綏綏嚶嚶叫,熱情地敘了一陣寒溫。胡綏綏不多說廢話耽誤時間,把裴姝交到它們手中。

“綏綏有些事要暫時離開,姑姑姨姨替綏綏照看照看姝兒。”胡綏綏頓了一下,含熱淚看向裴姝,“姝兒要乖,與姑姑姨姨在一塊在這裏等阿娘回來,母雞妹妹也在,姝兒別怕。”

“阿娘是要去接爹爹嗎?”裴姝猴在母雞身上,不敢亂想,但她迫切地需要一個可讓自己寬心的答案。

“是,你爹爹受了傷,阿娘去接爹爹過來。”胡綏綏辭色輕松,消去裴姝心中的疑雲。發脫口齒後,胡綏綏到河邊飲一口水,原路折回,直奔殺場,好不莽賴。

胡綏綏去時也如來時那樣不停地奔跑,去時足力不勝,連跌筋鬥,一路跑一路跌,第二日夜間終於回到雒縣。

胡綏綏過府衙未入,直出城外,跌跌撞撞到晁巾闕營中。

晁巾闕將軍營紮在樹林中,胡綏綏尋到囤放糧兵戟地方,一個閃身鉆入。

糧兵戟分開屯放,胡綏綏先來到兵戟庫,看著一排排冰冷的弓箭,胡綏綏便想到因箭而傷的裴焱,瘋了似的,將那些弓箭一把把用利刀割壞,用尖牙咬斷。弦硬冷鋒利,胡綏綏咬得牙縫涔血也不停。

在兵戟庫待至東方漸曉,時間不多了,胡綏綏轉到糧庫裏。

胡綏綏一條腦筋,來時只想毀了糧兵戟,兵戟毀近半,可沒想過糧食要如何毀,耿灼之際,想到晁巾闕毀裴焱糧食時所用的付之丙丁的手段,不覺汗下。

精怪近火渾身發灼熱,皮毛自行脫落,喪失大半精氣,減齒百年,近火已是如此,哪裏還能碰火,可胡綏綏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口內吸氣,避形而出,偷銜一支火把。

齒下銜著熱辣的火把,胡綏綏眼睛都睜不開,五中疼若刀割,每走一步,身上的毛如落花那般掉在地上,到最後身上一根毛也無了,轉而是一股又一股的精氣從體內散開。

胡綏綏用盡渾身的力氣,將火把叼到最裏頭,點燃其中一包糧食,轉而又去點燃另一包糧食。

所有糧食都點了火,胡綏綏才敢吐去火把,從糧庫裏出來。

天光如銀線,而糧庫的火勢小,晁兵志驕意滿,未察覺裏頭有異,直到濃煙四起,火勢從糧食刮刮匝匝燒到每個角落,那些守兵才反應過來糧庫走水了。火光接天,士兵打水撒雪撲火及時,但糧食也毀了九成。

晁巾闕醒來聽到這個消息,火冒三丈,拔劍將守兵頭顱斬下,鼻哂道:“好你個裴焱,已是山窮水盡,卻還想反擊不成?今日我便要取了他的性命,再取他妻兒之命。”

他話才落,耳邊忽聽得連珠炮響,晁巾闕心驚未定,外邊守將匆匆來報,只說裴焱領著一彪士兵從城門而出,來勢兇猛,直奔樹林裏來,趣襲營地。

晁巾闕連忙穿盔執靮,命所有士兵拿上軍兵戟,出營接戰。可當士兵進入兵戟庫,看見被毀去的兵戟,未戰已潰。晁巾闕不知雲裏,見勢氣不振的士兵怒氣大增:“還在磨蹭什麽!動作快些。”

“可弓箭已壞!”士兵手捧著那些斷了弦的弓箭面面相覷。

一夜之間糧食兵戟皆毀,裴焱又來勢兇猛,這下輪到自己的軍軍心動搖,晁巾闕怒不可遏,心裏咒罵裴焱,扯著喉嚨道:“弓箭毀,拿刀劍,刀劍毀,便用肉身搏,敵方早無反擊之力,裴焱箭傷未好,今日前來,不過送死而已。”

士兵一聽,略略定心,拿起刀劍,跟在晁巾闕身後,出營接戰。

兩軍一見面便動刀戈,晁巾闕在馬上尋裴焱所在之處,可殺了一刻也未見到裴焱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裴焱的士兵全是些老群病殘,他們被殺得連連退,根本無殺敵的能力。

將他們殺出樹林外,士兵還想追去,晁巾闕卻勒馬停下,喉急道:“有詐!”

“詐”字剛落地,裴焱在一處小山坡現身,掌一舉,數千名士兵亦從山坡裏現身,個個手持弓箭,把弦拉滿。

晁巾闕輪眼一看,裴兵環迫,無有路口可逃,自己又處在迫束而空曠的地段裏,弓箭射來,也無處可避。

“裴府君,好計謀。”晁巾闕用嚴肅的神情盯住裴焱,先燒他糧庫再毀他軍兵戟,動搖他軍心,最後保留實力,先以老弱傷殘居上,好讓他輕敵,也好誘他至陷阱處。

讓老弱傷殘來送死,不該是裴焱會做的事情,但他做了,晁巾闕感到意外。

“過獎。”裴焱箭傷未瘥,說話也牽動傷口,只簡略回了兩個字。

“只我想不通,你軍兵戟已用盡,又從何處變來的弓箭?”晁巾闕眉毛一擰將疑惑問出。

“不是變,是借來的。”裴焱淡不濟回道。

裴焱中箭那日,周巡脫口說可為他獲些軍兵戟,看似是玩笑話,但周巡確實有辦法。他命人紮了近百個稻草人,紮訖等至天黑飄雪,又讓人將稻草人放至城下,作勢來偷襲。遠處的晁兵眼錯,以為裴兵來襲,連忙拿出弓箭來射,哪裏知射的是稻草人而非有血有肉的士兵,一連射了三千多支才罷。

“草船借箭。”晁巾闕聽了後加以譏笑,“好一個草船借箭。”

晁巾闕仰天大笑三聲,笑聲止,劍指天,吶喊一聲殺,當先往山坡上沖。弓箭跟聲射下,嗖嗖嗖如飛蝗,士兵也應聲而倒。裴焱取過一箭,拉滿弦,遠遠地覷準晁巾闕的胸口,等晁中闕入己彀中,他卻略低了手臂,放出一箭,射中晁巾闕的馬兒。箭正中馬兒左眼,馬兒吃疼,壁立前蹄,向後仰倒,晁巾闕一個沒坐穩,在地上跌了一個朝天餛飩,出醜狼藉,很快便被擒住,上了滾肚鎖,再動彈不得。

王被擒,士兵也潰不能戰。

這一戰結束得太快,裴焱覺得怪異,哪裏不對勁,一時又說不清楚,將為道晁巾闕強兵幾萬,不應該這般快就被擒住。

晁巾闕被縛住,還在哪兒冷笑,裴焱到跟前來時,他斂了冷笑,控下了頭,道:“裴焱,你今日毀我軍兵戟,燒我糧草,誘我落陷阱,仔細一想,其實你比我還奸還詐。”

“我何時毀糧食兵戟……”裴焱說著心裏一震,憶起胡綏綏離開前所言,隱隱不安,急往晁巾闕營裏奔。

他且跑且祈禱毀晁巾闕糧食兵戟的人不是胡綏綏。

至營裏,裴焱走一步路喊一聲胡綏綏,連珠箭喊了二十聲,沒有人應心裏反倒高興,呼了一口悶氣,正打算離開時,眼梢裏抹見雪地上有幾枚狐貍足印,足印淺淺尚新,躡此印走過去,在一塊石頭後面,但見鮮血一掬,血中倒著皮翻肉突,態堪憐的胡綏綏。

碰了火,胡綏綏再無精氣可用,踉蹌而前,尋了一個可避護的地方躺下,躺下後不能轉側,腿力失,氣不足,視線模糊,不管是遠處還是近處的東西,一點也看不清了,嗅覺也垂垂弱去,她舒口弱弱地喘息,感到有人靠近,因失嗅覺視覺,並不知是誰,出於本能反應,她齜血牙向人。裴焱僵立大慟,搖之不覺,便輕呼她名:“綏綏……”

胡綏綏聽覺亦弱,聽不清字,但辯音聲。音聲耳內熟,胡綏綏收回牙齒,偏過頭去,等那人再說一句話。裴焱痛入心髓,從血泊中把胡綏綏抱起,嘴巴湊到她耳邊,再呼:“綏綏,是我。

認出裴焱的聲音,胡綏綏眼睛未睜,口鼻呼著虛氣,聲淚俱下:“裴裴……綏綏不膽小,他毀你糧庫,綏綏幫裴裴報仇了……嗚嗚嗚,只要綏綏在,裴裴就不會有事的……”

……

活捉晁巾闕,漢州危機還未解,晁巾闕與吐蕃合謀,他被捉去,劍南道亂成了一鍋粥,吐蕃乘機作亂,屢次犯邊,欲拓己疆土,裴焱與之戰了幾回合,一次次將他們趕出邊界,五日之後,援兵才至。

趙慶司自知道來得稍晚,面見裴焱,痛哭不住:“吾無用,害府君苦戰六十餘日!”

趙慶司將書信送至京城,聖上看訖書信,心下不疑,立調軍隊,卻不料張相公從旁勸阻,汙裴焱與吐蕃合謀欲殺晁巾闕,之後再取劍南道,晁巾闕得知,才出兵捉裴焱,道聖上不加以裁思,此刻出兵助賊,江山不日將易主。

趙慶司聽了這些話駁之又駁:“府君若有叛,便不會有休官的念頭。”

張相公卻道:“呵,雕蟲小技而已,休官假證清高,不圖富貴,迷惑聖上耳。”

兩封書信,兩邊言語,聖上猶豫片刻,還是撥了軍隊前去,道:“不論誰叛,到那裏便知,誰判便攻誰。”

趙慶司隨著援兵南下,但這些援兵統領私受張相公賄賂,徐徐南下,托言天氣不美,礙難行路,一日才行百裏。趙慶司只能幹著急。四十日後統領到了漢州,發現晁巾闕敗落,為保小命,自然助裴焱打吐蕃。

一場荒唐的戰事,竟打了小半年才止。

戰事粗定,裴焱便再無有為理之念,沾火之後,胡綏綏一直臥榻不起,常念要歸鄉去。裴焱心痛萬分,為此三番四次上書乞骸骨。

聖上拗不過,只好允了裴焱。

得了允許,裴焱含笑換上白袷,抱著胡綏綏,牽著裴姝上了馬車,緩緩離開漢州。

百年後,後人在書中讀得這個故事,半是悲半是喜。

漢州府君,姓裴名焱,關中人,雙十受命漢州府君,娶一女,生一女。平生不作圓軟態,士傲集一身,卻不思進取,不過三十三歲,與妻女居林間。

那裏頭還有一副畫,只見綠竹修修,一片黛色,嬌鳥迎人,一片天然,府君興閑垂釣,夫人信步溪邊,姑娘開軒背郎詩,無一客過,是一世無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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