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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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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綏綏胡亂認來的親戚,大致分為姑姑和姨姨。

第是胡亂認來的,外頭人語提這類姑姑姨姨時,會帶個“胡”字與“假”字。

昨夜一群胡姑姑趁大雨未至,出洞覓食,誰知走出樹林,擡頭才見明月,便有短箭,劈面射來。

裴焱親去城外樹林瞧情頭,幸存下來的,皆被傷了左目,頭挨著頭,淒涼聚哭,而那些死去的,則是因箭深陷心臟,鮮血淋漓,幾乎透背,僵斃數刻,之後嗚呼。

胡綏綏親見屍體,轉惹惱,轉傷心,淚下盈腮,哭得似淚人兒一般。

裴焱看著那些或死或傷的狐貍,嘀咕著,惴惴不安。

好用短箭射目致殘,射心致死的人,裴焱只知有一人,那便是晁巾闕。

晁巾闕膂力過人,覷準了目標,箭從他手中射出去,從不落空,其力收放自如,要陷入皮肉幾分,透過背幾分,都由他所控制。

而他也曾提起白狐之事。

昨晚酒飲半壺後,晁巾闕嘴邊帶著一抹笑意,道:“聽言裴夫君不許獵戶獵白狐,這是為何?”

裴焱胡拿一團理由搪塞過去:“曾在山間迷了津,無計可施時,被一只白狐所救,心懷感激罷了。”

只提起了一會兒,話題自然而然地岔到別處去了。

當時裴焱並未心影這話有什麽問題,可聯絡白狐被射傷、死之事,那個笑實不可測。

裴焱問胡綏綏:“它們可有瞧清惡人的面貌?”

胡綏綏停止哭泣,轉頭問一通姑姑姨姨們。

胡綏綏問完,樹林一片哀嚎,姑姑姨姨們個個都有話要說。

兩刻以後,胡綏綏倍加憤惋,嗡聲回道:“事發突然,姑姑姨姨們只聞見馬兒啼聲,並不見其人,此人箭術了得,一發便發三枝箭,一連發十回,出來覓食的姑姑們根本無處可躲,還不知道發生何事,便倒下了。”

說到這兒,裴焱的斜刺裏走來一只狐貍,揚頸嚶嚶叫,叫到最後,聲音都沙啞了。

裴焱並不知它說了什麽。

叫訖了,胡綏綏將狐貍的話轉述給裴焱:“姨姨說雖未見到人,但聞得他的氣味,往後他若入城來,定一聞便能認出來,不勞裴裴再為它們耗精力,此仇要自己報。對,裴裴事務繁忙,我們要自己報。”

胡綏綏抹幹凈眼淚,紅著眼眶,下死眼盯看遠處。

射狐不為一身皮毛,是貪殺生的快活,還是為針對他?

裴焱疑懼交並,想不明白,他打心裏不相信這個惡人會是晁巾闕。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將狐貍的屍體埋好後,裴焱動身回府,心裏頭有事,面上削色,悶坐府衙裏,並無心區處事務。

狐貍被人殘忍射殺之事,周巡略有耳聞,見裴焱狀似不樂,為緩他心情,裝出一種憨直的的態度,道:“或許是有人落生,不意重傷了狐貍呢。”

“雲霧迷蒙,半夜來落生,是突然技癢了嗎?真是這般,倒是好眼力,千裏眼都得拜此人為師。”裴焱可不相信這是意外。

周巡只是隨口說說,裴焱還認真了起來,想來他心中很是煩惱。

瞧透裴焱的心情,周巡仍將一紙書文送到裴焱手中,道:“雖老夫不知府君為何會護著漢州的白狐,但老夫知府君從不做壞事,如今發生了這種事,一時也查不出什麽,府君不如放寬了心,靜待之,先將眼前的事務區處訖了,日後會少一些麻煩。”

“說的有理。”是啊,現在想查也不知從哪兒查起,心中存有的疑慮,在沒有證據之前,也只能藏在心裏。

裴焱吐一口氣,打疊精神,開始看文書。

周巡在一旁偷觀裴焱的變化,心下非常欣慰,不過看完今日的文書,裴焱作支頤狀,垂垂又出神了。

裴焱正出神的時候,周巡笑了笑,道:“聽說昨日晁中丞來了。”

“來了半日便走了,來匆匆,去匆匆。”裴焱意殊未懌,淡淡地應著。

細瞧裴焱的態度,不涼不酸,周巡若有所思,再問:“府君不知有沒有聽過一件事情。”

“什麽事。”裴焱擡眸望著周巡。

周巡略有禁忌,一雙慧眼左右四顧,確認無雜人在,才折了腰身,神色自如,低低與裴焱道:“今次晁中丞入京,得了賞賜,有人說晁中丞是邀功固寵,老夫第一回 聽見這些話,未免代抱不平,固守邊境無歸期,歸期時許是一具白骨,能與吐蕃連兵十年而不疲敝者,唯有晁中丞一人,報功未曾一概抹煞將帥,如此卻有人散布蜚言,灑血的將士,恐難瞑目。”

“有此蜚言,聖上自然會察奪。”這番話晁巾闕昨夜說過了,裴焱不願再聽,忍不住岔斷周巡。

話被岔斷,周巡的思緒未亂,不肯緘默,肚內醞釀好言語,再道:“可後來,老夫又聽到一件事情,這吐蕃明知自己能力不足,也不曾遣使求和,吐蕃主宮讚一死,吐蕃始發內亂,王位尚無人能勝任,此時最應該遣使求和,但他們是一月一小攻,三月一大攻,屢討屢敗,屢敗屢討,一連三年,奇怪的是兩方幾乎無戰損,好像是小兒打鬧一般。府君也曾上過殺場,這戰場上最怕的是什麽,府君應當比老夫清楚。”

裴焱豎起雙眉,不假思索,道了一個字:“詐。”

周巡退一步,道:“正是,一個詐攻,一個詐防,竄通好了似的,刀劍相見不見血,詐攻者退,詐防者進,詐防者乘此立功,博取富貴固寵,得了利益,分與詐攻者,若真是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晁中丞今次來漢州,跡並不明白顯露,府君性安恬淡,漢州屬蜀地,自古蜀地為兵家必爭之地,府君日後要小心應對,勿要墮其彀中。”

“我知,多謝周錄事的提醒。”裴焱聽著,低頭一想,慢慢點頭道謝。

話到此處,二人不覆交言。

胡綏綏隨裴焱一同回來,但忽見屍見血,未免怏怏,閉上眼睛,血漬滿地的畫面直閃入腦海裏,因此抑郁異常,在寢室裏露胸取涼。

胡綏綏心情不美,思想她或許忘了要去接裴姝回來,裴焱起身,對周巡施禮,道:“翁翁今日許我提前下番吧。”

“府君都管老夫叫翁翁了,老夫不允,未免拂了府君的臉皮。”話說完,周巡亦對裴焱施一禮,之後昂然退去。他知道裴焱這時候下番,是去接裴姝回來。

抑郁了一整日,但到了裴姝下課的時辰,胡綏綏還是速速收拾愁態,一番為容後,坐上馬車,呼車夫啟程。車夫一拍馬兒三叉骨,馬兒得令,嘿耳一聲,正要邁蹄,裴焱小跑趕來,喊聲稍等。

車夫攥緊轡繩,急勒馬頭:“籲!”

馬兒再次得令,馬蹄在原地上“得得得”幾聲,很快便安靜下來了。

馬車內的胡綏綏不知發生何事,撩簾視之,只見裴焱一腳邁上馬車,掀簾入內,道:“我也一塊去。”

說完,對車夫說句啟程,四只輪子軲轆轉動起來。

“周錄事竟允裴裴提前下番嗎?難得啊。”

周巡最看不慣裴焱亂花銀子和提前下番,每回遇著了,會嘚啵個沒完沒。

“與他說些好話,他便不會嘮叨了。”裴焱握住胡綏綏的手撫慰。

胡綏綏將另一只手輕輕搭在裴焱手背上:“裴裴不用擔心,綏綏只傷心一日,明日就會好起來的。”

“看來是我擔憂過頭了,憂綏綏憂憤交並,釀成重疾。”裴焱言語輕快,另一只也搭了上來。

一時四手交疊。

“比這更殘忍的畫面,綏綏從前見得不少,要真如裴裴這般想,綏綏早入土了。”當年獵戶捕殺白狐,只取皮毛,胡綏綏見過肚腸流出,血肉模糊,斃於非命的白狐,較之從前,今日的畫面並不血腥。

“誒,怪我多想。”

今日去得晚了,裴姝立在州學門首等候多時,遠遠地見到熟悉的馬車,便邁著俏步過去。裴焱早將簾子掀開一腳,裴姝模糊窺見車中爹娘在,俏步邁得更歡:“爹爹,阿娘。”

裴焱大掀簾子,眼看裴姝就要到跟前,裴焱視著胡綏綏:“今日我要薄責一番姝兒,綏綏莫要插手。”

裴焱初次薄責裴姝,不論犯了何事,胡綏綏當然都會惶急:“姝兒犯了何事?綏綏若不插手,姝兒會以為綏綏與裴裴聯作一氣的。”

“別緊張,薄責而已,我有分寸。”裴焱拍拍胡綏綏的膝蓋,讓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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