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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年家春盡一年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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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巡話說到這兒就不說了,裴焱連嘖了好幾聲,指頭一動,手中的筆啪地拈折成兩段。

他確實沒考慮周全,還裁排失誤。

“你這般說也是,綏綏確實是缺個能聊天說話的。明日你去打探打探,哪兒有賣狐貍的,買幾只過來。”

周巡記下了,也沒問為什麽是買狐貍。

裴焱的心飛到了胡綏綏哪兒,偷偷思考怎麽把周巡打發走,好出門去找胡綏綏。他隨手翻開一本書,裏頭寫了狐貍喜歡獨居,若群居會發生一場慘烈的廝殺。

胡綏綏確實喜歡獨來獨往,大半年了從沒從她口中聽到一個悶字,他立馬翻了口,疾聲說:“等等,夫人與我說話就成,狐貍不用買了。”

“下番了,我也該去吃飯了。”望一眼天色,裴炎無情趕人,喝了一口盲湯,腳尖忙迫地向大門走去,“今日出去吃,換換味口。”

不是去外邊吃飯,而是去找胡綏綏。

既然裴焱不肯亮私,喜歡多管閑事的周巡悶聲站著,忍住不去戳穿裴焱的私,免得惹人不快。

裴焱走出豪貴者的腳步,大門方邁出,遠處匆匆走來兩個渾身是泥土的人。

他們用尖擔一前一後擡著袋沈甸甸的東西,離府衙還有十步之遠的時候敞喉喊:“裴府君,俺們幾個啊,在城外一處狐貍洞穴裏翻倒出了一袋銀子叻。”

裴焱聞言腳步一頓,兩眼膠在那破了幾個洞的袋子上。

狐貍洞與銀子都與胡綏綏掛了個緊鉤子,兩個大漢在裴焱腳下卸下沈甸甸銀子,反袖擦著臟兮兮的臉。

裝銀子的袋子有點眼熟,裴焱記得這袋子似乎是他下的聘禮之一,是用蜀錦做的,一寸蜀錦值千銀,胡綏綏偷了大半年的減銀,還沒有這幾寸蜀錦值錢。

由此可見胡綏綏是個不識貨的,竟把如此值的布拿來裹幾個破銀子。

“不知是哪個臟手臟腳的賊人偷的,藏在狐貍窩兒裏還以為沒人會發現呢。嘖嘖,俺們心老實不敢貪,就都送來府衙了。”

打開袋子,裏面除了減銀,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飾,都是裴焱送給胡綏綏的首飾。

裴焱問:“狐貍洞在哪兒?”

其中一個稍高的大漢露一口板牙,指著西邊的天道:“回府君,出了城門繼續走上百武,找到一條被荊榛塞滿的小路,撥開荊榛,便能看到一個狐貍洞了,這錢就藏在洞中的地底下。”

胡綏綏怕洞穴被路過的人尋到,就用刺人的荊榛打掩護,以為這般就是十分安全的,胡綏綏頸上的刮傷,應當是被荊榛刮傷的。

裴焱十二分確定這是胡綏綏藏的銀子,不勝煩惱,頭發絲兒都在煩惱,問:“好端端的,你們為何會進去那狐貍洞?”

另一個大漢捋髭須回話:“回府君,這說來也是話長嘿嘿。”

“長話短說。”裴焱心中有未安,不想聽啰裏啰唆的話。

“前些時候府君不是說要建館驛嘛,我們幾個除荊榛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狐貍洞。那狐貍洞聞香香的,定是一只母狐貍的洞穴,俺們想著掏幾只吃喜的小狐貍來養,害怕母狐貍在,就拿水往裏頭灌,灌完後就爬進去,沒發現有小狐貍,倒是發現地裏露出一截做工精致的布子,順著一挖就挖到了這袋銀子。”

大漢說著自顧傻笑起來。

裴焱半個月前下過令,將城外的荊榛除了建幾座館驛,供那些途經漢州的商隊有地可歇息,半個月前下的令,今日才真正動工。

換句話說,是他裴焱害得胡綏綏的窩兒被發現,害得胡綏綏的銀子被挖出來,要是被那只一湧性,不思量的小狐貍知道了,能不把府衙鬧個天翻地覆嗎?

大半年了,覿面之間兩人才有點情,這情有轉濃的苗頭,裴焱不想壞了這個趨勢,心生挽回之計,假意難為收了這袋銀子,等大漢一走就差人馬不停蹄地把銀子埋回原地,自己動身去遮胡綏綏的路。

可惜遲了不只有一步,銀子還沒運走呢,胡綏綏眼淚婆娑地跑回來了。

她一頭紮進裴焱胸膛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幾欲慟絕,逗逗落落的嗝也從胸腔裏一聲一聲發出,紅腫的雙目,看來一路都在哭。

今早胡綏綏在頭頂梳了個高高的牡丹心,現在如墨塗過的牡丹心往裏塌下,劈心裏插著枯枝與枯葉,像只獰毛獅。

大漢送來的銀子還在腳邊,胡綏綏紮進胸膛裏,枯枝枯葉皆刺裴焱的喉間,裴焱忍著喉間的癢意,半抱著胡綏綏轉了個方向,不讓她看見那袋銀子,明知故問:“綏綏怎麽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與我說說。”

他心虛,說這話的時候喉嚨在發顫。

“裴、裴裴,有腌臜人拿水灌綏綏的狐貍洞,還挖走了綏綏的銀子……裴裴你要幫綏綏找回銀子……還要把那些挖走綏綏銀子的人送進牢裏,嗚嗚……綏綏要吃了挖綏綏銀子人的心。”

胡綏綏放死放活,舒嘴訴苦,訴的詳細,裴焱聽得心裏發毛,三問自己該怎麽辦,正想紙包不住火不如說實話,哪知胡綏綏眼尖的就看到了地上的那袋銀子。

裴焱暗叫不好,忽然整個人向後倒了三武。胡綏綏使勁兒推開裴焱,撲到地上去,緊緊抱住那袋銀子,道:“啊……是綏綏的銀子……怎麽會在這兒?”

裴焱語未懸口,一雙踢團圓的眼睛瞪朝他等來,胡綏綏一嬌音叱道:“綏綏知道了,怪不得你允綏綏自由出府,還給綏綏銀子,原是存了腌臜心來戲弄綏綏,看綏綏的笑話,裴焱你個偽君子!偽君子!”

話說畢,她變色而起,氣勢甚洶,如猛虎一樣撲向裴焱,雙腿控他腰,雙手抱他頭,啟齒咬他頸,好巧不巧,咬的正是前天咬的地方,沒一點偏差。

舊傷上覆添新傷,這回流的血更多更鮮,幸運的是胡綏綏沒變成狐貍來咬。

裴焱不疊分辨一句,抹眼之間在原地上疼得倒吸寡氣。

天兒冷,他吸氣真的是寡氣,氣入嘴裏牙齒涼,氣入鼻裏腔兒僵,只道身體經絡有些癢。

胡綏綏猜想裴焱是為了戲弄自己,手裏大方給銀,嘴上甜甜的允她出府,其實早已差人端了她的狐貍窩和贓物,然後裝出一臉關心的模樣看她的笑話。

“我胡綏綏今日要咬死你!”胡綏綏咄咄逼人,牙齒上的力度加大了七分,換了一邊頸肉咬。

在府衙門首鬧笑話傷臉皮,裴焱色甚不懌,端盆似的端著胡綏綏往後院裏去,又放盆兒似的把她放到床上。

胡綏綏始終不肯松開牙齒,裴焱不得已蹲下身去說話:“胡綏綏,做人做事給人留點張本,往後才有後路可退。你不聽我一句解釋就來咬,不怕把牙齒咬斷嗎?先松開。”

裴焱循循善誘,胡綏綏火氣當頭,腦子裏空空然什麽也聽不進去:“解釋什麽?裴焱你還想胡賴?成婚那日我就知道你是個偽君子,大騙子,大色胚,嗚嗚……堂堂一府君急色相,新婚夜上對妻子施暴……”

胡綏綏不把罵人話放酩子裏罵,人都咬傷了她還怕多罵這幾句不入耳的話嗎。

一日內接連聽見胡綏綏罵他偽君子,裴焱眥盡裂,赪顏徹血頸,戢指向胡綏綏道:“再叫我偽君子,信不信我……”

語未竟,胡綏綏一下子就猜到裴焱要說什麽了,秀臉立馬苦下來。轉身面壁,曼聲學街上的丐兒唱《蓮花落》裝可憐:

“嗚嗚……一年家春盡,嗚嗚嗚……一年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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