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眠平日裏是個挺好的脾氣, 然而一旦情緒爆發，就也不是好惹的。現在她擔心他，急著想找他，誰要攔著, 那就是往槍口上撞。

墨玉見狀正要幫忙, 卻見陸眠自己轉過身來了, 面對著寧溪，一雙狐貍眼竟是淩厲逼人得很。

“寧溪，你以為你是誰？公主的日子過慣了，茍且偷生還不長記性。我剛才沒趁你重傷殺了你，你不感恩戴德, 反在這兒與我叫板, 活膩了是吧。”

不止墨玉夢尋，連寧溪聽完這話也楞了一瞬。沒人見過她用這般語氣、這般神態說話, 比之寧溪驕傲跋扈時的樣子，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寧溪怒極反笑，“好，好！你等著！”

怎麽來的就怎麽出去。她聽了這話，沒再與陸眠硬碰硬, 反是離開了這裏。

墨玉拉住夢尋，“她看著不妙，我們得跟上看看。”

“問題是她是怎麽出去的？”

“就這麽喜歡跟著我麽？”寧溪的聲音從前邊傳來, “好啊，來啊。你們不是想出去麽？我帶你們出去！”

“看不懂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我還是覺得眼下的事比較重要。”“樂予明”摘了黑紗帷帽, 露出一張俊秀的臉, “你是個聰明人, 該知道要怎麽做吧。”

“我如果和你動手，不過兩敗俱傷。不過要做交易，也要看你的答案是否讓我滿意。”

“交易，互相的。”

“你想要什麽？”

“我要人族全部死滅。當然，你可以留下來。”

“好。”

“這麽快就答應了？”

“我為何不答應？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對人族來說不過可有可無，我與他們沒有多少感情。你呢，敢答應我麽？”

“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長風前任掌門的真實身份，上一輩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對墨凝的恨比對你深。只要你以後安分，我不再與你計較。”

“倒是個識時務的做法。”

“其實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就看你肯不肯說。若你說的不對，咱們的交易就沒有繼續的必要了。”葉思卿這時候微微一笑，逼近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去過了他的葬地。”

妖靈渾身驟然一震。那葬地雖說就在聽月湖底，卻很難進去。他知道自己童年時的人形腳下有一枚法陣圖案是觸發機關，可尋常捉妖師是無法看到的，除非他體內還有另一種狐妖妖力。當初把這地方封印，他和墨凝可是很費了一番力氣。

但難保對方不是唬他的。他妖靈多少年的道行，沒那麽容易被忽悠。念及此笑道：“葉公子這麽做就顯得很沒誠意了，沒必要。”

“我從來就是個沒誠意的人，沒必要就不要談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打起來我們是會兩敗俱傷。可你知道我和你的區別麽？你惜命，而我不。”他淡淡笑了，“交易能不能成，好像對你來說更重要吧。”

妖靈握緊了拳頭。半晌，忽冷冷一笑，“我有什麽不能說的。事情過去這麽久，你知道也無妨。”

陸眠跑回來找他，已在外邊聽他們說話聽了許久。

“他是捉妖師，也是今上的兄長。一個天生逆骨的人，不想要皇室的身份，只喜修行，他來到了長風。重振長風，然後做了掌門。

我奪舍樂予明被他發現。他要收了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所以你就和墨凝竄通，將他殺害了，葬在聽月湖？”

“原本那樣一個人是不好算計的，可是天助我也，他有個愛人，是鶴妖。人妖相戀從來不被允許，更況是地位名聲那樣高的一個人。我告訴墨凝利用這一點，騙他飲下了毒/酒。他很信任墨凝，還當他是自己同門師弟。

後來你猜怎麽著，他失憶了大半，不再記得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只記得他那個鶴妖愛人。人妖戀暴露，為人族所不齒，他失去了所有，帶著愛人和孩子，被他昔日相助過的長風修仙人一路追得顛沛流離。”

“鶴妖？”

“嗯。”

“後來呢？”

“後來，你的好師父假意以恩人的模樣出現，救下了他們的孩子，說養到二十歲。其實他們會走上長風山也是我們設計好的，他們無路可走……”

“思卿！”陸眠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沖了進去。

“阿眠？”

她抱住他的胳膊，“我都聽見了，你別怕。我和你在一起。”

妖靈看著他們，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我剛說什麽你沒聽見？葉公子要步你父親的後塵？”

“謝謝你，樂先生。”葉思卿克制著內心的情緒，有意咬著這個稱呼道：“你講得都很對，沒有錯處。這筆交易我做了。”

“你應該這麽做。事情一旦暴露，人族誰也容不下你。”妖靈笑了，“那麽，定個血契吧。”

“思卿哥哥，你不要和它定血契，它是妖靈！一旦有所違背，反噬會很痛苦！”

妖靈道：“既然定了又為什麽會違背呢？小姑娘，你想多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他說，“約莫半個時辰，你等得起麽？”

“有什麽等不起，你別耍詐就是。”

“自然不會。”他拿出一張古琴，“我最寶貝的琴壓在你這裏了。”

妖靈自然識貨。看了那琴身上的裂痕一眼，只覺得不可置信。再擡頭時，這位公子拉著他的小戀人從他面前離開了。

葉思卿本想著拿那兩冰棺去讓墨凝開口，眼下妖靈卻已經告訴他全部，再沒這個必要了。

拳頭暗自攥緊，指尖凝聚了他所有的法力。陸眠停下，睜大眼睛看著他的拳頭。

那是墨凝的命門石。

她只想說幹得好。

不過太便宜了。要她說，應該同樣丟進換魂法陣裏面。

他的眼睛微紅，石頭在他掌中碎了，像渣滓一樣順著指縫掉下來，一點熒光落在地上，被腳踩踏過去，另一只手牽著她。她跟著他一起踩了一腳。不解氣，轉過頭又踩了一腳。

他看笑了，將她一把拉回來。

她到底是什麽人？之前看到的有關他的畫面，是前世的事情嗎？為什麽那裏面沒有她？他心裏仍有這些疑問，卻沒有問。

陸眠卻在一面擔心著他，一面想著陸狗蛋的話。兩人各懷心事，倒是默默無言了很久。

半晌，她先開了口。“你有什麽事呀？我陪你一起做。”

“什麽事都陪我一起嗎？”

“對。”

“那，這一件呢？”他擡手輕輕捧起她的臉。

陸眠看著他，眼睛水靈水靈的，好像在積極暗示。

兩人並肩坐下，她枕著他的胳膊靠在一塊石壁上，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想要問他是不是也看到之前的事了，卻又覺得這麽痛苦的事還是別問算了，便只安靜與他坐著。

她又想到回家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

“什麽？你又想說，你失蹤了？不見了？我會怎麽樣？”他打斷她，顯得有些反常，“我會發瘋。”

她給他堵住了話，呆呆地看著他。

“你要去哪裏？能不能帶我一起？”

“我……只是問問，並不能確定。”

“我不要你走。”他把她抱進懷中，“不要，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阿眠。”他每次聽見她這樣問就覺得心裏很難過，如是喚了她一聲，想到之前兩次親吻都是在她意識模糊的時候。

“叭。”

“？”

這突然的一下！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見她一副羞紅了臉的樣子，立即將她轉過面來，欺身上去。

她頓時一陣慌亂，卻又很開心，眼睛不知是該睜著還是閉著，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兩只小手有些笨拙地環住了他的後背。

然而沒有纏綿多久，他把她推開。

“墨玉他們好像離開了，你去看看。”

“啊……”

“去看看吧！”此舉不過是想將她支走的借口。其實他早就有可以離開這裏的辦法。一直沒有動靜，就是因為等著妖靈現身。

她預感到他又要像之前一樣強行把自己送走，是不是轉頭要去和那妖靈定什麽血契，隨即大喊：“不！思卿哥哥，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然而沒有用。話還沒說完，她感到自己已經飛離了這片地方。然而他沒有送她去找墨玉他們，而是將她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陸狗蛋的聲音卻在這時候出現了：“姐，你快去找找女主！西邊的城鎮被寧溪毀了，女主有危險！主角要是出事，你這個宿主會被系統力量自行絞殺……”

“墨姐姐有危險？！”陸眠倒抽一口涼氣。“可是，思卿哥哥要跟妖靈定血契，我不能就這麽走！”

“你還準備回去的？男主好歹十級修為，出不了人命。還是先去看女主要緊！他兩個有一個掛掉你就完了我的姐！”

妖邪之力確實不一般。只那麽幾下子，西邊城鎮的屋宇全毀，血流遍野……

註入了妖邪之力的笛聲，淒哀遍野，彌漫如煙。

“你們兩個不是要跟來嗎？就讓你們捉妖師看看，看看被你們守護的凡人是如何喪生的！”

“住手，住手！”墨玉企圖阻止，奈何卻對抗不了妖邪之力。“你曾經不也是凡人嗎？！何以狠毒至此！”

“我和這些人能一樣嗎？我是最尊貴的長公主，由我親手殺了他們，那是他們的福報。

毀掉人族是師父的心願，我定要為他達成。今天就在你們兩個的見證下，先從這裏開始！”

“沒用，她不會聽的！”夢尋拉住墨玉，“姐姐看到她手裏的法器了嗎？那是天鴛啊！妖邪之力太強，只憑我們沒有辦法，只有葉思卿可以與她相抗。”

“辦法，也不是沒有。去找他怕是來不及了。”墨玉緊咬著唇，在夢尋詫異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張藍色的符紙。

“姐姐！”夢尋驟然驚呼。

“對不起，夢尋。”她最後看了他一眼，像是訣別。“你的情，來世再報。”

四目相對，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男主在和妖靈演戲，後面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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