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是個好日子。

這一天格外熱鬧。長風門眾弟子齊聚玉臺。近日接連出事, 掌門認為門派內混入了妖，要讓葉師兄將妖找出。

下邊一片竊竊私語。直到墨凝從上空飛過，大家才驟然啞了聲。

站在最高處的是掌門、副掌門和葉思卿。一片目光齊刷刷望過去，每個人都不自覺有些緊張, 實在也想不出哪幾個朝夕相處的同門會是妖。

墨凝正要發話, 弟子中忽然一陣騷動, 有人道：“你們看，靈山派的掌門怎麽來了？”

一道身影迅速飛過他們上空，直奔墨凝而去，在他面前落定。

墨凝沒料到這人會忽然過來。一般掌門來訪，應該提前打招呼的。可這靈山派掌門招呼都不打, 直接破掉長風結界飛了過來, 一看就是興師問罪來的——倒不是為了那兩個弟子。只是，靈山派的兩弟子直接死在長風門, 幾日過去了墨凝只給出一個“意外”的解釋，實在是不把他靈山派放在眼裏。

葉思卿微笑著上前行了個禮，“柳掌門安。今日是長風門門派清理的日子，不知掌門此時前來，有何貴幹？”

“有何貴幹？呵。你們長風門做的什麽事, 自己心裏沒有數嗎？”柳觴撫了撫灰白的胡須，身子雖看著清臒，面上卻是不怒自威, “本派弟子因墨掌門之令才返回長風門，不到一日死在長風地界, 墨掌門既不允我派之人前來查問, 也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豈有如此欺人之理？”

“柳兄此話差矣。當夜之情狀, 我派弟子皆知，乃是白凝芝自縊，淩暮雲看到後驚悸而死。至於她為什麽自縊，各中緣由我又如何能知曉？如今柳兄為一樁意外不惜親自前來，咄咄逼人，擾我門派清查之事，又是什麽道理呢？”

“別在這兒和我稱兄道弟，你也配。”柳觴道：“論顛倒黑白你墨凝是一等一的好手，這點我早有領教。你今天若給出個讓人信服解釋便罷了，否則，靈山派上下都絕不與你幹休。”

墨凝大笑，“你這話說的，倒像這件事是我做的一樣。”

“是不是你做的，你這個掌門都難辭其咎。”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該現在擾我門派清查了。實不相瞞，我正是疑心有妖混在眾弟子中，害了貴派的兩名弟子，栽贓給長風。如此挑起仙門矛盾，妖族坐收漁翁之利。柳掌門，莫要因一時沖動中了妖族的奸計啊！”

柳觴冷冷一笑，“那你有本事就將真兇查出來看看。”

“這便是了。哈哈哈柳掌門既然來了，便一起旁觀吧。”墨凝笑著道：“思卿，請你的法器。”

墨凝心想，事情好歹是回到軌道上來了。然而因著柳觴忽然到訪、一通質問，底下的弟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裏也又起了不小的波瀾。

“哎呀，蘇師姐……！你們看，蘇師姐回來了！”弟子們中忽然有個聲音叫道。聲音穿透力很強，全場都聽到了。

“蘇師姐？！我聽說，是蘇師姐畏罪逃跑？”“是啊，她本來給關起來了，師父說等事情查清了把她放出來。若不是心裏有鬼，為什麽要逃跑啊？”

“說什麽，師姐絕對不是那種人！”

“你們看，她受了好重的傷！”

墨凝的拳頭驟然一緊。

今日頗有些不對勁。柳觴和蘇蘭雪相繼出現，事情就是被幾番打斷進行不下去。他暗中動用凝鏡術去查探陸眠的所在，卻驚奇地發現畫面裏一片白霧，什麽也看不到。陸眠現在是否在場，也不得而知。

他是想今□□得葉思卿用寒泉琴讓九尾狐妖現形的。明面上他們還是師徒，還有全體弟子在場見證，他不得違抗師命，而陸眠身上他也施了咒術，現在她不能跑出長風地界，按理說不該出差錯才是……

他想著又默默催動了一遍咒術，卻什麽力也使不上。

卻撇過頭看了眼葉思卿，他站在那裏，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竟然在看天上的雲。

墨凝：……

“先把師姐帶下去治傷吧！”一個弟子說。

“慢著，慢著。”

蘇蘭雪走過來，弟子們讓開一條道，旁邊有個男子扶著她。柳觴雙眸一圓，只盯住那個扶她的人道：“夢尋？！”

夢尋露出一個月牙笑，“見過師父。蘇師姐受傷，弟子不能坐視不理，就把她送回長風門來了。沒想到今天……好像我趕上了什麽熱鬧？”

旁邊的墨凝早已變了臉色。之前他是將墨玉和夢尋一起關住了的。現在夢尋既然出現在這裏，說明他們兩掙脫了金籠。金籠有誰能破？唯有十級捉妖師……葉思卿難道和墨玉已經串通好了？

可氣正是因為命門石易手，他現在連他的行蹤也不能掌握，自然就不能提前知道他去那邊救了墨玉。

柳觴搖頭嘆氣，“你小子真是沒事找事兒，快給我回門派去！”

夢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大聲說：“不行的師父。長風的蘇師姐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們要聽她說啊。”

下邊又是一片竊竊私語。墨凝震怒，“長風門豈有你說話的地方？來人，把他們給我帶下去！”

“慢著！墨掌門如此強橫是為何？既然弟子有冤情，何不聽他們把話說完？”

墨凝冷笑，“柳掌門，這裏是我長風地界，不是你靈山派。”

商青玄在一邊冷了臉，發話道：“師弟，蘭雪是個好孩子，她既然這麽急，不如聽她說說吧？”

“副掌門師叔，師叔！”蘇蘭雪忽地跪下，朝他磕了個頭，“還請師叔為我做主！”說著也不待眾人反應，秀手一揮，空中忽然劈裏啪啦掉了很多東西下來。

“怎麽了啊？！”眾弟子疑惑著看過去，忽然有個人驚叫：“這是什麽！？”

一些斷肢，還泛著淺淺的金光。

“各位，這些是我在被關地方的墻壁裏發現的。我看著這些，還不知自己再被關下去，會發生什麽！實在驚恐才跑了出去！大家且看這些東西上的金光印跡……說實話，我根本不敢信，可是！”

墨凝開口道：“蘭雪，你太讓師父失望了。”

蘇蘭雪質問：“掌門敢說這些與您沒關系嗎？！”

“我做這些幹什麽呢？這對我的修為、我的名聲有什麽好處嗎？長風每任掌門，行得端立得正，不怕被人潑臟水！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被自己疼愛的弟子這般汙蔑！”

柳觴掩住鼻子，搖著頭道：“是誰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一定要徹查到底！”

場面徹底亂了。墨凝見狀又道：“這就更說明長風內混入了妖！只有妖才會做這樣的事！思卿，”

“其實師父來的時候，我和蘇師姐已經到了，前面師父問墨掌門的話我們也聽見了。”夢尋這時候沖柳觴說，“實不相瞞，白師姐出事的第二天早上，葉師兄和陸師妹去查了這樁案子的，結論是這並非自殺，而是他殺。只不過，也不知墨掌門是出於什麽考慮，將陸師妹的查案結果全部壓下了。”

“荒謬！你”

“當真有此事？！”柳觴手背上青筋暴起，“墨凝你到底做了什麽？！”

“我證明，確實查過案。當日我也在場。”商青玄開口道：“且陸姑娘說得有理有據，此案卻系他殺。”

墨凝回瞪他一眼，“師弟！”

“師兄，既然事情都挑明了，就告訴柳掌門算了吧。反正那兩個兇手我們也已經懲處過了。”商青玄道：“此事的確是長風門的不是，給柳掌門道歉了。”

“到底怎麽回事？！”柳觴急不可耐道：“墨凝你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撒謊！我看這事情傳出去，”

“掌門師叔不必著急。”葉思卿悠然開口道，眼神卻跟他示意了一下。柳觴會意，眼神轉向另一邊。

眾弟子也循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卻見不遠處一朵祥雲飄了過來，上邊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姑娘，淺藍的發帶飄在腦後……

“你們快看，墨師姐！是墨師姐誒！”“大師姐回來了？！”

“大師姐失蹤好久了，到底去哪兒了？！”“她還是那麽漂亮！”

如果說之前的事情可能都是巧合，那麽墨玉的出現，就絕對不是了。墨凝又看了眼葉思卿。他已經要徹底脫離他的掌控，甚至反過來控制住他。如果墨玉再說話，今天接二連三的事情……他以後要完蛋。

不過，以為這樣就能擊垮他，也太小看他了。墨凝還有最後一道砝碼。實在不行的話，就讓今日在場的所有人一起陪葬。不論如何，他墨凝在江湖的名聲不能壞。

可若這樣的話，他也可能要一起死。墨凝一點也不想死。

墨玉飛過來了。他的女兒，他印象中從一個小不點長大的美人，此刻站在雲朵上，英姿颯颯，目光裏卻極是冷淡。

“你到底想怎樣？”

葉思卿忽然收到了墨凝入耳的傳音。

“應該問問你想怎樣。”他回他道。

“墨玉不能開口指認我。否則，我叫你們所有人一起陪葬。你若不想死這麽多人，就現在傳音阻止她。不然到時血流成河，皆是因為你的選擇。我知道你現在是十級修為，你自己是不會有事，可其他人呢？難道你願意眼睜睜看著他們都死掉？”

“你是想與我講和嗎？”聲音裏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意，對他的威脅根本無動於衷。

“你難道願意陸眠也葬在這裏？！”

“她現在不在長風地界。您想要的陪葬，她來不了。”

“呵呵，是嗎？你不錯，我這一手也給你猜著了，將她提前趕到外面。可她自己有腳，難道不會自己跑回來麽？”

葉思卿眉頭驟然一緊。

……陸眠會自己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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