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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玫瑰初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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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十月,熱燥一絲未減。

沈南音在離家兩百來米的菜地裏割了些蔬菜,似往日一般往家裏走,眉眼溫和,並未因炎熱煩躁。

沒多時,她來到家門口,將菜隨意鋪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想去屋裏拿個簍子時,這才發現本該大開的防盜門緊閉,沈南音的眸中掠過一絲疑惑。

僅維持了一瞬,散去。

她擡手敲了門,“媽,開門,我回來了。”

敲了好一會兒,門才開。

她看到了媽媽侯麗,面色比平時萎靡許多。

沈南音不禁有點擔心,“媽,你沒事兒吧?”

侯麗搖頭,強擠出一抹笑,“沒事兒。音音,進來吧,有點事情要跟你說。”

沈南音說好,“那我先去外面水龍頭洗個手,有泥。”

說完轉身,闊步走到廁所前面的水龍頭,拿肥皂洗了手。

侯麗一直看著她,眼睛霧蒙蒙的。

她第一次見到南音時,小家夥粉嫩一團似粉雕玉琢,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孩子的原生家庭不錯。只是沒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

南城蔣家,家裏的一些人他們曾在電視裏看見過。

時隔十三年,他們找來了,南音即將離開這裏。雖然不是親生的,侯麗的心在這一刻還是被割疼了。

“媽,你到底怎麽了,又跟爸吵架了?” 沈南音折返時,發現母親紅著眼眶,連忙摟著她的胳膊詢問。

侯麗驚覺自己失態,擡手抹去了眼中的淚,“沒的事兒,進屋。”

“好,那你別哭了。”

“不哭不哭.......”

進了屋,沈南音才發現屋裏還有其他人,貴氣冷矜,她從未見過。她隱約猜到母親流淚同這些人有關。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沈南音深刻體會到“生逢巨變” 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她竟然不是父母的親女兒,她姓蔣。她的親生父母是蔣安瀾和柳蘇宛,東鷹航空的董事長和知名歌唱家。

她走失那次,蔣安瀾和柳蘇宛發生了爭吵。柳蘇宛一氣之下帶走了女兒,她去哪兒演出就帶到哪兒。年輕時,蔣安瀾性子也傲,想他服個軟當真是比登天還難。

這麽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七夕將至。

柳蘇宛帶著孩子來到江城,她演出時,保姆看著孩子。之前的每一次都是這樣,順利且安穩,誰知那一次卻橫生枝節,成了蔣安瀾和柳蘇宛永遠抹不去的悔恨和蔣家的痛。

保姆帶著孩子溜出了演出場館會友,疏於照看,孩子瞬間沒於人群中。

柳蘇宛職業特殊蔣家暗敵眾多,只能壓著消息找,只是中間數道兜轉,江城山區綿長,即使是蔣家,也是束手無策,明珠從此遺落。

直到孩子入學,長得越來越像柳蘇宛。前不久,來江城視察的李政在平安一中的榮譽墻上看到了一張酷似好友的臉,當即通知了蔣安瀾,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幕幕.....

“清清.....是我的清清......”  看著那張和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的臉,事兒說清楚後,柳蘇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起身奔向沈南音,雍容絕艷的臉上滿是淚痕。

這些年,太難熬了,每一天柳蘇宛都在憎惡厭棄自己。

是她任性失職,讓本該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兒遺落,吉兇未蔔。

她不敢看同拐賣或是丟失孩子有關的新聞,因為每看一次,她就會瘋一次,她的清清....可能正在哪個她不知道的角落遭受傷害,她在找爸爸媽媽.....

她和蔣安瀾有罪,削骨剝經都無法贖盡的罪。

好在,上天待他們不薄。雖然過得窮困了些,到底健康平安的長大了,撐到了父母找到她的一天。

“清清,媽媽能夠抱抱你嗎?”  看到沈南音略顯慌張的小臉,柳蘇宛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抹了眼淚,聲音放輕放軟。

沈南音定定地看著她,理智告訴她眼前的女士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媽媽,因為....她們長得真的很像很像。在學校,她幾次被同學調侃,說她有明星臉, 像著名歌唱家柳蘇宛。

那時候她只是一笑置之,沒想到......

該高興的,可是在這一瞬,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對看稍許,她下意識地看向母親侯麗。

侯麗寵溺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們音音是個有福氣的,從此以後有兩個爸爸媽媽了。”

侯麗表態,“我們夫妻雖然窮,但是行得端正對得起蔣家。姑娘如珠如寶的養了這麽多年,哪裏割舍得了?” 女兒是她和沈大強去福利院通過合法手續領養的, 對得起天地良心。

“音音可以回蔣家,但逢年過節必須來江城住幾天,我們也是她的爹媽。”

“我和老沈什麽都不要,就要這個。”

擯棄了脆弱與傷心,侯麗堅強又篤定,成功地逼出了沈南音的眼淚。她真的是個很幸運的人,不是嗎?不管未來如何,她都是被父母深愛的孩子。

對此,柳蘇宛和蔣安瀾沒有任何意見,能在十三年後找回女兒,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沈大強和侯麗是蔣家的恩人,這點無容置疑。他們想要的,於情於理也都不過分,也能讓女兒避免左右為難,僅從這一點就d可以看出沈氏夫婦對沈南音的好,舍不得她有一絲委屈為難。

最後,沈大強對沈南音說,“ 等檢驗報告出來了,如果確實是,你就跟他們回去。你成績好,去到那裏機會更多。”

再疼愛,都抹殺不了他們能力有限的事實,而且他們也舍不得耽誤孩子的前程。

“就這麽說了,你還小,聽長輩的。”

“這裏是你的另外一個家,想什麽回來就什麽回來。去了那裏要是過不慣,爸就去把你接回來。”

沈南音一直在流淚,無法思考,心卻一直是暖的。

.....

當晚,沈南音隨著蔣安瀾和柳蘇宛去區裏的酒店住了一晚,鎮區唯一的四星級。對蔣柳兩人就是湊合,可對於沈南音來說過於奢侈,一晚上房費好幾百,夠她兩個月的生活費了。

單獨面對蔣安瀾和柳蘇宛,沈南音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蔣安瀾察覺到,去冰箱裏給拿了罐孩子們都喜歡的可樂,遞給她時,稍稍俯低身,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她的發頂,“音寶不要緊張,想說什麽做什麽都可以,不原諒爸爸媽媽也沒關系。”

“我們做錯了事,本就該受到懲罰。”

蔣安瀾天之驕子,後又叱咤商場幾十年,鮮少有什麽事兒被他真正放在心上,從不知懼怕為何物。  除了眼前的少女.....他的女兒。

“如果你想留在江城也沒關系,爸爸會處理好。”

蔣安瀾的聲音溫清如水,不知不覺地洗去了沈南音的緊張,她望著爸爸,一雙黑眸明亮澄清,似足了小鹿。

沈默半晌,她輕聲開口,“太突然了,我還沒準備好。”

蔣安瀾並不在意,“沒關系,你有很多的時間,一直準備不好也沒關系。爸爸媽媽能找回你,已經很好了。”

柳蘇宛也是這個意思,“爸爸說得沒錯,從今以後,你什麽都不用做,怎麽快樂怎麽來。”

“只是多了些人愛你而已,你所習慣的一切仍然存在。”

“好不好,清寶?”

血緣真的是個奇妙的東西,明明對他們沒有任何印象,也能很快親近。

漸漸地,也能說上話。

兩天後,dna檢驗報告出來,坐實了沈南音是蔣家千金的揣測。

沈南音走的一天,已經連續晴了三十六天的江城忽然下起了雨,老天似乎都感受到了沈氏夫婦和她的傷感。

“媽,你就當我去外地讀書了,節假日我就回來了。”

“知道了,別擔心家裏。”

“我盡量。”

“等家裏忙完了,我和爸爸就去南城看你。”

“好。”

......

蔣安瀾給沈氏夫婦買了兩套200多平的房子,還給做木匠的蘇大強介紹了不少活,都是大項目,不僅自己能吃飽還能幫襯鄉裏鄉親。沈氏夫婦本不願收,後面蔣安瀾對他們說,只有你們過好了,沈南音在南城才能放心。而且,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根本不是兩套房子能夠報答得了的。

沈南音知道後,也勸,“收著,等我以後賺錢了,我還,一定會還。”

沈氏夫婦含淚收下了,有個這麽孝順的女兒,該他們享福。

南城的秋,幹燥有風,滿城的紅葉似火在燒,沈南音置身其中,時常有不真實的感覺。

她來到這裏已經一個多月了,過了這個周末,她將進入到了南城一中就讀。國內最好的高中之一,名師雲集,她該高興感恩的,可她似乎辦不到,她想念平安一中,想念會拿戒尺敲他們手心的楊老師,想念晚自習結束後的素粉與虎皮蛋.....

“嘿,音音你在想什麽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一道俏皮溫甜的女聲。沈南音凝眸望去,思緒一點點回籠。

叫她的少女叫林旭言,是爸爸發小的女兒,南城霽少和影後林喬的掌上明珠。她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李旭日.....

林旭言是她來到南城的第一個朋友,漂亮又精致,似陳列在高檔展櫃之中的人偶,叫人很難不喜歡。

她也喜歡她,雖然知道自己連她的五分之一比不上。

“是不是又想家了?”  林旭言坐到沈南音對面,仔細打量了她十數秒,臉上的笑容漸淡。

沈南音不習慣說謊,也不願對朋友說謊。

於是點了點頭,而後喚了林旭言的乳名,“茉莉,我覺得自己像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同這裏格格不入。”

每一份好,都讓她覺得沈重。

明知大都是真摯的,她也沒法抹平自己的這種想法。

茉莉聞言,眸光微滯,顯然是沒想到沈南音會有這麽的想法。可是....“可是你和劉姥姥不同,這裏本來就是你的家。如果不是當年的意外,你會一直生活在這裏。”

“這裏的一切才是真正屬於你的。”

沈南音的聲音越發的輕了,“可意外它來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在這裏生活。她們口中的牌子她一個不懂,大幾千過萬的衣服穿在身上,會讓她有負罪感,更別說衣櫃裏那些動輒幾十上百萬的洋裝和珠寶......

對話到這,小茉莉悟了。

所有人都認為虧欠了南音,自她回到南城,把過去那些年無處宣洩的愛一股腦兒全砸在她的身上,全都忽略了她才剛回來,還不能很好的適應眼前的這些。

乖寶,真的可憐。

茉莉凝著沈南音,小腦袋瓜跟裝了馬達轉得飛快。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握住了沈南音的手,笑著建議道,“音寶,我們去吃牛肉粉好不好?還有蛋酒。我知道一家店,超地道的。”

她的話鋒轉得太過突然,沈南音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總是沈靜的杏眸染了光,“真的嗎?”

茉莉笑,“當然是真的。你算是攤上好運了,我,小茉莉,號稱南城最會吃,藏在犄角旮旯的那種我都門兒清。”

“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下午三四點的光景,早不早晚不晚,尷尬得很。

茉莉說風就是雨:“就現在,牛肉粉配北冰洋汽水,下午茶剛剛好。”

“噗嗤.....” 這一聽就是神級吃貨,沈南音被逗笑,心情頓時輕松不少。原來在這裏也有人跟她喜歡一樣的東西,更幸運的是,那個人還是她的朋友。“那我們去吧。”

“走走走,開我的寶馬去。” 茉莉先起身,略顯急切的拉扯著沈南音。

沈南音沒反應過來,“你有駕照嗎?未成年能考駕照嗎?”

茉莉拉著人往外,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開我的寶馬不用駕照。”

沈南音:“....... ”

直到茉莉帶著她來到她爸李霽的座駕旁,開了後備箱,從裏面搬出了一輛折疊單車。

“哈哈哈。” 沈南音不由大笑,來南城的第一次... “我喜歡這輛寶馬。”

茉莉朝她拋了個wink, “喜歡就對了,茉莉的單品必屬佳品。等會兒吃完了,我給你買一輛,當作生日禮物。”

再過兩個月,就是沈南音的生日了,這也是她時隔十三年第一次用出生紙上的出生時間過生日。

“好的,茉莉你真好。”

“我不好誰好,我天下第一好。”

“真的臭屁。”

“我這叫自信,自信的女孩最美麗,懂?就這點,你要跟我多學學。”

“盡量呢。”

.....

鬧了一通,李霽的司機已經幫茉莉把單車調試好了。茉莉爽利地拍了拍車後座,“小美人,上車。”

沈音點點頭,壓著裙擺坐了上去。

等她坐穩,茉莉踩動了單車,慢悠悠地晃出了蔣家大宅。沈南音親昵地摟著她的腰,快樂唱起了歌。

保鏢跟在後面,無聲無息守護,因為蔣安瀾再經受不了多一次。

蔣家後院,花廊深處,李霽同蔣安瀾正在飲茶閑聊。知道兩個小姑娘騎著單車出門後,蔣安瀾失笑道,“還是茉莉有辦法,在家悶了好些天了。”

他知道音音已經很努力了,但中間隔著十三年的空缺,任誰都很難輕易邁過去。

李霽能明白好友的苦,試想,如果走失的是他的茉莉,他可能會瘋,也沒辦法做得比蔣安瀾更好。

這些年,他要穩住妻子的情緒,日日夜夜被悲苦與內疚折磨.....能撐到今天,算是大幸。

“放寬心,會越來越好的。”

“嗯。我把音音放在茉莉班上了,有幾個小祖宗看著,我放心。”

李霽聞言笑了笑,“不怕音音給帶壞了?”

蔣安瀾:“要是能帶壞,可太好了。”

幾個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都是有個性的主兒,但說壞,沒有一個沾邊。他們似乎更像老祖宗,一身清正,熱血不輕易妥協。

**

兩公裏,茉莉用時一刻鐘。慢得很,可沈南音一點都不介意,下了車,嘴角的笑意都沒散盡。

【江城小吃店】

茉莉停車時,沈南音睨著小吃店的牌匾,忽然被脆弱擊中,鼻酸眼熱不請自來,根本壓不住。

茉莉不經意瞥見,心裏一酸,但她沒說什麽,悄悄地挪開了目光,給了沈南音時間同自己的情緒和解。

“走了。” 磨了好一會兒,茉莉才佯裝大剌剌說道。

“好勒。”

這時,沈南音已經壓下了忽然而至的酸楚,笑著跟上了茉莉。

這個下午,兩個人在這裏點了近十樣,吃完後,撐到走不動。茉莉很少幹這事兒,可是看到小姐妹臉上滿足的笑容,她認為值得。再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走了,買法拉利去了!”

“吼,沈南音要有法拉利了!!”

“法拉利算什麽,等我以後有錢了,我給我音寶游艇私人飛機來一套。”

“吼,哈哈哈哈哈哈。”

後來,沈南音有了一款同茉莉相同的單車,時常騎著在街頭巷尾找吃的,快樂從未減淡。

有了茉莉的陪伴,上學後註意力大幅度轉移,南音開始以積極的態度去適應南城的一切。時間進到十二月,南音的生日會漸近。

柳蘇宛想給孩子添置些衣服,當季和早春度假系列全都送到家裏給她選。南音很是懼怕這個,找了個借口想要逃離。

好在,她的借口很合理,柳蘇宛雖然無奈,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道,“那就和茉莉一起去,別摳著,媽媽不需要你幫著省錢。”

沈南音松了口氣,輕輕地抱了抱媽媽,隨即逃出門。

可她沒想到的是,茉莉比起媽媽,並沒有收斂到哪裏去。帶著她去了寧氏百貨,選了間風格適合她的店,直接清了場。

“.......” 南音一陣無語,但是挺奇妙的。明明差不多的事情,好朋友做起來壓迫力比母親輕了許多,並不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茉莉也不管她,挑了幾件她認為合適的讓她去試。

是沈南音喜歡的款式,因而也沒有多推拒,小心翼翼地攏著衣服進了試衣間。歐式的風格,奢華敞亮,置身其中,甚至能嗅到淡淡的蓮花香。

極好的體驗,讓人很難不喜歡。

換上一襲白色的束腰小洋裝,南音對鏡整理,鏡中人已經不是在江城鄉間田埂兜轉的沈南音了,漸漸白皙瑩潤,細致到自己都有點陌生,不禁有點晃神。

過了陣,試衣間的門被敲響,茉莉在外頭喊,“音寶,搞快點,還有好多沒試呢。不是我說你,你這速度真的太慢了。”

南音霎時回過神,“好了好了,這就出來。”

推開門出來,一眼就瞧見了茉莉。小姑娘正站在門前,佯怒瞪著她,“慢慢豬。”

沈南音被她幼稚可愛的話逗笑,“下次一定變快快豬。”

茉莉本就沒生氣,看南音笑了,頓時裝不下去了。她走近南音,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真好看,我們音音越來越好看了。”

沈南音:“沒有你好看。”

茉莉反駁:“怎麽會?兩種不同類型而已。媽媽說,如果茉莉是春天,那音音就是秋天,由內而外的溫柔明靜。”

“心心是夏天,薇竹是暖冬。”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姐妹春夏秋冬齊了。”

聽到這話,沈南音眼中糅進了喜悅,“真的嗎?小喬阿姨這麽說的?”

茉莉嗯了聲,隨後,“不然呢?我誇人能這麽有深度?”

“也是,簡單粗暴才是茉莉小姐姐慣常的打開方式。”

“嘖,被我媽媽誇讚了那麽高興?”

“那當然,那可是國民女神。”

.....

從店裏出來,已經暮色淺淺。

買下的衣服門店會專門安排車送到蔣家,兩個人樂得輕松,手牽著手找了家店吃晚餐。

這一帶,茉莉太熟了。

而且.....

“五叔的風華會所就在這附近,我們就去那裏吃晚餐好嗎?”

沈南音不由問,“我們能進去嗎?”

茉莉回道:“能啊,我們又不是去酒吧。玲瓏那是正兒八經的餐廳,實在不行,我叫個長輩帶我們進去吃飯。”

“自家地兒,隨便造。”

沈南音來到南城兩個多月了,對風華會所四個字可以說得上是耳熟能詳了,可她一次都還沒去過。

“那走。”

車往風華會所去時,保鏢打給了蔣安瀾報備。

彼時,蔣安瀾正和關衍幾個人在陸記吃海鮮,聽保鏢說起這茬,下意識地瞥了李霽一眼。

話也沒停,“由著她們去。”

收了線,喬讓就睇著蔣安瀾道,“剛我看見了,你拿眼剜大少。”

女兒回來了,蔣安瀾的一切都在無聲無息地修覆著,笑容時常掛在臉上,公子哥的脾性也在覆蘇,“我就剜他怎麽著了?茉莉都把我閨女帶去會所這種地方了。”

這話一出,會所老板關衍不幹了,“什麽叫會所這種地方?老子那是正經地兒,別拿你那些惡臭思汙染它。”

“看看,把咱五哥都給整怒了。”

“怒了這麽了?要不是看在小心心的面上,老子還想拿酒瓶爆他狗頭呢。”

...

鬧了好一陣,聲浪終於散了些。

李霽這才說話,“既然小家夥都去了,我們也去風華續個攤,牧雲也該下班了,叫了一起。”

這樣的提議,誰會拒絕呢?只是,“誰買單?”

李霽被這個問題給氣笑了,幾秒沈吟,叫了蔣安瀾的名字,“就你了,終於又要陪音音過生日了,值得慶賀。”

蔣安瀾卻拿話剜他,“大少,你真的越發的摳門了。”

李霽一本正經地沒臉沒皮:“那是必然的,畢竟要養家糊口。”

蔣安瀾一陣惡寒,飯都沒吃完,直接從座位上起身,“不吃了不吃了,現在就去風華,看我音寶去。”

“蔣安瀾,你丫的就是個女兒奴!”

“是怎麽了?你丫的不是?”

“.....老子確實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慫這麽的理直氣壯真的也沒誰了。”

......

“我要這個......”

“這個也想要.....”

在茉莉身邊,南音總是不知不覺顯露出自己本來的樣子,幾許孩子氣破開沈靜溫順。

“這個藕竟然是從洪湖來的。”

“對啊,軟糯的那種,又甜。超級好喝的。”

“對對對,煲大骨湯.....”

說到好吃的,兩個小姑娘多少失了些淡定。

只是她們坐在僻靜的一角,聲音也輕,並未影響到其他人。

點了三個菜一個湯,兩人乖巧等菜上桌。沒多時,餐廳門口傳來了聲響,有人喊了聲任先生,克制又恭敬。

茉莉聽出是餐廳經理的聲音,回頭看了眼。

正對著門廳的沈南音也跟著看了過去,一個黑衣男子,五官深邃,冷矜似沒了溫度。

沈南音沒有見過王子,但她莫名地覺得王子就該是他那樣的。

腦子一熱,心裏話對著茉莉脫口而出,“茉莉,你認識他嗎?”

茉莉回看她,“認識,按照輩分,我們得喊他一聲叔叔。任家老四,一直在海城跟著外婆生活,一年前回的南城。現在.....已經是捷誠的頭號人物,把三個哥哥壓得死死的。”

這些話,都是茉莉從叔祖輩那裏聽來的。平時,她不甚在意,一是跟任四不熟悉,再來對商場相關也不感興趣。這次沈南音一問,有關他的記憶全面覆蘇,鮮明得讓茉莉都覺得詫異。

“任家是真有錢,那攤子也是真的亂。爸爸說,任四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能走到現在這個地步,除開神明護佑,都是他的血和淚。”

說完,忽然意識到沈南音的反常,特意叮囑了一句,“繞著走呢,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沈南音笑睨著茉莉,“瞎說什麽呢?我就問問,他長得很好看。”

也僅限於此。

她現在自身能量都不夠,又怎麽可能去招惹別人呢?

茉莉盯著她看了數秒,“好吧。”

之後,安靜用餐。

任光懿也坐了下來,一個人用餐,也沒有顯露出一絲不自在。

十數分鐘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進了來,衣著精致氣度不凡,身後還跟著兩個年紀相仿的朋友。

“光懿......” 當他看到了任光懿,神色忽然灰敗。他走上前,卻不敢入坐,像根僵硬的木頭杵在任光懿面前。

一分鐘,兩分鐘.....一刻鐘過去了,任光懿仍然一言不發,慢條斯理用餐,餐廳裏的氣氛變得莫名壓抑。

心理素質不好的,時不時往那個方向瞄,呼吸都克制著。

反觀茉莉,穩的一姑娘。

沈南音睇著她,嘴角不受克制的往上翹起,“他的氣場好足。”

茉莉知道她在說誰,“你爸在外面氣場還足呢,結果呢?這就是個人設,當真你就輸了。”

“真的嗎?他看起來......”

“他沒準是個很溫柔的人,冰冷無情只是他的武裝。”

“我暗戀的小哥哥也是這款。”

沈南音的註意力被“暗戀的小哥哥”幾個字帶走,目光落在茉莉臉上,似淬了光,“什麽暗戀的小哥哥?”

茉莉擡眸,視線相接時,“下周一我帶你去看看?”

“吼,一定要看到。”

“知道知道,我什麽時候也沒騙過你呀。”

....

之後,南音再未多關註任光懿,從他身旁走過,也能做到目不斜視。茉莉的一番話足以將她對他的那點好奇心徹底碾碎。

她不知走後,中年的男人朝著任光懿跪下了,眉眼間有懼。他向任光懿祈求,“四少,救我這一次,以後讓我為你做牛做馬都行。”

年輕的男人神色仍不見波動,望向悲戚絕望的男人,薄唇動了動,溢出一聲輕嗤。對視數秒,涼聲道,“如果下跪有用的話,這世界就沒那麽多傷心事傷心人了。”

說完,留下一句“風華什麽時候變得跟菜市場一樣了?”,冷然離去.....

後面餐廳經理同關衍說到這事兒,關衍被氣到頭冒青煙,對著身旁的眾兄弟罵罵咧咧,“媽的,這不是他自己帶來的汙糟事兒嗎?幹爺屁事!老子現在就註銷他的會員,滾別地跋扈去,老子不伺候。”

蔣安瀾笑了笑,勸道,“給我個面子,這次算了,回頭我說說他。”

“......他能聽你的?瘋的一匹!”

“他不聽我的,總會聽婆婆的不是?”

“那你可得教好了,下次我就對他不客氣了。” 註銷客戶會員這事兒風華會所成立近三十年關衍鮮少幹,一是開門做生意沒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二是踢出去等同於和風華背後眾人風格相悖, 這麽點小事兒不至於....

“行行行。”

作者有話要說:

蔣安瀾,蔣二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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