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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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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彌漫的安靜的清晨,宇智波族地後面連綿空空的墓地中,響起一個微弱的腳步聲。

穿著一身淺色和服的黑短發少年,慢慢走過一座座整齊的墓碑,他的視線落在相同的高度,挨個掃過那些石碑上的名字,又像什麽都沒在看。

從後往前走著,少年逐漸來到墓群的最前方,宇智波族長富岳的墓前。族長夫婦的墓碑並排立著,少年低頭在墓碑前靜靜而立,連周圍的空氣都顯得寂然無聲。他停了半響,才繼續往前,繞過這兩座墓碑,面前就是平坦空曠的大道,通往已經廢棄的宇智波族地。

踏上泛著浮土的道路,佐助邁出墓地。

木葉對外防備很嚴密,對內則一向寬松,哪怕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佐助這麽不緊不慢地一路走來,竟沒被人攔下。

想想當初鼬和鬼鮫是怎麽旁若無人地進了木葉就可以理解了。不過,前車之鑒,後事之師,這才過了多久吶?

走出宇智波族地時尚無目的,但沒過兩步,佐助突然想去看櫻花。生在櫻花盛行的“日本”,氣候適宜的木葉有著大片櫻花林,在木葉成長的時候他卻只去看過那麽一次。

好在他還記得路,當時年紀小,被鼬帶著完全不識路,如今回顧,記憶纖毫畢現,佐助踏著記憶的腳印一步步走過去,終點就是他和鼬曾經靠著睡著的那顆櫻樹。

站在樹下,仰頭久望。這是佐助離開木葉之後,第一次站在故鄉的櫻花林下。

不過,這裏也算不得故鄉。

伴隨著這個想法,數個帶著面具的木葉暗部無聲無息從周圍浮現,把佐助包圍在中間。

低沈的聲音不知從哪一個面具後傳來:

“叛忍宇智波佐助”

這裏不是那個記錄著他被拐走的木葉,而是宇智波佐助成為忍者後叛逃了的木葉

“真了不起呢。”

佐助低聲喃喃,想著另一個世界裏一無所知卻與命運和自身奮戰的孩子,他心裏真正的兄弟,渾若無痕又舉重若輕地一擡手,鋼絲乍現,顫抖著與空氣摩擦,在他身邊織成一張火網。躍動的明亮火光映入他黑色的瞳仁。

佐助一個人殺出木葉村鬧出的動靜太大,想瞞都瞞不下,疑似第三個宇智波幸存者出現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

十二歲的孩子和十五歲的少年差別太大,何況實力層次完全不同,除了最開始的錯認,沒多少人真把他當成“宇智波佐助”。

佐助無意分辨,朝著音忍村而去。

他並不想給木葉當俘虜,所以闖了出來。沒傷人,他記得這是哥哥最愛的木葉。這個世界他無處可去,但他很簡單就決定了,要去見見這個世界的佐助。

獨自行路,這對佐助還是頭一遭,好在被鼬帶出去過幾次,不是全無經驗,佐助挑著人跡罕至的荒郊小徑走,多年的修行終究對他的心性有了影響,風餐露宿,幕天席地,他並沒怎麽真覺得苦,重覆的單調乏味的行路,也沒讓他覺得不耐。

或許他從前有些小看了自己。

佐助第一次冒出這樣的反思,已經是他離開木葉十幾天後,隨即他被人遠遠叫住:“佐助!”

荒林中身後傳來少年的大喊,佐助便停步,轉身回頭,一身橘黃的少年一陣風般沖過來,在他面前剎住腳步,脫口而出:“佐助!”

佐助的樣貌和三年前離村當真沒多大改變,但身高便不相同,何況換了身衣服,神態上的差別更加明顯,他靜靜看著這個世界的第一主角、命運之子站在面前,狠狠搖頭,否定地大聲:“你不是佐助。”

漩渦鳴人所見的宇智波佐助,從來不會有這樣安靜默然的神色,他見過那個宇智波鼬,都沒有面前的少年這樣像佐助,宛如雙生。他聽到那個消息便堅持趕回來,一路追蹤,這個人是向著音忍村而去嗎?是去見佐助嗎?和佐助到底是什麽關系?

“我知道你。”他突然說,“九尾,哥哥在曉的任務對象。”

鳴人一楞。

佐助繼續說道:“我記得你是旗木先生班上的,是叫‘鳴人’?姓什麽?”

他的確不是佐助。這個結論反倒讓鳴人安下心,仿佛壓在心頭的某種隱隱憂患消去了,他叉著腰問:“餵,你究竟是什麽人?和佐助是什麽關系!”

“佐助……”少年把這個詞放在口中輕輕咀嚼,“我是‘宇智波佐助’啊。”

他微微提起唇角,露出一種又像笑又像諷刺的神色,“我從另一個三年後來,”他說著匪夷所思的話,“從很多年前就已經改變了的三年後來。”

鳴人直接變成了蚊香眼。

見此,佐助反倒真的微笑起來,“你眼裏的佐助,是什麽樣子呢?”他向鳴人走過去,一邊發問,“這個世界,成了木葉忍者的佐助是什麽樣子?”

似乎太像佐助的臉化解了鳴人的戒備,他就那麽一頭霧水地容佐助一步步靠近,幾乎到了臉對臉的距離,佐助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鳴人,瞬息之間,一道白光從樹林另一側沖出,在他們之間狹小的縫隙險之又險地擦過,但那道光靠近時佐助已經向後一躍,站定,目光都沒移動一下,唇角一勾,對剛剛登場的自來也道:“還是要打麽?”

話音未落,已經不容分說地出手。

一瞬間的目光交錯,佐助就把鳴人拉進了他的月度空間,現實中鳴人的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僵立著。而黑色的火焰驟然從地底燃起,在佐助腳邊燒成一個火圈,圍繞周身。

佐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隔著火尖,微微偏頭,註視著全神貫註的自來也,白發忍者的視線盯著火焰底層,滿身戒備,一言不發。

其實佐助並不太想打起來,他極端不平衡的實力讓他對弱與自己的人可以碾軋,對同水平的人卻很容易一敗塗地。

與鼬那一戰已經是他的巔峰水準,卻絕不代表他的真實水平。

對峙半響,自來也驀然大笑:“哈哈哈,少年,沒必要這麽緊張嘛!”他站直身體,擡起頭,坦然地註視佐助的眼睛。

佐助不免有些驚異,便隨手將鳴人放了出來。

他構造的幻境只是個空曠無人的空間,鳴人的精神體正在裏面又喊又跳,驀然重新掌控身體,立刻以標準的狗吃屎姿勢摔在佐助面前。自來也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起來。

鳴人一邊氣急敗壞地反駁一邊爬起來,擡頭的時候,從下看向佐助,佐助漆黑的瞳孔沒有一點亮光

突然間靈光一閃,鳴人躥起來抓住佐助的肩膀:“你看不見!”

對方戰意消解得極為莫名其妙,好在佐助早就明白自己和這個世界之人最大的不同始終在思想上,並沒想去弄明白。

當晚他們一起宿營,鳴人絮絮叨叨地說他聽到“這個佐助”的消息後如何與自來也鬥智鬥勇最終偷跑出來。

佐助無疑隱瞞自己的身份,通過自來也做中轉,鳴人也搞清楚了這個貌似艱深的問題

鳴人問:“你為什麽不當忍者?”

佐助道出數年之前,對另一個鳴人原封不動的答案:“我怕苦。”

鳴人的反應一模一樣,完全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反倒是自來也瞥過來,很稀奇地笑問:“你為什麽會怕苦?”

這問題令佐助不解:“我為什麽不能怕?”

自來也指著他右手腕:“你連死都不怕,還會怕苦?”

佐助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微微鼓起的猙獰的肉疤,看起來就像戴了個手鏈。

“你看得出來是我自己弄的?”他的忍者課程,果然還是太差。

鳴人差點沒跳起來:“你為什麽要自殺?”

自來也則問:“你幹嘛要用這麽麻煩的方式自殺?”失血過多而死真是慢到家了。

“有人不想我死,”佐助並不避諱,聲音平穩,不緊不慢,“最開始我捅了自己一刀。後來割腕……嗯,把手腕整個切了下來。再後來……”

“我才不信!”鳴人真的跳了起來,怒氣勃發地大嚷:“我認識的佐助才不是會自殺的懦夫!”

佐助誠實地回答:“我不是你認識的佐助。”

鳴人一把抓起他的衣襟:“你到底是什麽人?佐助才不會變成這種樣子!”

佐助靜靜地想,他的確不是最初的那個“宇智波佐助”。

他沒有開口,鳴人瞪著他不動,薄薄的衣料卻承受不了這種僵持,突然松開,佐助露出大半個胸膛,顯眼至極的,他的心臟處盤踞著一個猙獰的放射狀疤痕。

鳴人不知不覺松了手,任佐助跌坐回地上,瞪著那個傷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佐助攏好衣襟,重新系緊腰帶,淡淡說:“本來這個傷口沒這麽難看的,後來我對這裏用了個雷切。”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有一次我吞了碗的碎瓷片,被掏了出來,作為懲罰沒有給我治好,弄得我一個月吃東西都是和著血吞,喉嚨的傷口反反覆覆裂開,總也好不了,後來還是我自己勉強聚集了點查克拉給自己治好的,那次之後,我就決定再也不用這麽蠢的方法找死了。”

如此平淡而漠然的態度,就像在說於己無關之事。他並不是在炫耀痛苦。

鳴人按捺不住憋出一句:“找死本身就很蠢!”

佐助停頓了一會兒,才平靜地說:“我不知道活著幹嘛。”

那個橙黃色的耀眼的命運之子張牙舞爪地喊:“你就沒有想做的事嗎!你就沒有重視的人嗎!”

佐助回答了:“我想做的事,已經失敗了。我重視的人,以前有過。”

盡管看不見,佐助也感覺得到鳴人完全無法理解的質疑目光,他平鋪直敘地說:“你看出我和我認識的佐助的區別了吧?我不熟悉你和旗木先生,不認識大蛇丸和藥師兜。我只有一個朋友,就是奈良鹿丸,我只有一個老師,就是宇智波斑,我只有一個親人,就是哥哥。”

頓了頓,他又輕輕說:“現在,都沒有了。”他主動離開了鹿丸,斑背叛了他,哥哥……

他現在竟然可以這麽平靜地想到,哥哥已經不在了。

達摩克利斯之劍只有懸在頭頂時才最令人恐懼,已經落下,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整個晚上漩渦鳴人都在一邊生悶氣,卻並沒有試圖問他的過去,自來也看起來也沒這個打算。

漩渦鳴人已經認定佐助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宇智波佐助”了,所以他不問,自來也或許是看出了他不會回答。

佐助其實是在扮演他現在的身份,拋開所有他本不該知道的事情。

他本來以為會很累,但是卻感到有點罕見的輕松。

要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分開上路。鳴人說:“還不到我見佐助的時候。因為我還沒能力把他帶回去!”

這裏離音忍村已經不遠了,而佐助並沒有把這段路程走到尾,在這片廣袤的樹林的盡頭,他便遇到了等著他的,這個世界的宇智波佐助。

那個仍然背負著宇智波姓氏的少年已經換上音忍的裝束,滿身剛剛從溫柔環境裏剝離的鮮血淋淋的孤寂。守候著佐助,帶著激動和急切:“你是誰?”

佐助有些恍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抄著袖子淡淡道:“漩渦讓我給你帶話,說他一定會把你帶回去。”

宇智波楞了一下,才意識到“漩渦”是“漩渦鳴人”,他好像第一次聽到什麽人只稱呼鳴人的姓。

然後他充耳不聞地問:“你是什麽人?”

佐助看不見面前的人,卻能感覺到,對方的動作和表情,甚至一些明顯的情緒:“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他一字一句地說:“不要殺宇智波鼬。”

宇智波猛地睜大了眼睛,那一股暗藏的熱切霎時冷了下去,愕然地看著他。

佐助旁若無人地輕輕念下去:

“殺了他,痛苦和憎恨不會遠離你,只會更瘋狂地籠罩你。你把你孤苦伶仃、四處漂泊、空虛寂寞的痛苦都算在宇智波鼬頭上,以為殺了他就可以結束一切了。你相信嗎?痛苦是有靈智的東西。”

佐助輕柔又低沈地說:“你抗拒它、排斥它,把它全部歸結於鼬寄望於殺了鼬結束它,它會報覆你的。鼬不是,他從不抗拒痛苦、憎恨痛苦,他清醒地面對痛苦,溫柔地接納它,痛苦給了他報答,他想做的一切事都成功了。”

宇智波冷眼看著他,似乎領悟到什麽,冷冷地問: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佐助輕聲說:“是的,我接納它,但是憎惡它,它給了我一半報酬,我有過心願幾乎完全實現的非常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我最終的願望沒有實現,最大的願望永遠不會實現。”

宇智波問:“你的願望是什麽?”

佐助搖搖頭,只是說:“在你知道一切之前,不要殺宇智波鼬。”

宇智波目光一變:“你莫非想說滅族不是鼬幹的嗎?”

陌生族人突兀的要求令宇智波憤怒,這前半句話卻正擊中了宇智波的要害,當年滅族之事疑點重重,他也不能否認,憎恨之餘,他心中始終有一小塊保留著希冀,期望那隱情能讓自己不用恨鼬。

佐助清楚地明白他的感情,希望啊……這正是在反覆破滅又誕生間折磨他的東西。他忽地有些難以言喻的憎恨,說出口的話偏離了最初的目標,變得不著邊際:

“你最初的痛苦是嫉妒吧?對優秀的、掩蓋了自己存在的哥哥,但同時你也敬仰愛慕著他,掙紮在這兩種感情之間,這是你最初的痛苦。”血仇面前它有多不值一提?

“你以為不會有比失去一切親人更大的痛苦了,把這痛苦化為憎恨去謀取力量,但當你拋棄重新得到的一切來到他面前,他會告訴你什麽是最深的絕望。”用他的死亡,和所謂的真相。

“你仍舊把這痛苦化成憎恨去覆仇,但接著,你的敵人會給你更強烈的折磨。”宇智波的屍骨都被糟蹋盡了。

“你以為結束了嗎?最可怕的,就是你‘以為’一切都會結束了。”往事層層揭露,他走了卻又回來,明明回來了,最後還是要離開。

佐助突然強烈地想嘲笑自己。

他有多少次感到痛苦,又多少次感到絕望呢?

宇智波沒有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對這詛咒般的預言也並沒有憤怒,佐助滿懷無處釋放的壓抑的痛苦,讓他想起了離開木葉前所見的旗木卡卡西。

佐助卻只盯著宇智波,什麽都看不到的眼瞳直視著他的方向。他們看起來走的是不一樣的路,卻殊途同歸,“你的人生就是被痛苦和憎恨組成。”

佐助空洞的黑眸看向側前方虛空的點:

“鼬,我這麽說你的弟弟,你不生氣嗎?”

空氣沒有半分波瀾,宇智波眼裏突然間煞氣濃重,握緊了拳卻沒有動。

佐助淡淡接上:“還有斑,你們兩位既然來了就別躲躲藏藏,出來吧。”

黑底紅雲的袍子無聲無息浮現,鼬站在樹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斑出現在另一側,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聲:“事情居然這麽有趣呢。”

宇智波雙目赤紅地仰頭盯著鼬,鼬卻只看著佐助,說:“宇智波沒有人了。”

他直接否定了佐助宇智波遺族的身份,間接否定佐助的話以及造成的影響。而斑笑瞇瞇地打招呼:“你身上有時空的痕跡,小佐助。哪一個我,從哪一個未來把你送回來呢?”

這句話讓鼬和宇智波都悚然而驚,一眨眼的時間,鼬就化為黑色的鴉群向佐助湧去,斑像商量好一般,和他同時出手搶人,一頭撞進鴉群中,鼬顯出身形,黑色的火焰憑空燃起,斑的身形連續閃動,那些火焰又像出現時無聲無息的消失,下一秒斑就用空間忍術追到鼬身後,而鼬再度變成烏鴉分身,消散而去。

轉眼間,樹林邊緣就再次靜了下來。

這場爭鬥宇智波無暇關註,呼吸急促地看著佐助:

“你是……我?”

脫口而出的問題連他自己都驚訝:“滅族的到底是不是鼬!?”

佐助微微側頭:“是他啊。”

那一番爭鬥完全驚擾不到他,他仍然攏著袖子站在原地:“哥哥親口這麽對我說過,父親大人和母親是他親手殺的。”

宇智波感到強烈的震怒和寒氣,咬牙切齒地說:“你說的還真是平靜啊。”

“我表現的很平靜嗎?”

佐助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麽,回頭審視,仿佛重新認識了那個對與木葉為敵、長途跋涉、談及哥哥的死亡都波瀾不驚的自己。

或許是因為……哥哥死去之後,已經發生的和沒有發生的,一切都變得對他無所謂了。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偏離了該扮演的角色,說出自己不該知道的話,於是拉了回來:“我需要關心嗎?把我當做人生汙點視而不見的父親大人?還是常常會一不小心忘記我存在的母親?”

宇智波怎麽都沒辦法想象自己會出於這種境地。

“我呢,從小就被人叫‘廢柴佐助’,雖然門門全優但提取查克拉很晚,所以一早就被父親大人放棄了,那時候我可以連續一個月每天只說兩句話——我出門了,我回來了。”

佐助揣摩著他的角色,隨性發揮:

“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跟我是絕對不一樣的,你是個很驕傲,驕傲到傲慢的人,小時候一定很受寵愛吧,天賦出眾,不缺關心,所以要強,但是始終比不過鼬,對不對?”

他的話仿佛達成一個輪回,漠然重覆:“你最初的痛苦是嫉妒吧?”

然後他沒有再說下去,轉頭看向驅走了鼬的烏鴉分|身後,就坐在樹上袖手旁觀的斑,好像在發呆一般“看”著他,過了幾秒,突然說:

“斑,你為什麽要毀約?”

斑並不知道他沒頭沒腦的問題從來而來,卻興致盎然,反問道:“那麽我曾答應過你什麽呢?”

佐助猛地一怔,腦中突然浮現決戰之前的最後一次對話,斑說:“我挺喜歡鼬的。”

對,是了……原來是這樣。

他以為斑的意思是會幫助他讓鼬活下去,但斑一開始就沒有這麽答應過。

斑那時就把他的立場告訴他了。

佐助突然很想笑,但又不知道自己能笑什麽,他低頭搖了搖,重新轉向宇智波,垂眸喃喃:

“我現在多少理解斑的想法了呢。”

“又想要勸說你,讓你不要犯下比我還愚蠢的錯誤,失去最重要的人,又想看著你重蹈覆轍,後悔不已的痛苦,報覆你現在的傲慢……”

從佐助承認了鼬的滅族起,宇智波對佐助溫和就被磨滅了。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卻仍舊隱忍不發的宇智波問:“你說的我最重要的人,莫非是鼬嗎?”

“難道不是?不管是愛是恨,為了殺死他還是解放他,你現在不是為了他而活著嗎?”

宇智波深吸一口氣,問:“你所犯下的愚蠢的錯誤是什麽?”

樹上的斑突然插話,笑的很詭秘:“我猜猜,你所犯下的愚蠢的錯誤,莫非是關於永恒的萬花筒?”

佐助幹脆地承認:“對。兩雙萬花筒只能成就一雙永恒的萬花筒。我輸了。”

宇智波啞著嗓子問:“那是什麽?”

佐助像沒聽到,自顧自地喃喃:“這是懲罰。”

他的手撫上自己的眼睛,聲音又低又沈,宛如強烈的嘆息,“這是對我缺乏力量、傲慢自信的懲罰。”

宇智波聽到那兩個名詞,也能隱隱猜到什麽,“兩雙萬花筒”——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奪走了你的眼睛?”

佐助放下手,冷笑:“別這麽想我和哥哥的關系,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說這兩句時他頗為自得:“哥哥非常、非常珍惜我。”

斑於是問:“那麽,是你主動把眼睛給了鼬嗎?”

他自始至終都是看戲的神態,這句追問卻顯現出他並非完全不在乎,他問:“鼬得到永恒的萬花筒了嗎?”

佐助默然凝立,輕嘆一聲:

“得到永恒萬花筒的——並不是哥哥呢。”

站在他對面的宇智波清楚地看到他眼睛的變化,血色彌漫,擴散到整個眼瞳。

宇智波驚疑道:“你的眼睛……”

那些血覆蓋了瞳仁,逐漸加深,變成一種血液幹涸後的深紅,新鮮血液似的鮮紅又在上面勾勒出圖案,一把風鐮上壓著六角形,又像六棱的雪花,又像拼起來的六把劍。

“看不到東西,但是不妨礙招式的施展。”

即使神經都壞死了,查克拉仍然從細微的血脈經絡湧向眼瞳。哪怕它們在眼眶裏純粹就是兩個擺設,仍然可以作為萬花筒的載體。

“永恒的萬花筒不就是這種東西嗎?即使戳破眼球,它也還是存在我身體裏,真是可惜啊。”

佐助真心實意地嗟嘆:“我一直在努力毀掉這一切,但在宇智波斑的阻撓下沒有辦到,他需要這些,為了達成他的目標他要利用我哥哥賦予我的這些,至今我只完成了一件事——”

他指向自己黯淡的眸子:

“但是也不算完成了,永恒萬花筒的力量並沒有被從我體內剝奪。”

宇智波盯著那雙眼瞳裏熟悉的圖形,屬於鼬的寫輪眼的部分,隱隱覺得喘不過氣來。

從這個陌生的“自己”出現在面前,每一句話都帶著莫名意味,像一張無形的網把宇智波包了起來,壓迫著他的神經和思維。

佐助那些帶點瘋狂和強烈諷刺意味的笑意又泛了上來:

“不要太聽信我比較好哦。我說過了,我跟你是完全不一樣的。”

佐助莫名其妙的反覆和居高臨下的輕蔑終於將宇智波完全激怒了,他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垂在身邊的右手周圍閃耀起藍色的電光,五指微微屈起。

佐助靜靜地站著,雪白的電光也從指間冒出,這不是千鳥,純粹是控制雷電。佐助在天賦的發揮裏,放棄了火,專攻雷,又經歷了操縱漫天雷霆,對雷法的駕馭半點不弱。

尖銳的鳥鳴響了起來,嘈雜的雷點摩擦聲在樹林間層層回蕩,斑風涼地“哎呀哎呀”兩聲,一閃就不見了。

幾乎同時,佐助和宇智波擡手,面對面的距離,不需要沖鋒,一伸手就碰上。

轟鳴聲震耳欲聾,大地晃動,彌漫的塵土甚至掩蓋了閃耀的電光。

煙塵完全散去後,宇智波喘息著站在原地,面前是一個被千鳥轟出來的大坑。樹林邊緣除他之外空無一人。

兩團閃電對上之前,斑已經在間不容發之際用空間忍術帶走了佐助,佐助手上那團凝聚的雷術被空間之力絞得粉碎,如果不是佐助及時散掉查克拉,搞不好會被卷進去一只手。

佐助不知道被斑帶到了哪裏,只感到周圍一片空曠,似乎是個荒原。

斑站在他身邊,漫不經心地問:“你還想要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佐助淡淡地說:“算了,反正我已經沒法信任你,你就算說我也不會信了。”

一離開宇智波,佐助所有的乖戾都消失不見了,恢覆成淡漠平靜的樣子。

斑反而追問:“那麽你當初為什麽會信任我?”

佐助輕聲道:“你說哥哥很像泉奈。”

佐助的直覺其實一直沒有錯,斑的確會幫助鼬,只是不是佐助想要的那一種幫助。

斑笑了:“我不覺得鼬很像泉奈呢。”

佐助平靜地說:“那是宇智波鼬,不是我哥哥。”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是佐助,只是和書裏看到的、這個世界的,不是同一個人而已。這個世界的鼬和他的也不同。

“你覺得宇智波鼬不像泉奈,追根究底還是因為他對佐助用了兩次月讀吧。”

佐助並不了解斑,但他可以猜,尤其是從那個世界裏斑對他的表現中猜測:

“奉獻、犧牲、隱忍、溫柔——這就是你對宇智波泉奈的定義。在你心裏,如果泉奈是哥哥,你是弟弟,即使迫不得已、為了保護,泉奈也不會那麽殘酷的對待你。”

這個說法讓斑覺得很有趣:“你哥哥難不成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嗎?”

佐助反問:“泉奈難道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嗎?他拋下你了,離開你了,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你不痛苦嗎?”

斑完全看不出受到這句話多少影響,饒有興趣地問:“你哥哥已經死了?”

佐助蹲下去,捂住臉。

這因痛苦不堪負重,如同逃避的姿態讓斑覺得非常可笑:“你非常喜歡他?”

佐助放下手,抱住膝蓋,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哥哥非常寵愛我,”他的唇角溢出微笑,“在哥哥眼裏我從來沒長大過。”

斑嗤笑:“對男孩子而言這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吧?”

“我沒有你們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被家人寵愛有什麽不對?因為倔強和無聊的自尊心排斥親人的關心和保護,以後絕對會後悔。”

斑並不想和他談論這個,他已經猜到了:“你想讓我幫你的,是把你的眼睛讓給鼬嗎?”

佐助無聲地點頭。

這是他想給哥哥的,永恒的光明。

“我想成為哥哥的光明。”

佐助低喃:

“哥哥用我的眼睛看這世界,想想就叫人快樂。”

他的視線下垂,落在地面。一片純黑的世界裏,由於神經的幻覺,有時會出現閃爍的光暈色塊。

佐助在心中慢慢地默念:

有一個字常被人濫用,

我不想再濫用它;

有一種感情不被看重,

你豈能再輕視它?

這幾句詩所指的,無疑是“愛”。

而這首詩的下一句是:有一種希望太像絕望。

他前世從某一篇小說中看到過,希望才是潘多拉的盒子裏最大的災厄,眾神給人類最深重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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