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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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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

志東二哥適時出手,一把搶下遺像,“咱爸已經沒了,你拿個照片折騰啥!要是咱爸能被你幾嗓子喊回來咱們還全省事兒了呢!!”

“對啊,志全,你要聽話啊!”

“遺像總杵不壞啦,那玩意洗一張買框也不便宜啊!”

陳家親屬七嘴八舌的開始說話,“可不,現在洗一張這麽大的帶框都得二十多塊啦,物價是蹭蹭上漲啊!”

“哎呦,今年土豆都貴啦!”

場面登時失控,就在我覺得話題都要扯到米面油上時,紅英姐‘砰’!的一巴掌拍響茶幾,“都別吵了!!”

眾人倏地安靜,視線一致的看向她,“英子,你……”

“聽栩栩的!”

紅英姐漲著臉,“我請人家過來就是解決大爺這個事兒的,你們再嘮沒用的頭七就過啦!!”

我在心裏為紅英姐點個讚。

“英子,你發表意見就發表意見,拍茶幾幹啥啊,這家具都上年頭了,算古董,你再給拍壞了。”

志強大哥不滿的嘀咕,見紅英姐要炸,他忙擡起手,“你別急別急,英子,大哥懂你的用心,為我爸這事兒你出了不少力,那個,咱們都不許插話了,誰也別說沒用的,聽小先生的,小先生,你說……”

我迎接著眾人的眼神,心情真一言難盡。

難怪沈叔說做先生長見識,我這頭一個活兒,就開眼了!

“你們的意思我懂,既想要這位貴林大爺露面,又不想太傷時運,按說這種事是很棘手的,但我作為沈大師未來的徒弟,接了這個活,自然就要拼盡全力為你們家辦理妥當。”

我盡量拿出點先生氣質,早先我那十幾個先生真不是白見的,開場話術這一塊絕對學的明明白白。

不管啥活兒。

都先說難辦。

虧不著!

“小姑娘,要不說你是沈大師的未來徒弟,就是厲害!”

志強大哥開啟捧哏模式,旁聽的眾人又接茬兒給我戴了一通高帽,大人的這套處事學問真給我玩的挺飄,隨後志強大哥總結般掐到重點,“小先生,那你打算怎麽給我父親叫回來?”

“三個方案。”

我盡量屏蔽對面那遺像,被人監督就算了,還被個照片死盯,太難受了!

“第一個,我請貴林大爺回來,你們不想他上我身,我可以讓他附著到照片上,遺像作為承載的媒介,只要我擺下壇桌,貴林大爺一請回來,這照片上的人臉就會動了,眨眼張嘴,表情豐富,能活靈活現的跟你們對話,保證是你們親爹。”

正好這位志全三哥稀罕照片。

我讓他稀罕個夠本。

“啊?”

志強大哥渾身一顫的看向遺像,“照片說話……”

“這方案我不同意!!”

沒等志強大哥說完,志全就燙手了似的把遺像朝茶幾一扣,慌忙開口,“你這方案也太嚇人了!日後我還準備把我爸遺像掛我那臥室呢,你讓這遺像說話了,回頭我睡覺都容易做噩夢!”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志全,心裏一串呵呵,你不大孝子嘛,怕啥啊。

做噩夢?

意思是你還能睡著唄。

“這方法,我也覺得瘆得慌。”

志強大哥音色發顫,“遺像要是說話了,回頭我看別的照片心裏都得別扭,媽,二叔二嬸,老姑老姑夫,你們說呢。”

幾位長輩互相看了看,皆是臉色蒼白,瞄著那扣住的遺像背面,老幾位動作統一的把屁股朝著沙發裏側挪了挪,直接用行動表明了抵觸。

“栩栩,第二個方案是啥?”

紅英姐抽著喉嚨看我,“也這麽滲嗎。”

“滲不滲得看你們自己。”

我看向紅英姐,“要是第一個你們害怕,第二個最安全,會造成的不良影響也是最低,簡單來說就是立筷子,給我個空碗,接半碗水,我可以立下筷子,筷子立起來,貴林大爺就回來了,屆時,他的臉也會隱約的浮現在水中,你們可以通過筷子和他溝通,也能看到他的影子,等他一走,筷子就倒了。”

“立筷子我知道。”

紅英姐媽媽接茬兒,“我家英子小時候犯虛癥時我給立過,現在鐵蛋要是不舒服,我也會立立看,但是我沒看過影子,就只能問問是哪個長輩回來鬧的,然後念叨兩句就送走了,小先生,你這雖然能看到影子,這法子……還是有點簡單吧。”

“對,看不清楚我爹可不行!”

志全又來勁兒了,不過這回他沒立起遺像,而是用指節敲了敲相框背面,“我爹在這聽著呢,小丫頭,你這招太糊弄人了,請你來就給立根兒筷子?先生這錢也太好掙了!”

我坐的紋絲未動,即便心裏已經要罵娘了,臉上仍舊笑的溫和包容。

出門前許姨特意拽我到鏡子前面練得微笑,她作為一個陪伴知名大師看事兒十年的老觀眾,對表情管理這塊拿捏得是死死的,她告訴我,出門看事情,啥樣的事主都能遇到,千萬別跟找茬兒的事主來勁,這樣會掉先生的身價。

一個厲害的先生,是會不怒自威的,也沒人敢找茬兒,我歲數小,難免被人詬病,誰要說啥就忍一忍,回頭用本事說話,還顯得咱有氣度。

笑就行。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但不能憨笑、嗤笑、亦然不可嘲笑和冷笑。

要禮貌和有風度的笑。

我都想告訴在座的陳家親屬,遺像都得要這種微笑神情的,日後掛在墻上,老態龍鐘,那瞅誰都是兒子。

想法一出,特別消火。

“老三你沒完啦!”

志強大哥再次出馬,呵斥完志全便一臉難色的看向我,“小先生,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你也不想我們太害怕,但這第二套方案太保守了,而且普通人都能做,你作為沈大師未來的徒弟,咋的都得……”

亮亮罩子?

“那就第三套方案吧。”

我平著聲,“你們家有梳妝臺嗎,帶鏡子的。”

“沒有。”

大娘搖頭,“英子沒說嗎,我就三個兒子,志強志東結婚後就搬出去了,我老太太也不用梳妝臺,這輩子我就沒化過啥妝,再說梳妝臺那都挺貴的,洋玩意,不當吃不當喝的,沒必要買那東西。”

得!

這一家是跟錢磕上了!

我四處打量了圈,一樓有個洗手間,門沒關,擺在門內紅色臉盆架子讓我眼熟。

起身仔細的看了看,那不就是我在農村老家見過的老式洗臉盆架嗎。

架子托個臉盆,上面鑲著塊四方鏡子,這老物件現年是真難遇了!

“小先生你要去上廁所啊。”

志強大哥很有眼力見的跟我起身,“直接去就行,別用馬桶沖水,旁邊水桶裏有洗菜的廢水,用桶裏水沖就行。”

“大哥你行了吧。”

紅英姐皺起眉,“來貴客了還這麽摳,栩栩你正常用,水費姐給你出!”

我沒接茬兒,走近看了看這洗臉架,很舊了,盆子還是老式大花兒搪瓷盆,盆邊都露著銀黑色的金屬,不過鏡子沒破損,擦得還很亮。

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貴林大爺結婚時置辦買的,甭管年頭老不老,人家用東西是真精心。

“用這個也行。”

我看向茶幾附近的陳家親屬,“第三套方案,就是讓鏡子作為載體,貴林大爺回來後會在鏡子裏現身,你們可以通過鏡子跟他對話,這樣做的話,鏡子算是一道屏障,能保護生人的時運,比貴林大爺面對面出現的妨害要小。”

陳家親戚又湊頭開始議論,紅英姐老姑說鏡子也嚇人,回家照鏡子都會有陰影啊。

老姑夫講那也比遺像說話強,忒哆嗦!

我看了看腕上的電子表,“時間不早了,你們趕緊定一下,我好叫貴林大爺回來。”

趁著他們商量,我走到窗邊,腦子裏不停地過濾請靈程序。

北方冬天黑得早,沒到六點,窗外已經暗黑一片了。

手機在兜裏嗡嗡響了兩聲,拿出來一看,成琛發來了短信,‘怎麽樣了?’

‘事主正在商量,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有危險嗎?’

‘沒有。’

‘你慢慢來,我不急。’

我對著手機笑笑,剛踹進兜裏,志強和志東就迎過來,“小先生,我們定了,就用鏡子這套方案!”

“好。”

我呼出口氣,可算定了。

調整下情緒,我擡手指揮起來,“先把洗臉架擡出來,放在客廳正中,家裏有黑布吧。”

“有。”

志強大哥點頭,“喪事兒得起帳子戴孝嘛,買了些黑布白布,你要用黑布做什麽?”

“用黑布把架子包起來。”

我指了指被志東二哥擡到客廳中間的洗臉架,“它是紅色的,請靈會有不妥,在亡靈眼裏,紅色屬於火,普通的靈體看到會畏懼,不願意靠近,用黑布包裹可以掩煞,如果遇到意外,有外鬼入侵了鏡子,還可以解開黑布,當即起到辟邪震懾的效果。”

一舉兩得。

“這事兒還能有意外呢?”

志強睜大眼,“不一定是我爹回來?”

“大哥,你聽我慢慢說……”

我耐著性子,講給他聽,也講給屋內所有的參與者聽,“請靈就是要往生者歸家,但是頭七回家的時間不是我們定的,是下面的陰差定的,一般都是在戌時到子時,也就是晚上八點到夜半之間。

但等到陰差給亡靈送回家,亡靈能逗留的時間就特別短,喝點水就走了,關於頭七的講究你們都懂,我不多說,這回,我是要貴林大爺提前回來,你們不是還有話要問麽,這就得叫,現在這屋裏有沒有誰是屬雞的,男女都行……”

眾人互相看了看,紅英姐的老姑站出來,“我是五七年出生的,我屬雞。”

“好。”

我把那搪瓷臉盆遞給她,“老姑,我聽說您大哥就葬在邊郊的山上,離這不算遠,這樣,您現在拿盆子馬上出門,另外帶三張冥紙到山下,有手機沒,啊,有就好,等我電話,我這邊準備完畢,給您去電話,您要做的就是點燃冥紙,順便燒一炷香插在地上,然後敲響盆底,喊您大哥的名字,他叫陳貴林,您就喊,陳貴林回家吧,陳貴林回家吧!能記住嗎?”

紅英姐老姑接過盆哆哆嗦嗦,“我一喊……大哥就跟我回來了?”

“您只是給他引個路。”

我說著,“您屬雞,此舉為金雞引路,盆子呢,相當銅鑼,香火是信號,您一敲起來,香火會把聲音傳達,千裏傳音,您大哥聽到,就知道家裏人再叫他了。”

客廳裏說不出的安靜,眾人都跟聽鬼故事似的一動不動。

志強大哥率先開口,“那為啥在山下敲盆啊,在墳邊敲效果更好吧。”

“對對對。”

志東二哥跟著點頭,“老姑你去我爸墳邊喊,那樣清楚。”

“哎呦你們饒了我吧!!”

沒用我說話,老姑就不幹了,“我本來就膽兒小,大晚上的你們還讓我去墳邊?你說說我屬啥不好,現在……算了算了,我頂多就在山下喊喊,打死我也不往山上爬!”

“老姑……”

哥倆還要勸,我攔住他們,“用不著,在山下喊就夠了,天黑了,在塋地敲盆很不敬,山上的臟東西很多,一但那些游魂比貴林大爺先行一步,就會把外鬼請回來了,在山下就行了,相當與打電話邀請,不會沖撞。”

我一板一眼的解釋,很神奇,很多東西我其實都不懂,想不到,但說到這了,腦子裏立馬會浮現內容,話直接就從嘴裏出來了。

像我講的,又像是沈叔給我的慧根教我去講的。

志強明白了就沒在堅持,老姑也松了口氣,裝好東西準備出發,我看她害怕,就問了下她丈夫的屬相,見不沖突就讓他陪著老姑去了,老兩口走到門口,志強很有侄子樣兒的上前,“老姑老姑夫,你倆走到山下別感冒了,我給你們拿三塊錢,叫個三輪車。”

“大哥!”

紅英姐跺腳,“三輪車多冷啊,你就給拿十塊錢,一來一回打個出租唄!”

我陪著志東兩口子對著洗臉盆架子忙活,算是看出來了,志強雖然摳,還算有點大樣,能掏一些,紅英姐一來勁他不情不願的也能拿錢補上,起碼沒讓老姑老姑夫被寒風呲到,志東呢,不會主動掏錢,但是聽他大哥的話,不拿錢也能出出力,志全是一點兒都指望不上,大家都行動起來了,志全還坐在茶幾旁,就等著見現成爹的樣兒。

得虧這趟活不是奔掙錢,真是長見識。

默默在心底沈下口氣,做先生,果真任重道遠。

洗臉盆架用黑布包完,志東又找出一塊木板搭在托盆的架子上方,起到個桌子效果。

擺好上祭的水果,蠟燭,米碗,檀香,我找好角度,將鏡子正沖入戶門。

用黑布先將鏡面罩上,沒請來之前鏡子不好外露。

拿過茶幾上的遺像,擺放在洗臉架改造的臨時桌面上。

洗臉盆架整理妥當後,真變成了個小案桌,左右是蠟燭,中間遺像,遺像前面的擺著祭果,米碗裏上著香,遺像背後則靠著罩黑布的鏡面,瞅著倒是挺像那麽回事兒。

看向屋內剩餘的人,我安排紅英姐的爸媽按照出殯的路線去最近的路口,等我電話一到,他們倆再接著燒三張冥紙,不用敲盆,在心中默喊陳貴林回家!

按理應該高聲喊,但這個時間段路上還有行人,又是燒紙又是喊的,容易把路人嚇到。

默喊就可以了。

關鍵的一步是老姑的引路,只要她到位了,其他人就是打輔助。

剩下志強哥仨,我讓老大志強兩口子站到大門院外,重覆燒紙事宜,“但是大哥你要喊爸爸回家吧,爸爸回家吧!”

志東二哥兩口子在院內,接著喊爸爸回來吧,爸爸回來吧!

周圍都是鄰居,大家也知道我來了,處理啥事兒,聽到也沒辦法,理解萬歲吧。

“要記住,燒紙是有順序的,給老姑去完電話,她那邊燒完喊上了,等幾分鐘,紅英姐的爸媽再在路口燒紙默喊,約莫過一兩分鐘,志強大哥再在門口燒三張紙,一定要等前一個人燒完了,下一個人才能接力……”

我前後交代,“這個冥紙是打賞過路小鬼不要糾纏,放貴林大爺回家,不過這樣請靈等於門戶大開,門神是不管外鬼的,誰都能被喊進來,我們這麽做,也是間接的逼迫貴林大爺快點回家,亡靈肯定也是向著自己家人,不想誰被外鬼欺負,所以只要貴林大爺一回來,就要緊閉房門,防止外鬼入侵。”

志強大哥聽得臉色煞白,“那要怎麽防止。”

“大爺一回來,我就會喊陳貴林到家啦。”

我認真道,“我喊完,院裏的志東二哥就要跟著喊我爸回來了,我爸回來了!志強大哥你在跟著喊三聲,我爸回來了,這個就是喊給門神聽得,你雖然看不著,但門神會立即就位,這個時候你就可以進屋和大爺對話了,也不用怕別的臟東西跑進家門了。”

“行。”

志強大哥嘴唇顫抖著,“小先生,麻煩你了,想不到你年歲不大,懂這麽多,解釋的很清楚,真謝謝你了。”

“應該的。”

一聽這話我還挺感動,使命感蹭蹭的上升,扭頭看向在客廳裏戰戰兢兢的大娘,“大娘,一會兒我得找您幫下忙,那個遺像不是很清晰,我怕進來外鬼我再認錯人,等鏡子裏有人了,我掀開黑布看一眼,回頭您也看一眼,幫我確定一下,確定是貴林大爺了,我好讓兩位大哥通知門神封門。”

“好。”

大娘點頭,看了眼坐在那養老的志全,清楚指望不上他,也沒誰開口讓他來幫這個忙。

安排妥當,志強大哥兩口子便去院門外就位,志東二哥兩口子守在院裏,許是天冷的關系,這哥倆拿著紙的手都在顫抖,尤其是志東二哥,他半蹲在院裏,準備起跑似的,一手打火機,一手冥紙,盯著院外一動不敢動,渾身緊繃,緊張的不行,感覺我只要拿發令搶啪一聲,他就能撒丫子撂了!

紅英姐打了兩通電話站我旁邊,“栩栩,我爸媽已經在路口站著了,我姑他們問啥時候開始,山下沒燈,她和我姑父挺害怕的。”

我擡起手腕盯著時間,七點一到,我看向紅英姐,“可以通知老姑燒紙敲盆了,記得敲盆前一定要點香。”

戌時的效率肯定沒有子時高。

但它五行屬土,在《說文解說》裏,戌,滅也。

方向為西北,可以招靈。

“好。”

紅英姐緊張到音抖,撥出號碼,“老姑,你開始吧,別害怕啊,啥事沒有,那是你親哥你怕啥啊,對對,步驟別錯了,嗯,行,燒完了告訴我一聲,我讓我爸接著燒,你完事就趕緊回來,還能跟大爺聊幾句,那他咽氣時你沒在身邊,你不是一直念叨著遺憾嗎,這把聊完就不能遺憾了……”

我聽著還挺麻,餘光掃到志全,這個植物人終於站起來了,一臉好奇的朝著我的方向看。

紅英姐放下手機就握住我的手,“栩栩啊,你說我咋這麽怕呢,那是我親大爺我咋還膽兒虛的呢。”

她掌心很涼,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沒好意思說我也怕,尤其是身後立著個洗臉架,供桌似的,罩著黑布,點著蠟,場景詭異,上面的遺像還直勾勾的沖我後背,擱誰誰都虛。

鈴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紅英姐低呼一聲好懸沒把電話撇了!

接起來她應了兩嗓兒,“栩栩,我姑父說那邊喊完了,我現在告訴我爸爸燒紙呀。”

我嗯了聲,等紅英姐打完電話,我掐著點就看向院外的志強大哥,“大哥!喊吧!!”

“爸,回家吧!”

志強大哥很給力大喊,燒起冥紙一揚,“爸!回家吧!!”

我無端的蹙眉,怪怪的呢,顧不及多想,“志東二哥,喊吧!!”

“爸爸!回來吧!!!”

志東兩口子在院裏接力,點起冥紙扯著嗓子,“爸!回來吧!爸爸!!”

“回來了嗎?”

大娘一臉驚恐的在紅英姐旁邊,和她緊緊的靠在一起,抱團取暖似的,“小先生,我家那口子回來沒?”

我回頭看了眼靜靜燃燒的白蠟燭,黑布也沒有異常……

沒動靜啊!

“志強大哥,你繼續喊爸!”

“爸爸!你快回來啊!!”

此刻此刻,志強大哥也顧不得臉面啥的,在院門外就像是喊他爹回來吃飯似的,“爸爸!回家啦!!”

“爸爸欸!!”

志東兩口子繼續,尤其是志東媳婦兒,還喊出了哭靈的陰陰頓挫感,“我滴個爸爸呀,你快點回家吧!爸爸誒!爸爸!”

兩兄弟和兩妯娌都拼盡了全力,喊得聲音都要劈叉了!

二重唱似的。

聽得我都想吹個嗩吶和他們配合了!

可是喊了半天,洗臉架楞是沒動靜。

我有些著急,不對勁呀!

金雞引路,亡靈聽見就會跟著回來了,怎麽會叫這麽久?

我正暗暗分析是哪個步驟出了錯,志全不耐煩的走過來,“小丫頭,你是不是騙人啊,看我倆哥嫂喊得,一會兒都要岔氣兒了!”

“三哥,你別急赤白臉的。”

紅英姐看向他,“山底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大爺走過來也得一會兒啊,現在肯定在道上了。”

“你可拉倒吧!”

志全橫著眉眼,“你怎麽不說我爸還要在路邊打個車呢,我就是沒經歷過這種事也聽過,有能耐的先生哪像她搞這麽多把式,恨不得把咱全家人都折騰出去,還讓老姑那膽小兒的……”

沙沙~沙沙~

客廳的燈兀自閃爍起來,幾秒之後,啪的滅了!

屋內一片昏暗。

燭火搖曳。

細微的照著明。

“媽呀!!”

大娘尖叫出聲,一把抱緊紅英姐,“老三!是不是你你你爸回來了!!”

志全一楞,擡頭看了看就滿臉不屑,“狗屁,是保險絲燒斷了,媽,你別自己嚇自己,這丫頭沒那個本事,我去電閘那看看,換個銹絲就行了。”

一縷涼風吹過,擦著我臉頰跟著一麻,我無端打了個寒顫,右臂滋滋啦啦傳出了痛感。

黑暗中,燃燒的燭火輕輕搖晃,慢慢的發出黃綠色的光,罩著鏡面的黑布呼扇了兩下,鼓著包,似乎有人在布裏面吹氣兒。

“都別亂動。”

我喊住志全,“有東西進鏡子裏了。”

志全腳步一頓,看向洗臉架,燭火照著那一塊昏昏黃黃,鏡面上的黑布還在不斷的鼓包呼扇,吹的黑布前面擺放的遺像都要掉下來,他驚訝不已,“呀,是布,布在動……風吹得?鏡子裏能冒風嗎?”

我強撐著淡定,走到洗臉架前,擡起手,默默做了個深呼吸,猛地掀開黑布一角,探頭朝鏡面一瞧,鏡子裏綠光瑩瑩,有個老頭身處其中,歪著張老臉正惡狠狠的瞪著我!

“!!”

哎呦我去!!

跟從防盜門貓眼朝外看大頭貼似的!

我心臟差點蹦出嗓子眼!

好懸沒尖叫出聲,手上飛速的罩下黑布,血跟著一激,嚇死我嚇死我……

“是我爸嗎?”

志全的身影埋在黑暗裏,眼睛亮亮的看過來,“我爸到鏡子裏了?”

“是有靈體。”

我控制著聲線,咱不能抖,指了指黑布,“你和大娘誰來看一下,確定下這個靈體是不是貴林大爺,確定完我好讓志強大哥封門。”

“我看看!”

志全哢哢幾個大步過來,院裏的志東兩口子聽到響動也抻著脖子朝我們這看,見志全要掀開黑布,夫妻倆雙雙憋了口氣,燈滅了,他們夫妻倆看室內是黑漆麻烏,但蠟燭照的遺像周圍瑩光裊裊,如同夜半墳邊鬼火,雖說詭異,亦然起到了聚光燈的效果,正正好點亮了這一塊。

就在我認為志全三哥還是有幾分膽色時,他伸向黑布的手卻頓住了,默了幾秒,憋得院內志東兩口子都要缺氧時,志全轉臉看向大娘,“媽,要不你掀開看吧,我看的話怕這丫頭會使什麽把戲。”

我無語了。

熊橫熊橫是不是就指志全這種人呢。

骨子裏熊。

裝的還挺橫!

“你們家甭管誰去看,快點確認一下。”

我壓著不快催促,“不是貴林大爺話我還得給送走,不能讓外靈在鏡子裏占地兒。”

大娘臉上寫滿了不情願,可一見紅英姐嚇得都躲到了門邊,志全又靠不上,她只得顫巍巍的伸出手,一掀黑布,雙眼登時睜大,“貴,貴林,你真的回……嗝!!”

‘哐當!’

大娘扯著黑布身體一倒,帶著遺像和香碗落地,人直接暈了。

我心裏一緊,趕忙彎身撿起落地的檀香,碗不重要,但是香火不能滅!

你說說,就這心理素質還讓亡靈露啥面兒!

“大娘!!”

紅英姐很講究的從門邊躥過來,眼疾手快的扶住老太太,一擡頭,她正好看向鏡子,罩著鏡面的黑布被大娘扯掉了,鏡子明晃晃的暴露在昏暗的環境裏,說不好聽的,就是不點燈晚上看境子都光亮,啥原理我還不清楚,就像夜晚看湖面一樣,如今蠟燭點著,鏡子裏的老頭在燭火的映襯下真是渾身綠光,自帶光效,面目兇狠,橫眉呲牙,表情跟被人欠了五百萬一樣惡叨叨的,只要視力沒問題,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老頭跟紅英姐對視了幾秒,張口便罵,“你們急三火四的找我回來做什麽!”

糙啞陰寒的低音炮真比成琛邪乎一百倍!

他不光自帶光效,他還自帶音效,一嗓子出來,屋子裏是回聲陣陣!!

“大大大大……”

紅英姐一手扶著大娘,一手指著鏡子,‘大’了半天,沒大出個所以然來,眼白一番,倒是跟著她大娘一起暈了!

“爸啊!!!”

志全對著鏡子一跪的同時我扭頭就朝院裏喊,“封門!陳貴林到家啦!”

“我爸回來啦!!!”

志東二哥很靠得住的立馬回應,“我爸回來啦!!”

喊完三聲志強大哥就在院門跟著接力,音兒剛落地,志強大哥就和媳婦兒跌跌撞撞的往屋裏跑,加上志東兩口子也要往屋裏進,四個大人直接擠在門框處被卡住了。

誰也進不來了!

“你們別著急呀!!”

我一手拿著香,一手去拉著他們,拽進來一個另外三個就連滾帶爬的撲進客廳,撲通撲通跳河一樣的下跪磕頭,“爸呀,您可算回來啦!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趁此機會我剛要關門,聽到‘哐當當’聲響,好像磚頭堆倒了,可這院裏也沒摞磚啊,微微側耳,有了慧根後聽力貌似大漲,聽出是一墻之隔鄰居家裏發出的響動,磚頭一倒,還有人在墻外驚奇的喊,“媽呀!媳婦兒!媳婦兒你快來!陳家那老爺子真被那小女先生叫回來了!臥槽,太神了誒!”

“……”

我直接關上門。

天下之大真無奇不有,這種事還有人踩磚頭偷偷溜門縫!

就不怕這陳貴林順便去他們家串串門。

“爹啊,你說你怎麽才回來啊!”

回到客廳,除了暈倒的兩個女眷,其它人都跪在洗臉架前哭嚎。

萬幸的是貴林大爺已經背過身了,應該是心疼自家兒女,怕嚇到他們。

我心安了安,看後腦勺真比看臉強,我磨磨蹭蹭的關門就是不想看他那張臉。

別看咱撞了幾次邪,還正面博弈過,可看這玩意真是沒法適應。

默默地站到一旁,雖然我叫回來的速度慢了點,也算完成任務了。

剩下的就是等志強大哥他們家裏人去聊,聊完我送一下,這單就算齊活。

“爹啊,我喊得嗓子都要啞了啊!”

志強大哥聲淚俱下,“我還以為您不管我們了啊!”

“我接到信兒就回來了,你們還想我多快?!”

老頭的冷聲呵斥,“你們一個個的,找我回來花了多少冤枉錢!平白無故的扔買路錢,都讓他們搶了!我一點沒落著,意思意思給兩個銅板就好嘛,還要送三大元,便宜他們啦!!”

我扶額,三張冥紙成三大元了?

早知這老頭如此極致,我都不用叫,在墳頭給他燒封信,告訴他,必須幾點幾點回家,不然我就讓你兒子去路邊給野鬼燒元寶,心疼死你,他保證顛顛的就得來!

“爸啊,那錢得花啊,要給您老引路啊!”

志東二哥哭著回,“不花我們就看不到您老啦!”

“不孝子,全是不孝子!”

老頭繼續叫罵,“你們摔疼我了知不知道,哎呦我的脖子,快點把我扶起來!”

陳家三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互相看了看,被罵的渾身發抖,“爹,誰敢摔您啊,我們都……”

“遺像。”

我點著香,撫著額角輕聲提醒,“快把你們父親的遺像撿起來。”

剛才就顧著搶救香火了,我忘了這老頭是個事兒爹……

“哦哦,對不起啊爹!”

志強大哥反應快速,趕忙抱起遺像,乍著膽兒在鏡子前面擺好,“爹,我給您擺好,您別生氣,千萬別轉過頭來罵我們,我們害怕啊……”

給他嚇得,就差明說不想面對他爹這張老臉了。

“相框摔壞了嗎?”

老頭厲聲詢問,志強忙說沒壞沒壞,老頭的態度這才算緩和點,“照片就是我,摔疼我不要緊,要是相框壞了還得花陽間的錢去買,現在這相框多貴!你們得會過日子,要學會精打細算,不然我在下面能放心嗎,我不放心你們,我就得回來看看!看你們過不好我還來氣!我一來氣你們日子更過不好!你們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我默默的搖頭,這小磕嘮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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