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在浴室洗臉，很快發現”不對勁”。她揚聲問：“程見溪，你看到我的化妝包了嗎？”

果然是都不記得了。

葉臻面不改色：“可能是我昨天喝多了，把它當成了垃圾。”

程杉啊了一聲，從裏屋轉出來，有點不可思議地說：“陽臺上原本晾著的內衣褲也不見了，你把它們也……”

葉臻裝傻：“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程杉匪夷所思，忖了片刻，看著葉臻慢吞吞道：“我聽說，有些人喝醉以後會暴露出自己內心最最隱秘的渴望。”

葉臻：“……”

程杉拎了拎自己的羊絨裙裙擺，在他面前轉了半圈，試探地問：“你覺得女裝好看嗎？”

葉臻擡手掐了掐她的後脖子，哭笑不得：“你整天都在想什麽？”

他掌心溫熱，貼上她的皮膚之後楞了楞：“怎麽這麽涼。”

程杉不以為然：“我從小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也是——”

她的話沒說完，像是想到什麽，有些奇怪地捏了捏葉臻的手。

“我發現你來了意大利以後，手總是熱乎乎的。”

頓了頓，自言自語地小聲糾正：“不只是手，哪裏都熱乎乎的。”

因為喜歡運動，葉臻打小就是這麽個火爐子體質，全年無休的發光發熱，他也沒辦法。

他說：“這不好嗎。”

“當然好。”程杉就著他的掌心蹭了蹭，說，“比以前好呀。”

葉臻斂了斂神色，拿開了手。

“你別這麽說。”

“你這人，誇你兩句還不樂意……”

畫不了妝只好素著臉出門，程杉去玄關換鞋，口中嘀咕。

葉臻帶程杉去了當地一家中餐廳。

這一大清早的，餐廳人已經很多。

“我常來這裏吃。”

葉臻對程杉說：“老板和老板娘都是中國人，老板最拿手的是川菜和魯菜，老板娘是上海人，她做的腌篤鮮簡直絕了。”

程杉啊了一聲：“什麽是腌篤鮮？”

她幾乎沒吃過上海本幫菜，在她的印象裏，程見溪應該和她一樣。

可為什麽他這麽熟悉？

葉臻：“嗯……就是一種湯。”

老板默存跟葉臻很熟，老遠看見就從透明玻璃板上的收錢窗口裏伸頭出來跟他打招呼。

“阿臻！裏面坐裏面坐，我這丟不開，你到後廚找小妹去哈！”

程杉小聲說：“你們不也才認識三個多月，怎麽跟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葉臻咳了聲：“做生意的人，都自來熟。”

程杉說：“這樣啊。還有他為什麽叫你阿真？”

葉臻：“這應該是方言的一種。”

“哦。”程杉毫無戒心地點點頭，笑瞇瞇地跟老板打招呼，“你好！”

老板看見程杉，眼裏立刻閃動起名為八卦的飛揚神采，他正欲開口，有人拿著單據來付錢了，只好作罷，又縮回頭去。

“他真的好忙啊。”程杉環視一圈，“外國面孔更多呢。”

“位置選得好。佛羅倫薩這麽一座旅游城市，白天城區內來來往往的世界各地游人如織，來嘗個鮮的大有人在。”葉臻說，“而且……”

他話沒說完就及時收了回去。

而且這家店的店址還是他幫默存選的。三年前他們在做北京、上海、成都等地到佛羅倫薩的出境旅游項目，境外地接的集合點就在這個店家附近。

當時默存和他老婆還是在小巷深處擺推車攤點的小生意人，聽了葉臻的建議之後，貸款在這裏買了店面。

他給葉臻的信任換來了今天的回報。

“而且什麽？”程杉詫異道。

葉臻把她領去後廚：“而且他們的手藝是真的很棒。”

建議默存來這裏開店，當然不只是因為在他那裏吃過幾頓飯聊過幾次天的交情，而是看中他的廚藝和踏實。另外，這家餐廳對他們的項目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們沒找到小妹，被熊貓安排坐員工餐桌。

“要吃啥就跟我說，老板娘在蒸包子，過會就來。”

熊貓是個四川女孩，小妹招來的學徒。才十九歲，燙一個爆炸頭，發尾削得極薄。臉抹得煞白，黑色眼線描了有一公分粗。

臉酷得像熊，身材卻嬌小得像貓。

“姐姐，你想吃啥？”

比起葉臻，熊貓對程杉更感興趣，她眼裏有光，盯著程杉說：“要不我給你推薦吧。”

這個熊貓，每天睡不醒似的，除了學做菜，看到什麽都提不起精神。葉臻還是第一次看到她主動跟人搭訕。

程杉從善如流：“什麽都好，不過我剛剛聞到包子香，有什麽包子推薦嗎？”

葉臻追加一句：“盡量快一點。”

“那我給你端包子去，我蒸的肉包子，還有甜口的魚香肉絲包，吃過的都說好。”

熊貓說：“喝的呢，要豆漿還是牛奶？本來有豆腐腦的，但今天早上接待了個旅游團，全包圓了。”

程杉：“豆漿吧。”

熊貓興沖沖地進廚房了，葉臻對程杉說：“她平時從不拿正眼看人，應該是很喜歡你。”

他站起身，說：“我去拿餐具，一會兒過來。”

程杉點點頭：“幫我拿個醋碟。”

葉臻去取餐具，“順便”拐了一趟收銀臺，跟默存聊了兩句說明情況。

葉臻:“……我們只認識三個月，以後小杉在的時候不要說漏嘴了。另外，跟嫂子也說一下。”

默存雖然不知道葉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立刻會意地朝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葉臻這才繞回去，結果看見程杉已經吃上了。

熊貓不僅給她拿了全套餐具，醋碟、辣油、蘿蔔幹小菜都一應俱全。她半蹲在程杉邊上，看著程杉咬下一口包子，問：“好吃不？”

程杉連連點頭：“哎我從來沒有吃過甜包子。好吃！”

熊貓直勾勾看著程杉的臉，露出一個笑來，邀功道：“我做的。”

葉臻：“……”

葉臻走過去，光速解決了早餐，他說：“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趟公司。這周結束後，才有時間陪你。”

程杉說：“你忙你的，我自己沒問題。”

“姐姐你才來啊？”熊貓插話道，“我這幾天都沒事啊。”

葉臻：“你不上班？”

熊貓磕也不打地說：“我請假。”

葉臻：“……”

他看向程杉，後者顯然對她蠻有好感，程杉說：“那我跟熊貓在城區裏轉轉。”

葉臻說：“你認識回家的路嗎？”

程杉嘬著豆漿：“當然認識。”

葉臻說：“不要玩得太晚，上次我跟你說過，附近有……”

他話沒說完，熊貓的聲音就傳來：“姐姐，他怎麽這麽啰嗦啊。”

葉臻在心裏默念不跟小姑娘一般見識，就聽程杉咯咯笑起來：“程見溪，我怎麽也想不到，啰嗦這個詞有朝一日會被套在你身上。”

葉臻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下班以後我去接你。”

他走以後，熊貓看著葉臻背影說：“姐姐，你被他這麽管著不煩啊？”

程杉：“我巴不得他多管管我呢。”

熊貓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程杉笑道：“你不知道，他沒有出國之前有多悶。意大利真是個神奇的國家，你說呢？”

“我可不這麽想。”

程杉眼看熊貓的神情變得黯然，剛想開口問，廚房方向響起女人的聲音：“熊貓兒七撒地方了呀？擰呢？（上海話：熊貓兒去哪裏了，人呢？）”

熊貓應了聲，對程杉說：“姐姐等我，我馬上就來找你。”

……

熊貓雄糾糾氣昂昂地帶著程杉出門閑逛。

但一條街走下來，程杉就明白過來，她雖然在佛羅倫薩住了一年多，可是她所熟悉的全部場所僅限於飯店、旅店、酒吧。

因為當程杉問起佛羅倫薩40所博物館、美術館那些最值得游覽的時候，熊貓的臉上浮現出極度的鄙視。

她說：“這些地方都是傻缺游客和沒文化裝逼的人才會去的。”

程杉失笑：“這樣嗎。”

熊貓點頭：“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看來她對博物館沒有興趣，程杉問：“有什麽推薦的酒吧呢？”

熊貓眼底一亮，興致勃勃道：“這你算是問對人了。”

她帶著程杉走街串巷，終於停在一個隧道入口似的店面前，神秘道：“我的寶藏酒吧，很少帶人來的。”

酒吧門面極小，木質的招牌上手寫著意大利文，程杉自學的意大利語只能幫她看懂“花”這一個詞。

是一家靜吧，營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午夜十二點。

程杉在國內跟好友童菲去過很多家酒吧，不管鬧騰還是安靜，主場都是深夜，難得見到淩晨不開張的酒吧。

她自己其實葷素不忌，酒吧、博物館、教堂，在她看來一樣能找樂子。

她們推門進去。

迎接她們的是一股令人神迷的香氣。

程杉立刻安靜下來。她問熊貓：“這家酒吧叫什麽？”

熊貓很滿意她的反應，她說：“花·欲。”

“遇見的遇？”

“欲望的欲。”

熊貓帶著程杉進去，說：“跟緊我，不要走丟了。”

程杉：“什麽意思？”

熊貓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她說的不錯，程杉很快發現內部燈光昏暗，但這並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酒吧的入口並不是剛才的大門。

那扇隧道口造型的門，是酒吧外部迷宮的入口。

“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個癡迷密室逃脫的調香師，辭去了Aquaflor的工作以後來這裏開的店。”

“弄這麽個迷宮，不怕客人找不到入口嗎？”

“又不是靠酒吧賺錢。你知道嗎，論壇上有個帖子專門罵他的，說是繞了半個小時結果繞出去了。你猜猜我回覆了什麽？”

程杉搖頭，想起來她看不見，便說：“回了什麽？”

熊貓：“蠢貨不配見到Chris，哈哈！”

“Chris，是他的名字嗎？”

“嗯！這是他的愛好，調香才是他的本職。設置這個迷宮，不過是為了進來的人有更多的時間在黑暗裏感受他調的香。”

熊貓總結：“這裏沒有酒氣，只有你和香。”

熊貓似乎對這裏很熟，程杉放心地跟著她左繞右拐。在這個過程中，她對酒吧老板的好奇心漸起。

但很快，意外出現了。

程杉跟著熊貓，走進了一條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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