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心裏微微咯噔，似乎立刻反應了過來。

她喃喃：“這個癥狀……也有可能是，過敏。”

除去皮膚紅腫、蕁麻疹、急發哮喘等等較為明顯的癥狀，也會有一部分人對某類致敏原產生輕微的過敏反應，而常常被自己所忽視。

程杉的腹痛來得快，往往只需要臥床休息就能夠自愈，而且常發時段都和葉臻密切關系，所以喬恩根本沒有往過敏方面想過。

“如你所說，她平時不吃意大利菜，只有知道我要來的時候才會讓薄伽丘做青醬、意面。”葉臻迅速道，“我現在懷疑，她的致敏原就出在這裏。”

喬恩說：“你本應該昨天回來——昨天晚餐就是意大利菜。可你沒有來，是我和小杉兩個人吃的，所以昨晚她就疼過一回了……你的懷疑很有道理，是我的疏忽。”

葉臻沒有怪她：“我帶小杉先下去。你把她的相關證件和病例都帶上，停車場匯合。”

“好。”

這個時候，交通不便就讓人很傷腦筋。葉臻抱著程杉走數百級的臺階下坡道，初時還很穩當，但他近來缺眠少覺，好不容易下了坡，體力瀕臨透支。加上程杉一受痛就容易出冷汗，葉臻臂彎處單薄的襯衣早就被浸透，他有些急，朝著停車場的步伐反倒更快了。

程杉在輕微的顛簸裏慢慢緩過神來，她掙了掙：“我自己能走。”

“別動！”

葉臻勒令道。他手臂發麻，程杉這麽一掙紮，他險些將人扔出去。程杉被她兇得一顫，眼見著葉臻臉色沈得能滴出墨汁來，只得閉嘴不吭一聲。

葉臻幾乎和喬恩同時到達停車場，他坐進駕駛座，喬恩陪同程杉坐在後座上。葉臻系安全帶的時候，從後視鏡裏看見程杉沈默而隱忍的樣子。

他深深呼吸，移開視線，發動車子離開了小鎮。

******

最近的大醫院在佛羅倫薩，葉臻送程杉去了St.Elizabeth Florence檢測致敏原。

結果不出他的意料，程杉對乳酪有輕微過敏反應。而乳酪正是青醬、肉醬面等多數意餐的重要配料。

國外的醫生大都不主張輕易輸液，程杉在觀察室待了一會兒，癥狀緩和之後，護士就進來通知他們可以離開了。

這麽一折騰，再開車回到鎮上已經很晚。葉臻只能留宿在一樓的客房裏，第二天再回去。

把程杉送回二樓休息，看著她睡下，葉臻一身疲憊地去沖淋浴。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裏留宿，喬恩給葉臻在鎮上買了男式睡衣，回去的時候她聽見客房浴室裏隱約傳來水聲。

喬恩的臥室就在客房旁邊，她回屋換了真絲睡裙，散下頭發來，又對著鏡子抓了幾下。自覺鏡中的女人無限嫵媚，笑容曼麗動人。

等到水聲初歇，喬恩佯作無意，伸手就推門進葉臻的房間，一邊自然道：“葉臻，我給你買了……”

她的聲音驟停，因為看見透明玻璃門內，浴室氤氳水汽裏葉臻全裸的背影。

葉臻的外公是英國人，母親是中英混血，算起來他也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這令他的膚色比普通的亞洲人更淺。

葉臻正在擦頭發，突然聽見後頭的響動也沒有半點驚慌。

“出去。”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喬恩將衣服放在門邊的木凳上，這才退出去。卻沒有走遠，就在他房門外抱臂而立。

喬恩在等他出來。

可她等了又等，裏頭也毫無動靜。甚至半個鐘頭之後，屋內的燈熄滅了——他睡下了。

喬恩的臉色黑了一度，目色覆雜地盯著他的房門，許久之後，唇角才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輕聲自語：“不解風情。”

夜深人靜。葉臻被敲門聲擾醒。

葉臻擡手揉了揉額角，帶著股起床氣翻身坐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喬恩的好臉色太多了，她白天不敲門就闖進他房間裏，他沒有跟她計較，不代表他能容忍她再做什麽出格的舉動。

“現在幾點了？”

葉臻怒氣沖沖地一把拉開門，下一秒卻楞住。

門口穿毛絨拖鞋，抱著自己枕頭的程杉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葉臻的眼底充斥著紅血絲，眼神極度厭惡——他看上去暴躁極了。

“兩點多了。”

程杉有點害怕，但還是堆著笑，小聲說：“程見溪，我來陪你睡覺啊。”

葉臻：“……”

她說得這麽直接，他還真一時想不到要說什麽來拒絕。

沒等葉臻反應過來，程杉已經進了房間，把自己卷進他的被子裏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程杉看著葉臻的神情緩和許多，最起碼不再生氣了，便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外邊冷，快過來。”

葉臻：“……”

程杉：“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上一次還是去年那次社團建設，你還記得嗎，那回我們一起去爬山……”

這畢竟是屬於程見溪和程杉的隱私，還是那麽私密的限制級回憶，葉臻立刻打斷她：“好了我記得。”

程杉笑得彎起眉眼：“你害羞啦？”

葉臻關上門，坐在房間裏的沙發上，說：“感覺好點了？”

程杉順利被他把話題帶偏：“嗯，主要是這一次你抱我啦，所以很快就不疼了。”

葉臻被程杉灼灼的目光筆直地望著，不由地垂下眼簾，點點頭，說：“以後不要吃含乳酪的東西。”

程杉：“好呀。”

她拿他當程見溪，所以在他面前，女孩子的嬌態憨態展露無疑。程杉見他一直坐在沙發上，便掀開被子光腳小跑過去，一步就跨坐在他腿上。

雖是單人沙發，但承了兩個標準體脂率的成年人卻並不顯得擁擠。

程杉展臂抱著他，沐浴過後的長發拂在葉臻鼻尖，是馬鞭草的清新香氣。她胸前不可忽視的綿軟極富彈性，壓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蹭著他。葉臻身子僵硬，目光無處安放，筆直地向前看著，視線裏卻是她交疊的一雙白嫩腳丫，拇趾向內勾起。

葉臻微微屏息：“小杉，下去。”

程杉不理他，程見溪拿她從來沒辦法，她別過頭去親吻他的耳根，細聲細語地輕語：“才不要。”

葉臻頭皮微炸，猛地站起身子，將身上無尾熊似的程杉向床上一掀，拿被子緊緊裹住了。

他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不給程杉半點反抗的時間。等她反應過來，扭了扭身子，卻發現葉臻壓著被角，她根本紋絲不動。

葉臻恐嚇她：“老實點。”

“程見溪。”程杉委屈巴巴地望著葉臻：“為什麽？你不喜歡嗎？”

葉臻的拳頭緊了又緊，迎著程杉的直視把那句我不是程見溪咽了回去。

他思索片刻，才低聲說：“我今天太累了。”

程杉眨眨眼，似乎明白過來什麽，很懂事地哦了一聲：“這樣啊，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你就知道。

葉臻臉臭臭的，感覺自己急需吐出一口老血來緩解內心的郁結。

程杉說：“那你躺上來我就不鬧你了。”

葉臻深深呼吸，躺在蠶蛹程杉身邊，仰面望著天花板。

程杉趁機拱開被子，給身邊的葉臻搭上。被子下面，她握住葉臻的手，得逞地笑著偏頭看他：“程見溪，我真喜歡你啊。”

她在他面前說話從來坦誠直白，葉臻忍不住問她：“能有多喜歡？”

程杉伸出手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大的圓：“有這麽這麽喜歡。”

問了等於沒問。

葉臻閉上眼，無奈地想，程見溪為什麽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

小時候葉晉和談美晴都對他管得嚴，葉臻的課餘時間也大都用在學習各項技能上，射箭場和不同的學校承包了他的童年。等到他念大學，就開始忙碌。忙績點，忙社團活動，忙各項大小賽事，也忙著和葉晉對抗，與志同道合的夥伴們合作創業。

葉臻回想起從小到大身邊出現過的異性，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談美晴和葉慕，可能就是劉佳琳和韓雙了。

一個是嬌滴滴的低能大小姐，一個是能文能武的真“漢子”。

其他主動獻殷勤的，大抵如喬恩這樣，只是看眼睛，或是聊上兩句，葉臻就知道她們隱藏在笑容下的貪圖。而不主動的，葉臻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結交。

但也無妨，葉臻一直堅信這世上有太多比戀愛更值得嘗試的事物。

“程見溪，你睡著了嗎？”

他胡亂地想著心事，耳邊突然傳來程杉的聲音。

葉臻沒吭聲，他巴不得程杉覺得自己睡著了。

程杉沒有得到回應，放下心來，將頭湊過去，蜻蜓點水樣在他臉頰邊親了一下。然後小聲道：“是不留退路的那種喜歡。”

寂寂深夜，她說給程見溪的情話落進他心裏。

而葉臻比誰都清楚，程杉沒有說假話。但凡她能給自己留一點後路，今時今日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這個姑娘，是捧著心來到他身邊的。

葉臻聽見自己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可惜了，那顆心註定要被辜負。

十月，葉臻在公司收到喬恩請假的郵件。

她向葉臻申請了一個月的假期回美國辦理離婚手續、處理相關事宜。

考慮到在此期間，程杉需要有人看顧。喬恩給葉臻推薦了自己的師弟巴南，他人在意大利，如今正處於間隔年。

葉臻打開附件，瀏覽巴南的簡歷。

“喲，這帥哥是誰？”

合夥人魯卡斯剛好來葉臻辦公室取文件，從他身邊經過時，餘光掃到巴南帥氣的證件照，他停下來，誇張地吹了聲口哨。

“有全身照嗎，身材怎麽樣？”

葉臻切換電腦頁面，擡手扣了扣桌子，示意他尊重別人隱私。

魯卡斯高高地揚眉，搖頭嘆著氣走開。

“葉，在這方面，你真不可愛。”

葉臻沒說話，重新回到剛才的頁面。

他面無表情，審視著巴南的臉，許久才敲擊鍵盤給喬恩回郵。

誰料魯卡斯走到門口又殺了個回馬槍，探頭望著葉臻，神采奕奕道——

“葉，下周末安東尼的生日party，你沒有理由再缺席了。”

葉臻沒好氣道：“知道了，我會去。”

他說完，手指移動，點擊發送。

——收到。你安心處理私事，程杉這邊我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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