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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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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那些美好的,總是短暫的。

袁皇後在他的心裏,似乎永遠都是那一騎紅裝的樣子。

斯人已逝,他想著過往種種,不由無限悵惘。

同樣被琴音簫聲打動的,還有如今住在奉先館的玉蘭姑姑,曾經的夏才人,當今天子的生母。

她坐在窗邊,聽著外邊隱約傳來的琴聲簫音,心頭不由自主浮現出了往事。

往事如風,遙想當年,她還是一個不知情為何物的小小少女,在深閨大院之中,整日跟閨中姐妹們一處,不是在屋子裏繡花做針線,就是在花園裏撲蝶。日子過得輕松隨意。

唯一會有的煩惱,就是家中廚娘的點心做的不合口味,或者就是丫頭們不經心,弄壞了她新摘的花兒。

在她原本的人生軌跡裏,除了她將來會嫁到母親早就看中的表哥家裏去,似乎也並沒有別的選擇了。

表哥是自小兒就認識的,模樣好,脾氣好,對她也特別好。

她說不出來對表哥是什麽感覺,喜歡,或者不喜歡,她當時就覺得都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理所當然,表哥就是她生命裏的一個人。到了年紀,她就會順理成章地跟表哥在一起。

如果後來沒有發生家變,她應該就會過著那樣泰然自若的生活吧?

可是,變故來的那麽突然。因為祖父的突然病故,父親無故被人彈劾。他們家眼看著就要勢敗,大伯父就出了個將她送進宮裏邀寵的主意。

盡管母親一力反對,可是她作為一個婦道人家,根本就抗不過男人們追逐功名利祿的野心。

於是,她就被作為家族的攀龍附鳳的工具,送進了宮中。

只是,她的家族本就式微,而她,在眾多進宮應選的千嬌百媚的女孩子之中一對比,就顯得不過爾爾。

因此,她被選進宮之後,只不過得了個才人的位份。與一個姓周的女孩子住在一道住在偏僻的碧瑤宮中。

不同於她的安於現狀,周家的那位姑娘仗著自己的美貌,卻是一心一意地打算為家族謀富貴的。

她對於自己在宮裏的生活,並沒有多少希翼。

只是記得母親淚流滿面地囑咐她,無論如何,好好保重,希望她在裏面活的好好的。

沒有入宮之前,她並不知道這句話的艱難。只到入了宮,才知道,在宮裏能夠安然無事地活著,已經殊為不易。而活的好好的,就更加是奢望了。

地位低下,容貌平常。光憑這兩點,已經決定了她會被人冷落和欺淩了。

都說經歷了風霜,花兒才會盛放。她經歷了這麽多,方才想起當初在家裏的好,想起當年有那麽一個不可或缺的人,時時處處,為她做的一切讓她稱心如意的事情。

當初的一切越是溫暖,此刻的遭遇就越是刻骨冰冷。

在這宮裏,她只是那千百朵等待雨露的花兒之中的一朵。在宮外,她就只是那一個人的那一輪明月。

在無數次的心灰意冷過後,她終於慢慢平覆了心情,小心翼翼的過著自己的日子,然後,用琴音,寄托自己對過往的留戀。

偏偏此刻,她的琴音,卻為她帶來了她已經不再希求的眷寵。

她不知道先帝是什麽時候開始註意到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才忽然就被他放在了心上。

承寵,受寵,一切都來的那麽突然。可是她此刻,卻偏偏厭倦了這一切。

她不想過這種每天都似乎刀光劍影的生活只想逃避。可是,老天爺卻往往喜歡捉弄人。

她的身體裏,住進了一個小生命。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最初,她不是因為有孕而欣喜,而是為了這個孩子未來的命運而擔憂。

想到自己所過的生活,她甚至不想要讓這個孩子再面臨她所面對的一切。

可是漸漸的,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小生命的律動之後,就忍不住被激發了母親的天性。她開始希望這個孩子平安降生,快樂長大。

她盡了自己的能力保護他。總算平安待到了生產。可是,誰知道居然周貴妃難產,她身邊的穩婆和醫婆都被叫了過去幫忙。

她是在發動以後,幾乎是在撕裂般劇痛之中,在貼身的丫頭的幫助下,才生下了一個孩子。她記得自己是在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之後暈過去的。

只是,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她了,她成了自己的那個貼身丫頭,叫玉蘭的那一個。

這般詭異的情形,在她看到了化妝成內侍的表哥之後,才了解其中的內情。

周貴妃用產下的死胎,換走了她的兒子。而她,被人在藥裏動了手腳,產後血崩,一命嗚呼。

她就那樣冷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人下葬,居然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原本表哥要帶她遠走高飛,可是她卻不願意離開。

她不放心自己的兒子,也不甘心就這樣被錯待。

是的,錯待。

她“死”後,她遠遠的見過幾次先帝到了碧瑤宮附近。也看到先帝對她的兒子,似乎與待別人不同。

她的兒子從出生,就被定為太子。周貴妃也因此,登上了後位,從此母儀天下。周家從此煊赫無比。

而她的娘家,盡管送了她進宮,卻依然沒有能夠挽回頹勢。她到死,都沒有再見過母親一次。位份低微的嬪妃是沒有資格見到父母的。

表哥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決定一直守在她身邊的。

在看著她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後,他再也不肯離開她半步。

為了達成她的心願,他開始憑借自己的異能,在宮裏和朝中造勢。成功將她的兒子送上了帝位。

又在看到太後居心叵測的情況下,前去策動梁王謀反。如今,他可以說是把她想要做到的,都做到了。

只是,為此,他也背上了一個謀反的罪名。

她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兒子會怎麽對付他。

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將過往的真相都跟皇帝和盤托出,皇帝能不能就放過他?

謀反是死罪,用天一聖水謀害皇帝,更是死罪。

說到底,這些死罪,似乎都是他為了她而去犯的。

“主子,天色不早了,您早些安歇吧?”有宮女過來伺候,勸解。

這位神秘的玉蘭姑姑,已經坐在窗下快要大半個時辰了。

時值隆冬,窗邊會不時有冷風從縫隙裏穿過來,即便室內燒著暖暖的炭火,也還是要冷的。

更何況,玉蘭姑姑為了聽清楚外面的簫音,還半開了一扇窗戶。她就這麽走過去,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聽到身邊人的提醒,玉蘭姑姑才回過神來。

她驚覺自己的兩腿似乎都已經發麻了,手指也已經冰涼了。

掩上了窗戶,她對著那個宮女點頭:“嗯。去煮一碗姜湯過來。”

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外面樹下的那個黑影,應該就是他站在那裏。

她坐在屋內都這般寒冷了,那他在那裏,應該就更冷了。

“是!”宮女應聲去了。想來玉蘭姑姑是被凍到了。她還是妥帖一點的好。

熱辣辣的姜湯很快就端了上來。

“下去吧,我不喜歡人看著我!”打發走了身邊的宮女,她端著姜湯,走到了窗前。

“表哥,來喝一碗姜湯暖暖胃!”她低聲喚道。

而她的話音落下,就見那樹下的黑影漸漸趨近。

到最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已經早生華發了,而她,也已經滿面風霜了。

他端起她面前的姜湯一飲而盡。

她對著他打趣:“表哥,我現在身份非比尋常,你就不怕我給你下毒麽?”

他定睛看著她,然後搖搖頭,說道:“不會擔心。你沒有必要這麽做!”

她對著他直視自己的目光,忽然有一些赫然。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跳,她故意說道:“我為什麽不必要這麽做?畢竟皇帝是我兒子。”

他一楞,隨即說道:“因為你不會。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將她眼中積蓄的淚水都引了出來。

她哭的哽咽難盡。

“你為什麽信我?憑什麽信我?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辜負你!”她忍不住伸手,拍打他的肩膀。如同幼時小兒女的情態。

他被她打的腳下一個趄趔,臉上的神色忽然變了:“這姜湯裏,你給我用了化功散?”

她聞言驚懼,隨後對著他不可思議的眼神,大聲叫道:“沒有,我沒有!表哥,你相信我!我什麽都沒有放!”

看著他軟軟的倒在自己的面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哥,你醒醒,醒醒!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害你!”

回答她的,是他悠長的呼吸,和緊閉的雙目。

她一時無措。

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誰?不許進來!不許!”她叫的聲嘶力竭。

“母親,是我!”一句母親,把她所有的喊叫聲都止住了。

她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她之前一直都在全神貫註偷偷關註的人。

皇帝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站在她的面前。

他叫她母親,而不是母妃,母後。在他心裏,她就是他的母親。

母親這兩個字,很好的平息了她的憤怒,也打動了她的心。

“是你給他用了化功散?”她問他。

“他給我喝了天一聖水!”皇帝看著倒在地上的人,神色平靜。

“現在你們算兩清了嗎?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玉蘭姑姑問道。

“算,也不算。”皇帝回答著,脫下了外袍。然後在玉蘭姑姑對面坐下來:“說起來,我還從來都沒有見過母親。您可以跟我說說我母親究竟長的什麽樣嗎?”

她究竟長的怎麽樣啊?她有些怔忪。

時間過去的那麽久,連她都已經快要遺忘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她個子不算太高,身材瘦削,五官端正,只能算是清秀吧!你的五官,像先帝,只有這臉型,似乎有點像她。”說起過去的自己,玉蘭姑姑仿佛是在說起了另外一個人。

皇帝聽著,卻是悠然神往:“母親平時喜歡做些什麽?吃些什麽?”

他之前對周太後,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的討好。只要是她說過喜歡的東西,他定然會為她找回來。可惜,他卻還是沒有得到過周太後的一句讚許。

此刻,他見到了自己的生母,忍不住就想著要去彌補。

玉蘭姑姑聞言,眼眶一熱,眼淚忍不住就要落下來。

皇帝對著周太後的種種,其實她都看在眼裏。

皇帝求而不得的委屈,想要母愛的心酸,估計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看著一臉虔誠的皇帝,她低聲說道:“我,我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只是這個人,我想,想為他求個情……”

皇帝一眼看過去,再看了一眼一臉羞愧的玉蘭姑姑,忍不住有些頭痛。

這個人是誰,他當然知道。只是,他怎麽能夠就這樣輕輕放過他?他身上背負的罪行,也不可能就這樣隨便的了結了。

“母親,您跟我提什麽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只除了這一點。實不相瞞,這個人,是朕讓人給他用了化功散。”皇帝低頭說道。

玉蘭姑姑想到皇帝不會輕易答應自己的這個要求。只是沒想到,皇帝會幹脆連給他用了化功散這件事都這麽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

“皇上,你給他服用了化功散,打算怎麽處置於他呢?”她忍不住擔心了起來。

“他身上的罪行,讓朕沒法輕易放過他。”皇帝不去看玉蘭姑姑祈求的眼神。

“皇上,我知道他謀反之事罪無可恕。不過,您能不能在給他定罪的時候,盡量給他留一條性命?”玉蘭姑姑壓低了聲音。

她知道自己這是奢望,可是,她真的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在她面前死去。

皇帝沈默了。

他沒有辦法說出可以兩個字。畢竟,因為梁王謀反案,京城裏無辜被殺的百姓不知凡幾。受到梁王牽連的朝中官員,也是不勝枚舉。

梁王父子和周家服誅,作為梁王的左膀右臂,他沒有幸免的道理。

而沒等皇帝開口,一直沒有說話的那人卻忽然開口了:“不用為我求情,我這是罪不容誅的罪過。你不要為難了,知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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