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M·O內部食堂。

M·O的夥食出了名的好，餐標高、花樣也多，軟件園區裏的其他公司員工都喜歡在午餐時間混進M·O蹭他們的員工卡吃飯，甚至願意多補飯錢。

入了秋以後，食堂裏每周一都會擺上來自陽澄湖的季節限定大閘蟹。

這一天的食堂，無一例外是人頭攢動，個個盤中一片橙紅，看著既誘人又熱鬧。

策劃部的宋燕和琪琪都負責選題，兩人一邊聊著當季新款香水，一邊往食堂走。

“哎，是陳薇！”

宋燕眼尖，看見前邊A窗口隊尾的熟悉身影，連忙拉著琪琪往那裏小跑。

她們三個都是去年九月剛入職的，算是同期的新人。

只不過陳薇主要做文案策劃，和她們的工位離得較遠，除了開會、吃飯，平時打交道的機會不算多。

琪琪一貫不喜歡陳薇，覺得她小家子氣，做事情也沒有什麽頭腦。所以即便被拽過去，也沒什麽好臉色。

宋燕嗓門大，樂呵呵地跟陳薇打招呼：“你今天氣色真好！這個這個腮紅，是不是NARS的那款Deep Throat？這顏色特別襯你啊！”

琪琪沒搭腔，心裏訕訕的：就這胖臉，打完腮紅跟壽桃似的。

有人誇當然是件高興事，陳薇笑瞇瞇道：“對呀，我前天才收到的快遞。”

“我在秦亮手機上看到那天你發的朋友圈了哦！五星級大酒店就是豪華呀……”宋燕突然換上一副賊兮兮的八卦笑容，湊上前說，“幹嘛把公司的人都屏蔽了呀，到底什麽情況？”

什麽朋友圈？

琪琪一楞，不由地看過去。

陳薇有點臉紅，扭捏道：“哎呀，我都忘了我加了秦亮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啦，就是怕傳出去什麽，才會屏蔽大家的。”

“我明白我明白！”宋燕並不糾結她屏蔽誰，只是好奇道，“葉總真的帶你去了五星酒店開房？！”

她這一嗓子嚎出來，頓時，周圍排隊人群的目光像對著靶子的箭，咻咻咻直射而來。

尤其是琪琪，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陳薇臉更紅了，作勢要捂住宋燕的嘴巴，忙小聲解釋。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那天我喝多了，剛好又碰到葉總，他一定是關心員工才會把我送去酒店的。我保證，他把我送過去付完錢就走了的。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

“嘩！聽上去好浪漫啊，葉總居然這麽暖！我怎麽覺得是他對你有點意思？這要是普通的老板，送回家就仁至義盡了，還送去五星酒店……也太貼心了吧！”

琪琪沒想到那晚聚餐之後，爛醉的陳薇還能有這樣的艷遇，臉色更不好看了，倒還是閑閑地插嘴道：“那天不是程老師送你的嗎？”

陳薇也不想隱瞞，但實在不喜歡琪琪這副見不得別人碰到一點好事的嘴臉，便脫口說：“碰到葉總以後，學姐就走了啊。”

琪琪哦了一聲，不冷不熱道：“還以為你真醉了，原來都記得這麽清楚啊。”

陳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說：“就是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葉總跟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呀。”

“是嗎是嗎！”

宋燕雙眼放出羨慕的光：“我都來M·O一年多了，到現在也就遠遠見過葉總兩面，從來都沒聽他說過話啊！”

琪琪也沒有聽過。不僅僅是她，整個M·O大概也只有葉總編、南榮總監和葉總的助理宋瑜才聽過他開口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只能硬著頭皮裝下去。

陳薇揚揚頭，說：“葉美人不只是長得帥啊，聲音也低沈好聽，你知道我一直是聲控的，我都完全挑不出毛病。優秀的人，果然什麽都優秀。”

說不嫉妒是不現實的，琪琪努力控制著面部表情，以免讓陳薇更加得意。

原本期待了一周的大閘蟹午餐，在陳薇和宋燕的切切嘈嘈裏，變得食髓不知味。

午休短暫又漫長，琪琪和宋燕回二樓的路上還在聽她艷羨地說著陳薇，不由拉下臉來：“你不都有男朋友了嗎，就那麽羨慕？”

宋燕看出來她不高興，吐吐舌頭不再說了。

兩人一路無言，穿過二樓走廊時卻聽到一處會議室傳來爭執的聲音。

她倆對視了一眼，好奇的目光隨後跟了過去。

原來是產品部在開小組例會。也就十來個人，不過葉慕和南榮鄴都在。

M·O的大多數會議室都是全透明的，雖然隔音很好，但他們顯然是在開簡會，連門都沒有關嚴。

離得不算近，就已經聽見令她們頭皮發炸的葉主編的聲音。

“我再重申一遍，我們這一part的目標用戶不是那些花一兩萬塊就妄想玩遍歐洲的窮游黨！別給我找什麽當地特色民宿了！”

琪琪又想起在選題策劃會議上被葉慕支配的恐懼，縮了縮脖子拉著宋燕就走。

“我好像看到程老師了哎。”宋燕自言自語道，“她怎麽也來開會了。”

程杉其人的神秘度和知名度在M·O僅次於葉臻，即便已經入職月餘，但正式坐班的天數屈指可數。

這一次例會，也是葉慕請她來幫忙參謀的。她覺得，藝術家總有新穎的視角。

可一開起會來，葉慕就跟炸|藥包似的，對產品部交上來的主題旅游產品選題產生了極大的不滿。連一旁的產品總監還沒開腔，就已經連珠炮般駁回了好幾份選題。

大夥都敢怒不敢言，會議室裏氣氛一時間跌至冰點。

南榮鄴微微蹙眉，試圖緩解氣氛，說：“我覺得阿放這個‘浪跡天涯’的選題做的還是蠻有水準，改成攻略版本，倒也不是不可以用來引流。”

阿放稍稍舒了一口氣。

可下一秒，就聽葉慕開口道：“好啊，把流量都分散，這個做一個小清新專題，那個做一個流浪專題，最後全去了窮游網站，誰還來買我們的主打產品？南榮鄴，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

她的火氣燒到了南榮鄴身上，當著這麽多的人，後者也是要面子的，一時間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說：“我們的網站不只是賣產品的！如果沒有真正實用、多元的旅游攻略，根本不會有所謂的流量。”

“流量問題不需要你來操心，你們產品部只要負責把產品選題做好，明白？”

南榮鄴一口氣頂上來，但面前的人是葉慕，他欲言又止，化作一句：“好，我不操心，誰愛管誰管。”

最後將手邊的文件夾往桌上一擲，轉身推門出去了。

葉慕對南榮鄴負氣離去沒有什麽反應，但語氣已經冷了下去，她抱臂問剩下的人：“還有什麽好的提議嗎。”

開會的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整間會議室落針可聞。

程杉親歷了一場例會，終於明白了南榮鄴對葉慕的評價從何而來。

她看見葉慕犀利的目光在會議室裏巡視，最後落在自己身上，語氣倒還溫和：“程杉，對於新一季的產品主題，你有什麽看法？”

程杉說：“最早有一個小清新的選題推薦，主打情侶出行的，我覺得可以深挖。”

葉慕有點失望，說：“年輕情侶的購買力太弱了。”

程杉也明白自己說不過她，所以並不正面跟她對抗，只順著她說：“年輕情侶確實普遍消費能力不高，不過如果是籌備婚禮的情侶或者說準夫妻，旅游預算應該是相對充足的。”

“你的意思是……”葉慕若有所思道，“做蜜月主題？”

聽見她自己把那個詞說出來了，程杉也就不再發表意見，說：“聽起來應該蠻有意思的，不知道路線規劃上會有什麽難度，我不是很熟悉產品設計。”

葉慕對自己被程杉啟發出來的這個主題很感興趣，忍不住笑起來：“這個主題可以挖掘的點很多啊！”

暴躁是真暴躁，笑起來也是真的讓人如沐春風。其他人都慢慢摸清了這位“女魔頭”的脾性，見她心情好，連忙接二連三的提創意。

程杉看似無心插柳的一番話，化解了局面的膠著。

後來這段話傳到南榮鄴耳中，他對程杉著實大為改觀，發微信給她。

——本來以為你不擅長跟人溝通，沒想到是深藏不露！

程杉覺得好笑，回道：“這不算善於溝通，是那個境況下，只有我是個外人，不怕出錯。”

別人或許也想到了這樣的點子，但不敢頂著壓力說出來。而她也不算外行，課程實踐和畢業論文也都是認認真真做出來的。

南榮鄴明白程杉的意思，所以更相信她是個聰明人，短短幾次接觸下來就曉得跟葉慕說話需要“避其鋒芒”。

既然是聊到了，程杉難免多問一句：“你們後來怎麽樣了？”

南榮鄴發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說：“她不理我了。”

情理之中。

程杉不知道發什麽來安慰他，只好把他發給自己的表情又轉回給了他。

很快，南榮鄴發來消息：“一起吃個晚飯吧，我也給葉大小姐請個罪。”

程杉手頭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於是回他：“可以。”

南榮鄴很快發來時間地點，是一家川菜館子，在當地評價甚好，如果不提前預約很難排上隊。

程杉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到。

果然是生意興隆，正值飯點，館子門口長街排開一溜凳子，男女老少攜家帶口，穿得舒適又隨意。領一張號碼牌，就著店家派發的小食和茶水，坐在店門口翹起二郎腿，一邊等位一邊聊天。

程杉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路過的候忍不住駐足，有點後悔沒帶相機來。

她覺得有趣：是不是川菜館子都有這樣的魅力，讓人甘願慢下來，寬容等待的時光。

南榮鄴提前給程杉發了包間號，她找過去，卻發現他不止約了自己和葉慕，還有葉臻。

前天在佛蒙特森林聊過以後，程杉回去仔細把葉臻的話又細細想過一遍。

其實站在葉臻的角度上，他所面對的也是一個既無奈又難以接受的悲劇。

換句話說，如果是自己的手足親人被查出有這樣的疾病，她未必會做得更好。

葉臻好心好意將從前的事都告訴她，平日裏也對她關照有加，她那番話未免太不近人情。何況，對葉臻發洩的那些，有一半都不是她本意。

所以再見到葉臻，程杉不由就生出一些愧疚來。

反觀葉臻，倒沒什麽特別的神色，和她點頭打了招呼後，就氣定神閑地低頭玩起了手機。

那廂，南榮鄴正在努力爭取葉慕的諒解。

程杉聽見葉慕怒氣沖沖地說：“是，你就顧著你的面子，所以放一句誰愛管誰管就把我撂那裏了？如果不是小杉圓場，你覺得我要怎麽下臺？”

“都是我的錯，我道歉，我賠禮，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南榮鄴嬉皮笑臉地告饒，可憐兮兮地四處拉救兵：“阿臻！小杉！你們也幫我說句好話啊。”

葉臻是沒法幫他“說句好話”了，程杉揉揉鼻尖，說：“要不，你們打一架。”

南榮鄴立刻憂慮道：“那不行啊，小慕舍不得打我的。”

“你說什麽？臉伸過來說，我沒聽清。”

葉慕擼起袖子，自己卻被程杉這個岔打得差點笑場。無奈，只得憤憤地瞪著南榮鄴。

南榮鄴這回是看出來了，要想和葉慕和平友好相處下去，必須牢牢抱緊程杉大腿。

他趕緊張羅：“點菜點菜，小杉想吃點什麽？小慕，你不是最愛吃竹蓀蝦滑嗎？來來來，點個一百份。”

葉慕忍無可忍，擡腳踹他：“小杉還在這裏呢，就不能有個正形？”

話雖如此，臉上還是帶著笑的，先轉頭問程杉：“喜歡吃什麽？有沒有忌口的？”

程杉落座，說：“我不挑，什麽都能吃一點。”

話音剛落，身旁的葉臻擡了頭，對葉慕比了幾個手勢。

葉慕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說：“原來你對奶酪過敏啊。”

一邊說著，一邊翻看菜單。

“這倒不難辦，中餐裏很少有添加奶酪的。不選含奶酪的甜點就好了。”

程杉反倒詫異，看向自己身側，說：“你怎麽知道？”不等葉臻回答，想起什麽，道，“程見溪告訴你的？”

葉臻點頭。

——我們的關系一直很親近，他告訴過我很多，關於你的事。

程杉倒是沒有想到，程見溪和他這個同父異母、一年也見不上幾次的兄長關系這麽親密，怪不得他知道自己的喜好。

她不由提起興趣，問：“全部？”

——自然不會是全部。

誰都有自己的秘密，程見溪當然不可能事無巨細全都告訴葉臻。

程杉的聲音壓得低，葉慕聽不清她說的話，於是笑道：“好呀，什麽時候背著我們跟小杉關系這麽好了，還說悄悄話？”

程見溪的事情解釋起來太麻煩，程杉和葉臻都默契地選擇了避而不談。

“還不告訴我？”

葉慕就是樂得看他們親近，揶揄兩句，也沒真的想聽他們談論的內容。

“小杉啊，你千萬不要覺得我哥是個悶葫蘆。他也就這幾年本分一些，我跟你說，他要是騷起來，連南榮鄴都不是對手。”

程杉噎了一下，被葉慕的措辭驚住了。

南榮鄴咀嚼一番，道：“我怎麽覺得你這句話不像在誇你哥，也不像在誇我？”

葉臻搖頭，嘴角浮起一絲笑，簡單比了個手勢。

葉慕和南榮鄴都看懂了，前者氣得叫了一聲：“不準翻舊賬！”

後者樂得前仰後合，說：“深有體會，深有體會！”

程杉沒想到葉臻也有這樣“不穩重”的一面——這可比溫和疏離或者不茍言笑的他更真實可感。

因為是從小玩到大的情誼，三個人相處起來完全沒有在公司時的束縛，語氣、神情真誠，就連互損都透著溫馨。

飯桌上的氣氛比那天團建好太多，程杉全程都輕松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準點還有一更哈

本作品源自晉江文學城 歡迎登陸閱讀更多好作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