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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工頭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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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三月中旬,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毓慶宮的花花草草舒展枝葉,抽出嫩芽,迎面而來春的氣息。元曦一天一個樣兒,半歲的年紀,會翻身,會坐起,再大一些便會爬,會走,會說話,抓周儀式恍惚近在眼前了。

太子妃杏眼溫柔地抱著閨女,元曦乖乖窩在額娘懷中,不吵不鬧,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充滿好奇的情緒。

全嬤嬤守在一旁,拆開南邊遞來的書信,足有厚厚一摞,隨即把稚嫩筆跡與成熟筆跡分門別類地放好,笑著遞到太子妃手中,“叫老奴說,爺和小爺可不都是想您了?瞧瞧,這比以往都厚呢。”

算算南巡的時日,至今也快有兩個月,不說太子爺,這是弘晏頭一回離她這麽久。當娘的總抑制不住想念,擔心元寶吃的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穩,也幸而有源源不斷的家書,太子妃眉眼含笑地閱看,忽而雙目一凝,浮現點點驚異。

驚詫太過明顯,引得全嬤嬤低喚一聲:“主子?”

太子妃回過神來,又仔細看了一遍。以往的家書,日常起居、關懷問候占去絕大部分篇幅,尤其太子還會說些肉麻話,而今竟是提起曹李兩家的驚變,還有皇上的處置結果,似是塵埃落定之後,同她報備一聲。

“——江寧織造、蘇州織造以及諸多涉嫌貪腐案之官員,革職待辦,押解進京,家產一律查封,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審理。”

這事來得太過突然,太子妃如何也沒有料到。曹寅李煦不是汗阿瑪最為信任的臣子,否則豈會把監視南方的重差交予他們手中?

這才過了多久。

全嬤嬤更是唬了一跳,瞠目結舌,“曹老太君可是皇上的奶嬤嬤……”

“犯下大罪,便是法不容情。”太子妃思忖良久,輕輕搖頭,“你瞧這八百八十八萬,六百六十六萬,哪能輕易饒過?再多的情分也抵不上這般荒唐。”

全嬤嬤暗嘶一聲,附和的同時不由自主地想,這數字還怪吉利的。

充盈國庫好啊,來年必將風調雨順,到處都是太平日子!

淺談幾句,主仆倆便收了聲。讀完父子倆的信,其中一封被元曦牢牢抓在手中,藕節似的白嫩手臂露出一小段,軟軟‘啊’了一聲,無辜地不肯歸還。

這神態,和她哥哥還挺像。太子妃失笑,一邊任由著她,一邊吩咐道:“拿紙筆,本宮這就回信。昨兒個喜事連連,就差一只報喜鳥,也好讓出門在外的人樂上一樂!”

說起這個,全嬤嬤笑得臉上起了褶子,感嘆道:“您說,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兒。七福晉八福晉一前一後,都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要不是七福晉害喜突兀,請安讓太後瞧出不對,怕是還蒙在鼓裏。”

她仍舊記得太醫診出喜脈,七福晉那震驚至極的臉色,真真是崩了才女風範,與元曦格格抓周那天,五福晉的反應怪相像的。

“她們都是頭胎,且八弟妹新婚不久,自然毫無經驗,”太子妃撲哧一笑,“這才湊巧撞到了一塊,既是喜事,也是緣分。”

她提筆的動作忽而一頓,筆尖在信上暈開一滴墨。

提起五福晉,便想到大貝勒的壯陽藥,再聯想七福晉與八福晉……這也太神了些……

它不是藥,怕是送子觀音吧。

垂眼看了看元曦,又想了想遠在江南的弘晏,太子妃緩緩打消訂購的念頭。

翌日。

“保成紡紗機?”太子妃有些恍惚,朝省親回宮的小宮女招手,“你仔細同我說說,這是從哪聽來的?”

“回太子妃娘娘的話,京城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是太子爺體恤百姓,親自試手的神物,加上什麽、什麽飛梭,足以讓紡織提高八倍效率。”小宮女眼帶興奮,充滿對太子的崇敬,“如今江南已有樣機,奴婢前去布莊買布,繡娘們更是感恩涕零,只等皇上回宮,喻示天下呢!”

太子妃:“……”

全嬤嬤立馬抓住重點,“太子爺親自試手,這,這……”她好半天才說出話,激動地擦擦眼,提起保成的一瞬間卻有些不自在。

太子爺的乳名,除卻太後皇上,誰敢喚上一句?

她囁嚅幾聲,給自己鼓了鼓勁,心道這是皇上同意,太子爺應得的讚美,京城百姓們都能叫。

便很快自如起來,盤算著儲君的威望傳遍四海,在心底笑開了花,面上笑呵呵地道:“保成紡紗機,萬分體現太子爺的功勞,老奴賀太子妃娘娘喜!”

“奴婢賀太子妃娘娘喜——”

——

太子妃的家信快馬加鞭傳去杭州,聖駕如今駐蹕之處。

快刀處置完江寧與蘇州諸事,讓江南氣象為之一新,另有國庫大大充盈,皇上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震怒,很快恢覆平靜。

這些天來,他有意鍛煉太子的處政能力,因著保成紡紗機與飛梭推廣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除卻量產問題,還需協調官府與民間,讓沖擊放緩、新舊交替、平穩過渡,皇上下達命令之後暗暗觀察,從沒有插手,直至如今,十分滿意太子推廣的速度。

當下欣慰地把家信遞交給他,拍拍他的肩,“如此一心為民,才是儲君風範。”

人都有個適應過程。保成紡紗機這回事,宣揚得猝不及防,可太子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聞言面不改色地接過,氣度謙遜,貴氣十足,“兒臣不會辜負汗阿瑪的期望。”

當你聽過大街小巷喊你的乳名,無時無刻餘音繞耳,便覺從今往後,再沒有什麽可以讓你變色。

然而回到房裏,太子拆開書信一瞧,淡然的神色裂開一條縫。

七弟妹,八弟妹都懷上了?

這可真是……

他與福晉心有靈犀,頭一個想到壯陽藥的功勞,震驚之後便是沈思,經此一事,加上老五的例子,老大賺得該如何盆滿缽滿。

等等,老大的乳名為保清,保清壯陽藥?

要是取這名兒,他倒有些心動,購藥也不是不可以。心動的瞬間渾身一凜,即刻將其否決,扳回臉面倒是其次,他一個元寶都管不過來,要是福晉生個元寶第二,他吃得消嗎?

臭小子先斬後奏,這兒卻沒有雞毛撣子,想教訓都教訓不得。

仔細折好信件,胤礽吩咐何柱兒,不再去想壯陽藥的事,語調透著淺淺的高興:“將嫡福晉懷孕的喜事告知你七爺八爺。”

語罷忽而問道:“弘晏最近忙些什麽?”

何柱兒邁出的腳步卡殼了。

想來他是知道的,沒有稟報而已。太子眼睛淺淺一瞇,“他今早沒讀書?”

何柱兒忙不疊道:“讀了,師傅們照例誇讚呢。”

太子用眼神示意他快說,何柱兒為難不已,終是拗不過主子的威勢,過了兩秒鐘屈從。

他吞吞吐吐地說:“小爺前些日子在玩泥巴,不知近來是否……是否……”

太子:“……?”

——

如今正是三月中旬,曹李兩家事了,弘晏的季拋能力已經更新半個月了。

新能力的實用性不必【下筆如有神】差,它很簡單,很明了,偶爾聽著也很霸氣,念著朗朗上口,不過三個字而已。

但弘晏難以啟齒。

因為它叫【包工頭】。

作為包工頭,對工地有著獨特的嗅覺。包工頭可以承包修路,只要腳踏實地努力試驗,總能試出混合水泥的最佳比例,只一切有個前提——實踐。

他有些悔恨,悔恨上一世的專業不對口,還有些無奈,若系統給他【化學大家】的名號,直接告訴他配方該多好?

半分鐘後,弘晏想明白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成功都要經歷艱難困苦。規劃修路的官員工匠都在京城,元寶阿哥只好親自上陣,恢覆抖擻精神,叫人運來記憶中的各類原料,在原料未至之前,蹲在院子的花壇裏,若有所思捧起土壤,開始勤勤懇懇地玩泥巴。

玩了一會兒,大致對土壤的堅硬程度有了數,不由出神想起了海船。

江浙有幾個大港,也就是後世的寧波舟山,他前些日子央求汗瑪法帶他前去,駕臨官兵戒嚴的造船廠,完完整整觀測了大清海船的樣貌,隨即窮盡畢生之力,咳,【下筆如有神】之力,畫下一張改良的海船圖紙。

當然,是他自認為的改良,科學性與可行性尚未得到求證。如今也不是上交的好時候,都說攘外必先安內,總要一步一步來。

弘晏深沈地想,便是最快最快的情形,也要等修完路,做一個事業有成的包工頭,再考慮這些。

一擡頭,就見三喜哭喪著臉,不禁生疑道:“怎麽了?”

雖然六歲玩泥巴很是常見,但生在皇家,那能與百姓家一樣嗎?

三喜眼含淚花地看他,片刻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道:“小爺盡管玩兒,奴才為您掩護!”

一晃便是半月過去,聖駕即將返京,為保密著想,弘晏的基地也從花壇挪到三喜後邊的破舊廂房,至於三喜本人,忍受不了巨大噪音,和臨門挨一塊住了。

何柱兒奉主子之命,領著宮人一間一間搜過去;太子放下政務,神色莫測站在一旁,越想越是不對勁兒。

哪有在屋內玩泥巴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太子站在了廂房門口。

隱約聽見弘晏指揮的聲音:“鏟——”

“翻——”

太子眉頭緊皺,嘎吱一聲推門而入,被四面八方飛來的黃泥糊了滿身。

小杏人瞬間變成小黃人,何柱兒如同見了鬼一般,大叫一聲“太子爺!”,雙腳靈活如兔,慌裏慌張竄到他身後去。

轉眼又是一波黃泥攻擊。

太子:“……”

太子面色泛青,從牙根擠出一句話:“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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