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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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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宋羊坐在外間的小榻上發呆。

玉珠和寶珠在收拾行李,宋羊倒是想親自動手,但他一說“不用你們”,玉珠和寶珠就惶恐地跪下請罪,無法,宋羊只好什麽都不做。

“天氣轉涼了,公子沒有薄厚合適的衣裳,得請人做幾件。”寶珠道。

“現做哪裏來得及,”玉珠小聲駁斥寶珠,“反正是要進府城去,到時候給趕緊去采買。”

“這個軟枕得帶上,公子睡不慣硬枕,回頭得再做兩個替換的……”

“軟褥子得帶,唉呀,不知道馬車裏鋪軟褥子了沒!我叫珍珠去看看。”寶珠說著,匆匆往外跑。

玉珠是大丫鬟,負責宋羊的起居,寶珠負責管理宋羊的衣物,珍珠靈巧,常常跑個腿兒,綠珠年紀最小,但識字,宋羊畫圖的時候,綠珠在一旁伺候。宋羊感覺自己要被養廢了,原來這就是有錢人的日子嗎?

程鋒進來,就看到宋羊似乎愁眉不展。立即問:“這是怎麽了?”

宋羊嘆了口氣,“我有手有腳的,卻被人伺候著,我感覺奇怪。”

程鋒了然,摸了摸他的臉,“總要適應的,以後進了京,哪家不是一堆丫鬟仆從跟前跟後的。你先學著適應,也養一養自己的人,回頭有個什麽事,讓他們去做,你也放心。”

宋羊一想,確實是這樣,在大溪村只有他們兩人不要緊,但程鋒註定要上京,走一條艱險刺激的道路,而他作為“後宅之人”,有些事是避不開的。

本想開導開導自己,結果腦子裏閃現一系列宮鬥宅鬥戲碼,宋羊硬生生給自己開導出一身雞皮疙瘩。

“你那邊都收拾好了?”宋羊問。

程鋒點頭,他自己也不習慣被人近身伺候,東西全是自己簡單收拾的,很快就收拾好了,也就一個包裹裏幾件衣服罷了。

當宋羊看到程鋒的行李,又看看玉珠收拾出的箱籠,實在蚌埠住了:“這也太多了吧!都拿出來拿出來,給我一塊包袱布,我自己來!”

玉珠也沒想到主子的東西那麽少,這一對比,公子確實有些尷尬,但是讓公子拿一塊包袱布打包行李什麽的,是萬萬不行的!

“公子,這箱籠看著大,實則也就幾套衣裳、幾雙鞋子罷了。”玉珠很準確地抓住宋羊的心思,婉言相勸。

宋羊直接打開箱籠,裏頭何止是幾套衣服,而是長褂、短褂、騎馬裝、正裝、便裝,每一類型都有三兩套,再算上裏衣、襪子等,衣物已經占了大半個箱子,連帷帽都有三頂。

宋羊從裏頭翻出一套茶具:“這也帶?知府不可能沒有杯子吧?”

玉珠振振有詞:“這套杯子是您最喜歡的,萬一知府的杯子不合您心意怎麽辦?”

宋羊直接把茶具拿出去了,“不用帶了,碎瓦片我都能舀水喝。”他又掏出一疊巾帕:“這又帶著做什麽?我沒有特別喜歡哪條吧?”

玉珠解釋:“這是混了蠶絲的棉布巾,最是溫和不傷皮膚,萬一知府的巾帕太糙了,磨紅公子的臉怎麽辦?”

“……”宋羊張著嘴,這太誇張了吧。

他剛想說什麽,程鋒已經拍板:“帶上!”並給了玉珠一個讚許的目光,這個丫鬟不錯。

“那,那衣裳也不用這麽多,就住幾天,頂多半個月就回來了不是。”宋羊想拿幾套衣服出來,玉珠緊張地盯著他,程鋒直接手一攬,圈著宋羊的腰,把人困在懷裏,“做得不錯,把箱籠擡出去吧。”

程鋒以前在京裏看過,那些太太出門的箱籠都是一車一車拉著走的,對比起來,宋羊這一小箱算得了什麽。

他抱著宋羊,由侍從推著輪椅往外走。

宋羊已經放棄掙紮了,“我要是變成豌豆公主怎麽辦?”

“豌豆公主是什麽?”

宋羊就把這個童話講給他聽,程鋒聽完若有所思,宋羊原先被宋家磋磨,身子底差,還有一堆傷,手上有很多細細碎碎的小疤痕,宋羊自己並不在意,但程鋒看著心疼不已,一直想著如何嬌養他的羊哥兒,這豌豆公主的故事,倒給了他一個標準。

“挺好挺好,”程鋒點點頭。

宋羊不知道他在好個啥,推推他,“我自己走,別人都看著呢。”

出了主院,來來往往的人多了起來,趙錦潤的人也在準備出行,別莊裏的人比平時多多了,宋羊窩在程鋒懷裏,羞窘得不行。

“有什麽關系,他們誰敢亂說什麽。”話雖如此,程鋒感覺到宋羊的不自在,還是放開了宋羊。

宋羊趕緊從他懷裏跳出來,頂著大紅臉,若無其事地走在輪椅旁。

別莊外,三輛馬車已經準備就緒,趙錦潤坐在第一輛馬車上,看到他們,高高興興地打招呼:“程大哥,宋哥!”

宋羊向他揮揮手,“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趙錦潤笑瞇瞇地,對宋羊很是親近。在他馬車前,有兩位侍從,顯然是趙錦潤的侍衛裏身份比較高的,因為自家主子的態度,所以對著程鋒和宋羊恭敬地行禮致意。

程鋒和宋羊坐上第二輛馬車,馬車裏果然鋪著厚厚的軟褥子,坐著躺著都很舒服。但再怎麽舒服,顛來晃去的路對宋羊來說也很折磨,程鋒都想出去騎馬跑兩圈,但礙於腿傷,只能跟宋羊一起躺一會兒、又坐一會兒,翻翻話本子,再下下五子棋。幸好兩個人做伴,再無趣的事情都能變得甜蜜。

去府城的路要走兩天,第一天中午,他們在花合鎮吃飯。當初就是在這裏,宋羊甩開卓夏跑去洵水。

有趙錦潤在,他們選了鎮上最大的酒樓,還要了雅間,但隔音不是特別好,吃到一半,就聽到隔壁逐漸喧鬧起來。

趙錦潤的心腹侍衛趙津立刻請示,是否去隔壁處理一下,趙錦潤本來不太高興,但聽到隔壁是在議論去洵水探親的人遇到山匪、還被救了的事情,言語間對這人頗為肯定,頓時眉開眼笑,擺手示意趙津不用管,自己則正大光明的聽壁角。

宋羊也聽出來了,不由得好笑,尤其是看趙錦潤尾巴都翹起來了,恨不得趴到墻上去的樣子,笑著跟程鋒偷偷揶揄趙錦潤。

但隔壁的話風突然急轉直下,上一刻還肯定救人之人把匪徒都綁了送官,下一刻卻說被救的百姓對此人多有埋怨。

趙津自然也聽到了,心裏一咯噔,急忙要出雅間,趙錦潤把筷子狠狠甩到趙津腳邊:“不許去!讓本世子聽一聽,他們到底要如何編排!本世子救了他們,他們居然反過來埋怨本世子!”

趙錦潤的世子脾氣上來了,宋羊和程鋒對視一眼,宋羊無奈,但該吃還繼續吃,就是沒說話,程鋒則皺起眉,一會兒趙錦潤要是對他們甩臉色,他可不會客氣。

“……這救人之人,聽聞不過弱冠之年,帶著一幫身手不凡的下屬,不可能是什麽官僚,興許是江湖人士行俠仗義罷了。”

“嗤,唐兄此言差矣!你可知這人用的都是什麽箭?棕尾鐵頭,什麽身份的人用得起這樣的箭?”

“李兄的意思是,這人是官家子弟?”

“定是了!唉,那人的一場箭雨,制住了山匪不假,可普通人呢?聽說有一位老嫗,家裏只剩一個六歲的孫兒,她兒子前年死在洵水了,兒媳婦病死,今年老伴兒又被征去修渠,她放心不下,就把小孫子交給鄰居照看,自己去洵水探親,沒想到……居然這般冤慘,跟無良的山匪死在了一起。”

“那個小孫子怎麽辦?”

“能怎麽辦?送去善堂了唄,誰家能養一個不相幹的人哪,這送去善堂,也比去行乞強。”

“可憐這孩子,無辜啊。”

趙錦潤一開始氣得不行,臉都漲紅了,但聽到後來,臉色漸漸發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握著杯子的手用力得發抖,杯子裏的茶水灑出來一半。

宋羊沒有開口安慰他,當時好幾支箭離他們特別近,如果不是他機警,拉著鐵石和阿杏躲到樹後,他們也可能被箭射穿。

隔壁的對話還在繼續,聽得出說話的人喝上了頭,語氣醉蒙蒙的,卻很是亢奮。

“唐兄可知,那群山匪又是什麽人?”

“不是夾子山的山匪嘛?難不成另有隱情?”

“自然!升堂那日我去看了,唉,他們不是夾子山的山匪,是洵水下游被水淹了的農戶,官府沒有安置他們,他們便落草為寇,搶了幾次,膽子越來越大……”說話之人嘆了口氣,“他們當堂就被判了死刑,待明年問斬,他們的親人有的趕來了,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抱頭痛哭,那場面,唉,心酸吶——”

“他們雖然有錯,但或許罪不至死。”另一人也嘆息,“若我是縣令,或許會酌情判處……”

“哈哈哈,那唐兄可得加把勁,明年咱們一同下場,考取功名,以後要做為民的好官……”

宋羊想到當時那些匪寇拿的都是砍刀和鋤頭,也不意外他們的身份,但趙錦潤似乎很受打擊,直到重新啟程,都一直懨懨的。但他留下了一個人,讓人去找那位老嫗的小孫兒,想要給一些補償。

宋羊不忍心,拍拍他的頭,“別想了,來,我教你玩五子棋。”

趙錦潤不想拂了他的好意,玩了一會兒,突然道:“所以宋哥你那時候,是不是也差點……”

宋羊看程鋒的臉都青了,趕緊讓趙錦潤閉嘴,趙錦潤覷著程鋒的臉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捏著棋子的指尖用力得發白,最後悶悶地說:“是我做錯了吧。”

“好了好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宋羊安撫了幾句,卻沒有多大效果,程鋒見宋羊圍著這臭小子轉,拉長了臉:“如此輕易就垂頭喪氣,能成什麽大事?我看知府也別去了,省得你成事不足。”

“我才不會!”趙錦潤生氣地沖程鋒大喊,眼底有瑩瑩的淚光。

宋羊嚇一跳,這孩子咋還哭了?

程鋒可不會對趙錦潤心軟,他哼一聲,“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學了那麽多年大道理,總要學以致用,有時間哭哭啼啼,不如想想如何謀事布局。”

趙錦潤抹抹眼睛,振作了些,“謝謝程大哥,謝謝宋哥。”

宋羊瞅著這家夥,真跟第一次見面時相去甚遠啊。

趙錦潤重新拿起棋子,為自己哭鼻子一事感到羞赧,靦腆一笑:“宋哥,我們接著下五子棋吧。”

程鋒額上青筋一跳,隨手拿出一本書丟給趙錦潤,“學習去吧你。”

說著就把趙錦潤攆下了馬車。

而再次被程鋒摟進懷裏的宋羊,則在心裏默念:嚴父慈母什麽的,都是錯覺……

都是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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