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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懸針

作者:釀生貧

文案

梅九歌的任務是護送一個呆子和一個藥罐子,原想路上大概不會出什麽大風浪。

豈知呆子桃花朵朵開,藥罐子偏偏好動如兔。

梅九歌頭疼不已……

內容標簽: 江湖恩怨 年下

搜索關鍵字:主角:梅九歌、蕭浮 ┃ 配角:方懷璧、虞自知、楚嘆墨、戚艷 ┃ 其它:

第 1 章

千呼萬喚……還是沒出來!

說的不是絕世美人,而是一個病秧子和一個呆子。

梅九歌在南宮世家的大廳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奈何他的上司——火蓮教的教主厲懸年將他留在南宮世家,護送南宮世家派出的兩個人往醉淵宮參加個什麽武林大會。

原本梅九歌隨著厲懸年到南宮世家辦事,醉淵宮便送來了英雄帖,南宮世家本無心趟這趟渾水,但總不好弗了醉淵宮的意思,便派了兩名弟子與火蓮教一同前往,豈知南宮世家派出的其中一個竟然是個病秧子,還在梅九歌他們出發的那天病倒了!

火蓮教與南宮世家素有交情,教主厲懸年卻偏偏與人有約,等不得,所以……

梅九歌就被留下了!

然,梅九歌想不通的是,南宮世家是如今江湖武林四大醫家之一,怎麽會連自己的弟子都治不好呢?

正想著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輕盈而小心。

梅九歌以為是那個病秧子。

不過,進來的卻是一個妙齡少女,衣著清麗,面容可愛。她伸出頭在門口探了探,然後傻笑著走了進來,南宮世家的家主看到她暗自搖頭。

妙齡女子直接快步走到梅九歌面前,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大哥哥,你就是和師兄一起走的麽?”

梅九歌點頭:“是啊!”

妙齡少女抿了抿唇,瞄了一眼一旁嚴肅的南宮世家家主南宮律,又朝梅九歌說道:“大哥哥,一路上還請你多多照顧一下師兄啊!”

梅九歌淡笑,雖然他摸不清楚南宮律派個病秧子是什麽意思,但既然兩家交情匪淺,當然不會放任不管:“這是自然,他既然身子不好,我會定會將他照顧好的!你放心吧!”

卻見妙齡少女嘟嘴皺眉,忙擺手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愛生病的,是……另外一個,他呢,比較……老實,大哥哥你可千萬不要讓蕭師兄欺負他!”

“好了!語夏,你下去!”一旁的南宮律終於忍不住了,朝妙齡少女擺手示意她離開,叫做語夏的少女可憐地看著南宮律撒嬌不肯離開。

門外傳來兩聲咳嗽聲,一個清瘦蒼白的臉漸漸映入梅九歌的眼睛,而那張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扶著門框朝語夏說道:“師妹你就是偏心!我一個病人怎麽欺負那個方呆子呀!”說著他走進來又朝南宮律說道,“師父你可得替徒兒做主啊!”

梅九歌沒有想到,這個病得腳下虛浮,面容憔悴的人竟然是這個模樣,不禁重新打量了他。

柳葉一樣的長眼,眼角微微上翹,眉略疏,卻修長,唇色泛白,卻仍舊看得出幾分水潤,發偏青,梳了一半用深藍近黑的繡帶綁住,墜了三顆東珠。

一身木槿淡紫廣袖大袍,外罩素紗薄勝無,腰懸描金嵌寶短匕首,配平安穗子流蘇香囊,風一過,一陣極淡極淡的茉莉花香,左手拿著一個雕刻了覆雜花紋足一指厚的青銅盤,不知是幹什麽的。手指纖長,應該不會用刀劍。至於武力,梅九歌目下尚無法估計,但南宮律既然敢派,定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他,就是蕭浮。

據說是五年前因為救了南宮律的獨生女兒,無所依靠被南宮世家收留。

南宮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語夏就叉著腰對蕭浮說道:“你還敢張口說大白話呢!整個南宮世家,就屬你最愛欺負師兄了!”

蕭浮立刻捂著胸口咳了兩聲,癟著嘴可憐兮兮地看著語夏,就差沒擠出幾滴眼淚來:“師妹,我是病人!”

“哼!你活該!”語夏歪頭偏向一邊。

蕭浮顫顫地退了幾步:“果然最毒婦人心啊!師父……”

“行了!你倆吵得我頭疼!懷璧呢?”南宮律也懶得理會他們倆。

蕭浮“哦”了一聲,拍了拍胸前被自己揉亂的衣襟:“他在收拾東西,一會兒就……誒!這不來了!”

說話間,一個少年走入廳中,桃花眼,面盈霜,潔凈無瑕,身著淺松綠羅衫,腰系翠雲白玉帶,懸雙魚銜珠流蘇佩,手握短笛,笑如清風。

“師父!師兄,師妹!”他朝一眾人抱拳行禮,但面上靦腆生澀,又對著在一旁暗中觀視地梅九歌道:“兄臺好!”

梅九歌同禮而應,心料此人雖內向靦腆,但腳步穩健,吐納勻和,武力應是不凡。

他是蕭浮口中的呆子,語夏口中的師兄——方懷璧。

南宮律見方懷璧來了,交代了幾句,也就讓他們啟程出發,梅九歌等人辭別南宮律,便要離開。

而語夏卻跑過來來住方懷璧:“你在外面要自己小心啊!你要……長腦子!別總被那只病狐貍欺負,有什麽事兒你告訴這個大哥哥,他會幫你的!”

蕭浮不服氣:“我怎能就狐貍了?”

“哼!不和你說話!總之你不能欺負他,而且要……看好他!聽到沒?”

蕭浮淡淡地“哼”了聲擺手轉身:“切!不和我說話居然說了那麽多?”

語夏戀戀不舍地送走了方懷璧,梅九歌等人出了南宮世家便換上馬匹,但梅九歌看到蕭浮騎馬,還是有些擔憂,可蕭浮和方懷璧都說無妨,三人也便慢慢前行。

路上,蕭浮打量了梅九歌很久,才開口:“小梅!”

“小梅?”梅九歌失笑,這個病秧子居然這麽給他起外號,他不禁看了眼方懷璧,想起來蕭浮喊方懷璧是“呆子”,但相較而言,“呆子”總比“小梅”好聽。

可蕭浮卻十分認真的點頭:“對呀!你年紀沒我大,我要是叫你‘九歌’,我很吃虧的!”

“你怎麽就知道我沒你大?”梅九歌歪頭看著蕭浮,心中疑惑不已,這個人除了那副外表之外,從哪裏都能感受出他的不凡來。

蕭浮自信地仰頭,毫不掩飾:“我查的呀!師父讓我和呆子跟你同路,不摸清你的底細怎麽行?”

“你倒是費心!”梅九歌淡笑,眼中自有一股傲氣。

蕭浮中肯地點頭:“卻實費心!”

一邊沈默了好久的方懷璧終於擡起頭來看著蕭浮喊了聲:“師兄……”

蕭浮不屑地看向一邊:“有事兒說事兒,別一副我立馬就會欺負你的樣子。”

“前面有個坑……”方懷璧話剛說完,只聽得一陣馬嘶高鳴和一聲慘叫,蕭浮連同他的馬一起落到了獵戶設下的陷阱了,馬的兩只後蹄和頭壓到陷阱邊上,前蹄又踩不到實地,不停地在撲騰,蕭浮抓著馬鞍大叫救命,還一邊埋怨著哪個閑的慌的傻子把坑挖那麽深。

梅九歌笑了兩聲,翻身下馬將蕭浮拉上來,再看那陷阱上鋪的草色與平地無異,難怪他沒有主意道到,但他又看了眼擔憂模樣的方懷璧,心料此人不止武功高強,洞察力也是極強的。

獵戶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動靜,拿著獵叉子興匆匆地跑過來,看到這番境況,怒指蕭浮要他賠錢,蕭浮立刻停下了拍泥土的手,一下子癱到梅九歌身上,一邊咳嗽,一邊虛弱地說:“大夫說……咳咳……我活不過春天,剛落了你這個坑,咳咳……我鐵定連今年冬天都過不了了!咳咳……我怎麽那麽命苦啊……咳咳……我還沒娶……咳咳”蕭浮捂著嘴又咳了兩聲,攤開手竟然是一片猩紅,蕭浮嘴角掛著血,又顫巍巍地指著那名獵戶繼續說道:“我要死了……你賠我命來……賠我……”

獵戶原本還想說,他既然是騎馬地,怎麽說也是個會點拳腳的,怎麽會那麽容易死?但看蕭浮面色蒼白,又咳出了血,頓時嚇得忙擺手:“不……不關我的事……你們……我……”

獵戶一見情勢不妙,獵叉子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

梅九歌看蕭浮雖然真的像是快死了,但他心想,既然南宮律敢讓他出來,自然是不會摔一下就死的,在獵戶走後,梅九歌拍了拍蕭浮的臉,蕭浮沒有動靜,又重重的拍了兩下:“餵!”

蕭浮被打疼了,捂著臉跳開:“小梅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下手那麽重,懂不懂憐香惜玉啊!可憐我芙蓉秋水的臉蛋,一定有了你可惡的爪子印!”

蕭浮說這些話的時候,還真一點不臉紅,除開梅九歌在他臉上留下的淺淺的指印外……

作者有話要說: 文已完結,統共約八萬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全文存稿,日二更,謝謝!

第 2 章

厚臉皮的蕭浮捂著臉蛋指著梅九歌說話的時候,方懷璧已經下馬拉起了蕭浮落入陷阱的馬,又跳進坑底拿出了蕭浮掉落在坑裏的行李,拍了拍泥土,掛到自己的馬上。而那匹倒落在地上不斷嘶鳴的馬已經骨折,無法再騎。

蕭浮拿袖子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蹲在地上看著他的馬:“馬兒啊!你自個兒走好!下次千萬別踩道別人的陷阱裏去!”

“它還沒死呢!”梅九歌抱臂站在一邊。

蕭浮歪頭:“沒死你去騎啊!那個傻子獵戶呢?我要他賠我的馬!”

梅九歌故意指著林中一條小徑:“他朝那個方向去了,你要是現在追,估計也還追的上!快去吧!”

“還我馬來!”蕭浮叫了一聲便起身要跑,豈知剛起身眼前就一片黑,又倒到了梅九歌的懷裏虛弱地說,“我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小梅……你替我追去!”

“師兄。”方懷璧打開蕭浮的那個青銅圓盤,倒出一粒藥來遞給蕭浮,梅九歌這才明白,這個東西原來是蕭浮的藥瓶子。

蕭浮不肯接下那粒丸藥,臉往梅九歌懷裏蹭了蹭,瞪了方懷璧一眼:“你湊什麽熱鬧!一邊兒去!”

梅九歌一笑:“你要想死也得等到到了醉淵宮再死吧!”

蕭浮摟緊了梅九歌的脖子:“誰說我要死啦?我還要娶媳婦兒呢!”方懷璧趁著蕭浮說話之際將藥丸丟入蕭浮口中,蕭浮眨了眨眼睛,癟嘴從方懷璧手裏拿回了自己的青銅圓盤子。

“你這個模樣,哪家姑娘肯嫁你?”梅九歌扯開蕭浮的手臂,將他丟道方懷璧懷裏,蕭浮碰到方懷璧就推了他一把,方懷璧蠻可憐的看著蕭浮,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的茫然。

“我這模樣差哪兒了?就是城裏那些大家閨秀見了也要倒貼上來的!不過我的媳婦一定得長得端莊秀麗,才配得上如此溫然如玉的郎君我,對了,就要像你這樣的,小梅!”蕭浮自我陶醉的說著,但最後一句卻讓梅九歌差點沒噴出來,詫異又可笑地看著蕭浮。

方懷璧扯了扯蕭浮的袖子:“師兄,別拿九歌開玩笑!”

蕭浮叉著腰指著方懷璧的額頭:“你看你師兄我像是在開玩笑麽?再說了我……誒!你才認識小梅一天不到,叫得那麽親熱幹嘛?你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別想著紅杏出墻!”

“我……”方懷璧原本就寡言,這種時候,他通常都找不到話來反駁蕭浮,只得低下頭慢慢走開了。

“我能說我真的不喜歡你對我的稱呼麽?”梅九歌看著可憐兮兮的方懷璧不由得嘆了口氣。

蕭浮歪頭看著梅九歌,像是保家衛國的戰士上了戰場一樣堅毅果敢的說:“不能!”

梅九歌扶額:“我就不該來南宮世家!”

“世上只有一種後悔藥——就是毒藥!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給你配一劑不痛不癢的,南宮世家的水準絕對信得過!”蕭浮湊過來,十分鄭重的拍著梅九歌的肩膀。

“你先替我嘗嘗味道!”梅九歌甩開蕭浮的手,騰身上了馬。

蕭浮想了想:“也行,不過,我的味覺有問題。”

梅九歌已經不想和他再扯了:“走吧!”

“我沒有馬呀!小梅你帶我好不好?”蕭浮露出可憐的樣子,梅九歌沒有搭理他,一夾馬腹,跑了好遠。蕭浮看著馬蹄踏出的煙塵咬牙朝梅九歌哼了哼。

方懷璧也上了馬,騎到蕭浮身邊:“師兄,我們共騎吧!”

蕭浮沒辦法,只好上了方懷璧的馬。方懷璧人溫柔內向,騎馬也騎得慢,走了好長一段都沒有追上梅九歌,蕭浮剛受了驚,還咳出了血,這下被馬一顛簸,又開始咳起來,方懷璧更加不敢跑快了。

拿出水囊遞給蕭浮,蕭浮隨便喝了口,方懷璧才說道:“師兄,你不要再拿九歌開玩笑了,畢竟人家不是我們南宮世家的人。”

蕭浮使勁拍了方懷璧一下,因為身子虛著,壓根兒不疼:“你懂什麽!我這不是在和他拉進關系麽!從南宮世家到醉淵宮,又要渡江,又要越山,還要經過商、趙、晉三國的關卡,路上本來就不太平,我得好好拉攏小梅,要不然光靠你怎麽保護我?”

“本來師父也沒讓你來,是你自己非要跟著的!”方懷璧說道。

蕭浮嘆了口氣:“連師妹都告誡你要長腦子,可想而知你是有多笨了!我不跟著來,你被別人賣了還倒幫著數錢呢!”

“我……也不是太笨……”方懷璧低聲說著,語氣裏沒有靦腆委屈,而是一種極淡極淡地悵然。

“是!你聰明!聰明到家了!快走,我們追上小梅!”

梅九歌跑了沒多久便在一處竹林旁等他們,看著那幽深的竹,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某個人曾經用竹子給他做過一只大風箏,糊的是翠綠的油紙,描的是弱風吹拂的竹葉,放到空中飛得好高好高。

只是後來,那個風箏被梅九歌自己用火燒了。

曾經的梅九歌,狂傲自恃,任性胡為,給那個人找了不少麻煩,可那個人一直都不曾真正的怪他……

“小梅!”蕭浮突然扯了扯梅九歌的衣袖,陷入沈思的梅九歌猛地回神過來,淡淡地點頭,夾了夾馬腹,又繼續前行。

“小梅怎麽了?”蕭浮問。

方懷璧凝眉:“許是有什麽心事吧!”

“少年人本該是不知愁滋味的麽,難道小梅思春了?”蕭浮伏在方懷璧肩頭,歪頭把玩著青銅圓盤。

方懷璧微微側頭:“師兄你小聲些!”

蕭浮沒有理會方懷璧:“該不會是思我吧?”

方懷璧扶額,不知如何接話……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很快,梅九歌三人到了商國境內北面最大的渡口——玥棠渡口,付了錢,準備上船。

蕭浮有些不樂意:“我們非要坐船麽?我會悶死的!”

“你暈船?”梅九歌問。

蕭浮瞥向一邊:“怎麽可能?我是覺得船上太窄了,根本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我們從商國一直穿越趙國到達晉國,最少兩個月的船程,不被病死都先被悶死了!”

“好像挺有道理!”梅九歌抱臂思索。

蕭浮眼中放光:“再說了,坐船要繞路,還不如我們走直線,縱是翻山越嶺,也能一飽天下風光嘛!”

“那我與方兄弟坐船,你就去飽覽天下風光好了,我們在醉淵宮匯合,別忘了給我們講講一路上的奇聞異事!”梅九歌故意氣蕭浮,蕭浮頓時像霜打的青菜一樣,抱著梅九歌的手臂一臉可憐。

方懷璧淺笑:“暈船的藥師父已經事先交給我了,師兄你不用擔心。”

蕭浮一聽,瞪了方懷璧一眼:“你才暈船!你全家都暈船!”

“師兄,你也是我的家人。”方懷璧十分認真。

蕭浮卻把臉埋進梅九歌臂彎不想和方懷璧這個呆子說話了。

上了船,蕭浮就一直抱著梅九歌的手臂,梅九歌想要推開他,卻總是遇到蕭浮咳嗽得要死的模樣,要換做以前他,又怎麽會懂得什麽叫憐憫?即便他知道,看似如此脆弱的蕭浮,其實心裏一定有某種盤算。

船廂也如一般的酒樓客棧一樣,分個三六九等,梅九歌未免多添不必要的麻煩,擇了個中等的位置,方懷璧對坐船頗感興趣,放下行李便去外頭閑逛,蕭浮果然有些暈船,雖說吃了方懷璧帶著的藥,卻還是很不舒服,勉強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卻沒有睡覺。

梅九歌坐在窗邊,自己倒了杯茶,偶爾看看窗外的風景,來往床前的人群,偶爾瞥一眼蕭浮。

過了好久,窗外突然熱鬧起來……

“誒!那個‘魚水不歡’的戲真如你所說那麽好?”

“我來來回回坐了不下十次這趟船,對這船比自己家還熟,還能騙你麽?雖然這個戲班是近兩年才上了船,但聽聞過名頭和看過戲的人沒有誰不誇耀一番的,一會兒你見了就知道了,他們的那個‘魚’不管是上場還是下場,床上還是床下,模樣比女人還嬌俏,身段比舞姬還柔美,而且……”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見識一番了……”

……兩人漸漸走遠,窗外的熱鬧也漸漸消失。

蕭浮從床上躥起來:“有熱鬧看,小梅,我們去看看!”

梅九歌擡了擡眼皮,他對戲曲當真沒什麽興趣:“你不暈了?”

“不暈!”蕭浮說話間已經下了床,踉踉蹌蹌地跑到了梅九歌面前。

“那你去吧!”梅九歌伸手推了推窗子,讓船廂更亮些。

“方呆子不在,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出去?”蕭浮趴在矮幾上。

“我相信你自保的本事。”梅九歌淡淡地回應。

蕭浮“哼”了一聲:“我要是死了,你千萬別來替我收屍!”說罷,蕭浮便邁步而去,等到聽不到蕭浮的腳步聲後,梅九歌次啊緩緩走出船廂,原本梅九歌以為方懷璧就在附近,可他走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方懷璧,不得已,便朝船頭的夾板處走去。

那裏搭了個戲臺子,那個戲臺子與一般的戲臺子不同,戲子腳下的高臺並不是一塊一塊的長板子鋪就,而是高高低低的梅花樁,頗有幾分武者氣態,而梅花樁上雕鏤了各種不同的花卉,梅九歌仔細一看,一個橫七十步、縱三十步的戲臺子上共有梅花樁一百枚,每個梅花樁之間的距離都不相等,錯落得十分完美,左右高柱子上各自懸掛了一堆對彩球,看起來頗為喜慶的樣子,梅九歌覺得,著四個彩球才是符合一般戲班的味道。但中間大大的四個行草——魚水不歡——卻讓人不由得深思。

魚水之歡通常用來說男女之愛,可梅九歌從圍觀人口中卻發現,這個戲班有兩個臺柱,一個是“魚”,最善反串旦角,唱功和姿態都是令人讚嘆的;而另一個姑娘便是“水”,最善箏弦管樂,“魚”的所有唱曲都是經過她來編排的。

既是如此,緣何“不歡”?

梅九歌一邊思索著,一邊在人群中尋找方懷璧和蕭浮的身影,可他只看到擠在前面去的蕭浮,沒有看到方懷璧。

人們在戲臺子前等了許久,“魚水不歡”的“魚”還是沒有出來,沒有看過“魚水不歡”的戲的人慢慢開始等得不耐煩,漸漸躁動起來,不一會兒,便有人不知為何拳腳相向。

梅九歌冷眼看著,動手的人身上是有幾分功夫,但虛浮表面,倒是十分狂妄,那個被打的人興許是個不懂功夫的平凡人,應對之間慌亂無措,閃躲了幾步就被踢倒在地。梅九歌認出來,那個倒地的灰布衫年輕人就是剛才路過自己船廂的那個人,而他那個號稱做過不下十次這趟船的同伴已經嚇倒在一邊。

動手的人踩著那個灰布衫年輕人說了幾句狠話,灰布衫年輕人尚未來得及做出因應便口吐鮮血,四下的人群突然驚慌,須臾之間,灰布衫年輕人已經七孔流血,死不瞑目。

動手的粗衣大漢慌忙不已:“不……不是我!”

所有人都看到是那個粗衣大漢動的手,他的辯駁蒼白無力,旋即,粗衣大漢盯上了灰布衫年輕人的同伴,抓起他的領子道:“他這是中毒,不是我打的,你都看見了!”

那人戰戰兢兢不敢答話,旋即手腳亂纏如癲癇病人,口吐白沫,同樣,死不瞑目。

又死了一個人,粗衣大漢驚慌失措,縱是他有幾分自傲,卻依舊敵不住眾多扣上罪名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幽幽的船廂內燃著清淡的熏香,薄紗帷幕隨著輕柔的江風窈窕出塵,一臺精致的菱花鏡前,一張美艷的容顏映在鏡中,纖長白皙的手正捏著螺黛淺淺地瞄著長眉。

“你怎麽還不出去?”班主過來催,“外頭連著死了兩個人。”

虞自知放下螺黛,輕輕關好雕漆嵌寶的黛盒,漫不經心:“班主頭一次看到死人麽?”

“他們可是為了看你的戲才死的,這船上不論官場還是武林都混雜其中,若他們牽扯了某一方勢力,摻合進來,對我們戲班可是極為不利!”班主擔憂道。

“要查也是查與那兩個廢物相關的人物,於我們戲班何幹?班主何必杞人憂天?好了,我,該上場了!”虞自知起身甩了甩長長的水袖,拂過班主的胸前,班主擔憂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跟著去吩咐夥計照映著。

而外頭的死人和疑兇已經被帶走,等到虞自知出來後,一切都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梅九歌淡淡地看了一眼眾人口中“魚水不歡”的“魚”,總覺得有些眼熟,卻在梅九歌沈思的剎那,發現原本在視線中的蕭浮不見了。

梅九歌頓時四下環視,沒有發現意思蹤跡,正要離開人群的時候,蕭浮突然冒出來:“來了就別走嘛!我可不會嘲笑你心口不一呀!看戲吧!”

梅九歌淡淡的嘆了口氣,看到蕭浮如此認真的看戲,自己也瞥眼去看,那個反串的女旦的確柔美勝柳,可眼神中卻好像透著一股凜冽的寒光一般,梅九歌站的遠,其實根本看不清虞自知的眼睛,卻生出了這樣一種直覺。盡管梅九歌知道,這一路上不會一直太平,但這樣的怪異是不是來得太快了些?

虞自知甩了水袖翩飛如羽,口中唱詞腔調不同與一般的戲曲咿咿呀呀拖得很長很長,梅九歌仔細一聽正唱到:“誰見紅顏,一盞明滅冷歌凝;瘦石秋草,三更笑泣寒音稀。恨,從來無關李代桃僵誤,愛,卻自心轉幾回問滄溟。我嘆花朝顏色好,卻見花謝墨汙衣。紅羅帳,琉璃盞,幾番夢回驚夜半?冷衾難留芳骨,殘酒怎醉相思?笑莫笑,譏誚刻薄自朱唇,哭該哭,生死兩難為郎君……”

梅九歌沒有再聽下去,卻發現蕭浮的眼中莫名浮現了一種驚詫和疑問,旋即,蕭浮轉頭看向梅九歌的剎那,那種眼神消失殆盡:“你果然不喜歡看戲的!我還以為你是不耐煩我,所以不想陪我來!”

“你喜歡看戲?”梅九歌沒有問蕭浮剛才的表情變化。

蕭浮搖頭:“不喜歡,不過,這出戲我卻有興趣!”

“哦?”梅九歌挑眉。

蕭浮拉著梅九歌從人群中走出來,慢慢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跟著方呆子出來,可不單純是為了玩!”

“這一點,你的師弟也是清楚的。”梅九歌說道,這幾天相處下來,梅九歌知道,方懷璧雖然為人單純善良靦腆,心中卻是自有考量的,有些事,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蕭浮不置可否:“我在找人。”

“你從那個旦角身上看到線索,還是戲文裏聽到了端倪?”梅九歌分析道。

“這出戲叫《我嘆青木》,是魚水不歡的魚自己寫的詞,共分四折,今日演的是最後一折,女旦為了她的郎君而死,魂歸之時,他的郎君是如何懷念她的。我問過聽完過四折戲的人,知道了戲文中的女子從開始道死去的短暫一生。”蕭浮淡淡地說道,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線,看著慢慢西沈的太陽。

梅九歌心中有了幾分猜測:“戲文而已!”

“是啊!我也希望,只是戲文而已。”蕭浮說著,想起來剛才那個人說,魚水不歡之魚最喜歡把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寫成戲文唱出來,只是會根據他自己的喜好去渲染罷了。

梅九歌和蕭浮回到了船廂後,蕭浮突然病發,咳得厲害,也暈得厲害,梅九歌找來蕭浮的藥,讓他吃下後,蕭浮便在床上算不上睡得“睡著了”。

梅九歌關好門去了外頭,簡單地問了下看完戲的人那部戲的整個故事經過。

《我嘆青木》之中的女旦身份一直是一個迷,更在戲第三折因為這個迷離的身份而為了保全郎君而亡,女旦的過往唯一可以知悉的是,她有一個不是親生的哥哥,她的出現是為了找那個哥哥。

梅九歌不禁想,蕭浮說,他是要找人,而《我嘆青木》中的女旦也是要找人,如果故事的確為真,那蕭浮會是戲文中女旦的哥哥麽?

夜風習習,九月的江水中透著深秋的寒意,拂來的風欲濕衣。

昏黃的描梅燈籠下,映著一個瘦弱的身影,一手握著青瓷酒壺,一手扶著船柱子,仰頭看著明亮的圓月,眼中醉意盎然,身上酒香肆溢。湖綠的薄衫飛揚著柔和的翩影,卻隱隱透露著一股冷與殺。

遠處閣樓,一曲琴音流出,泠泠灑灑,沁潤良辰美景。

“這不是魚兒麽?”一名錦衣少年揚著折扇走來,挑起了虞自知的下巴,“怎的醉在外頭?”

虞自知輕輕歪頭,漫移寸步,唇角輕輕勾起清淺的笑意:“夜色醉人,我也就醉了!”

少年“嘩”地疊好折扇,靠近虞自知:“今日你登臺之時,可比這夜色更加醉人呀!”

“是嗎?”虞自知不躲反迎,伸手劃過少年錦繡衣衫。

“你若不信,到我船廂去,我們再好好說說……究竟是怎樣的……醉法,如何?”少年挑眉挽起虞自知的腰,手中的折扇也扔在一邊。

“哈哈……”虞自知仰頭輕笑,少年眼中放光。

“虞老板先於在下有約,兄臺還是改日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

虞自知循著聲音的來源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生的極為好看的少年十分恭敬地站在七步之外,手中握著一只短笛,桃花一樣的眼睛中,是他多年都不曾看到過的澄澈、幹凈:“都說醉酒誤事,我倒忘了與你有約了!”虞自知說話間,輕巧自如地避開了那個輕佻的少年,腳步依舊不穩地走到方懷璧身旁,順便將酒壺遞給了方懷璧。

少年心中不忿:“是魚兒看不起我麽?”

“來日方長,你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要下船的。”虞自知說著,已經扯著方懷璧徑自離開。

方懷璧回頭望了望見那個少年並沒有跟來,才說道:“虞老板勿要與這種人周旋……”

虞自知拿回酒壺仰頭飲了一口,笑道:“看起來好像是你在替我解圍,我請你喝酒好麽?”

“……我,不喝酒,多謝!”方懷璧依舊拘謹得很,倒是讓虞自知心中暗笑,如此靦腆的人,剛才又是以什麽樣的勇氣說出那樣厚顏的話來的?

“救人一命,合該喝酒慶賀的。”虞自知抓起方懷璧的手腕,讓他拿住酒壺,眼中的醉意已經不似剛才,卻透露著淡淡的幽光,似一碗剛沏好的茶上漂浮的茶煙,淡之極,卻不容忽視。

方懷璧無奈握著酒壺,不知如何是好。

方懷璧心裏明白,虞自知很清楚,自己剛才並不是要替虞自知解圍,而是要救那個不知死活的紈絝一命。

夜風吹著虞自知半束的長發,絲絲縷縷拂過方懷璧的胸前,魅惑人心的淺笑中,好似藏著嗜血的猛獸。

“不喝……也罷!”虞自知微微轉過身子背對著方懷璧,仰頭又喝了一口,十分隨意的依靠在方懷璧的身上,看著明媚的圓月。

方懷璧沒有再說話,也任由虞自知靠著。

好久,虞自知才開口打破了沈寂:“我不會殺你。”

“哦!”不知是夜色太美,還是酒香太醉,方懷璧完全忘了該如何應答。

虞自知“嗤”地一笑,轉過身來,拍了拍方懷璧的臉頰:“你真可愛!”

方懷璧靦腆一笑,自他在戲臺子上見過虞自知一眼,便覺得這個人渾身都是隱藏的劇毒,但就在現在,虞自知清淺的笑意中,好像一切都那麽幹凈。

“你要去哪兒?”虞自知問。

“醉淵宮。”方懷璧答。

虞自知的眼眸突然一定:“哦~我也要去!你是一個人麽?”

“和師兄,還有一個朋友。”方懷璧垂眸。

“哪個門派的?”虞自知繼續問。

“南宮世家。”方懷璧接著答。

“可我看你的身法倒不似南宮世家的……”有一定的江湖經驗和實力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出一些名門教派的武功路數,就算那個人不曾展露武學,單從步態呼吸也能窺知一二。

“說不得。”方懷璧堅定地答道。

“哈哈……最後一個問題,你叫什麽?”

“方懷璧,‘懷璧其罪’的‘懷璧’。”

“懷璧……呵!我叫虞自知,‘虞美人’的‘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過……你叫我‘阿虞’吧!”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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