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著從北地吹來的冷風, 枯井旁的一抹人影道：“這夏無雙，殺性太重了。天庭禁止母龍當龍王，打壓所有沖擊聖境的龍, 並無過錯。夏無雙也好，始龍也罷, 全是不聽勸言的大牲畜, 一個個都該死。”

地上躺著一條龍，腦袋被砍下來, 龍目圓睜, 仍殘留著恐懼的情緒。

任憑它上天入水無所不能, 死了的模樣，和蛇沒有不同。

蛇血能入藥, 龍血也能入藥。

龍筋抽了能制作武器，龍骨龍角龍角龍鱗龍皮也是制作武器的好材料, 龍肉能吃, 龍眼睛挖出來是夜明珠，也能吃……

龍，全身是寶。

過去，以龍為臣民的天庭高高在上，世上沒幾個人敢動手殺龍。

現在，天人路隔，天庭的手再長也伸不到人間。

龍，不過是會飛會爬的大獵物。

抓起龍頭和長長的龍身, 人影隱沒在陰影中, 漸漸地消失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人影從影子裏鉆出, 把龍腦袋和龍身子扔在地上, 擡起頭，看到一座油漆脫落的山神像，隱有香火的氣息流動。

人影並不慌，劈了供桌作柴，切下龍肉放在火上烤，詢問神座上的雕像：“來一口？俗話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驢肉我吃過，挺好吃的，龍肉今兒我是頭一回吃。”

雕像一動不動。

“滋滋——”

龍肉被烤得冒油，人影掏出香料撒上。

山神廟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人影看也不看，只是望向雕像。

神座上走下一位女神，她戴著瓔珞、玉鐲和金環，頭上珠翠堆疊，身穿華美的錦緞，一言不發地走到人影身邊。

人影是個三十來歲的瘦削男子，臉上有四五道疤痕，面相兇惡。

把一塊烤好的龍肉遞給女神，瘦削男子說道：“吃了我的龍肉，待會兒陪我。”

女神接過肉，慢吞吞地吃。

吱呀，門被人推開，來客映入瘦削男子的眼簾。

一個是舉著算命幡子的落魄江湖術士，一個是五官還算清秀的青年男子，有幾分書卷氣，穿著有羅異司標記的衣服，卻不是玄衣衛，亦不是奇士。

“啞神算？”瘦削男子見多識廣，瞧一眼江湖術士，再看一眼男青年，“人部的？我是玄衣衛徐凡。”

“徐兄。”男青年拱手，“我是陳方濟。”

“我聽說過你，破廟伐神的主意好像是你先出的。”徐凡說，“過來坐，龍肉五兩銀子一斤，烤火不要錢。”

“謝謝徐兄，我身上有吃的。”陳方濟拘謹地說。

不會說話的啞神算向徐凡討好地笑了笑，看向地上的龍，不敢產生吃的念頭。

北海龍宮的劇變，他已經算出。

萬一龍皇為死掉的龍出頭，他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填補。

再看徐凡身邊的女神，啞神算習慣性算了算。

沒算到其來歷。

他想了想，瞥一眼女神，便看見女神在註視他，她美麗的面孔好像有魔力，誘得他不舍得挪開看她的眼神。

暗暗咬了舌尖一口，啞神算痛得唔了一聲，慌忙退出山神廟。

陳方濟見狀，舍不得溫暖的火堆，厚顏留在廟裏。

徐凡只以為啞神算膽子小，沒在意。

吃飽龍肉，他擦了擦嘴，摟住女神的腰，手伸進她的衣衫之下：“我摸摸就好，不會做別的，你也別做別的，給我摸摸……”

女神的手撫上他的臉，又緩緩地撫上他的心口。

他想親她的嘴唇，就在下一刻，他感覺到胸膛被洞穿，低頭一看，女神的手果真探入他的心窩，抓住他的心臟，好像抓住樹枝上的桃子。

“嘩啦——”

女神摘下徐凡的心，拿起他的劍，把心穿上，放在火上烤。

血水如泉水湧出傷口。

聞到自己的血腥味，徐凡僵硬著身體倒下，雙眼瞪著平靜漠然的女神。

她身上的香火氣息不知何時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冰冷。

“你……”

艱難吐出一個字，徐凡用力抓住女神的衣裙，回光返照一般，臉上泛起紅光。

“鬼新娘！你是鬼新娘！你……騙我！”

講完最後的話，徐凡瞪著眼斷了氣，其三魂七魄消散，不留下任何痕跡。

被他叫破真正的身份，鬼新娘並不在意。

誰會思考獵物死前的哀鳴呢？

她認真地烤著心臟，從徐凡身上找出香料撒上，分量卻掌控得不好，鹽放得太多了。

與鬼新娘共處於山神廟中，陳方濟手裏的餅子掉在地上，恐懼令他心跳如擂鼓，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暗暗運轉浩然氣，他勉強從害怕中找回理智，卻見換上染血紅嫁衣的鬼新娘朝他投來註視。

陳方濟又一次僵住。

能殺龍的徐凡都抵擋不住鬼新娘，他如何抵擋住她？

該死的天人路隔，擋得住神仙，擋不住禁忌！

看著陳方濟，鬼新娘慢條斯理地烤肉，然後吃。

他想殺她，行為沒有觸動她的禁忌，她不能挖出他的心臟品嘗。

滿是鹽的心臟，烤得半生不熟，鬼新娘一口一口地吃，像是拿陳方濟下飯一樣看著他。

廟外，啞神算瞄了一眼。

發現徐凡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盛裝打扮的女神變成紅衣新娘，他的心砰砰亂跳，冷汗陡然間浸濕了衣衫。

夭壽哦！

鬼新娘為了挖心，變得越來越狡猾了！

火慢慢熄滅，鬼新娘吃完心，拋棄了劍，直勾勾的眼神黏在陳方濟身上。

盯著他看了一夜。

天色漸亮，鬼新娘打了個哈欠，施施然地走回神座，消失不見。

陳方濟無力地軟倒在地上，顧不得休息片刻，連滾帶爬地逃出山神廟。

禁忌盯上他了！

他從禁忌手下逃生了！

禁忌才是全人類的大敵！神仙能交流，其恐怖程度遠遠比不上禁忌！必須找到對付禁忌的辦法，不能坐以待斃！

……

北海龍宮裏，王位上的夏無雙看著跪在下方的柳樹妖：“羅異司在有計劃地獵龍？”

柳樹妖肯定地說：“是的，小的連續三次見到龍被卑鄙的人獵殺。”

夏無雙不意外：“天人路隔，我當了龍皇，人當然也想幹點天庭不允許的事。傳話下去，公龍隨便獵，只是咱們見了羅異司的男人，也會下手不留情。龍多，人也多，死一批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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