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來了！”

幾副空擔架先後被擡過來，為了爭奪陳方濟，險些打鬥。

擡擔架的醫館學徒麻利地把人放上擔架, 見到陳方濟睜眼，還伸手按住他的胸膛, 不許他爬起來。

“馬上送你看大夫！莫要急！”

“我——”

陳方濟想說自己沒病, 話才出口就被打斷：“書生，瞧你臉色灰敗, 唇無血色, 天可憐見的, 不看大夫怕是不行！莫愁，咱們是老字號醫館, 正經做生意的，不會訛詐你……”

火急火燎地, 陳方濟被擡走了。

旁人在那看熱鬧, 嘰嘰咕咕地說話：

“真是回回科舉放榜都有人暈倒，書生們讀了聖賢書，一個個體虛得很。”

“嘿，你估計沒見過豎著進考場橫著出來的，就是這一回科舉，考場裏死了倆倒黴鬼。”

“說到虛，我又想罵禁忌。人家青樓開得好好的，姑娘們笑嘻嘻接客, 偏生禁忌害得青樓關門, 今年的新科進士想去樓裏慶祝都去不了, 惜哉！”

亦有人仰起頭看金榜上的袁英傑三字, 或忿忿不平, 或眼紅忌羨，或滿嘴質疑：

“袁英傑一個女的，咋能登上金榜的榜首？”

“自古以來狀元是男人來做，哪有女人做狀元的？”

“真個沒見識！戲臺上演了不知多少遍的《女狀元》你沒看過，沒聽說過？女人都封聖了，當狀元怎麽不行？”

“這個袁英傑科舉舞弊，天曉得她考狀元有沒有舞弊……”

“可憐了跟袁英傑一起科舉的，狀元被她搶去。朝廷的大人們怎麽會讓女人考科舉？”

“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金榜下全是人，哭的、笑的，捉婿的、被捉的，不一一而道。

每三年考一次殿試，舉人才能參與，通過者為進士，頭名為狀元。

今年不中，還想考進士，得等三個春秋。

人生能有幾個三年呢？

有那滿臉褶子的老頭坐地上嚎啕，好奇的人一問，方知老頭考殿試考了十多次，做夢都想在死前做進士。

奈何他回回落榜，這次也不例外。

不說落榜者，早在朝廷張貼金榜示眾之前，宮裏就派人擡著賞賜來到書鋪，又是敲鑼打鼓又是放鞭炮，大肆祝賀袁英傑高中狀元。

與賞賜一起來的還有一封瓊林宴請柬，這是皇帝為新科進士舉行的宴會。

宮裏的人走了，左鄰右舍的人擠進書鋪道喜，不拘老幼，都要沾一沾袁英傑的才氣，看一看皇帝賞賜了什麽好東西。

論壇自救版同樣有許多人圍觀新鮮出爐的狀元袁英傑，她們比袁英傑更快知道她考中狀元的好消息，因為論壇刷新了公告：

“恭喜袁英傑考中狀元，獎勵袁英傑一份神秘禮物。”

袁英傑把禮物拆了，得到【唇槍舌劍】：你的言辭鋒利如利刃，能直擊心靈，振聾發聵。比如，當你遇到妖鬼，無需怕，喝一聲，妖鬼自會退散。

左看看，右看看，袁英傑沒在書鋪裏找到妖鬼，試不了唇槍舌劍的威力。

想起程時晉一句話拆毀學宮，她靈光一閃，指著茶杯道：“茶涼了，你還不為我加熱？”

體內的文氣沒有動靜，唇槍舌劍似乎沒有對茶杯發生作用。

可是，在袁英傑的註視下，茶杯顫了顫，涼了的茶水冒出一縷白氣，竟然變熱了。

摸了摸茶杯，沒錯，確實是熱的。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袁英傑好不驚奇：“茶杯也能聽得懂我的話？”

不愧是考上狀元才能拿到的神秘禮物，【唇槍舌劍】厲害得很。

飲著茶，袁英傑看向自救版，大家在祝賀她。

偶有幾聲質疑，淹沒在祝賀中，無人理會。

大部分成員對她考中狀元一事與有榮焉，就像她們也考中狀元那樣，十分興奮：

“我們女子不笨！”

“戲裏的《女狀元》今兒變成現實！不過袁女士不是女扮男裝考狀元，而是堂堂正正地以女子身份考科舉，這是我等女子的極大勝利！”

“袁女士是最快完成通識教育的，我不能懶惰，我進書房學習了，大家再見！”

“來年的童子試我們女子如果能參加，我要參加！”

“管理者，我們能不能告訴別人袁英傑考中了狀元？”

管理者：“當然能。”

得到管理者的同意，另一位管理者年女士（年拾貝）把傳播袁英傑考科舉一事安排了下去，說：“諸位，話本、畫本，小曲、戲也得跟上。”

大家嘻嘻笑，紛紛應道：

“曉得啦！”

“話本我在寫了。”

“畫本我也在畫了。”

“來，我唱一段小曲給大家聽……”

“好嘞，看我彈琵琶伴奏。”

“不會寫不會畫不會唱，更不會彈琵琶，我又來做觀眾了。”

並非所有人都為袁英傑高興，曲唱罷，琵琶彈罷，一位燕州成員說：“今年胡虜又來了，我剛才聽說胡虜屠了一個幾百口人的村，我家正在收拾行李，要東遷……”

歡樂的氣氛陡然凝固。

一位林州成員發言：“山匪前段時間下山，搶了幾個村子，差一點我姥姥的村子就遭了山匪的殃。被搶了的人要去衙門，被打出來，衙門根本不管。”

又有住在海邊的成員說：“我是海州人，海上有海賊，一年四季都上岸……”

生活平靜安寧的人是少數，論壇裏的多數人，需為活命奔波勞碌。

學習、考試獲得的積分能在論壇商城購買衣食，許多人為了節省積分，極少發言。管理者不允許成員將積分換取之物送給別人，但時不時有人因為違反規矩被禁止購買實物。

除此之外，很多成員學了幾招功夫，以防遇到突發狀況。

管理者：“今年冬天會很冷，請及時做好禦寒準備。”

有人問：“管理者，你能不能趕走胡虜？”

管理者不答。

秦長青道：“與其求救，不如自救。”

“胡虜年年都來殺人搶掠，我們怎麽自救？兵見了胡虜都得跑！”

“是啊，山匪有刀，我手無寸鐵。”

“論壇裏有武功，想學就能學。”

“我哪有時間學武功？孩子還小，離不得我，我還得織布、煮飯做菜，忙一天下來，累得躺下就睡死。”

“……”

抱怨出現在論壇的頻率和吵架差不多，每天都能見到。

袁英傑解決不了她們的憂愁，只能無視。

龐慧君倒是給出了建議：“燕州邊境我上個月去過，認識了個挺厲害的當家，你們可以去投靠……”

見了她的建議，一位燕州成員道：“我認識那位當家，她確實有本事，能把手下的山賊管得比官家的兵還老實。”

同一個論壇，大廳裏亦有公告刷新：

“恭喜七號榮升城主，獎勵七號一份神秘禮物。”

夏無雙：“我以為小七會做山寨大當家，沒想到小七做了城主。”

七號：“因緣際會罷了。”

她打開禮物，看到熟悉的選項：兵法、農業家、商業奇才。

上次她舍兵法而取宰相之才，這一次她在兵法和商業奇才之間猶豫幾秒，選了兵法。

管理者問：“你不想要別的東西？”

七號：“我需要兵法，宰相之才不善於說服別人，但兵法能。”停頓了下，“也許你知道我遇到胡虜和劫掠百姓比胡虜更狠的兵，我能當城主是因為我滅了城主的兵，順帶著把城主也滅了。”

其實她也可以離開燕州，到青州或別的地方。

可是她不想離開。

她也不能離開——山寨上下服氣她，不服氣的要麽死了要麽走了，她手下多了一些苦命女子，她們信任她，她要帶領她們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

瓊林宴定在中午舉行，宮裏派人接袁英傑，在書鋪裏見到了程時晉。

殿試未放榜，皇帝便派人送了瓊林宴的請柬去學宮。

程時晉來不來，皇帝不知道。

她肯來，宮人歡喜地將她和袁英傑迎上馬車，說：“聖人願賞臉，皇上肯定很高興。”

程時晉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帶著一些身穿儒服的女子，從青年到老年皆有。她與她們在瓊林宴落座，皇帝馬上親切地向她問好。

宴上觥籌交錯，伴著明爭暗鬥。

無人敢於挑釁女聖，有人仗著醉酒，要求袁英傑賦詩一首。不料袁英傑作了一首諷刺詩，羞得佯裝醉酒之人掩面逃走，再無一人針對袁英傑。

酒過三巡，皇帝放下酒杯，坐正身體，要袁英傑做翰林院修撰。

袁英傑這次沒有拒絕。

礙於程時晉在場，少數幾個膽量大的大臣提出異議，均被皇帝輕飄飄地駁回了。隨後皇帝考了程時晉身邊的女子，有的封了宮廷女官，有的封了其它不起眼的正式官職。

眼看著皇帝為拉攏女聖提拔女子，幾個大臣交換了眼神，向皇帝說起燕州邊境有外敵進犯，詢問皇帝如何處理。

不等皇帝回答，一位大臣把話題扯到程時晉身上：“聖人一身本事，能否驅逐外敵，還邊境安寧？”

“能。”程時晉答得輕松，“只是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要女子光明正大地當兵。”程時晉說，“就像女子光明正大地考科舉當官一樣。”

“咳，女子體弱……”

程時晉朗聲道：“將軍大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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