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白塔的先生姓文, 作尋常書生打扮，穿木屐，端著一杯酒, 是個率性人。他躺在樹下的搖椅上，遙望白塔上的光, 說：“程時晉沒有舞弊。”

淩先生怒道：“你查都沒查！”

文先生說：“我查了兩遍。在你之前, 學生們來找我，稱程時晉舞弊, 我便查了第一遍。接著我見到程時晉快速地登上第三十層, 心生疑惑, 又查了一遍。”

白塔的第四十四層亮起了光輝，程時晉更上一層。

不相信她有才華, 也擔心她將撕信一事公開，影響了自己的聲譽, 淩先生的心跳失去往常的平穩, 提出猜測：

“白塔屹立在此接近兩千年，經歷的大小地動超過十次。

“今天兩個籍籍無名的女子登塔如此之快，白塔是不是壞了？”

“呵呵。”文先生笑了，“若是壞了，何以學子們的登塔速度和往常仿佛？”

“也許她們得到高人的暗中相助……”淩先生沒有說下去，感覺這懷疑有點離譜。

“我也這樣懷疑過。”文先生輕輕地搖晃酒杯，飲了一口美酒，“所以, 我對登塔的題目進行了些許修改。”

將酒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文先生拿起一卷畫, 展開給淩先生看：“程時晉遇到的第三十三層題目是算術, 我要求她寫出計算的過程, 她寫出來了，而且算法更簡便精妙。”

畫是畫聖之作。

畫中有一座白塔，能清晰地看到程時晉。

她站在第四十五層的入口前，拿著筆飛快地進行計算。

題目是“木板上有七七四十九個格子，在第一個格子放一粒谷子，第二個格子放兩粒，第三個格子四粒，第四個格子十六粒……以此類推下去，請問填滿所有格子需要多少谷子？[註①：題目源自網絡]”。

淩先生看得皺起了眉頭，再看程時晉計算，覺得眼花繚亂，不認真動腦思考，壓根不知道她如何解題。

瞧著淩先生的面色，文先生臉上露出一絲譏誚：“你長期跟人打交道，似乎把老師傳授的知識忘記得七七八八了。”

“學宮需要我！”淩先生回道。

他不想看程時晉解題，說：“解題過程不能證明她沒有作弊。”

文先生笑了：“何以你堅持她作弊？我依稀聽到別人說，程時晉拿著推薦信來學宮，先是在廳裏等候半個時辰，接著見你，憤然地離開。姓淩的，我很好奇，你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麽不愉快？”

沒有回答文先生，淩先生註視程時晉，說：“這女娃或許有才華，可她心術不正。能堂堂正正地通過考試加入學宮，她非要費盡周折地找人寫推薦信，逃避考試。我讓她考試，結果她跑來登白塔，心眼著實小。”

渾然不知兩個先生偷窺，程時晉算出了答案，白塔又被點亮了一層。

在論壇裏，她發言：“我上到四十五層了。”

四號（劉如寶）：“題目是什麽？”

意念一動程時晉把題目公開在論壇，下一層的題目也公開：“還是算術題，白塔似乎在刻意為難我。”

四號（劉如寶）：“這道谷子題怎麽算？我還沒學到。”

九號（夏無雙）：“我看見就頭疼。”

八號（妖王）：“小五看似普通，實則深藏不露。加把勁，你登上了第九十九層，就是學宮宮主。”

四號（劉如寶）：“學宮的人都欺負五號，當上宮主能把他們統統趕走吧？”

二號（魔王）：“你做夢。五號是南州人士，連學宮有多少個學生她都不清楚，就算當上宮主，也是傀儡宮主。手上無權，說話沒人聽，遇到壞事絕對是她來扛。”

八號（妖王）：“宮主還沒當，你就在這假設做宮主有多不好，真是煞風景。”

二號隱沒。

八號實時直播五號（程時晉）的登白塔現場：

“又有人懷疑小五作弊，跑去找看守白塔的求證，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又有人說登白塔不難，信心十足地登白塔，結果自取其辱……

“很多人圍著小五的同伴，詢問小五來歷，想和小五成親。

“小五的同伴拿出小五寫的書，展示給大家看，我瞧瞧，一本是《崔金山傳記》，一本是《段小琴傳》。

“諸位，這兩位主角是何許人也？”

大廳中一片靜寂。

誰也沒說話，八號停止直播。

等候了三十秒，六號發言：“我認識段小琴，她的隕落與聖人有關。我們實力尚微，不宜深入了解此事。五號寫《段小琴傳》，用意無疑是好的。但她在學宮宣揚《段小琴傳》，此舉太魯莽，有可能惹禍上身。”

一號（謝和光）發言：“小五只是偶然知道段小琴，為女子有才華卻不被天下人知曉感到不滿罷了，她又不認識段小琴。”

八號（妖王）：“適當的謹慎有備無患，過度的謹慎叫做膽怯。”

管理者：“我們現在的目標是掌控修行界，學宮只是小目標之一。”

二號（魔王）：“詳細的計劃呢？”

管理者：“學宮與凡間的接觸最深，控制住學宮，等於控制住半個凡間。我的計劃很簡單，五號等人在學宮宣揚‘女子從來不弱於男子’的學說，我成立女子學堂教女子讀書識字明白道理，一號、二號、六號留守青州，需令青州民眾開智。”

八號（妖王）：“幸好我早早地離開青州。”

謝和光：“你們都知道我是誰，我無需隱瞞身份。”

魔王：“同。”

謝和光：“仔細看，我的昵稱不是‘青州羅異司鎮靖使’。別的成員改昵稱需慎重，我不建議宗師境界以下的成員在論壇使用本名。”

八號（妖王）：“我是妖王，可是我不改昵稱，會把‘八號’用下去。”

程時晉：“我解了題。”

白塔下傳來人們的驚呼，程時晉聽而不聞，徑直前往下一層。

推開窗她能看到人們有何反應，但是她現在沒有興趣知道。

她的興趣只在於登塔。

一層又一層，程時晉不斷地攀登白塔。

題目一道難於一道，初時看到題目就能知道答案，漸漸地她需要凝眉思考，而且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

“咕~咕！”

肚子受不了了，在喊餓，程時晉從論壇商城買了一顆辟谷丹吃掉，身上又充滿了力氣，思維更清晰。

她寫下正確答案，門敞開，一道男子聲音從虛空傳來：“你已經登上第七十五層。程時晉，你的姓名將傳遍天下。”

程時晉道：“還剩下二十四層。”

那聲音訝然：“你想登第九十九層？”

程時晉自信地說：“我能登上去，為什麽不登？”

那聲音染上了笑意：“好個驕狂小娘子。”

程時晉不喜歡這評價：“我的才華勝過常人，心氣比常人高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並不叫驕狂。”

那聲音笑意更濃：“世人喜歡謙虛的天才，不喜歡驕狂的天才。我姓文，字奉遠，是這座白塔的看守者。程氏小娘，我有意收你為門人，只要你登上第八十層。”

程時晉說：“請稱呼我‘程女士’，或者叫我‘程時晉’。”

短短幾句交談，她感覺到文奉遠居高臨下的傲慢，他把她視作小輩、晚輩，認為她應該對他的青睞感到榮幸。

尤其是他說“小娘子”、“程氏小娘”時，其姿態與指點她做女人的周口堅一模一樣。

明明他是學宮先生，才華得到大眾的肯定，在天下薄有聲名。

為何他給她一種自以為是、妄自尊大的糟糕印象？

如果文奉遠被嚇破膽，就像袁書生那樣，他的表現會比袁書生體面嗎？

“好，程時晉。”文奉遠不知道程時晉的想法，笑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你可以聽，可以不聽。”

“不聽。”

“哎呀呀，你沒有好奇心嗎？”

“沒有。請你閉嘴，不要打擾我解題。”程時晉嫌他煩。

文奉遠咳嗽一聲，說道：“淩先生讓我告訴你，他有意跟你和解。”

程時晉專心地看題目。

文奉遠見她沒回應，心裏少了幾分趣味：“你答應，他願意送你一座田莊。”

“折換成銀子，值多少？”程時晉很需要錢。

“我問問他。”十來秒後文奉遠說，“大約三百兩銀子，他也太小氣了。小晉啊，你拜師我，我即刻送你一座價值一千兩的宅院。”

程時晉思考問題，心不在焉：“太少，我不和解，還會四處宣揚我遭受的不公平對待。”

文奉遠：“所以你和他有什麽矛盾？”

程時晉不答。

文奉遠跟淩先生交流，說：“他願意給你五百兩銀子，讓我轉告你，不要太貪婪。”

貪婪？程時晉失笑：“那就算了。”

文奉遠道：“他加到六百兩，說你也有錯，宣揚此事於你不利。”

程時晉：“若重來一次，我還會那樣做。”

文奉遠哈哈笑：“淩先生摔了杯子，很氣憤，讓你出個價。”

程時晉：“兩千兩銀子。”

文奉遠：“他罵你，說最多給你八百兩。”

程時晉：“不行。”

文奉遠：“他出到一千兩，看來他有把柄在你手裏。你小小聲地告訴我，讓我滿足一下好奇心？”

程時晉找到解題思路，拿起筆計算：“告訴你我就沒有一千兩可拿了。對了，文先生，我隨身帶著記錄聲音的符陣法器，你和我的交談，我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同樣的，我和淩先生見面的過程，我也做了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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