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我的面咒我, 你想死？”魏醒的臉變得陰沈，望著八哥的眼神如同看死屍。

“我、我講的是實話……”八哥脖子一縮，聲音越來越小。

見魏醒走來, 它一翅膀拍在術士身上：“啞巴，快救命！我要死了！”

江湖術士是何人？

他的真名叫什麽已經無人知曉, 人人喚他啞神算。

本來啞神算在荔枝城的羅異司裏做奇士, 奈何好友孔承芳被城主陷害，遲遲不能恢覆清白之身。他心灰意冷, 索性離開羅異司, 做回行走江湖的落魄術士。

偶然間, 他遇到機靈活潑的八哥，雖然是妖精卻有點看相天賦, 索性一人一鳥湊成同伴，也算平淡有趣。

怎的啞神算會帶著八哥跑到府城來？

且說不久前啞神算心有所感, 隨手給他那窮困潦倒到做乞丐的同門師叔算了一回命, 頓時吃一驚。

師叔死了？

地府的生死簿他偶然看過，師叔能安穩活到七十四歲，現在師叔距離七十四歲還差十幾年呢！

如生死簿這般的神器，不可能有錯誤，所以啞神算認為自己算錯師叔的命。

再算，他再驚，師叔還是死的！

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算來算去算了許久啞神算都算不到答案，仿佛神算之名在他身上吹出來誆人的, 使得自詡除了鬼災什麽都能算的他氣餒。

罷了, 去府城給師叔收屍吧。

啞神算如是想著, 習慣性起了一卦占蔔禍福, 一看卦象。

謔！是個兇兆！

去府城給師叔收屍有危險。

不信邪地啞神算又起卦, 又看卦象，得了個小吉。

咋回事？卦象變化大，不正常啊。

懷著疑惑，啞神算起卦，這次是小兇，收屍有波折，不至於丟掉他的命。

還算下去麽？

思忖了一會兒，啞神算收工具，不算卦了。

做這一行的忌諱屢次起卦屢次算命，越算越容易沾惹兇兆。

在來府城的路上，啞神算聽說羅異司鎮壓的妖魔鬼怪打破監牢逃脫，好奇鎖在最底層的大妖如何逃得脫，便算了算。

孰料所見皆是迷霧，勉強撥開些許迷霧，他發現此事背後有魔的蹤跡。大妖逃脫不是偶然，乃是魔在暗中相助，它們肯定有陰謀。

念著自己是做過奇士的人，啞神算認為這事他不能裝作不知情。

既然妖魔在府城作亂，算一算府城未來一個月的運勢吧，這不會引起妖魔的註意，安全得很，頂多折點壽。

啞神算熟練地拿出工具起卦。

看罷卦象，他整個人晃了三晃，差點倒下來。

大兇！

妖魔打算害了府城百姓！

就算它們不屠城，搞出來的災禍也不會比屠城好多少！

穩了穩心神，啞神算顧不得折壽，再起了一卦。

還是大兇，兇中暗藏一絲隱蔽的變化。

坐視一城百姓倒大黴太缺德，啞神算竭力推算變數，折壽折了十幾年，冥冥中覺得破解兇兆的變數跟師叔之死有那麽點關系。

於是他帶著八哥進府城了。

從義莊領回師叔屍體，啞神算算出殺死師叔的兇手正是一刀割下知州腦袋的刺客。而且師叔死之前攔住知州，說知州進鳳仙樓會有血光之災，但師叔沒有堅持阻攔知州。

啞神算給知州算命，發現知州有一抹生機，可是生機無緣無故地被斬斷了。

至於刺客，無論知州丟不丟命，刺客都會溺死河裏當水鬼。

怪就怪在這，刺客沒有溺死，不僅活蹦亂跳的，還奪了啞神算的師叔——算命乞丐的命。

變數顯然應在刺客身上，不知何人提前相助刺客，令其實力增強，甚至改變刺殺知州必溺死的命。

官府要抓刺客，啞神算也想知道刺客如何改命。

正當啞神算在府城尋找刺客的時候，聽說好幾個男人忽然感知到女子生育之苦，連城主都中招，征召奇人異士消除共感。

鬼災又有同類了？

算了算，啞神算了然，果真是新的禁忌。

橫豎他無後，新禁忌不關他的事，他不想管，卻見到城主府重金懸賞一女子的下落。

原來，城主感知的生育之苦來自兩個女子，一個是正在生孩子的寵妾，另一個女子是誰城主不知道。可這個女子如果死於生育，城主會跟著喪命，他必須找到女子，讓女子順利生孩子。

需要錢的啞神算隨手一算。

嗯？天機被遮蔽？

鬼災等禁忌算不到就是算不到，不會刻意遮蔽天機。

所以，城主尋找的女子，她與作亂的妖魔有關？

啞神算把他的推測告知羅異司玄衣衛，希望羅異司及時找到女子。她就在府城裏，很可能是妖魔禍害府城的關鍵，否則妖魔不會費心遮蔽她身上的天機。

可惜羅異司被新禁忌和潛逃的妖魔鬼怪搞得焦頭爛額，啞神算的警告被無視。

沒辦法，啞神算去警告城主。

他一邊催促城主府抓緊時間找人，一邊帶著八哥在城內找人，順便勸說府城百姓在大災降臨之前離開。

也是府城亂糟糟的，羅異司沒空搭理他，不然他恐嚇百姓，得去蹲大牢。

言歸正傳，會看相的八哥惹惱魏醒，求啞神算救它一命。啞神算還在打量魏醒，掐算個不停，將魏醒的前世今生都看了個遍，越看越驚奇。

被八哥啄臉，啞神算才回過神，請魏醒止步。

“怎麽？不舍得這只鳥？”魏醒伸手，“賠錢，我可以不計較此事。”

“我沒錢。”啞神算不能說話，字寫得飛快，“我能為你看相，為你解決麻煩。”

“哦？”魏醒不信命。

“今生你薄命，前世你薄命，往上八世你都薄命，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啞神算眉頭一跳，用大一號的字體寫，“或者我指點你去除身上的詛咒。”

十輩子都是薄命？

魏醒捏著拳，盯住一臉誠懇的啞神算，想聽他的心聲，但她什麽也聽不到。

啞神算：“今生和前世，你算哪個？”

前世已往，回不去，魏醒說：“我算今生。你養的鳥為何說我今天上午會死？”

啞神算寫字：“生死簿上，你的陽壽在今天上午結束。”

都說人的壽數在出生前就定了，短命的活不久，長壽的活到老。魏醒不意外啞神算看出她的壽數，她想起算命乞丐說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心中了然：“我好不容易脫掉賤籍，若是上午丟命，確實應了批命，爭什麽都沒有用。”

“你已經改了你的命。”啞神算寫道，“今後你能活多久，我算不到；今後你的福禍吉兇，我也算不到。”

“還有呢？”

“千萬不要被司命看到，也不要被判官看到。”

“司命是什麽？”

“判官執掌生死，不允許該死之人不死；司命執掌命運，也不允許該死之人活著。”

“怎麽才能不被他們看見？”

聽得她詢問，啞神算狡黠一笑，沒有回答，寫道：“你避開死劫，身上還留著大富貴佛的詛咒，它可能不會放過你。”

看出啞神算有所求，魏醒不耐煩琢磨：“你想要什麽？”

啞神算：“我要知道你如何改命，這關系到府城百姓的安危，非常重要！”取出一枚羊脂玉掛墜給魏醒，“此物能讓你避開司命和判官的視線。”

收下掛墜就得告訴啞神算如何改命，魏醒遲疑，取出護身符。

算不出護身符的來歷，啞神算想到毀滅臥龍書院的驚雷：“這是誰給你的？”

魏醒把掛墜和護身符藏起來，說：“不能告訴你。”

啞神算換了問題：“你跟割了知州腦袋的刺客是什麽關系？”

魏醒冷了臉：“不認識！休要汙蔑我！”

她沒撒謊。

“刺客像你一樣改了必死之命。”啞神算看著魏醒，果真看到詫異之色，“現在你知道刺客是誰了？”

“不知道！”魏醒轉頭就走。

大富貴佛要不了她的命，詛咒不礙事，她不想和這個算命啞巴糾纏下去了。

撲撲拍翅膀聲，八哥飛到她頭頂，叫道：“撒謊！你撒謊！啊——”

一躍而起魏醒抓住天上的八哥，還沒下手，八哥頭一歪，小眼睛一閉，像是暴斃了。魏醒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裝死騙得過我？”

“我為你根除詛咒！”一張寫了字的紙遞來，啞神算追上來，唯恐她掐死八哥，“我發誓不告訴別人你的秘密！”

“哼！”魏醒松手放八哥，“說吧，詛咒如何解。”

“跑啊！飛啊！”八哥重獲自由，丟下啞神算逃命了，“我飛得高，你抓不到我，嘻嘻，抓不到！啊——殺鳥了——啊——”

空中飄落了幾根羽毛。

沒錯，魏醒不會飛，她能用小石子打鳥。

險些喪命的八哥學乖了，閉著嘴巴，一聲不吭。

它站在高處，看啞神算寫字。

“大富貴佛是野佛、邪佛，多在南州村野活動，城鎮偶爾見到。它在府城內有七座像，你把佛像搗毀，就能解開它的詛咒……”

拿得七座佛像的位置，魏醒問：“大富貴佛是什麽來歷？別人說一塊石頭讓人拜久了都會生出靈性，這是真的假的？”

啞神算寫：“此野佛生前是作惡多端的和尚，死後不敢去地府受罰，便擅自立了佛像騙香火。只是它沒有得到佛祖冊封，香火中的惡念邪念它無法去除，享的香火多了，便被汙染成神智混亂的邪佛。若任其發展，邪佛會墮為魔，世人對它的恐懼、憎惡、憤怒、哀傷、絕望都是讓它更強大的香火。野神與野佛相似，邪神與邪佛相似，魔就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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