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非重覆。

關燈
卷一緣起第一章 真是匪夷所思的女人

她坐在樹上很久了。

忍受著一堆的蚊子繞著她的腦袋放肆且煩人的飛舞,它們看上她白嫩的肉,看上她美味的血,叮咬出一個個的小包,癢得她難受。但就算難受,她還是忍了,就為了看樹下那個男人。

那男人是個瘸子。

一個時辰前一個滿身傷的人抱著這個瘸子,把他放到樹下,用半人高的草掩護住他就匆匆離去。然後那瘸子就安靜的坐著動也不動,她也真是被蚊子叮傻了,既然是雙腿不良於行,自然是就只能這麽坐著只能等人來救助。

總之他坐了多久她看了多久。

她猜想他們是遇到麻煩了。荒山野嶺,最有可能就是碰到靠著打家劫舍為生的匪類,她想看看最後他是能平安的獲救,還是被匪類發現。

可等不來人,卻是等來了狼。

那些狼是被那瘸子身上的血引來的。都餓了很久似的,張著利齒低咆的朝他靠近,要把他撕裂了,填飽肚子。一般人見到會嚇得屁滾尿流吧,嚇得轉身立馬就跑,但他跑不了,註定逃脫不出狼口,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窮途末路。

她想著,發現那瘸子擡頭,見到了她。

她居高臨下,與他對視。月光下,他有張俊秀的臉,說不出的柔美,男子長的這般的好卻要早死可惜了點。她開口說道,“你要是求我,我或許能拉你上來也不一定。”

他不驚不懼,像是不知道自己命懸一線,只是看了眼那樹幹的粗細,搖頭。“姑娘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即使有,你拉我上去,它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是麽,她拍了拍屁股下的樹幹,自己倒是沒有多想,只是想著要他開口求她。

“我想拜托姑娘一件事,不會讓姑娘白做的。我死後請你幫我把這玉佩交到城門兵將手上,他們自會給你打賞。”他高舉玉佩,晶瑩透亮。她竟可以看到那月光像是沒有障礙的就那麽直直穿過去了,真是一塊好玉啊。

她勾起唇瓣,他是認為她一個姑娘家沒那麽大的本事從狼口下救他一命吧。她說,“我要是能救下你,我要那塊玉。”這可不是和他打商量,她一直認為世上沒有便宜的事,也沒有白白救的人,總要給她一些好處,她才會願意出手。

她從懷裏抓了一把粉末往下灑,一瞬間便生出一股難聞的異味,他掩住口鼻,發現狼群被逼退了。

她從樹上跳下,像是輕盈的鴻毛能乘著風在空中舞動,不帶聲響的腳尖輕點地面停在他面前。面上圍著一方面紗,“這玉佩是我的了。”她不容分說,奪過玉佩,笑道,“我今天心情很好,救你一次。”

這瘸子不懂武,就像她一路所見的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見她想觸碰他,還有些防備,但也只限於精神上的防備,他打不過她,她要殺要剮,他其實只有挨的份。

她問道,“你怕我對你不懷好意?”

他慢條斯理道,“不是,只是我得留在原處等我的朋友。”

她笑道,“估計你朋友是覺得危險才沒辦法帶著你吧,他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你要想清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若是不跟我走我也不會勉強你,但我剛剛撒的臭粉味道可是很強烈的,若是有人聞到一定會追尋這味道過來。你要死要活?”

他沈默了,思索著。

她路上有聽說書,知道這邊的人重承諾。其中有個叫做抱信柱的故事,裏面那叫尾生的人寧可死也不願意失約。她只覺得這邊的人笨,連輕重都不會分,他不會也是個笨蛋吧。

他禮貌道,“有勞姑娘。”

她笑著又從懷裏摸出一把粉灑在他身上,蓋住那臭味,才把人扶起。他雖然靠著她的身子,卻是規規矩矩的,手不敢造次。她故意往他腰上摸了一把,他身子有明顯僵化的趨勢,也不知道是不習慣和人親近,還是不習慣被女子調戲。

她把他帶到一個隱蔽的山洞。

寂靜的洞穴裏,夜深露重凝成的水珠子自洞頂的石筍匯於尖端,滴答滴答不規則的落在地上積少成多匯聚成的水潭上,“這是姑娘的住所?”

她點點頭,語氣裏是無盡的沈悶,要不是晚上遇見了他,這又會是一個無聊的夜,“是啊。都住了一個月了,悶得發慌呢。”

她扶他坐好,然後去生火。抓起帶在身上的火折子吹了一口,點點的火星落在那幹草上燒了起來,就像是那貪婪的火熊熊的吞噬著幹草一般她的目光也帶著貪婪好奇的打量著那瘸腿的男人。

他定定的看著那洞裏的荒涼,瞧見裏面放著幹糧,還有一些剛采不久的果子。“就姑娘一個人?”

她反問,“你還發現有多出一個人居住的痕跡麽?”

他又問,“你爹娘呢?”

她可不耐煩回答了,“我救了你,你是在調查我麽?莫非這年頭救人還要先報身家姓名。這是不是叫恩將仇報?”

他溫和的解釋道,“一個姑娘家獨居在深山野林,或許有苦衷,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我能幫上一定會幫。”

她托著腮,“你想多了,山上有株月錦花過明日就開花了,我采了它就走了。脫衣服。”她手移到他的領口,要為他代勞。

“姑娘……”

他就好像她剛才從他手中奪去的碧玉那樣溫潤,即便現在遇到麻煩樣貌上顯出了狼狽,言語上卻還是難遮住他良好的教養,從容不迫。

就算是方才遇到狼群,都沒有現在她要脫他衣服來的讓他慌亂。

原來她比狼還可怕。

她道,“你怕我會趁著四下無人非禮你麽,我剛才撒到你身上的粉末,沾到皮膚上是會發癢的,這洞裏面有個天然的小池子,你脫了衣服去洗洗。”

他婉拒道,“我自己可以。”

她道,“你腿不能動,脫衣服褲子怕都要花半天,再說一會還不是要我攙著才去得那池子。”

他看向那小池,“姑娘可以先攙著我到那池子旁邊麽?”

她真是覺得奇怪了,這邊的男人不都放浪形骸,最喜歡做那種風花雪月的事麽。一男一女,要真發生什麽,往往吃虧的會是女方吧。他有必要防她像是防賊一樣麽。“這山洞一眼就能望光,我要真有心偷看你,你是防不勝防。”

他想了一下,微笑道,“其實我身子並不癢。”

她動作很快,翻開他領口,“都起紅點了怎麽可能不癢。”睜眼說瞎話。

她翻了翻白眼,先是把面紗扯下。

她知道自己生的好看,男子盯著她的臉蛋失魂落魄那是常有的事。一路走來,只要她笑一笑,吃的喝的,也就讓她這麽混過去了,不必付銀子。

她故意逗他,也想看他要是被她迷惑,發怔了,會是怎樣的傻樣。她在他耳邊輕輕吹氣,“我好看麽?”

“很好看。”他淡淡的笑,反應和剛才一樣,沒什麽變化。

有些無趣,“你的讚美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的笑一樣就為了應酬我,假。”

他道,“我家中姐妹很多,見過的姑娘也不少,但沒有一個能比得過姑娘的花容月貌。”

是麽,從他行徑上實在看不出來他覺得她美,是這人把持力太好了麽。她把眼睛閉起來。“這樣行了吧,我眼睛閉起來,你露哪裏我都看不到。”她把面紗遞給他,“沾些水,把癢的地方擦一擦。”

耳邊傳來稀疏的聲音,他開始脫下衣服。光看他身上的衣料,就知道他出身好。身子有殘缺,起居飲食該都是有人照顧的才對,所以脫起衣服來不太順利,加上衣服裏外幾層,他果然弄了好久。

她問,“你的腿是天生的麽?”

這個問題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來說有些冒然。“……”

她托腮,“我覺得無聊,你要不想把實情告訴我,可以編一個故事。反正我和你互不認識,也許明天就分道揚鑣了,你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我也不介意,就想打發時間而已。”

他輕聲道,“小時候中了毒,命救回來了,腳卻從此不能走了。”

她好奇的追問,“下毒的人有抓到麽?”

他弄濕了紗,“我家中富裕,產業多,所以我爹有不少妻妾孩子,這種事屢見不鮮了。人抓不到了。”

“那你是心裏有數是誰害你的了?有沒有給自己報仇,把他的腳也給廢了讓他也嘗嘗一輩子不能行走的感覺?”

他覺得這姑娘和他聊如何殘害別人身體就像是在聊天氣一般普通。他見過佛口蛇心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但大多是敗給了命運,只能轉變自身求個自保。

但卻沒見過像這姑娘,說到害人時,聲音都在微微跳動,好像頗為快樂。

她聲音有些急,像是看戲唱到高潮卻是被打斷的不滿,“我在問你有沒有報仇呢,你發什麽呆。你們這裏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以牙還牙麽?”

他柔和一笑,“這裏還有一句話叫做以德報怨。”

她道,“那你的以德報怨他有領受麽?他有變成好人麽?如果沒有,你就是在姑息養奸,讓他殘害更多的人。”她極力的煽動他回去報覆,好像以此為樂。

他轉過身,她張著大眼盯著他的赤身裸體。

別看他長的高,卻是瘦弱,沒多少肉。難怪她剛才攙他的時候沒費什麽力氣。

說會閉眼睛只是應付他降低他的防備麽。他立馬轉回去,背對著她,穿上衣服。

她奇怪道,“你怎麽都不生氣啊。我騙了你,你應該破口大罵,這才是正常的反應不是麽?”她現在確定他真是從一個不太正常的家庭走出來的,瞧,連他的七情六欲都被養得這樣不正常了。

他搖搖頭,“我不想罵人。”

“從小到大你有沒有發過脾氣啊?”他連說起害他殘廢的話題都能這麽平淡,什麽樣的大事才能引爆他的脾氣。“打人罵人摔杯子的事情有過麽。”

他笑道,“自然是有過,只是長大就明白了,那樣並不能解決問題。”

她無趣道,“人要是一直都這麽理性,還有什麽好玩的,你真適合剃度了去做和尚。”她覺得他還挺有潛質的。

他笑道,“姑娘一直說這裏這裏,你不是皇都的人吧。”

她點頭,“我是來找我爺爺的。”哪知道就差這幾步路程,經過這山頭,居然讓她看到月錦花,反正她也不急著見那老頭,也就在這荒山待了一個多月。

他好意說道,“不知道是皇都裏的哪一戶人家,或許我會認得。”

“不必了,應該挺好找的。”進到城裏隨便找個路人問問,只要她爺爺沒被貶官降職發配異地,應該不成問題。“況且我也沒確定要不要相認,得看看我那天的心情如何。”

她啃起一個果子,猜想他也餓了,就把幹糧分給他。

他好奇,“認親都要看心情麽?”

那是當然。見是無聊,也與他說說吧。“當年我爺爺並不同意爹娘的婚事,他們既無父母之命也無媒妁之言,趁著月黑風高就私奔了。氣得我爺爺立下誓言說此生都不認我爹那逆子,與他脫離了父子關系。我離家到處游玩,就想到要來皇都看看我那未曾見過的頑固爺爺長了副什麽模樣。”

他勸道,“長輩的事,晚輩還是不要多加評論的好。”

“你是覺得我說我爺爺頑固不對?”從她懂事開始,她外公就是這麽教她喊的,早晚讓她各喊一遍,也不許她從父姓。說既然爺爺把她爹提出家門了,那她從此就該姓伊。

他想了想,道,“你畢竟是晚輩。”

她撇撇嘴,“他都和我爹脫離父子關系了,要真算起來,我也不算他孫女了。”所以才說要看她心情,她想認親,那爺爺就還是爺爺。如果不想認,那就什麽都不是。

他從血脈相連這點上想說服她,“即使關系斷裂,但血緣是切不斷的。”

她大大的吐了一口氣,“我還真慶幸不是生在這裏,我一路往北走,越接近皇都,越覺得人滿嘴的大道理。框框架架中規中矩,你們不覺得煩悶麽?”

他笑道,“無規矩不成方圓。”

她擺手,“好了,就到此吧,我可不想和你討論方方圓圓。”她拿出他的玉佩把玩。

他和她商量道,“若是姑娘喜歡玉器,我家裏還有好幾塊美玉可以供姑娘挑選,這塊玉佩能不能……”

她斜眼,“你想反悔?我可是因為這塊玉才救你的,結果救了你你卻要出爾反爾了麽。”他也該見了她的本事,就不知道害怕麽。在她面前他就是塊泥巴,只能任由她搓圓捏扁。他就不怕她把他扔回狼窩去。

他不怕她臉色,倒是依舊和氣的和她商量著,“這塊玉佩是我家傳的。”剛才以為要死在狼口下死無全屍,才會希望她幫他拿著玉佩回去帶個口信的。

她緊緊把玉握在手中,“那就更不可能還給你了,你家裏其他的玉器再好,估計也沒有這塊家傳的對你來的珍貴,我最喜歡搶人家寶貴的東西了。”

即是這樣,那還有什麽好說。

“餵,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他不假思索,也不顧及著萍水相逢就把真姓名相告,“景故淵。”他等了一會,卻不見她禮尚往來自報姓名。才想要問她的名字,卻聽到她又問,“若是你的朋友死了,或者他不知道找來這裏,你要如何?”

他道,“家裏的人見我一夜不歸,自然知道我出事了,會來找我的。”所以他只要能熬過晚上,就不需要擔心了。

“哦。”她打了個哈欠,把玉佩放到自己貼身處,隨便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就睡。

既然他說的有把握,她也就不用去煩需不需要送佛送到西,送他回皇都了……

她一大早便去采月錦花了,回來時山洞裏已經沒了他的人影,倒是留下了一封書信和幾錠金子。

他的朋友真是命大,不但脫險了還找到了他。這人出手闊綽。她想著打開了信,裏面寫著他的住址,讓她若是到了皇都需要幫助,可以按照地址來找他。

也不知道該說他是好人,還是該說他是傻子。她救他完全是看著他的傳家寶玉佩的份上,他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兩人也算不上朋友,就這麽貿貿然的把住址給她了。

她收拾了東西,把信揉成團便隨手扔進了小池裏,那紙吸水變重不一會就沈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