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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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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暉癟著小嘴, 努力忍著心裏的委屈。

區區一盤糖燜筍罷了。

怎能讓堂堂大熊貓掉眼淚。

“還、還有嗎?”他問。

康熙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虛:“沒了。”

聽他這麽說,弘暉眼圈瞬間就紅了, 眸中沁出水意來,他眨巴眨巴眼睛, 望著地上的糖燜筍。

他的。

現在沒了。

他甚至還沒嘗嘗是什麽味。

康熙趕緊把他抱在懷裏哄,軟聲道:“乖, 叫禦膳房再上一盤。”

“嗯。”弘暉委屈巴巴的點頭。

他精致的眉眼含著水意, 康熙低頭看了一眼,瞬間覺得, 若是錘他一拳,定然能哭上很久。

康熙的手, 蠢蠢欲動。

誰知道弘暉反過來安慰他:“皇瑪法沒事沒事哦。”

康熙一巴掌拍下去。

這麽可愛的崽, 打哭起來肯定好玩。

弘暉僵住。

他眸中那泡淚,終究是沒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皇瑪法。”他生氣。

氣鼓鼓的小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咳。”康熙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趕緊把他摟在懷裏哄, 壓低聲音道:“別哭別哭, 朕無意碰到你了。”

弘暉信了。

他反過來握住康熙的手, 奶裏奶氣問:“手疼不疼?”

康熙微怔:“嗯?”

弘暉就軟軟道:“我的背疼。”

他鼓著腮幫子給康熙的手吹吹, 糯嘰嘰的哄:“皇瑪法不疼不疼哦。”

康熙心裏唏噓。

孩子的心純凈的宛若清晨百花上的露珠,清澈極了。

你揍他了, 他疼了, 他反而會覺得他疼了你的手疼, 反過來去安慰你。

康熙心裏鼓脹脹的湧動著陌生情緒。

正在此時, 又上了一盤糖燜筍,這是獨屬於弘暉的菜,旁人吃不慣他這個味。畢竟在宮裏得寵, 這東西都是時刻準備著,讓他在想吃的時候,立馬就能吃到。

弘暉吃著糖燜筍,眼睫毛上的眼淚還沒幹,又呲著小米牙笑的快樂。

一直在關註著的烏拉那拉氏松了口氣,她用膳的時候心裏也不是滋味,若是她拍他一下,他委屈了,定然要撲進她懷裏。哼哼唧唧的撒嬌,一會兒要親親一會兒要抱抱。

這會兒他乖巧極了,心裏肯定委屈。

胤禛安撫的從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給她夾了個筍絲吃。

一場膳用下來,又玩了會兒,弘暉就趴在康熙懷裏睡著了,他安安穩穩的躺著,白凈的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

康熙把他往懷裏攏了攏,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度。

過了一會兒,擔心吵醒他,索性直接抱著他起身離開。

烏拉那拉氏登時有些慌,很想上前去,把弘暉抱回來,然而卻還是坐在原地,笑吟吟的和人寒暄。

宮裏向來是個由不得人的地方。

胤禛眉眼微擡,看向兄弟幾個的反應,見胤礽快步走上前來,伸著手要抱弘暉,還笑著道:“兒臣早就想抱抱他,汗阿瑪就給兒臣吧。”

康熙沒松手。

不鹹不淡道:“你手上沾染了灰塵。”

胤礽眉眼不動,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不由得沈寂下來。

他跟在康熙身後,等走到偏僻的地方,才惆悵一嘆,低聲道:“一直想跟胤禛說句對不住,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是兒臣禦下不嚴,唉,有時候兒臣心裏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人已經被杖責了,可兒臣這心裏還是不得勁,奴大欺主啊。”

胤礽言辭懇切,他看著康熙,一直在猜度著他的意思,一邊慢慢道:“還是得跟汗阿瑪學,兒臣這差的太遠了。”

他絮絮的說著。

又開始誇弘暉:“兒臣一直覺得弘暉這孩子跟兒臣有緣分,生的玉雪可愛,又聰慧伶俐,也艷羨他能得汗阿瑪寵愛,不怕汗阿瑪笑,有時都嫉妒的慌,多想變成小孩,回到幼時,在汗阿瑪膝下承歡。”

元宵的風依舊很冷。

吹在身上,能凍進骨子裏,胤礽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弘暉身上,溫柔道:“夜裏風涼,莫著涼了。”

康熙默認了。

等他進了乾清宮,胤礽就躬身告退離去。

康熙立在門口,看著他煢煢孑立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

抱著弘暉放在龍榻上,他也跟著躺下睡了。

少兒有甜甜的奶香。

特別的愉悅身心。

康熙躺了下,又起身洗漱,最後才又躺在軟榻上,抱著弘暉睡著了。

他睡的香。

而在四貝勒府正院,烏拉那拉氏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用手指戳了戳胤禛,小小聲問:“你說太子爺什麽意思?”

當眾要抱弘暉,這般殷勤。

胤禛平躺著,側眸看向烏拉那拉氏,溫聲道:“睡吧,沒事。”

就是做給汗阿瑪看的罷了。

和他屬實沒什麽關系。

“睡吧。”

第二日睡醒,弘暉懶洋洋的坐起來,看著煙色的錦被,他奶裏奶氣的喚:“皇瑪法~”

康熙聞聲而來:“醒了?”

說著就拿衣裳來給他穿,一邊輕聲問:“早膳想用點什麽?”

弘暉搖頭,懶洋洋的靠在他肩頭,說自己什麽都不想吃。

他剛睡醒,沒什麽胃口。

然而當膳食呈上來,他用了幾口,瞬間就胃口大開,小嘴巴又開始塞的鼓鼓的,吃的很是開心。

康熙看著他吃,不由得笑:“朕去批折子了,等會兒你自己玩。”

弘暉乖乖點頭。

等吃完後,他自己玩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許無聊,就去書房捧著書來讀。

弘暉打開詩經,就見裏面夾著一張小像,他拿著正在看,就見康熙走了進來,見此有些楞怔。

“哪來的?”

“詩經。”

康熙上前,他見書面正攤開在寤寐思服上,不由得微怔。

他上前拿著小像,不由得發呆。

“這?”弘暉好奇的看著他。

康熙把小像珍惜的又夾回書裏,低聲道:“這是朕年輕時的友人。”

他少年登基,白龍魚服出門,遇見了這個小像主人,他滿腔年少慕艾,最終卻只是空付罷了。

康熙把書合上。

他還挺懷念當初的。

“行了,換本書看。”他說。

弘暉不由得笑了,他小聲嘀咕:“不就是初戀嗎?”

康熙:?

初戀。

這個詞還挺有意思的。

“小孩子別瞎說。”他板著臉道。

弘暉鼓著小臉蛋,湊到康熙耳邊大聲喊:“不就是初戀嗎?誰沒有?!”

好的弘暉沒有,熊貓崽崽也沒有,但是不妨礙他吹牛。

康熙被他吵的耳朵疼,拎著他後脖領把他拎遠了些,一邊冷笑:“你就沒有。”

這麽小的崽。

比什麽不好,比這個。

弘暉不由得笑了。

“哼,你有在哪?”

康熙吸了口氣,突然想揍他一頓。

他把詩經高高的放起來,決定不跟小崽子一般見識。

“梁九功,送回四貝勒府去。”

吵的他眼睛疼。

在乾清宮中忙忙碌碌尋寶藏,連禦案上的圖案他都要研究看看。

弘暉不想走,他還沒研究完。

康熙:……

真離譜啊。

但是梁九功給了他兩顆糖,他跟上就走了。

回了四貝勒府,就見烏拉那拉氏正在指使著種花,他就上前幫忙,還試圖為自己謀福利:“種片竹林唄。”

這樣時時刻刻的竹香,他得喜歡死。

烏拉那拉氏果斷拒絕了,這是正院,迎來送往的有接待功能,怎的能種成竹林。

“書房不是有?”那麽大片。

弘暉拽著烏拉那拉氏的袖子撒嬌,眨著長長的睫毛,奶唧唧道:“額娘最最最好了,求求你啦~”

他眨巴著眼睛裝無辜。

烏拉那拉氏沈吟片刻,還是指著後院問:“種那種一叢,不能多了,可好?”

弘暉乖乖點頭。

他覺得很可。

只要有就成,他從來不懷疑竹子的蔓延。

等收拾好了,胤禛也就回來了。

他打量一眼正搬著小板凳守著竹子的弘暉一眼,壓低聲音跟烏拉那拉氏說悄悄話:“怎的那麽小一叢。”

“哄他的。”竹子不好打理,總覺得會蔓延刺破房屋之類,故而在狹小的院子裏,一般是不種的。

胤禛想了想,就哄弘暉:“這樣,咱種花園裏頭去,叫園林好生的規劃出個竹園來,如何?”

也省的抱著一小叢竹子,可憐巴巴。

弘暉想想,覺得這買賣做的,就乖巧的點點頭。

說要布置,立馬就找人過來量尺,胤禛仔細的看看,和弘暉商議該怎麽布置,畢竟是給他玩的,自然要符合他的心意。

“秋千要嗎?”

“再弄個滑草的地方。”

“還要弄個壕溝躲貓貓。”

“再留出一片空地,可以燒烤吃。”

“葡萄架來一個,夏日的時候,乘著涼風賞著星空吃著葡萄,舒坦。”

弘暉小嘴叭叭的,安排的明明白白。

“再弄個爬架,沒事爬著玩。”

他摸著小下巴,想的可美了。

胤禛一頓,他拎起弘暉放在一旁的地上,挑眉:“這是竹園還是游樂園?”

弘暉戳著小手指:“不都一樣?”

有什麽區別嗎?

都是給他用來玩耍的。

胤禛輕笑:“成,成全你。”既然他想要,就給他安排。

弘暉頓時歡呼起來,他噠噠噠的湊到胤禛跟前,撅著小嘴巴親親他,軟聲道:“阿瑪果然最最最好啦。”

胤禛見弘暉身後烏拉那拉氏正施施然的走過來,就意味深長的問:“那額娘呢?”

弘暉昂著小腦袋,乖乖的看著他,小手掐腰理直氣壯:“額娘是最最最最最最好。”

胤禛:……

烏拉那拉氏登時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小子聰慧著呢,心眼多的厲害。

但是被弘暉說最喜歡她,心裏還是高興的。

胤禛冷眼覷著他,涼涼問:“怎的,爺不好?”

他若敢說,必然弄他。

弘暉貼著烏拉那拉氏,有額娘抱著,他本來想放肆一下,但是想起來上次他放肆,被額娘推出來了。

“阿瑪最最最好,額娘最最最最最最好,怎的,阿瑪覺得額娘不好嗎。”

熊貓崽崽昂著小下巴,試圖給胤禛挖坑。

胤禛被他說的沒脾氣。

“好,真好。”

三人說著,就施施然的回了正院。

過了元宵節,年味過去,一切又重新回到從前,弘暉乖乖的坐在學堂讀書。

他昂著小腦袋,聽著侍講講課。

和夢中弘暉講的那些一一對應,他越聽越喜歡。

等下課也拿著書背,夢中確實記得,但記憶並不太清晰,需要他自己沈下心再去背。

康熙把他抱在懷裏,慢慢的給他餵點心吃,沒有打擾他背書,反而覺得有意思。

三歲半的崽,學的進度這麽快,並且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並沒有很堅持。他有心考他,就要往深了挖,但是他都能絮絮的說上來些。

“你明兒去坐你十四叔的桌。”把他提到甲班去,看他能不能跟上進度。

先前他整日裏圍著十四轉,他以為是去玩,如今看來,他是也能聽懂才留著沒走。

現在考驗一下。

弘暉乖巧點頭,他惆悵一嘆:“真的想十四叔了。”

他自從去兵部當值,就很少再出現在他面前,好些日子沒見了。

“十三叔呢?”他好奇問。

康熙就笑:“他各部都轉轉,主要還是在戶部,你阿瑪手下,主要管著人員調度之類。”

有時候會發生很多矛盾,他都負責調停。

弘暉呆住。

這是居委會的工作啊。

看來十三叔也挺忙的,他往深了一想,突然就發現關竅了。

如果阿瑪和十三叔是在戶部,管著這些的話,那他們對六部官員的熟悉程度,是其他阿瑪拍馬難及的。

而最後有隆科多這個九門提督,那真是及時雨。

“想他們了。”弘暉鼓著小臉蛋。

康熙沈吟:“那明兒叫他們早點下值,去府上陪你玩。”

弘暉搖頭。

“再過幾日就休沐了,不急在一時。”他歪著小腦袋,一本正經道:“這想念也是一種很美好的感覺。”

康熙一巴掌拍在他圓圓的屁股蛋上,什麽話都被他給說完了。

然而——

第二日時,胤祥、胤禵先後到了。

弘暉一臉驚喜的撲進胤祥懷裏,昂著小腦袋樂滋滋的喚十三叔,轉臉間就聽見院墻上傳來涼涼的聲音:“崽崽。”

他昂著小腦袋,就見胤禵正坐在院墻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跳下來的時候,就見他肩上窩著一只小奶貓,正在喵喵叫。

“你養著了?”弘暉稀罕的摸了摸。

胤禵點頭。

他最終沒舍得送出去。

胤祥正笑的溫柔,也跟著來摸小奶貓,胤禵就不開心的側著身子不讓他碰,還用鼻子噴氣。

“假正經。”

他兇巴巴的罵。

胤祥望天,他和四哥形影不離,讓胤禵很是看不過眼。

但是他不想改。

兇就兇了。

正說著,就見烏拉那拉氏迎上來,笑吟吟道:“胤禛出去了,說是馬上回,先進正院坐。”

胤祥說是該成婚了,不過他要守孝滿三年,就再往後拖拖,這身邊的宮女伺候的倒也不錯,每日裏收拾的很是齊整。

而胤禵就要隨意很多,若是上午來,那必然是穿的幹凈整潔又好看,等晚間來,就會有一種潦草的感覺。

他沒有胤祥沈穩,從衣裳褶皺都能看出來。

烏拉那拉氏掃了一眼,沒有多看,叫三人在一起玩,就自己忙去了。

弘暉看著胤禵,不住口的誇:“十四叔如今越發的成熟了。”

以前還是個潦草的小少年,身量單薄,整日裏扯著公鴨嗓暴躁的發脾氣。

現在都是忍的。

胤禵驕傲的擡了擡下頜,淡淡的嗯一聲。

又憋不住想笑,故作鎮定問:“真的嗎。”

弘暉點頭,沖他豎起大拇指,樂呵呵道:“比真金還真。”

胤祥看著弘暉三句兩句就把胤禵給哄高興了,不由得挑眉,他手裏正在剝瓜子,剝了滿滿一碟子,就放在弘暉跟前給他吃。

“嘶。”弘暉呲著小米牙,看著十四叔拿起碟子,把所有瓜子都倒進自己嘴裏。

胤祥也怔住了。

他跟弘暉搶吃的。

胤祥無奈的搖搖頭,打算接著剝,卻被胤禵搶走瓜子,他一點點剝著,攢夠了一碟子,就擺在弘暉跟前,驕矜道:“小爺剝的香。”

真是幼稚的小把戲。

弘暉吃著小瓜子,用小眼神覷著胤禵,笑著哄他:“果然香的很。”

胤禵就笑的見牙不見眼。

正說笑著,就見胤禛施施然的回來,見兩人在就點頭示意:“用膳了沒?”

兩人搖頭。

“擺膳。”他說。

說著還叫奴才拿酒來。

“今天兄弟們喝一杯。”胤禛辦成了事,心裏高興,就打算慶祝一下。

見他眸子亮晶晶的,弘暉就笑:“阿瑪,什麽好事啊?”

胤禛捏捏他小臉,在他滿臉期待中,淡淡道:“不告訴你。”

弘暉一噎。

擺膳上酒,說是來陪弘暉玩,結果被截胡了,兩人被胤禛截胡喝酒,弘暉就被晾在一邊。

胤禛是真高興啊。

旁人拿弘暉下兩次手,他都連委屈都不能訴。

因為沒地方訴。

德妃不會聽的,汗阿瑪不會聽的。

能聽的人,如今已化成黃土。

但是他還有自己,他是弘暉的阿瑪,他要為他做主。

“喝!”胤禛舉杯。

胤禵第一次喝這麽辛辣的白酒,一口下去,臉就皺在一起。

“你慢慢喝。”胤禛安撫。

待酒散了,弘暉也沒問出到底是什麽,阿瑪的嘴巴緊的厲害,根本撬不開。

他扛不住就睡著了。

等第二日,他就知道了。

天子近臣高士奇告發索額圖收受賄賂,縱弟行兇,試圖教唆引誘太子謀反。

這個罪名一出,舉朝皆驚。

索額圖跪在金鑾殿中,不由得嗤笑出聲,他冷冷的看著高士奇,厲聲道:“好你個狗奴才。”

光是這一句,就讓康熙眸子冷下來,冷冷的看著他。

他冷聲道:“索額圖,你可有話說。”

康熙忍他忍很久了,近來他借著太子的勢,行事作風愈發的猖狂起來,朝中只有明珠能夠彈壓他,但兩人旗鼓相當,明珠有許多事也得顧忌著他。

索額圖跪在地上,恭謹回:“高士奇所指,乃子虛烏有之事,奴才萬萬不敢認。”

他昂起頭,眸光如毒蛇一樣盯在他身上,冷厲道:“也不知你是犯了什麽邪,竟如此猖狂。”

高士奇跪在地上不說話。

他彈劾索額圖,也是忍無可忍,他的小孫女生的玉雪可愛,剛剛及笄的年歲,卻被偶然得知她貌美的索額圖看上,直接壓去了。

高士奇跪求,說是這姑娘要參加今春選秀,卻聽索額圖說,他已經上報內務府,除了這姑娘的名,報了惡疾。

他跪的腿都壞了。

聽到了孫女的死訊,那麽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說沒就沒了。

他去找索額圖要說法,對方卻說,什麽他不過是他家的一條狗罷了,這孫女自然也是。

死了也就死了。

賞他二兩喪葬費,讓他別太胡攪蠻纏。

高士奇不能忍。

他可以遭受一切不公,但是他孫女何辜,剛剛長大。

他跪在地上看著康熙,字字泣血:“微臣乃天子之臣,不是他索額圖私蓄的家奴。”

高士奇知道,這事不能往太子身上沾,他就把重點放在縱弟行兇和狂傲蠻橫上。

斂財賣官,再就是四貝勒府的事,足夠他喝一壺了。

高士奇恨得想生啖其肉。

康熙冷冷的看著索額圖,他又看向一旁的胤礽,挑眉問:“太子以為如何?”

這是要斷他的左膀右臂。

太子皺眉看著高士奇,冷聲道:“先前你出主意,孤斷然容不下你,你私下裏主張了,孤打你板子,你竟懷恨在心?”

他也憤怒極了。

康熙一看他,頓時有些失落。

“太子,索額圖教唆你……”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胤礽憤怒反駁:“在兒臣心裏,汗阿瑪乃是英明聖主,漫說篡位,便是為汗阿瑪即刻死了,心裏也是甘願的。”

他萬萬沒有此心。

康熙嘆了口氣,胤礽哪裏都好,他自小聰慧溫柔,向來得他的心,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有時候就成了優柔寡斷認人不清。

索額圖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偏他覺得是個好的,包括奶母淩普帶著毓慶宮的一起子小太監,整日裏行兇作惡,猖狂不可一世。

他都看不到。

平日裏提點著敲打一二,旁人拿住了他的性子,面上應的好,私下裏我行我素,他也不管。

後來被他打殺一批,他哭求著才留下淩普,結果並沒有使他收斂,反而被胤礽慣的越不成樣子。

康熙嘆了口氣。

他閉了閉眼,擺手:“來人,壓入大理寺,待三司會審。”

有些罪名根本不能擺在明面上說,都是密折,他看著高士奇,也忍不住搖頭。

康熙先前寵著弘暉,他們就看不慣,千方百計的要拉下來,幾分是為胤礽好。

不過是怕自己的權柄失去罷了。

索額圖被抓,這明珠就縮起來了,有人對著幹的時候,他尚且敢出頭一二,索額圖沒了,朝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胤禛也大門緊閉。

他面上誰也不見了。

縱然沒有明說,但是眾人都知道,索額圖的快速被打擊,讓萬歲爺下定決心抓他,跟四貝勒府的嫡子弘暉有關。

因著他屢屢在險境,讓康熙很是心疼,都說隔輩親,他不過是寵寵小輩罷了,旁人敢動手,那就是不把他放在碗裏。

這如何能忍。

弘暉卻很高興,這樣阿瑪就有空天天陪著他了。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閑來無事的胤禛,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看進去書,就來可勁的禍禍幼崽。

一會兒問他讀書,一會兒問他練大字。

煩的弘暉苦不堪言。

“阿瑪,你什麽時候去上值啊?”

快別在家裏吵吵了。

烏拉那拉氏含笑搖頭,她坐在胤禛身旁,大膽的把玩著他的手,笑吟吟道:“四爺別去。”

她喜歡這種丈夫兒子都在身邊的感覺。

至於弘暉的痛苦,她覺得終有一日他會快樂的。

不值一提。

正說著,就聽見院子裏傳來撲通一聲響。

胤禛皺眉,見弘暉擡頭,就板著臉道:“作甚,給爺好好練。”

然後片刻功夫,一片影子來到窗前。

門被敲響了。

“四哥!”胤禵粗噶的聲音響起。

胤禛讓人去開門,見他滿臉風雪的走進來,不由得皺眉:“你都當值的人了,怎麽還亂跑。”

就見他小臉白白:“我無意聽見大哥和奴才商議,說什麽放龍袍的事。”

少年眸中有慌亂,無措的盯著自己的四哥。

胤禛皺起眉頭。

“你就當不知道。”他說。

這事不能由他們說出來,畢竟這關乎長子和嫡子,他們羽翼未豐,這時候撕扯,反而不占優勢。

“千萬別透出去分毫。”胤禛叮囑。

胤禵點點頭。

頂著風雪又匆匆離去。

胤禛沈吟,一回頭就對上弘暉的目光,他挑眉:“怎的?”

弘暉眸子亮晶晶的。

突然發現歷史也很有意思,在太子府上確實搜出來龍袍,都說是他太子坐久了著急自己置辦的。

聽胤禵今天的話,很像是被栽贓陷害。

有時候你做沒做什麽,真的不大重要,而旁人覺得你做什麽了,那才是百口莫辯。

胤禛摸摸他的頭:“你也什麽都不許說。”

弘暉雙唇緊閉。

乖乖點頭。

他知道的小秘密多著呢,他什麽都沒說過。

哪裏用他叮囑。

烏拉那拉氏滿臉憂心,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俗話說得好,這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就是這種感覺。

“阿瑪,你有事沒事就多給汗阿瑪寫信,就從分享日常開始,今天吃著羊肉好吃,明兒吃著酸筍臭香臭香的很爽口。再就是你種的竹子長高了,你看見天邊有飛鳥。”

弘暉歪著小腦袋,笑的一臉意味深長:“旁人確實盯著權勢,你越是要盯著日月輪轉,山川湖海,這些平凡的東西。”

恒定的存在,像是永不消失。

胤禛靜靜地看著弘暉,半晌才把他抱在懷裏,拍拍他的背,輕聲道:“小孩子不要想這個,會長不高。”

弘暉一噎。

他才不要長不高。

這就是四貝勒的策略,只不過他總結了一下,並且再次日常化一點。

人總是舍不得這點人間煙火氣的。不會是生命中的所有,但總歸少不了。

胤禛捂住弘暉那雙清澈的眼睛,這樣看著他,會顯得大人的心很臟。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他害怕了。

想讓弘暉一點點聰慧,一點點。

胤禛除了上值,閉門不出,並且在處事上愈發的不留情面起來。

和他關系好的臣子沒幾個。

康熙都看在眼裏,也有些愁,胤礽和胤禛是兩個極端,要是中和一下必然極好。

胤礽太留情面,以至於底下人陰奉陽違。

胤禛太不留情面,以至於攏不住人心。

索額圖的事,讓朝廷又沸沸揚揚的鬧起來,接著這個機會,慢慢的有人開始彈劾索黨。

索額圖翻車,最大的庇護倒下,索黨隨之土崩瓦解,最重要的是,高士奇的遭遇,不是單單他一個。

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

康熙就冷眼看著。

他如今正當壯年,尚且有餘力去解決這些事情。朝中被索黨和明黨弄的烏煙瘴氣,讓他很是不痛快。

隨著事態發展,胤礽發現他真的救不了索額圖,不由得有些茫然。

他提著壇酒,就開始往乾清宮去。

“汗阿瑪,咱爺倆喝一杯。”他說。

康熙允了。

胤礽乖乖的自罰三杯,緊接著就開始嘆氣,說自己什麽都留不住,說自己懷念過去。

說自己兒時對汗阿瑪的孺慕之思,說兒時他坐在汗阿瑪膝頭,被他捏著手教寫字。

他說著說著就哭起來。

“也是兒臣心思歪了,被他們看出來。”胤礽流著淚:“每次看見汗阿瑪對弘暉無微不至,抱著他親昵的不得了,心裏就覺得難受。”

“兒臣嫉妒他。”

這個話題,兩人說過了,但遠遠沒有現在來的情真意切。

“這是孤的汗阿瑪,憑什麽疼著別的孩子。”

他傾訴著自己的父子之情。

“可是汗阿瑪喜歡他,那兒臣就也去喜歡他,他們說要動手,兒臣立馬就攔了。”

他也是真沒想著對弘暉動手。

作為儲君,可以嫉妒,但不可以連侄子都容不下,但凡他動上一星半點,頭一個收拾他的就是汗阿瑪。

畢竟他想看的是兄友弟恭,而不是對兄弟趕盡殺絕。

汗阿瑪是有偏愛,對他要多一分,不代表他不愛別的孩子。

胤礽都知道。

他有什麽不知道的。

然而造化弄人,他現在撈不出索額圖,就要跟他劃清界限。

康熙也知道他的意思。

“你是大清儲君。”

他說。

胤礽哭訴大半夜,這才踉蹌著被兩個小太監給攙扶回去。

康熙沈默的坐了半晌,終究是擡手燒掉桌上的密折。

索額圖必除,但不能傷了玉瓶。

四貝勒府。

弘暉難得起了個早,天剛蒙蒙亮就醒了。

他自己乖乖的穿衣裳,又美滋滋的用膳,最後才被胤禛牽著,施施然的往宮裏去。

等快到乾清宮的時候,就見路上佇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老四。”他嗓音暗啞的開口。

胤禛一怔,趕緊打千請安:“臣弟給太子爺請安,您早啊。”

他還沒拜下去,就給一雙冰涼的手給拖住了,就聽胤礽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禮。”

弘暉擡眸,也奶唧唧的請安。

他看見就怔住了,就見太子二伯胡茬冒著,眼下青黑,看著憔悴極了。

“孤自幼被立為儲君,生性驕傲,從不肯低頭彎腰,先前知道弘暉的事,心裏是很過意不去,想要跟你說聲對不住的。”

“只是一直拉不下臉。”

“如今成了孤家寡人,孤只有你了,方才知道,這跟自己兄弟講什麽臉面。”

“二哥懂事晚,四弟你多海涵些。”

胤禛聽的心中憤懣,面上卻淡淡的,輕聲道:“沒事,兄弟間說開就好了,弘暉是臣弟的兒子,也是您的侄子,這打斷骨頭連著筋,自然知道您舍不得。”

他這麽說著,胤礽一臉誠懇的點頭:“對。”

又寒暄幾句,胤礽這才蹣跚著離開。

“立了一夜,有些僵,四弟見笑了。”

胤禛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覆雜。

弘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覺得很有意思。

大家都挺能屈能伸的。

等到乾清宮,弘暉乖乖的立在康熙面前請安,他不確定會不會被遷怒,當然是要乖一點才好。

“暉暉崽來啦。”康熙聲音溫柔,將他摟在懷裏。

“皇瑪法安安。”弘暉乖乖的請安,跟康熙貼貼後,這才分道揚鑣。

一個去上朝,一個去上課。

安排的清楚明白。

等走進教室,他才發現人都來齊了,在讀書這個問題上,皇子真的是卷生卷死,不僅僅要學習漢學,還要學算學,學天文地理,學西學,學語言。

市面上有沒有的學科他們都要學。

一天恨不得上十個時辰的課都不夠。

弘暉也跟著卷生卷死。

康熙發現他能跟上後,就讓他上全學科的了,等上了後發現還能跟上,就讓他跟著尋常進度走。

馬上快四歲的崽,真的苦不堪言。

弘暉手裏捏著筆,正在認真跟一旁的小叔叔講課,這是康熙新給他布置的任務,如果小叔叔課上有什麽不會,直接來找他。

如果他教不會,連著他一道罰。

“說好的愛我永不變呢?”這麽快就變了,簡直叫人猝不及防。

弘暉:……

康熙斜睨著他,輕笑:“作業越多,愛越深。”

弘暉:……

聽我說謝謝你。

這樣卷生卷死的生活,他確實進步很快,有時候聽康熙議政,都能在邊上引經據典的叭叭一番。

偏偏他說的淺顯,但通俗易懂。

不過這個崽屬實憂患意識太強了,並且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點子特別多。

比如說用蒸餾酒的容器來蒸餾花朵,這樣會有鮮花的精油和花露。

這些在市面上買,都是很貴的洋貨,但是他上下嘴皮子一動,跟不值錢一樣。

康熙就喜歡看他這小樣子。

弘暉樂呵呵的笑。

好在他平日裏也不張揚,康熙問了他就說,不問他就靜靜地聽。

多學多看少說話。

胤禛交給他的口訣,他記得很清楚。

康熙愈發的喜歡他了,心裏總覺得,他若是皇子就好了。

這般聰慧,必然有大造化。

說到開海禁上,一部分人反對,一部分人讚同。因為從康熙二十年開始,就一直在開。所以反對的人也不多。

但是對倭寇的問題,就很是苦惱。

三五成群的作亂,並且是不定目的地,燒殺搶掠一番就走,鬧的百姓苦不堪言。

“那就練水師。”

弘暉提議道。

當初□□過後,這福建水師漸漸地就名存實亡,開始不重視了。然而大航海時代,水師和輪船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因為跳蚤太惡心,就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去。

康熙沈吟,如今戰事平定,實在沒什麽窮兵黷武的必要。

弘暉看著白晉和張誠,輕聲提醒:“皇瑪法,您想想路易十四。”

康熙冷靜。

“朕知道了。”

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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