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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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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暉穿的衣裳初看不顯, 甚至瞧著有些平平,並沒有華麗漂亮的金銀織線,但細細看來, 卻能看出不同來。

但觸手生溫,手感細膩柔軟,那些圖案的邊緣處,隱隱還透著光。

她瞬間看出,這是緙絲。

女子有一個玻璃緙絲小炕屏, 平日裏根本舍不得用, 來貴客才會擺出來。

“你姓什麽?”她眉眼間含著戾氣問。

弘暉小心翼翼的縮在一旁,他奶裏奶氣回:“我姓黃,黃色的黃。”

女子冷冷的瞥他一眼,“家裏什麽情況?做什麽的?”

“家裏做買賣的,是燒瓷器賣的,家裏只有爹、娘。”弘暉軟糯回, 烏溜溜的雙眸水汪汪的, 看著慘兮兮。

女子陰沈沈的笑了。

她舔了舔嫣紅的唇瓣, 玉白的指甲掐了掐他的小臉,樂呵呵的呢:“弘暉?你還挺有心眼。”

女子喜歡。

弘暉呆住, 所以這是她處心積慮算計的, 並不是偶然的拐子, 看著有些癡瘋的女子,她心裏卻精明。

“嗯,姐姐。”他乖乖應了。

他這才明白,方才說要找個跟他身形相當的小孩,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女子又笑起來,她懶洋洋的翹著腳, 露出白嫩嫩的一截小腿肚,聲音也軟甜嬌媚起來:“三歲半可真是個好年紀。”

再大點,就養不熟了。

她哈哈大笑起來,已經迫不及待看到未來的場景了。父子兵戎相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弘暉乖乖點頭。

女子見他一直不吭聲,就瞥了他一眼,覺得有些無趣,自己走了。

弘暉慢吞吞的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往外看,只一眼,眼睛就亮了。

這裏,是山。

這間房子的背後,就是一片不大的院子,現在都是枯敗的樹枝,但是能看出來在夏日時,必定是一片漂亮的花海。

弘暉若有所思。

怪不得女子根本不慌,這裏根本沒有退路,後面是陡峭的山坡,面前是一條彎彎的小河。

對三歲半的孩子來說,哪裏都不容易。試探著打開院子,也沒人管。

弘暉頓時膽大了些,他在揣摩,這女子到底是怎麽回事。知道他是誰,目標明確的直接將他擼來。

可能是打算弄死他,然後見了又後悔,決定找個跟他身形相當的小男孩做替身。

是沖著四貝勒府來的,亦或者是,直接沖著他來的。

弘暉深深地吸了口氣,乖乖的搬著小板凳坐在窗前,望著外頭發呆,他在等夜黑的來臨。

他尚且穩得住,胤禛卻快要瘋了。

康熙也接受不了。

昨兒還好好的崽,今兒突然就說失蹤了,孩子那麽小,不知要吃多少苦,能不能找回來也是兩碼事。

一看到胤祥來,說是孩子丟了,他立馬就行動起來,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弘暉。

而被送回家的烏拉那拉氏更是哭的眼睛都腫成核桃一樣,帕子哭濕一條又一條。

她想出去找,她不敢想弘暉離開父母該有多難受。更不敢想他現在的處境。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鉆心的難受。

這只是一個平常的早晨,陽光明媚,微風正好,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難受,胤禛更是不遑多讓。

他在附近摸排,素來驕矜持重的一個人,眼神惶然在各處尋找。

然而,沒有。

什麽都沒有。

他就想憑空消失了一樣,不拘何處,都不見蹤影。

胤禛生平頭一次嘗到了心在油鍋裏煎的滋味。

而弘暉這會兒正在啃饅頭。

女人正在高桌上吃飯,她面前擺著四菜一湯,有菜有肉,還在精致的湯羹,但是只給了弘暉一個饅頭。

涼饅頭有些幹巴,有些噎的慌,弘暉都一口一口的吃了。

女人勾唇笑了:“你說你家裏頭會不會找你?”

弘暉垂眸,他點頭:“會吧。”

唯一的嫡子,這阿瑪要是沒反應,往後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你說他要是看到那小東西的屍體,會不會掉眼淚?”女子想著就覺得興奮的緊,看向弘暉的眼神充滿了殺氣,好像忍不住要把他殺了一樣。

“那我不知道。”弘暉軟糯道。

“姐姐,你為什麽要抓我?”他啃著饅頭有些噎,就錘了錘胸口。

錘的臉上的嘟嘟肉顫啊顫。

“你阿瑪讓我損失銀錢無數,他自然要賠出來,拿你的命抵,倒是正正好。”女子想想心裏就不痛快,俏臉含煞,啪的甩掉手中的筷子,冷漠道:“看什麽看,再看扣你眼珠子。”

弘暉從善如流的收回視線。

他乖乖的啃著饅頭,無比懷念自己的碗碗奶,現在要是能喝上一碗潤潤喉,那多舒服。

等到晚上來了,女子瞧著他皺眉:“你去墻角睡。”

說著扔給他一個小被子。

許是她睡不著,又起來折騰弘暉,直接拎著他的被子,把他往外面一扔,讓他睡在廊下去。

“喲~下雪了。”女子眸中有興奮:“你若能活過今晚,往後就給他多添個饅頭吃。”

鵝毛大雪從天空中緩緩落下,女子嫌冷,搓著手回到內室,門吱呀一聲關上,隔絕了溫暖的房間。

弘暉吭吭哧哧的抱起被子,努力的把被子鋪在墻角,冰涼刺骨的寒風讓他怔了怔,有些懷念自己的那身黑白的厚厚的皮毛。

最起碼熊貓崽崽不怕冷。

“吱呀。”門又開了。

就見女子雙眼晶亮,她直接發射了個信號,看著煙花升上空中,弘暉就歪著頭看她。

“這是把死小孩放在貝勒府的信號,你猜,他會看見嗎?”

說完她撫唇一笑,又轉身回了內室。

弘暉有些擔憂,阿瑪估摸著沒事,但額娘瞧見定然會傷心的。

他裹著被子睡覺,趁著剛被擄來,身體還好,一切都要好好圖謀才是。

夜,真的好冷。

弘暉剛睡著,就被拎著被子抖了抖,看著他迷蒙的睜開眼睛,因為太冷而縮成一團,女子就發出暢快的笑。

看著她進屋,他就重新睡。

女子折騰累了,就熄燈睡覺去了,弘暉看著雪一直下,好像永遠不會停的樣子,他抱著小被子,努力的疊成一團,偷偷往後山走去。

小腳丫踩在積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他精神緊繃起來,他甚至一樣雪下的更大些,這樣就能蓋住他的腳印。

大熊貓是沒有天敵的,能爬樹能下水,咬合力比老虎還厲害,當然這是成年大熊貓。

對於幼崽來說,他比想象中還要脆弱些。但是留在陰晴不定的女子面前,他可能隨時會死。

弘暉搓了搓手,這雪天的路屬實光滑,又是山坡,一點借力點都沒有,他先前想從水路繞過來,然而不成,冬日下水,可能下去他就沒了,更別提能做點別的了。

他只能抱著被發現的危險從後山跑路。

要是夏天就簡單了,直接下手,從水裏跑路,他怎麽也不會留下痕跡被找到。

但是冬日,還有雪,那長長的一串腳印簡直就是在告訴別人,小爺在這裏,快來捉。

就希望那女子能多睡會兒,讓他跑遠些,除此之外,別無他求了。

弘暉悶頭跑路,他想把被子丟了,想想還是背著了,這大冬天在外頭,沒被子死的更快。

他兩條小短腿倒騰的飛快,連滾帶爬,快速的消失在深山裏。

而貝勒府燈火通明,在淩晨時,門口被扔了一個身上潑著桐油的小小的屍體,等眾人發現,火已經將屍體淹沒。

胤禛大踏步走上前來,看著地上的桐油面色大變,他趕緊抓雪來滅火,眾人也跟著滅,由於桐油沾到手上,他手上被燒傷也顧不得。

等眾人滅了火,就見小屍體已經燒的面目全非,什麽都看不清了。

胤禛抖著手,強裝冷靜的探查,他看了周圍一樣,用衣裳裹著小屍體進了貝勒府。

烏拉那拉氏哭著沖過來,看見胤禛落寞的身影,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別哭,不是他。”胤禛冷靜道。

他這些時日和弘暉朝夕相伴,對他實在了解的緊,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

“別哭,衣服不對。”胤禛上前把烏拉那拉氏摟在懷裏,壓著嗓安慰:“這身上的衣裳是棉料,鞋也是布鞋。”

最重要的是,孩子雖然身量都很像,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了解,一眼就能瞧出來。

“已經順著去查了,你別擔心。”新鞋子努力的給她定神,讓蘇運帶著她回去睡覺。

他抿嘴,心這會兒還在抽疼。

而弘暉也被摔的半晌透不過氣來,到底夜深,又雪大的很,一腳踩空就甩出去很遠。

他緩了緩,又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漸漸地走進了山林深處,然而就在此時,他回頭一看,就瞧見了蜿蜒的火把,弘暉心裏一緊。

他趕緊抱著小被子往樹上爬。

人群越來越近,風雪遮蓋了他存在的痕跡,弘暉搓了搓手,乖乖呆在樹上不動。

火把又遠了。

弘暉在樹上感覺還不錯,這個分叉剛好能擋點風。他裹緊小被子,沒敢睡覺,現在又冷又餓,如果睡著了,那就真的噶了。

他不想噶。

想喝碗碗奶,想吃糖燜筍,想額娘溫暖的懷抱,想阿瑪結實的臂膀。

他貪戀著人世間的溫暖。

等火把遠了,他就下樹,接著慢慢的走,看來對方的人數並不多,這麽大的山,要是搜起來還是很難的。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熊貓崽崽餓了,他摸了摸小肚子,真的很想吃東西。

昨天早上飽餐一頓,中午什麽都沒有,晚上吃了一個硬硬的饅頭,這會兒走了一夜,體力耗盡。

他啃了一口雪,冰涼的雪在嘴裏化開。

從享受人生模式突然切換到求生模式,弘暉琢磨著,要怎麽跟阿瑪報信,這荒山野嶺裏頭,什麽都沒有。

他只有一個小被子。

在地上寫sos,也不知道阿瑪能不能看懂。

小崽崽啃了兩口雪,更餓了。

他開始找一些小果子吃,但是大雪封山,那真是刺目到絕望。

人小腿短的弘暉,摘到幾顆紅紅的小果子,就激動的不得了。

凍的梆硬,他咬起來嘎吱嘎吱響。

但好歹是有東西吃了。

走著走著,走的頭暈眼花,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小村莊,除了裊裊炊煙,並沒有人在外頭溜達。

他剛走到邊緣觀察,就聽見大黃狗的叫聲。

弘暉猶猶豫豫的不敢上前,誰知道是不是和那女子是一起的,畢竟離這麽近。

看見村落,就能想到對方屋裏肯定是有糧食在的,有口饅頭吃也行。

小崽崽抿著嘴,一臉唏噓的又走了,他來到一條小河前,看著冰下自由自在游泳的魚,拿小拳頭錘了錘冰,卻無法撼動。

他想回去當熊貓崽崽了。

最起碼這雪他一屁股能給坐爛。

剛吃的幾個小果子消化完了,弘暉披著小被子,往城區的方向走去。

希望在走死前,能回到家。

他立在原地,好像感受到震動的聲音,弘暉猛然擡頭,他摸了摸被雪覆蓋的地面,快速的尋找藏身之處。

就見他來的方向,大批人馬紛沓而至,他坐在樹上,迎雪選眺,就見為首的男人穿著素色大氅,落了滿身雪。

漸漸地,越來越近。

近的能看清他清雋懾人的臉龐,能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和緊皺的眉頭。

弘暉扔掉自己抱著的小被子。

小被子墜地,胤禛心裏一跳,他策馬走過來,喉嚨緊到發不出聲,半晌才強撐著輕聲喚:“弘暉?”

安靜的樹上,慢慢的探出一張臟汙的小臉,頭上的小揪揪也亂了,東倒西歪的。

“阿瑪。”弘暉眨巴眨巴眼睛。

沒忍住掉眼淚。

他慢慢的爬下樹,就被胤禛抱在懷裏,他緊緊的抱著,大掌摸摸他通紅的小臉,往自己披風裏塞。

胤禛昂了昂頭,用鼻音道:“我們回家。”

弘暉在他懷裏睡著了。

像是往常那樣,乖巧的縮成一團。

風雪交加,吹的胤禛眼眶紅了,他快馬回去,剛到府上,就見烏拉那拉氏立在門口,正焦急的等待著。

見了胤禛獨自回來,她面色大變。

等瞧見他懷裏鼓鼓囊囊的,就一臉期待的看著,她連星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胤禛稍微側身,露出他一點黑黑的頭發。

烏拉那拉氏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快回家。”

隨著三人進府,胤祥趕緊跟著跟身後跟著的九門提督交涉,對方也趕緊告退,說府上有事,往後再聚。

九門提督也心驚的很,那麽小的孩子,在深夜跑出去這麽遠,實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現在還有任務在身上。

胤祥虛虛的送幾句,也沒多說,轉身就往府上跑,而這時,胤禵灰頭土臉蔫噠噠的從外面跑進來,看向胤祥一臉絕望,他沒忍住,嗷的一聲就哭了。

“暉暉崽他找不到啊。”胤禵是真的絕望,他很喜歡弘暉,這些日子就算看四哥的冷臉也在所不惜。

他想想自己搶他的糖燜筍,就覺得心裏難受的很。暉暉崽吃不到,肯定失落。

他嗷嗷的哭,眼淚糊了一臉,剛走進正院,哭聲戛然而止。

陽光撒下。

胤禵就見弘暉正被烏拉那拉氏摁著擦頭發,而他活蹦亂跳的到處竄,一邊慘叫:“都洗三遍了。”

胤祥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登時忘了哭,打了個哭嗝,他快步走上前來,拉著弘暉的手就又忍不住哭了:“小爺的崽!”

胤禛:?

你在說什麽胡話。

他上前把溫熱的錦帕糊在他臉上,一把抱過弘暉,笑著摸摸他的頭,溫柔道:“用膳吧。”

等坐定,弘暉先是噸噸噸的喝了碗碗奶,又吃了一大口糖燜筍,這才眼淚汪汪道:“終於吃到了。”

“好好吃呀。”

等他吃飽,眾人就開始問這兩日發生的的事。

胤禛也一臉期待的望過來。

弘暉叉腰,挺著小胸脯,開始吹牛:“當時我被捂著臉抱走,可沈著可冷靜了,被轉運了很遠很遠,就轉送進一個女人的房間,她還掐我的小臉,後來說是找一個跟我身形一樣的小孩弄死嚇唬你。”

“然後我就乖乖的,她給我饅頭我就啃,給我小被子讓我去墻角睡我也乖乖的,然後淩晨大家都睡熟了就偷偷跑路。”

“路上還差點被他們找到,我就爬上樹,等他們走遠了才下來。”

“我跟你說,我還碰到了好大的老虎,我一拳一個一拳一個,可厲害了。”

熊貓崽崽絕不認輸。

他吹了通牛,這才好奇的看著胤禛:“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呀?”

這速度也太快了。

胤禛摸摸他的腦袋,慢條斯理道:“阿瑪夜觀天象,掐指一算,就去找你了。”

弘暉無語:“我是年紀小,又不是傻子。”

胤禛喝了口茶,在眾人催促的眼神中,慢悠悠開口道:“昨夜他露破綻了,一路順藤摸瓜,這就找到了。”

現在人在大牢,就等著審判。

“她知道我是弘暉,說你讓她損失銀錢了,所以讓你嘗嘗喪子之痛。”弘暉冷靜道。

聽到這句話,烏拉那拉氏剛止住的眼淚再次忍不住噴湧而出。

弘暉趕緊噠噠噠跑過來,趴在烏拉那拉氏膝蓋上,笑著道:“沒事呀,我跑路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軟糯糯道:“要睡覺覺。”

一天一夜沒怎麽合眼,也真是難為他了。

烏拉那拉氏正要俯身把他抱起來,就見胤禛長臂一伸,直接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脊背,溫聲道:“睡吧,阿瑪抱你。”

他現在還有些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心裏難受的厲害。

弘暉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夢裏有喝不到的碗碗奶,和吃不到的糖燜筍,給他氣的直跺腳。

胤禛抱著他,烏拉那拉氏緊緊的挨著兩人,都靜靜地看著他。

明明眼睛都熬紅了,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好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弘暉就不見了。

胤禛胡茬青青,他大掌拍著烏拉那拉氏,聲音低沈溫柔:“睡吧,一切有爺在。”

“嗯。”烏拉那拉氏應下,眼睛卻睜著。

幹燥溫熱的大掌蓋在她臉上,遮住她所有的視線,她眨眨眼睛,閉上就睜不開了。

弘暉睡得跟小豬一樣死沈。

胤禛看著他臉上的擦傷,有些心疼的捏捏他的小手,摟著他一道睡。

他沒頂住,也閉上眼睡著了。

等第二日,弘暉還在睡,胤禛已經出門去了。

這一次,不光他憤怒至極,便是康熙也震怒非常。直接派兵圍剿,將那片山頭都從前到後的犁了兩遍。

所有相關人等查根溯源,累及九族。

對皇孫下手,此計屬實歹毒的厲害。

胤禛一襲深紅衣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在雪上走過,便暈開一片粉紅。

等要回去的時候,他還特意沐浴更衣,換上一套幹凈的月白長袍,淺藍色的長袍在雪中更襯得他清雋絕倫。

經此一事,胤禛面色愈加冷厲起來。

他身上剛沾上的些許溫度,再次灰飛煙滅,望著人的眼神,如同寒潭般古井無波。

弘暉正躺在躺椅上,翹著腳腳在吃果脯蜜餞,瞧著就無憂無慮,快活的緊。

“咳。”他清了清嗓子。

“阿瑪~”弘暉頓時歡呼起來,他趿著鞋跑過來,撲進胤禛的懷裏,奶唧唧的撒嬌:“阿瑪阿瑪好想你呀,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簡直想瘋了。

胤禛摸摸他的小腦袋,低聲道:“嗯,回了。”

“額娘額娘,阿瑪回來了。”他蹦著喊。

聽著他的歡聲笑語,烏拉那拉氏眼圈一紅,她用錦帕沾了沾眼角,這才施施然走出來。

而在此時,就見門外傳來放煙花的聲音。

啾~啪~聲不絕於耳。

弘暉好奇的昂著小腦袋看,就見明亮的閃一下,就什麽都沒有了。

“幹啥呢?”他問。

三人好奇的昂著頭看,都有些不明白,就見墻頭出現一張明媚的笑臉:“怎麽樣,暉暉崽,煙花好看嗎?”

“十四叔!”弘暉頓時高興起來,他樂呵呵的瞇著眼睛:“除開白天看不見這點,還是很好看的。”

胤禵聽聞此言,擡起頭來看,登時就怔在原地。

糟糕,白天好像真的看不見。

他鼓著臉頰不高興的嘀咕:“忘記時間了。”

胤禛扶額。

這麽蠢的弟弟他可以不要嗎。

然而眾人昂著頭,看著白日煙花,心裏也明白,這是特意為弘暉放的,為他慶祝。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弘暉高興的又蹦又跳,還沒高興完,就聽見外頭傳來小太監的聲音,說是有賞賜來,叫四貝勒府開門。

門童打開門,眾人就瞧見了。

胤禛神色淡漠,靜靜地看著,從德妃到皇帝,都送來賞賜,這頭進了貝勒府,那頭還看不清。

弘暉倒是高興的緊,捧著禮單子嘎嘎樂,還湊到烏拉那拉氏身邊小小聲道:“都給額娘,給額娘買衣裳買首飾買好吃的。”

反正給他一片竹林,他就很高興了。

全部都給額娘。

弘暉眸子亮晶晶的。

烏拉那拉氏被他哄的神魂顛倒,聞言點頭,笑吟吟道:“好好好,額娘給你存著娶媳婦兒。”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一旁的胤禛聽見,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驕矜的昂著下頜。

弘暉就說:“咳了喝點熱水。”

胤禛:?

你所有的賞賜都給你額娘,輪到爺這裏就是多喝熱水。

真離譜。

要不是剛救出來,真想給他揍一頓。

狠狠的那種。

弘暉不知自己差點屁股不保,他只顧著和額娘貼貼,還沖墻頭上坐著心上煙花的十四叔打招呼:“快下來呀,中午做糖燜筍,咱倆一起吃。”

胤禵一聽,利索的跳下來。

他拎著弘暉把他拎到自己懷裏,這才樂呵呵道:“聽說你打死了五只老虎?”

弘暉呆住。

他吹牛沒敢吹這麽大。

“對。”他認真點頭。反正已經吹牛了,當然要吹個大的。

胤禛瞥他一眼,表示沒眼看。

正在說笑,就聽小太監又躬身道:“萬歲爺傳召,說是叫大阿哥進宮一趟。”

胤禛冷冷的看著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崽,又要被抱走了。

而此時,小太監又躬身捧上一個小劄。

胤禛皺眉接過,看罷看向小太監,就見小太監彎著腰,恭謹道:“萬歲爺交代,小阿哥整日在路上比較危險,就多撥一隊侍衛來接送。”

“平日裏都歸您管。”

胤禛點點頭,看著弘暉被小太監抱著坐上馬車,身後跟了一串侍衛,就覺得心情覆雜。

他現在排場可真大。

可只要他安全就好,別無所求。

弘暉趴在車窗上,撩開簾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臉跟大家揮手告別。

胤禵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計上心頭,樂呵呵道:“我回宮了回見。”

他鉆進馬車,跟弘暉小小聲的咬耳朵:“等會兒你就給你皇瑪法說,你舍不得我,離不開我,非想和我在一起,知道了嗎?”

胤禵這是傾囊相授。

弘暉乖乖點頭,然而等進了乾清宮,康熙就拒絕讓胤禵進來,只抱著弘暉親香:“朕的暉暉崽瘦了,中午多吃點,把瘦的再胖回來。”

這老人看孩子,怎麽看都瘦。

“沒瘦,沒吃苦。”他伸著小肉手,試圖安慰康熙,奶唧唧道安:“我可厲害了……”

“打死了五只老虎。”弘暉和康熙異口同聲道。

兩人相視一笑,康熙這才抱著弘暉,笑著道:“回來就好,你做的挺好,便是朕處在你這場景,也不一定能比你做的更好。”

發生這樣的事,他還能快速睡著,並且在淩晨起來,再頂著大雪嚴寒躲避多人追蹤,便是成人也難,更別提一個三歲半的小孩子。

“你跑的時候不害怕嗎?”康熙問。

弘暉沈吟片刻,怕倒是不怕,人類會恐懼森林,但是熊貓崽崽不會。

他甚至有點如魚得水。

“想回到皇瑪法的懷抱,就什麽都不怕了。”弘暉昂著白生生的小臉,親昵的貼在他懷裏,糯嘰嘰撒嬌:“就是皇瑪法在黑夜中支撐著我。”

康熙摸摸他的腦袋,難得感懷,他樂呵呵道:“那幸好有皇瑪法。”

弘暉認同點頭。

他相信康熙,不如說是相信他背後的軍隊。

“這兩日你別去上書房了,就在殿中玩,乖。”康熙溫聲道。

弘暉乖乖點頭。

他趴在康熙懷裏,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雪松味,不由得有些饞:“想吃香飲子,有熟水也成,我不太挑。”

康熙揉揉他的小腦袋,讓小太監給他倒杯熱水來:“不許惦記著喝甜的。”

弘暉:QAQ

他就想吃點甜的。

然而康熙不允,誰也不敢給他。

他喝著沒滋沒味的白水,慘兮兮的鼓著臉頰。

見康熙沒看他,就自己玩去了。

到乾清宮門口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外面叫他,他側著身子去望,就見是德妃。

“瑪嬤!”他脆生生的喊。

德妃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就絮絮道:“瘦了瘦了,真心疼人,好好的孩子,就經歷了這些。”

“給你十四叔嚇壞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是怎麽也要把你找回來。”

“他一天一夜沒合眼,就是惦記你。”

“熬的胡子沒刮,也沒睡覺,就一個人的找你,找不到就哭。”

德妃絮絮的說著胤禵的不容易。

弘暉安安靜靜的聽著,間或禮貌的應一聲,他昂著白生生的小臉,想說丟的是他,阿瑪和額娘比十四叔更加的不容易。

但是他最後還是沒說。

委屈要說給願意聽的人聽,要不然就是你矯情,那怕你疼的要死了,對方也不覺得有什麽。

就像他在雪地呆了那麽久,在瑪嬤眼裏不值一提。倒不是說十四叔不辛苦,不過是看不到他和阿瑪的辛苦罷了。

弘暉軟軟道:“皇瑪法叫我了,瑪嬤回見!”

他噠噠噠又跑遠了。

臨到殿門口,德妃還一臉殷切的看著他,弘暉呆了呆,沖著她再次揮揮手。

他知道了,原來是要擊鼓傳花。

擊他這個鼓,給皇瑪法傳十四叔的花。

等進了內殿,就見康熙正端坐在禦案前,見他神色微怔,就笑:“你瑪嬤?”

“嗯。”弘暉應下,一臉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康熙瞬間明白了,摸摸他的小腦袋,輕笑一聲:“不高興?”

弘暉點頭又搖頭。

他鼓著小臉蛋,就是心疼阿瑪罷了。

康熙又摸摸他的小腦袋,笑罵:“告狀都不會。”

弘暉往他懷裏一窩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悶悶開口:“我當時就在想吃糖燜筍,想喝碗碗奶,想您,想阿瑪,想額娘,想愛我的人們。”

這話說的,軟到康熙心坎裏去了。

他原就打算嚴懲,這一下更是打算好好的清算一場。

“此事交給你阿瑪辦,你放心就是。”康熙溫聲道。

弘暉捧著臉,若有所思:“她室內擺著佛陀和供香,穿的是唐時的飛天霓裳舞衣,赤著腳,腳上還掛著鈴鐺。”

一看就不是正經佛徒。

康熙點頭,冷漠道:“這是天地會的人,他們素來愛攪風攪雨,抽冷子鬧事,鬧完就隱起來,叫你尋不到他。”

這一次要不是她非得多餘往貝勒府門前扔個小屍體,胤禛也不能順藤摸瓜的找到他。

到時候怕是要出意外。

“她看不起大清,太看得起自己。”康熙冷聲道:“事滿不可驕。”

若不是太貪心,想要謀劃的更多,怕是弘暉此時還在雪地裏流浪,對於孩子的兩條小短腿來說,那大雪封山的季節,還真是不好存活。

康熙說,往後不必再提。

“你開開心心的就行,剩下的,朕和你阿瑪來。”

弘暉乖巧點頭,眸子水潤潤的,趁機提出自己的需求,他奶裏奶氣道:“那能吃糖嗎?一顆就好。”

“不行。”康熙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哄他的話,聽聽就好,怎麽還當真了。

弘暉:QAQ

他只不過是想吃糖的小崽崽罷了。

“十四阿哥求見。”門外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

康熙看了弘暉一眼,壓低聲音道:“傳。”

胤禵有些怵,他還是磨磨蹭蹭的走進來,規規矩矩的請安,再看向一旁的弘暉,眸子亮晶晶的:“晚上還放煙花吧?”

看著就好看哦。

康熙想了想,確實得放煙花去去晦氣,就答應了。

胤禵瞬間興奮的不得了,別問他有多期待晚上,簡直恨不得時間直接跳過去。

是夜。

胤禵根本等不及,他趴在門上喊:“汗阿瑪汗阿瑪可以放了!”

他念叨半天了。

弘暉正在用膳,而胤禛來接他,也被留下了。

換句話說,他兒子、他老子和他在用膳,他弟用過了正力氣十足的煩人。

胤禛垂眸斂神。

碰上親爹,那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好在康熙也煩了,他撂下筷子,開始漱口。等收拾過,這才抱著弘暉施施然往外走。

琉璃瓦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雪,折射出雪青色的光澤,康熙牽著弘暉,施施然的往外走。

“這一次,你自己點。”康熙道。

弘暉:?

你知道不知道炮仗發明來是做什麽的,驅逐年獸,那神話裏頭的年獸不比熊貓崽崽厲害。

他是喜歡煙花,但是真的叫他放,那真是要命了。他哆嗦著小手拒絕:“不用了叭,感覺宮人放的挺好。”

康熙卻只當他歡喜到聲音微顫,笑著道:“就知道你喜歡,快去吧。”

弘暉試探著點了個煙花。

瞬間找到了樂趣。

他和十四一起,挨個點煙花,看著那火樹銀花在空中炸開,弘暉昂著小臉,靜靜地看著。

“願我愛的人都好好的。”

“對著煙花許願,是最準的對不對?”

“滿天神佛都求一遍,你們聽到的要應哦。”

弘暉小嘴巴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胤禛聽見了,摸摸他的小腦袋,看著他晶亮澄澈的眼神映照著煙花,漂亮的一塌糊塗。

“弘暉,往後餘生平安喜樂。”

他俯身摸摸他小臉,笑的溫柔極了。

弘暉就撅著小嘴巴親他,親完就開始收利息:“阿瑪抱高高!”

胤禛:……

他從善如流的把他抱起來,看著他笑的甜甜的,抑制不住笑意,便也擡頭看煙花。

煙花在他眸中映出璀璨的光影。

康熙在看著他。

胤禵在看著他們。

煙花在空中炸開,描繪出一片絢爛光景。

煙花易冷。

弘暉看著天空恢覆黑暗,還有些意猶未盡,他昂著小臉,奶唧唧道:“還想玩。”

胤禛看了看天色:“回家吧,你額娘該惦記了。”

康熙聽見這話,回頭看了他一眼。

見眾人都走了,康熙還現在城墻上,久久未動。他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星星點點的燈籠光芒慢慢的變成一小點。

胤禛抱著弘暉,已經很沈默,他在想今天康熙跟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出神片刻,等回神的時候,條件反射的緊緊抱住懷裏的崽。

“阿瑪,你勒住我了。”弘暉伸出兩條短短的小胳膊抱住他的頭,奶裏奶氣的提醒。

等兩人回到貝勒府,就見門口果然立著人,烏拉那拉氏提著牛角燈,靜靜地等著,等兩人走近了,這才笑著打招呼。

三人一道並肩走進府。

“每次等到你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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