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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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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上的空地此刻像個滑稽的鬧劇。

戴西西想,天龍人還真是喜歡這種劇目。捕獵一家平民,問母親,救丈夫還是兒子;刀尖指向女人,救父親還是母親;去隨便殺個誰,換自己活下來……

他們會享受那些悲鳴而捧腹大笑。

久違的,血液在血管裏微微沸騰燃燒。

不行、停止。

她在心裏默念,不可以憤怒、不可以痛苦……她不能有太多任何負面情緒。

這很危險。

在她的正前方,一名海軍舉著長刀,指向棕發小女孩,逼迫她站立向前。

那海軍看起來又高又壯,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想必是正面與敵人對決留下的勇氣的勳章。這樣的人,仿佛握不穩抵在女孩背後的長刀。

“……你讓海軍做這種事?”她向威爾弗雷德發問。

海軍似乎發出窒息般輕微的噎聲。

“不然呢?”威爾弗雷德沒有理解她的情緒,疑惑反問,“海軍是我們的狗,聽從主人的命令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海軍精銳們所包圍的地方變得寂靜,四周的空氣冰冷了般,令人心生涼意。

戴西西面無表情收回註視他的視線,看向小女孩。

那孩子撐地好幾下才勉強站起來,兩條腿細得直打顫。海軍的長刀離她的後背有很長一段距離。

威爾弗雷德撐著下巴,高興的慫恿道。

“餵、賤民,看見你面前的女人了嗎,對,就是金發的這個——殺了她,我就放了你,她死了你就能活下來。”

小女孩迷茫的在他和戴西西中來回扭頭,過了好一會,似乎才將方才聽見的對話與面前的人對上。

“……你是那邊的……”她含含糊糊道,“那位天龍人大人的家人……嗎?”

她回道:“從血緣上來說,是的。”

她知道這答案將通過四周的無數影像電話蟲清清楚楚傳到全世界。

小女孩歪著頭,擡起腳慢慢的、跌跌撞撞的跑到她身前,險些撞進她懷裏。

戴西西輕輕扶住她的肩膀。

小女孩左右張望,過於削瘦而顯得黑色眼睛大得有些可憐,不住尋找什麽似的。

威爾弗雷德一腳踢來掉在地上的小刀,正正好在她面前停下。

小女孩彎下腰撿起小刀,再站起來,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讓她搖搖晃晃,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更加慘白。

她一手抓住戴西西的衣角,一手握著小刀。

“去死吧,天龍人。”

她低低的、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

戴西西單手扶著她的肩膀,一動不動,任由那雙臟汙的、握著鑲滿寶石的黃金匕首捅入她的腹部。

“呲——”

小刀被一把抽了出來,期間女孩沒什麽力氣,刀刃卡住一半,鼓足勁兒再次用力才取出。

她又狠狠捅了一刀。

三、四、五……

這孩子一連用小刀捅了她八下,直到實在沒有力氣,連刀把也握不住,顫顫的掉到地上。

小女孩擡起頭,用黑色的眼睛仇恨的瞪著她。

戴西西的腹部此刻血肉模糊,大量的血湧出來,很快浸滿衣服下擺,像水流一般淌入地中。

她一言不發,將女孩輕輕推遠些,避免血跡弄臟她細瘦的四肢。

威爾弗雷德在女孩舉刀時,手指猛地抽搐一下,他看見金發女人半身不住擴散浸滿血跡,仿佛感覺不到猙獰傷口的劇痛般,平靜的看向他。

“這孩子已經動手了,可以請海軍先生帶她離開了嗎?”

海軍中似乎發出輕微的騷動。

“那是個殺人重刑犯,”威爾弗雷德咬牙道,“為什麽不殺她?!”

“……”

冉阿讓還因為偷了一塊面包被捕入獄判了五年,誰知道這孩子是因為什麽被判刑這麽重的。

更何況……

她說:“應該處刑她的不是我,而是法律——可以放了她嗎。”

威爾弗雷德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你還沒死呢。”

“快了,”她冷靜的說,“這樣的傷勢,如果不止血,要不了多久就會死——但那孩子是勝利者,給她些吃的,放她走吧。”

“……不行!”威爾弗雷德下意識說。

“你不放她?”

“那種賤民怎麽樣都無所謂!”他怒氣沖沖的猛一揮手,“你、你……!”

在她平淡的視線中,他停了停,露出一個略顯蒼白勉強的笑。

“她……當然,我會放了她,一只螻蟻罷了,除了你誰都不會在意。但是……多蘿茜婭,我改主意了,你得親自死在我手裏……不然、不然,那些刑具該怎麽辦,它們可還沒派上用武之地。”

他隨口找了個借口,便見金發女人點點頭,“是嗎”,她這樣說著,對握長刀的海軍道。

“麻煩請您帶她離開吧。”

高壯的海軍如釋重負呼出一口氣,抱起小女孩迅速消失在視野間。

緊接著,又有兩名新人海軍走上來,躑躅了一下。

“你自己能走去處刑臺嗎?”新人海軍猶猶豫豫的問。

戴西西有點吃驚,對她這個處決中的天龍人都這麽客氣,海軍人果然都不錯。

“可以的,謝謝您。”

被她道謝的另一名海軍臉色更臭了,拎著繩子就把她五花大綁在十字柱上,走了。

戴西西:“……”

等等,這繩子沒綁緊。

她不知道要不要喊回海軍小哥,四肢看起來束縛嚴實,實質上她一用力就能掙脫,尤其腹部和左臂那塊,根本就避開傷口,上半身只固定住肩膀的位置。

……是不是第一次綁人業務不熟練啊……這時候麻煩他重新綁,他會不會被上司罵啊……

算了。反正她也不跑,就這樣吧。

鮮血順著淌下,溢出處刑臺階,漸漸蔓延浸入泥地裏。強烈的血腥味和大量失血令她的嘴唇失去血色,呼吸逐漸變緩。

威爾弗雷德從他那華麗的椅子上彈起,步子邁得很快,走到她面前時表情陰沈不定。

侍從們推來一輛小車,上面擺滿各式刑具,威爾弗雷德隨手拿起一樣圓環,外鈍內銳,有四分之一未封閉,通常用作固定肢體,內側鋒利到皮膚一碰就破。

他握著圓環圍著她轉來轉去,仿佛無從下手。

“你……”她聽見他的聲音有些發虛,“你是不是要死了?”

在這個被打斷牙喝一瓶牛奶就能恢覆、100度開水裏滾一圈等於洗熱水澡、再重的傷過幾天就能恢覆的世界,大家的身體素質普遍都比較好(要是不好也沒辦法在這種中高魔地方活下來)。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大量失血、內臟爛了大部分、左手骨頭斷裂,放在以前的世界早休克死了,現在嘛……

“暫時不會,”她說,“大概還需要半天。”

威爾弗雷德仿佛被嚇倒了,胖胖的臉上一下滲出汗水。

“哦、哦!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幹巴巴說。

過了一會,他又停在她面前。

“既然如此……正好問問你,多蘿西婭……如果你回答得好,我說不定大發慈悲,去求求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饒了你的命。”

“……”

不,要她死這件事是五老星和全天龍人的命令,找德克斯特先生和德克斯特夫人估計沒什麽用。

“你為什麽要背叛我……我們。”

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的威爾弗雷德瞪著她。

“告訴我實話、別在逃避我!家族的榮耀、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那麽愛你……還有……明明,我、我曾經真心想過,你是我引以為豪的……”

他憤怒的踩著地面湊到她身前,強迫她直視他。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離開我、多蘿茜婭!!!!”

兩雙一模一樣的冰藍色眼睛對視了。

“因為……”

戴西西平靜的說出了那個從來不會改變的回答。

“我要毀滅這個世界。”

“……什麽?”

她對著他清楚的說。

“我不喜歡這個由天龍人統治的世界,威爾弗雷德……我不喜歡被焚燒的垃圾山,被孩子的腸子勒死的母親,供人取樂而死在異鄉的老人……不喜歡擋住你們的路而中了四槍的孩子,不喜歡抓去修塔而喪命的貧民,不喜歡重稅下屍體鋪滿海岸線的國家。”

倒映在她清澈瞳孔中的威爾弗雷德不解又憤怒。

“我不喜歡它,因此,我要毀滅它。”

海軍中發出奇怪的喟嘆雜音。

威爾弗雷德茫然的看著她。

他無法理解她究竟在說什麽。

一個人告訴獅子,你不能去捕食其他動物,要和他們友好平等相處。

獅子只會覺得人愚蠢至極不可理喻。

“你瘋了。”他喃喃道,突然暴跳如雷,“你瘋了!就為了這個、就為了這群賤種、雜碎……!就為了低賤的他們,你背叛我?!”

“閉嘴閉嘴!”他狂怒的將圓環一下下砸在她身上。

“你這個瘋子!我竟然還想、我竟然有一瞬間想放……”他猛地止住話語,狠狠揮著圓環,內側鋒利的切面斬斷她的皮膚、血管、大動脈,“你根本不配和我們流著同樣的血!”

大量的鮮血噴出來濺到他的臉上,藍色的眼睛仿佛被染得赤紅一般充血可怖。

戴西西:“……”

好樣的,她距離死亡又進了一步。

他沒多少力氣,狠砸幾下後手臂發酸扔掉圓環,氣呼呼的喘氣。

面前的金發女人傷痕累累,渾身是血,四肢軀幹幾乎沒有哪裏是完好的。

她流的血那麽多,仿佛全身的血都被抽出來潑在身上地上。

然而她仍然是安靜的看著他,仿佛對自己的生死、或是害她至此的威爾弗雷德沒有半分情緒。

……總是這樣。威爾弗雷德憤恨的想,她一點兒也沒變,摒除私人情感,以冰一樣頑固的理智去看待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包括他!

他抓起她的長發,迫使她仰起頭。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多蘿茜婭,”他陰郁道,“一個人去死什麽的,很悲慘很可憐不是麽。”

“……”

“但現在你可是面向全世界在接受處刑,不想你死的話,被你放走的那些海賊們,總有那麽一兩個蠢貨會回來救你吧?”

“……”

見她不為所動,他壓低聲音,像某種毒蛇吐著信子。

“尤其是你看上的那個黑發海賊,既然你願意為了他,撒下彌天大謊欺騙我們和那幾位大人……那麽,他也一定會來救你吧?我知道哦,那個男人……波特卡斯·D·艾斯,是世界級的重犯、哥爾·D·羅傑之子,沒錯吧!”

“……嗡!!!”

四周爆發的喧嘩聲過於巨大,令傳送的影像電話蟲一時間被數不清的聲音包圍。

直到剛才都勉強忍耐著的海軍紛紛驚怒。

“他說什麽?!”

“誰?!”

“那個羅傑、有孩子嗎!!!!”

“不可能吧!!!”

“那可是海賊王的血脈?!!”

爆發出的絕密消息動蕩的傳至全世界、身處混亂中心的海軍們不可置信到叫喊出一陣陣聲浪,連帶著此刻,全世界仿佛同時驚慌失措的爭論同一件事。

處刑臺旁,沈著臉的赤犬向前踏出一步。

“好了,閉嘴!”

三大將之一的命令讓現場逐漸平息,但依然有止不住的竊竊私語交換著驚詫。

威爾弗雷德想象此刻整個世界因他的一句話而動蕩不安,享受著這般被萬眾矚目的成就,洋洋得意的嘲笑她。

“這可是絕密的消息啊,多蘿茜婭,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暴/露在世界政府眼中,想必也會和你一樣自投羅網,因為你們愚蠢得太過相似……屠魔令、三大將和十萬的海軍精銳會將不自量力的他當面處死,而你,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就讓那種罪惡的血脈,在此地和你一起斷絕吧!”

先前安靜聽他說話的金發女人,自他們重逢以來頭一次反駁了他。

“艾斯不是罪惡的血脈。”

在很早之前,她就放棄與他交流了。

這孩子、威爾弗雷德他過於接受天龍人的教育,並奉為圭臬、毫不質疑。她無法與他進行溝通。

但這件事不行。

“他不是罪惡的血脈,”她重覆道,“你們總是認為……開啟了大航海時代的哥爾·D·羅傑是罪大惡極的重犯,他讓全世界卷入海賊的紛爭……但是。”

在那巨大的海船上,威嚴的老者大笑著對她說。

“‘……人是自由的,大海不會拒絕任何人……!’”

她猛地咳了一聲,內臟碎沫順著嘴角滑下。

“非要說……真正罪惡的難道不是天龍人嗎?你們讓人們被奴役被欺辱,忍饑受寒……掠奪了過多的財富和資源,人們無法以正常的手段獲得自己想要的事物……為了活下去、為了得到自由……去冒險、去看這世界的一切……有什麽錯?”

她直視著他,冰藍色的眼睛裏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如果不想讓海賊作惡,那就去維護秩序,如果不想統治被動搖,那就好好對待人民,如果不想失去地位,那就讓自己贏得別人的尊重——但你們在做什麽,封住別人的口、掩住別人的眼、隨心所欲無惡不作,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謊言,‘一切為了正義’!”

她啞聲說。

“那麽,會出現羅傑先生、愛德華先生、龍先生……乃至任何一個反叛的人,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威爾弗雷德又露出了封閉的、拒絕一切的神情。

從幼時起,他從來無法理解她……不,是他在主動逃離她。

否則,他的世界將搖搖欲墜。

“別把我們和渣滓們相提並論,我們是神,享受你們的供奉才是理所應當的。”

“人的頭上不需要頂著神來過活。”

他們互不相讓的冷冷註視著對方,雙方毫不動搖的意志沖撞在一起。

最終,威爾弗雷德率先移開視線。

“你現在和我爭辯這些有什麽用,你和他們的結局根本不可能更改……所有來救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一個個死在你面前,多蘿茜婭,你就痛苦的、悲慘的哭喊,再孤零零的去死!”

他轉身離開處刑臺,背影在此時顯出固執。

“作為弟弟給你的最後一個禮物,心懷感激的收下吧。”

戴西西又咳了一下,感到內臟融化般疼痛,頭腦昏沈。

不會有人來救她。

艾斯和路飛看不到這場處刑,她確認過那座島,沒有任何新聞鳥和電話蟲,無法接到外界的消息。

艾斯手中曾有過的她的生命卡,在推進城時已被燒滅。

至於其他人……

她對天龍人在全球範圍內討人嫌的程度有非常透徹的理解。

沒錯,如果惹人厭惡分等級的話,天龍人位列第一,lv9999,第二名lv10。

她是德克斯特家的人這一事實曝光後,革命軍、四皇和曾經接觸過的各島上的大家,不提刀來砍她都算看在以前認識的份上。

說不定之後緩過神,立刻就把她曾幫忙參與建造過的水渠通道碼頭全都砸個稀爛。

所以……

不會有人來的,威爾弗雷德。她從容的想,會死在這裏的,只有我而已。

嘀、嗒、嘀、嗒……

淅淅瀝瀝的,島上開始下起了雨。

她閉上眼睛,墜入短暫的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

Dxx:算了,沒綁緊也不跑

新人海軍(看在她沒殺小女孩的份上放水):……上刑具了!!啊啊啊被割大動脈了!!!下雨了!!她怎麽還不跑?!!!!

·

本來海軍沒想在抓到艾斯之前就把他的身世宣諸於眾,怕節外生枝,但威爾弗雷德話趕話的就先說了……

戰國:豬隊友,帶不動帶不動

·

小劇場:

威爾弗雷德出發前

父母:抓到多蘿茜婭立刻弄死,不要和她廢話

其他天龍人:刑具都給你,可勁兒折磨

威爾弗雷德:看到她啥都忘了只顧著聊天

赤犬:MD能不能讓她閉嘴,再聊下去海軍都要被她策反了

·

昨天收到三個長評,今天一共更三章,大家別看漏了。

·

不得不說大家都是神,“逝者惘生”這位在38章猜出dxx是天龍人,令和時代的福爾摩斯;“懷瑾握瑜”這位在50章猜出dxx的名字多蘿茜婭,令和時代的江戶川亂步;“百合”這位在52章猜到後續的部分走向,令和時代的柯南道爾。

……身為作者的我該去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子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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