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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阜仙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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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阜仙篇(六)

黃歷上最近適宜祭拜的日子在三日之後,因而接下來幾日二人繼續動身探訪這阜仙鎮中的窯家。

因著窯家依然留在鎮中的數目並不算多,二人很輕易便在接下來三日時間裏劃掉了多家阜仙窯坊。只是名單上的窯家名字已經被劃去了將近一大半,他們仍是未探出來分毫頭緒。

又是一日日落回程之時。

孟婆娑把已探訪的名單扔給身側慕易,自顧翻起剩下的名單來。

她有些躁,“是不是我們想漏了什麽問題?”

慕易垂著腦袋沒說話,只是捏著她扔來的一疊單子緩緩跟著走。

而後他腳步一頓,“若那邪修本身便是窯家之一呢?”

對啊,還有這個可能!他們自始至終考慮的只是那邪修身為商客的情況,想著他要麽一次進貨要麽多批購貨……

孟婆娑停了步伐,轉身雙眼發亮地看向慕易,“如果是這樣,那麽那個窯家肯定有半數左右的時間在給自己生產窯器,所以他們家窯坊的訂貨量肯定少於同規模窯坊的訂貨量!你快想想有沒有這樣的窯家!”

慕易就垂眸沈思了好一會兒。

可他搖了頭。

孟婆娑不大甘心,正欲再說些什麽,又聞慕易出聲:“或者那窯家並不以生產窯器為主業。”

在他們探訪的窯家中的確還存在著這樣的情況——那窯家主業實為經營一家古董店,生產窯器只是副業,因而訂貨量較少,又或者說是即便為自己生產大批窯器也叫旁人難以從賬本中看出。

可這樣的窯家數量極為稀少,他們探訪了大半只遇上一家,而且那窯坊主已患重癥燈枯油竭,無論如何不像是邪修。

“若還有那樣情況的窯家,卻是人去樓空,那就真是天要亡我了。”孟婆娑順口接一句,翻起後頭沒探過的窯家名單來。

她在最後一頁找到了擁有這樣稀少情況的且唯一仍存的窯家——是個很耳熟的名字,阜仙鏢局,主人名字叫孟瓊。

孟婆娑拎著紙張擺到慕易眼前,“今晚去看看?”

慕易點頭。

二人返回顧宅時正逢幾輛馬車攔道。

馬車停在顧宅門前,兩個彪形大漢正賣力地從馬車中卸著一麻袋又一麻袋的貨物。顧郎中不在,指揮著他們搬貨的是藥童。

“麻袋裏是藥材。”慕易給了答案。

前兩日顧郎中才不經意間透露過藥材即將用盡的苦惱事,如今這麽快便有了供給實在是幸事一樁。

可孟婆娑還是納悶,“按理說這城裏城外的聯系早就被官府切斷了,誰來送的藥材?”

緊接著彪形大漢給了她回答——

“對了,瓊娘子還說,除了這些治瘟疫的藥材,她還繼續從京城藥鋪裏買了那種治顧郎中頑疾的藥!”大漢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墨綠色的錦囊,扔到藥童懷裏,“記著給你家郎中吃啊!”

正巧不久前才把話頭牽扯到阜仙鏢局瓊娘子身上,這回一回來就碰上這事兒。

不過顧郎中身患頑疾這事兒又是怎麽一回事?

孟婆娑看慕易一眼,見他盯著馬車。

“你怎麽了?”

慕易回神瞧她,語氣鎮靜,“這些馬車不是從京城來的。”

見孟婆娑一臉驚疑之色,他頗好耐心地輕聲解釋道:“尋常陸路自京城來這阜仙鎮,需經黃壤、紅泥、石漠,最後才是附近因小旱而幹裂之地,可你仔細瞧這些車身。”

孟婆娑聞言把那四輛馬車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明白過來:“只有黃塵,根本沒有紅泥什麽的!”

就算是車主愛幹凈,來到鎮上前將車身全部清洗一遍,也決然不可能做到在馬車車輪縫隙間也不留分毫痕跡的地步。唯一的解釋便是這些馬車不是從京城來的,甚至,他們只是從阜仙鎮外不遠的地方來的。

“這瓊娘子有古怪。”孟婆娑攥緊了手中窯家的名單。

無論從方才對於馬車來歷的推測,還是再前他們對於那邪修身份的猜測,箭頭都無可避免地指向了這一個人。

由是她在大漢運貨進宅的時候朝門口藥童招了招手,“我們回來了!”

扯著慕易前行站定在藥童跟前,她半彎著身子同藥童說話:“這裏發生了什麽?你手上這是什麽東西啊?”

藥童誠實答道:“是京城裏的瓊娘子送藥材來了,我手上這個,是……”他頓得有點久,興許是難以啟齒,“是治我家先生的藥。”

雖然繼續追問不大禮貌,但是如今為了追查那邪修她也顧不上許多了。

“我能問問你家顧郎中患了什麽病嗎?”她想了想道,“興許我們也能幫上點忙。”

藥童就猶豫著回答:“不是尋常的病癥……”他左右扭頭看了看人,把孟婆娑拉到偏僻角落才繼續道,“大概半年前吧,我家先生忽然渾身乏力、整日嗜睡,都說醫者不自醫,而且瞧了許多鎮上郎中,他們都說不出病竈在何處。”

“竟有如此奇異之事?”孟婆娑看著藥童手上的墨綠錦囊,“那這藥又是何物?”

“月前瓊娘子押鏢前往京城,寄回來一個錦囊,說是裏頭的藥能治我家先生的病,後來我家先生吃了這藥果然好了不少。”藥童想著伸出手給她比了個長度,“我曾瞧見過這藥,是株大約這麽長的蛇草,可是又不是尋常蛇草,通體泛著金光,像是靈物呢!”

孟婆娑從前隨著孟拙認過一些草藥,可這種通體金光的蛇草她卻是聞所未聞。

“有瓊娘子幫忙,我家先生現在沒什麽大礙的,多謝孟姐姐關心了!”藥童靦腆地撓頭沖她一笑。

“不客氣不客氣,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喚我也不遲!”孟婆娑回以一笑。

古怪之處越挖越多,看來今夜一探阜仙鏢局是勢在必行了。

***

是夜。

雲層厚重,星月朦朧。烏鴉夜啼,伴隨著不時的狗吠之聲,頗有一種懸心之感。

事實上孟婆娑此刻的心情也正是如此。

雖然曾經幹過不少偷雞摸狗之事,但如此身負重任尋跡解密的事情她還是頭一遭經歷。

阜仙鏢局門口還守著人,是兩個不時咳嗽的老頭。

孟婆娑打消了從正門進去的想法,預備繞個彎拽著慕易翻墻。

她覺得自己很善解人意,臨翻墻前還給慕易卸了卸心頭正派作風的擔子:“咱們這是在追查邪修,翻墻只是權宜之計,絕對不是在行偷雞摸狗之事!”

慕易斜睨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蹬上旁側青石,雙手扒上墻沿,很是利索地翻到了另一頭。

徒留孟婆娑一人仰著脖子,看著他早已消失的身影楞在原地。

這動作怎麽比她還麻溜?果然說書人的嘴都是騙人的鬼!

孟婆娑咬牙翻過了墻。

落地一瞧,果不其然慕易就貓在身側。

他們二人所落之處是一垛草叢,草叢再前是條由鵝卵石鋪就而成的小道,再後是個曲折八彎的長廊,長廊後頭是一排瓦房。

此時正對著他們二人方向的幾間瓦房正亮著燭火,興許是有人在裏頭。

孟婆娑還沒緩勁兒過來,壓低聲音質問慕易:“你怎麽會翻墻的?”

“我同你說過,我幼時曾經和門派裏師叔偷學認藥,那時還不會騰空之術。”興許是回憶過於舒坦,他鮮少地回答了長長一串。

孟婆娑想說他這樣不合她認識。

慕易又輕輕開口:“你該不會是話本子看多了吧孟姑娘?以為任是一個門派弟子翻個墻都會羞憤無比?”

這話尤其耳熟。

孟婆娑驚奇地看向他,卻見他面上表情波瀾不驚,唯有一雙幽黑清透的桃花眸定定瞧著她,裏頭似有亮光在閃爍。

孟婆娑就悟了——這話分明是不久前她曾調侃過他的!

這該死的記性!

可她竟然無法反駁。她的確是話本子看多了糊了腦殼。

然後他掏出袖中的名單一卷敲了敲她前額,“找賬本。”

對,幹正事!

孟婆娑挽起袖子,帶頭潛進了夜色。

如今一切關於邪修的線索都指向這阜仙鏢局的孟瓊,所以他們不能選擇直接上門問賬本以免打草驚蛇。

而關於這賬本的所在,阜仙鎮的“瘟疫”倒也著實幫了他們不小的忙——

因著這場瘟疫,鏢局內的人早已散了大半,如今鏢局中還住著人的房間少之又少;而一般而言大家的賬本都是由專人保管、每日記錄的,縱使前人離去,賬本也會交由下人保管,所以他們只需從這些還住著人的房間裏篩就夠了。

只是有些房間中有人在內,他們並不能直接進去。

這樣查了幾間房,二人一無所獲。

再前的房間便在這時被人打開了門。

慕易眼疾手快地把孟婆娑拉到了轉角後藏起來。

可孟婆娑不甘等待,小心地從墻後探出一只眼睛觀察情況。

從那房間裏出來的是個端著白蠟燭的老頭,老頭衣著有幾分貴氣,精神氣也不錯,除了有些咳嗽。

他慢騰騰地伸手把門掩上,這才端著蠟燭轉身離開。

待到老人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孟婆娑才匆忙拍拍身側慕易的衣袖,示意他一同去一探究竟。

房間並沒有被落鎖,二人推門進入時,房內中央桌案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這許是真是一間賬房,兩面墻上皆是靠了一排書架,書架上書冊多不勝數。

孟婆娑給慕易使了個眼色。

二人很快動手翻找起來。

這書架顯然是經常被人打理著的,即便手覆過那麽多卷書冊,也未有分毫沾染灰塵的痕跡。

孟婆娑便在書架的盡頭出翻出了墨藍封皮印著“阜仙鏢局明細賬”的幾本賬本。

“找到了!”她有些激動地輕聲朝慕易方向喚了一聲。

慕易握著一卷書冊朝她看來。

“我也找到了。”他道。

莫非這阜仙鏢局的賬本還一式兩份的?

孟婆娑正疑惑著,便聞他道:“是聘工明細。”

他說著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幾摞賬本,連同著他手上的聘工明細一同擺在了房間中央的桌案上。

“幫我看門。”他吩咐完徑直低頭翻閱起面前堆積成一座小山的賬本來。

孟婆娑倒也識趣地不吵他,擡手隨意給緊閉的木門下了個隔音識人的小術法,便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坐在他對面。

他長得委實好看,便連垂眸看書的神情都好看得一塌糊塗。

她很佩服自己的眼光。

不對側重點好像錯了。

神思正散漫著,面前的人翻頁的手指便頓了頓。他並未擡眸,只是出聲,“你別看我。”

一直盯著人看好似是不大好。

孟婆娑了然地偏了腦袋。眼中再無目標,時間便變得分外難熬。她腦袋逐漸昏沈,一時不查手便打了滑,下巴生生磕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嘶!”她被疼得直吸涼氣,眼角不由泛了些淚花,手也不住地揉著下巴以期減輕痛感。

對面慕易就無奈地輕嘆口氣,終於擡眼看她,“你若是困了,便趴著睡一會兒吧。看完了我叫你。”

孟婆娑對這個提議很心動,可強撐著一口氣不答應:“我還得幫你看門兒呢!”

慕易擡手結了個手印,一揮將那閃著金光的印子印在了門上,做完這些他再度轉眸看她,面上表情沈靜無比:“這個比你看門有用。”

被嫌棄了。

孟婆娑張嘴便欲與他理論,可那人已是垂下腦袋看賬本看得規規矩矩。

罷罷罷,她就安心睡覺,讓他累死算了!

她稍有賭氣地把腦袋埋進臂彎裏。聽著翻頁的沙沙聲,又許是夜真的已經深了,沒過多久困意便再度襲來。

孟婆娑最後是被人拍著肩膀喚醒的。

彼時她還睡得迷迷糊糊,抓著在她肩頭作亂的手使勁蹭了兩蹭,恍惚中還以為是孟拙那老頭,嘴裏不斷囈語,“您行行好,我就再睡一會兒……”

被她握在手裏的手就僵了一僵,最後飛快地抽離了出去。

她沒大在意,腦袋偏了一個方向打算繼續睡,而後她的鼻子被人捏住了。

憋氣的感覺屬實不大舒爽。

孟婆娑這回徹底清醒了,暴躁地睜眼,最後在慕易鎮靜幽深的目光裏蔫了下來。

慕易慢悠悠地撤回捏著她鼻子的手。

“你,你看完了啊?”她磕巴地明知故問,醒悟起正事,“結果怎麽樣?”

慕易簡潔地答她:“聘工用銀遠多於賬本出支,可見這鏢局在私底下是做了些旁的勾當的。”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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