厙鳴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厚重的文件資料，他看得認真，林小雅不好打擾他，走到廚房去泡了一壺洛神花茶。

這花是人類世界沒有的，碧綠色的花，在水中延展開，宛如霓裳飛天。

香氣飄渺，醒腦提神，加班熬夜之必備物品。

厙鳴時不時在文件上勾畫著，有時候會駐筆凝思。

林小雅恍然，厙鳴臉上的稚嫩不知何時消失，他的容貌帶著強大的侵略性，因為年幼淡化了不少，如今再看，林小雅的心臟砰砰跳動起來。

突然厙鳴望過來，看眼神似乎還在想事情，嘴裏卻說，“你想看我可以坐到旁邊來。”

林小雅鬧了個大紅臉，端著花茶過去給厙鳴倒了一杯，她也要喝，正倒卻被厙鳴拿走，“你最近一直沒好好休息，早點睡。”

林小雅放下杯子，看了厙鳴一眼，對於自己想知道的問題有些拿不定主意。

厙鳴的目光已經回到文件上，他開始接手家族事情，越發認真和努力。

“不會了。”

林小雅不明所以，詫異回頭，厙鳴的眼中帶著難以辨認的情緒，深邃得像烏雲鋪陳的大海，“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林小雅了然，他指的綁架一事。

朱伯庸和巫夏沒讓她報警，說厙鳴已經解決事情，至於怎麽解決，厙鳴從未提及，林小雅問過，厙鳴以家族隱秘為由搪塞了過去。

但此時，林小雅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下意識問出困擾著她的事情，“我聽說你們要離開？”

厙鳴楞了楞，擡起頭，“離開？去哪裏？”

林小雅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籲地放下來，“下午兩邊因為七星塔的事情發生爭執，你們的人說七星塔很重要，關系著要回去的事情，所以我以為你知道。”

厙鳴一直看著林小雅，她說這話時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的情緒不對勁，微微一想就明白她擔憂什麽，厙鳴認真地看著她，用了一種篤定的口吻，“大家當初過來是為了我能順利孵化，如今我已成年，有些住不習慣的自然想回去。”

“不過小雅，我哪裏也不去，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他說得認真而虔誠。

林小雅伸出手捏了捏厙鳴的胳膊，衣服下肌肉緊致結實，不再是當初那個清瘦的少年。

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信賴感。

厙鳴得到某種鼓勵，慢慢坐起來，慢慢靠近林小雅，兩人鼻息交纏，林小雅突然開口，“你似乎每隔一段時間變化會特別大，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厙鳴心中稍稍遺憾了一瞬，耐心解釋，“血脈覺醒，每一次血脈覺醒我就能從傳承中學會很多東西，明白龍族必須知道的能力和秘密。”

原來如此，林小雅點點頭，心中的不安淡去不少。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厙鳴，他的唇形特別好看，就像網上說的索吻唇，微翹，顏色粉嫩，她想起自己偷吻厙鳴時感覺，一向冷靜理智的自己，也是沈淪得無法自拔。

好想再親一親。

粉唇又靠近幾分，幾乎只有一指之隔，林小雅壓下心中的騷動，側過頭，“你不是成年了嗎？為什麽還有覺醒一說？”

厙鳴心中懊惱，難道不成年就不能親親愛愛？

他們龍族出生就可以的。

但是人類，特別是林小雅，似乎特別在意這個。

他便撒謊說自己成年了，卻屢屢被林小雅揭穿他並未成年的事情。

看著跟洩氣的皮球似的躺在沙發上的厙鳴。

林小雅突然欺身，在他唇上落下淡淡一個吻，迅速欺身走向臥室，“不要熬夜，你也早點休息。”

看著進屋前林小雅紅透的耳根，厙鳴楞了楞，瞬間彎起眼睛。

先前冷峻成熟的氣質一掃而空，他甚至躺在沙發上踢了幾下腿，快樂得跟個少年。

林小雅睜開眼睛挑了下眉，自從在夢境設下禁制，厙鳴再也沒出現過，今日不知他是怎麽躲過禁制，出現在自己面前。

厙鳴很快樂，但他開始懂得收斂情緒，偶爾還是會外露。

林小雅心細，總是能捕捉到。

就像此時。

被他拉著，在山麓間奔跑，看著黑色城池在眼底慢慢發生變化。

他快樂得像個少年。

跑累了，兩人停下來，“你知道這座城叫什麽名字嗎？”

林小雅只知道這是一座很重要的城池，似乎是他們銀龍族生活的地方。

她一直以為龍生活在海裏或者洞裏，沈默的黑色城池總給她一種禁錮感，生活在這裏面，會快樂嗎？

“龍翼城。”

林小雅輕輕默念這三個字，另一種情緒從舌尖上冒出來，她忽然驚訝地看著厙鳴。

厙鳴點點頭，“這座城池全部用龍族的骨骼搭建而成，龍的骨骼是世界上最堅硬的東西，幾億年都不會腐爛風化。”

“那這些全是？”

厙鳴知道林小雅想問什麽，點點頭，“全是死去的龍族骨骼，是我母親搭建而成，卻並非為了龍族。”

厙鳴伸出手，冰藍色絮狀物質從他手心飛向龍翼城，黑色的城池虛晃幾下，迅速發生變化。

原本沈默堅固的城墻迅速變得嶙峋猙獰，一座比哥特式建築更加瑰麗的城堡慢慢成型。

尖頂林立，飛扶壁桀桀作響，幽深的拱門深處似乎藏著古老的秘密，碩大的機關四處可見，緩緩轉動著，吊橋、通道時常發生位置上的改變，就像一座活著的城堡。

如果說之前的龍翼城給林小雅一種沈默威嚴的感覺，而眼前的龍翼城則是奇異和不容侵犯的神聖。

“在我們的世界，龍族是一方領地的守護者，簡稱大城主，但是龍族的數量在日益減少，失去大城主的保護，許多妖怪都會淪為惡魔的食物。”

“我母親是罕見的百城主，實力排名能進前三。”厙鳴說到這裏臉上浮現一抹自豪。

“一次惡魔襲城後，城池損失慘重，許多妖怪喪命惡魔口中，母親覺得與其依靠龍族的保護，將性命交給別人，不如自己掌控。”

“她從龍冢挖出歷代城主的屍骸，將骨頭剝離出來，建起龍翼城，又從墨鏡習得機關術，將機關術教給大家，這樣，即便母親不在城池，妖怪們也能靠學得的能力抵禦惡魔。”

林小雅突然想起《百妖錄》裏看見的那張圖片，尖頂上，紅衣黑發的女人，妖身半側，滿臉桀驁和妖冶。

難道她就是厙鳴的母親。

林小雅只覺得心神震撼，沒想到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壓下心中的激動，“然後呢？龍翼城是不是成為妖怪們的港灣？”

厙鳴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是的。”

他說謊了，據母親留下來的傳承，她的做法激怒了其他龍族，無論是掘墓的行為，還是將龍族至高機密的墨鏡內技術洩漏出去，都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正因為如此，為了躲避其他龍族的追殺，她不得已將人馬分成兩路，一路帶著尚未孵化的厙鳴，抵達人類世界。

——兒砸，你就好好待在人類世界幸福長大吧，等媽咪躲過追殺就來找你，放心好了，龍族都是忘性大的家夥，再過個一兩百年，他們就會忘記這件事，到時候你已經是條能幹的成年龍，我們母子倆重新殺回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一兩百年後，厙鳴望向林小雅，眼中浮現出覆雜的情緒，那時候，他的小雅還在嗎？

他想將這個女孩介紹給母親。

母親一定會喜歡她。

自夢境出來，林小雅再次投入到機關術的研習中，她將網上發布的墨家機關城找出來，一寸一寸地進行研究。

遇見不懂的地方，厙鳴一一向她解釋，兩人時常泡在塗教授的地下室，占用他的電腦，讓他看不成新一期的超級美少女。

老頭子沒少抱怨，抱怨著又站到一旁參與討論。

兩人對機關城進行了升級，發布到網上時是兩個人的署名。

自然又引起一波網友們的熱烈討論，在他們心中，這是兩人官宣愛情的證明，不少人在下面祝福，但林小雅和厙鳴都沒有作回應。

林小雅的冷淡處理讓厙鳴習以為常，大約在他真的成年前，林小雅都不會有反應。

好在時間離得不遠，林小雅那時候會給他什麽驚喜？

厙鳴變得期待。

錯過了林小雅偶然間露出的迷茫目光。

林小雅翻出很久前第一個網友的留言。

因為她的‘怒懟’，下面蓋起很高的樓，她的網評不好時，很多人罵她，後來好轉，很多人又來挽尊。

但林小雅從幾千樓裏再也沒找到那個網友的任何蹤跡。

因為機關術的魅力，林小雅走上將機關術融入設計的道理。

因為厙鳴，她想了解更多的機關術。

又因為厙鳴的母親，她更覺得自己也能做到普通女性難以做到的程度。

現在的她，無論因為什麽原因都癡迷於機關術。

這條道路給她帶來了期待中的鮮花和掌聲。

隨之而來是金錢和讚譽。

林小雅喜歡，但不知為何，心底總有個聲音在默默質疑，默默擔憂。

就像這個網友的留言，即使過了那麽久，林小雅迷茫時總會翻出來看一看。

她喜歡牢牢將一切控制在手裏的感覺。

卻又遇上厙鳴。

確定與不確定總是相伴而行。

她要學會的不過是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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