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辛苦你了，”五條悟穿著他最經典的那身黑色教師制服，他擡起手向他們打了個招呼, 嘴邊還掛著那個輕浮的笑容，“把小千留下就可以回去了哦。”

他的行為讓出於不同的原因心緒都很覆雜的一人一狗同時頓住了, 顯然五條悟想找的只有千尋, 也沒有讓伏黑惠留下或者旁聽的意思。叫兩個人過來似乎就是為了順帶遛伏黑惠一下。

他總是做這種無厘頭的事，但如果說目的是為了和小千交流某些私密的話題, 這說不定是在借由自己來幫助掩藏她不是普通犬類的事實。伏黑惠冷靜地問, “你是故意的？”

“欸～惠, 你在說什麽呢？任務之後也很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別忘了你之後也要參與訓練哦。”五條悟沒有給予他正面的回覆，話裏也有了驅趕的意思, 這反而引得伏黑惠在離開前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回身時正好撞見了五十嵐秋音，她沒有太關註伏黑惠和五條悟前面的那一席對話，是靜悄悄地和他擦身而過走了進來。

可能是女生宿舍那邊的通知不那麽及時, 她才比他們遲來了幾分鐘。五十嵐秋音擡起頭時，千尋看到她的面色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 臉上只餘下被單獨叫出來時感到的緊張和不自在。

她暗地裏會說的話也變得更少了, 以前五十嵐秋音總是和系統喋喋不休，像是在借由系統的話來肯定自己的某些特質。某種程度上來說, 電子男執事版系統確實很貼心……不像是會在她臉著地時嘎嘎開笑的她的系統。

訓練場地很空曠，今天沒有任何其他人在。這和千尋想的不一樣，她原本以為二年級生會在這裏呢，結果到最後也只有五條悟和她們這兩位玩家。手裏來回把玩著一個100円的硬幣, 時間過去了幾分鐘，五條悟還是沒有開口。

將伏黑惠也趕走後, 人員取向已經更加鮮明。假如說之前還會是因為五十嵐秋音偷偷說服伏黑惠又去參加五條悟已經提過讓他不用過去的任務，擅自幹涉了任務人員列表這件事而找上他們，現在那個可能性也被否決了。

他應該是能看出點什麽來，但是六眼莫非還能看出玩家的與眾不同嗎……？無言的等待會讓人焦慮，千尋忍不住這樣猜想。這是種很可怕的猜測，而且也很可能導致可怕的後果。

哪怕她已經習慣尋常地對待他們，而非將他們看作游戲人物，但這和他們主動得知自己存在於虛假的世界裏不同，對大部分人這都可能造成很大的打擊。而五條悟本來就不算正常人，得知了真相很可能會變成魔王型角色吧。

她坐在旁邊七想八想，就是沒想到五條悟把硬幣隨手收進口袋裏，又抱了她個措手不及。

長到現在這個大小後千尋就不太方便被人抱在懷裏了，最近她更多時間是跟在人身後走來走去，已經正式從使用人類坐騎的階段光榮畢業。

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重量一樣，五條悟輕松地把千尋托舉起來，卻又隨口對著旁邊的少女說，“五十嵐同學，你在這次的任務裏受傷了啊。”

他依然用的是略顯生疏的稱呼，而不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在千尋緊張的視線裏，他用食指把眼罩勾下來，露出了眼罩下對她而言顯得有點可怕的眼睛。

五條悟的眸色也是藍色，但那種藍色比起中原中也的瞳色還要更淺一些。千尋也很意外於自己看到藍色還是會立刻想到她的前任飼主，但或許正是因為有了對比，才讓她不得不心生忌憚。

以往在他的雙眼裏總是自然流露出一種認為諸事都很無趣的含義，此刻難得蒙上了一層笑意後，在千尋眼中卻反而變得更加滲人了。她不自覺繃緊身體，以為他是要先從五十嵐那裏開刀，自己估計就排在後面。

用指尖輕點了點千尋的鼻子逗弄她，感知到小狗的僵硬，五條悟捏了兩下她的爪子，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另一個人的回答。

“嗯，是這樣的，不小心受了點傷。”她的聲音細如蚊吶，這個關懷性質的問題好像也讓她感到非常緊張，千尋很難不去註意她。

“哎，是這樣啊。不過我記得五十嵐同學，你的術式非常特殊，對吧？能夠創造出獨立空間的術式，老師我以前也都沒有見過哦。”

“我的術式，那個…因為、其實這其中是有某種原因……今天祓除完咒靈後忽然就用不了了。”五十嵐秋音把頭垂得更低了，看來她是還沒想好要怎麽說，話語有些顛倒和混亂。

與其把這也當成是她演出來的虛假的表象，千尋覺得其實這更像是玩家本人真實性格的流露。她的慌亂中透露出她並不習慣應付師長角色的小細節，這次她貌似沒有再把五條悟當作想要攻略的角色來看，而是單純當做老師來看了。

可能這也要歸因於今天的五條悟氣質和以前截然不同。發出一個意義不明但足以表示感嘆的語氣詞後，將千尋放回地面上，他不急不慢地說。

“五十嵐同學，其實老師我呢，一直很在意你哦，雖然到現在也是差不多看夠啦，你好像正好又有新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了——話又說回來，之前你拿出來的那個，實際上也不是你的東西吧？”

不僅五十嵐秋音在聽到這句話後不敢置信地擡頭直視他，就連千尋也有了心跳驟停的既視感。她曾經做出過對方技能方面產生了差錯的猜測，但五條悟的話語非常篤定，像是知道得比她還要清楚的樣子。

“不，之前那個就是屬於我的，我……”急匆匆地提高聲音反駁回來，才說到一半，五十嵐秋音就在五條悟的目光裏噤了聲。這句話仿佛對她造成了某種未知的精神傷害，她整個人忽然洩了氣，身形也畏縮起來，像只驚恐的雛鳥。

千尋總是不明白五十嵐秋音的想法，那個技能似乎對她很重要，可她看重的仿佛又不是技能，而是技能代表的含義。無論如何，至少千尋很確定五條悟說的話都是在戳她的痛點，所以對方的反應才會這樣奇怪。

五條悟終於沒有再用那種分明帶著笑意，卻又讓人更加恐懼的說話方式，他將手插進褲子口袋裏，百無聊賴地說。

“當時我在你們面前提起過，是我讓他不要參與，但你又讓他過去了吧。在你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證同學安全的情況下？你的那個術式，出發時就已經沒有了才對，不然你是不會受傷的。”

他臉上的笑容到這時候才消失了，語調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甜膩中，“你願意向老師或者其他幾位同學示好，我很開心哦，老師我也喜歡可愛的女孩子……但是不把同學放在心上可是不行的啊，五十嵐同學。”

在這句話落地後，五十嵐秋音一直沒有做出回答，她又低下頭去看著地面。沒有過很久，千尋的耳朵悄悄動了動，聽見了微小的啜泣聲，等她小心翼翼瞥過去時，千尋註意到少女的肩膀輕輕聳動著。

不是的，她勸伏黑惠過去不是為了針對他，而是因為伏黑惠的玉犬在那裏死了一條後就能觸發安慰他的好感度支線，這點上她對伏黑惠真的沒有惡意啊。

處在極大的惶恐裏，更恐懼於從對面的五條悟臉上看見厭倦的神情，五十嵐秋音簡直想從這裏逃跑了。她很快又想到，在對面的還有那只狗，那只屬於另外某位玩家的薩摩耶。

明明完全不在現場，卻還是能暗中掌控劇情，那位玩家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她也把自己做的這一切看在眼裏嗎，她也把自己的自以為是當做笑料嗎？察覺到那位從未露面的玩家對於全局的掌控力，她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層。

而面對五條悟突如其來的談話，五十嵐秋音只能不停地哭泣。她沒有辦法去解釋，難道說她早知道會發生那些？哪怕現在的境況很糟糕，她也清楚那是不能說的。

與此同時，千尋歪著腦袋看看五條悟，她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大對勁。五條悟本身也不是標準的好老師，在她印象裏他就是會讓學生吃苦頭來磨煉他們的類型，應當不至於為了她想借機刷好感的舉動就做到這種地步。

莫非五條悟也不是完全清楚她的目的，他不是把她們徹底看穿了，而是了解到某一部分產生了誤會，比如說以為她是想對伏黑惠造成傷害？這個想法很有說服力，但如果是五條悟，看到她現在的表現，應該也……

千尋心裏有了定論。同樣身為玩家，五十嵐秋音無法在這件事上說出實情的原因小狗也很清楚，她暗自嘆了口氣。

盡管她不確定對方的年齡，但現在來看更多的可能是比她要更小一點，說不定真就是個高中生而已。況且就算她把自己當成競爭者，她們之間也未必就是真正敵對的。

性格與觀念不同或許會讓她們不合甚至是互相討厭，但平靜安穩地遠離對方的辦法多得是，何必一定要選擇毀滅對方呢。再說了，哪怕五十嵐秋音急於要和那個“另一個玩家”分出高下，她到現在也沒有做出任何造成直接傷害的舉動。

至於五條悟，他可能誤會過什麽，但他肯定能從對方的表現看出來實情和他誤會的內容有出入。說前半部分的話時他可能是認真的，這點千尋也不能確定，但她在思索過後，很明確他後半部分有想嚇唬小姑娘的成分在。

瞅了一眼還在擺架子裝逼的五條悟，千尋扒著他的褲子站起來，直接一爪子懟在他胸口。

……差不多得了，再裝就真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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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如千尋所說，她們是觀念和立場不同才會有沖突，我認為因此就自詡為正義的一邊而去做出懲罰他人的行為是很奇怪的……所以本文也不會有那種情節。

連開●消消樂都有排行榜這件事就足以證明人無處不在的競爭心了，五十嵐同學把被某個bug指出會傷害她的玩家認作競爭者也是很正常的，沒有因為別人消消樂的分比她高而把別人鯊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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