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楚景和他爹對視一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齊老爺看了一眼楚景，“當時公子才上船不久，一身天青色長衫，舉止有度，溫文爾雅，我們就註意到您了。”

“薔兒一眼就相中您，想請求您做他的先生，所以我才那般冒昧上前搭話。”

楚景覺得齊老爺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該進時進，該退時退。

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楚景沒有卸下防備，齊老爺點到即止。

現在他們了解到齊薔的過往，齊老爺緊跟著說出請求，不論換做哪個讀書人，會不會接受這個請求另說，但至少不會反感。

果然能掙下偌大家業的人，腦子都不會傻。

他目光偏移，落在皺著一張包子臉的齊薔身上，眸光閃動。

所以，齊老爺在教育兒子上，這是當局者迷？

其他三人都看著楚景，楚景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杯沿。

楚成安心裏是有點同情小齊公子，也為小齊公子對讀書的執著而感動。作為旁觀者來說，楚成安是希望小齊公子有一個好結果的，但是扯上他兒子，楚成安就遲疑了。

人都有親疏遠近，景兒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若出了事，楚成安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說句難聽的，就算以後他真的續弦了，重新有了孩子。但景兒在他心裏的重量和意義，永遠都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因為景兒是在楚家最絕望時煥發的那一線生機，他是整個老楚家的希望，他年輕時脾氣暴躁，五大三粗，隔三差五跟人拼命搶吃的，從來沒想過以後。那個時候的他，也看不到以後。

可是景兒出生後就體弱多病，他得小心又小心的哄著捧著，就算有家裏其他人幫襯，他這個當爹的還不是要照顧兒子，景兒那麽小，那麽弱，他有時候都怕自己一個手重就傷到兒子，事實上，也的確發生過幾次那樣的意外，他娘氣得捶他，他自己也很懊惱。

所以，他開始壓著自己的脾氣，也盡量學著照顧孩子，可以說，是景兒一點一點改變了他，讓他往更好的方向變化，後來景兒慢慢長大，孩子才幾歲就懂得體諒他，這讓楚成安心裏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他的每一分付出，都是有回報的。這種回報不僅限於物質，還有情感。

以至於到了現在，楚成安其實也分不清，到底是兒子不能離了他，還是他不能離了兒子。

反正他心裏就一個念頭，兒子在哪，他就在哪。

他們此次上京，就是為了兒子求學，如果還有其他的事，豈不是讓景兒分神。

楚成安的小眼神一直往兒子身上瞄，想說點什麽，又不好當著齊家父子的面開口，只希望兒子不要忙著答應才好。

楚景垂眸許久，在三人快要按捺不住時，他擡眸笑道：“齊老爺，我此次上京是為求學，這說明我自身學問還是不夠的。”

楚成安偷偷松了口氣。

齊老爺難掩失望，但心裏其實有預料到這個結果，所以很快恢覆了神態。

倒是小齊公子嘴唇顫抖，眼眶裏頓時蓄起了淚水。

若是讓旁人見了，或許會覺得小齊公子好歹也是男子，男兒有淚不輕彈，怎能如此。

楚景卻覺得有點想笑，畢竟小齊公子的年紀真的不大，又生了一張娃娃臉，說他只有十三，四歲都有人信。

他又被保護得太好，一雙眼睛太幹凈了。

幹凈的似曾相識。

楚景點了點桌面，吸引小齊公子的註意：“不過，你若是有什麽問題，可以來問我，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齊公子沒想到還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眼睛一眨，啪嗒兩滴淚落下來，砸到身前的小木幾上，濺出兩朵淚花。

他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才哆嗦道：“楚大哥，你的意思是，你願意跟我來往嗎？”

楚景微笑頷首：“我覺得你這個小朋友也挺有趣的。”

小齊公子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一股巨大的狂喜籠罩了他。

老天爺呀，你對我真的太好了。

楚大哥也太好了。

小齊公子抓著他爹的手抖個不停，又哭又笑，齊老爺受他影響，也繃不住臉色，大聲笑起來。

楚成安擔心的看了一眼兒子，楚景溫聲道：“爹放心，我心裏有數。”

楚成安：那好吧。

小齊公子想到什麽，突然站起來，噠噠噠地向樓上跑去，眨眼的功夫，又噠噠噠踩著樓梯下來，他手裏還抱著一個木盒子。

他把木盒子放在小木桌上，迅速打開，木盒裏的各種玉器寶石閃瞎人眼。

小齊公子挑了幾樣成色極好的玉簪，扳指，玉佩，瑪瑙，翡翠捧著遞到楚景面前，“楚大哥，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麽，這些東西送給你。”

楚景：………楚成安：！！！

楚成安差點沒嚇得蹦起來，驚疑不定地盯著小齊公子。

小齊公子歪了歪頭：“楚大哥，你怎麽不接啊。是不是太少了，也對，這麽點東西哪夠。”

小齊公子把手裏的東西放回木盒子裏，然後把木盒子推給了楚景：“這些都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楚景：………楚景看了一眼一臉真誠的小齊公子，心裏覆雜得很。

他忍不住問齊老爺道：“小齊公子對誰都是這般闊綽嗎？”

如果真是如此，他好像明白一點點，為什麽小齊公子交不到好朋友了。

無他，太考驗人性了。

小齊公子小聲嚷嚷：“楚大哥你別叫我小齊公子了，多見外啊。你跟我爹一樣，叫我薔兒吧，或者叫我小薔也可以。”

小薔

楚景腦子裏不受控制的想起某種蟲類。

齊老爺樂呵呵道：“薔兒雖然單純，但也不是傻的。他只對真心敬重在乎的人這般好。”

瞧瞧，一面誇了兒子的赤子之心，一面又隱晦地恭維了楚景一遍，含蓄又真誠。

楚景服氣了。

小齊公子又把木盒子推了推，“楚大哥，你快拿著呀。”

齊老爺在笑著勸：“這是薔兒的一份心意，楚公子收下吧。”

楚成安簡直坐立難安，這木盒子裏的東西少說也值幾百兩，這收了還得了。

楚景搖了搖頭，把木盒子推回去，“我與你來往，是看中你這人真誠良善，你若執意送我貴禮，這份情誼豈非變質了。”

小齊公子呆了呆，隨後眼裏又含了兩包小眼淚，“嗚嗚嗚，楚大哥不愧是高潔之人，不為外物所動。”

楚景輕笑出聲：“你可別給我扣高帽，誰說我不愛財了，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他態度磊落又大方，哪怕是說起金銀之物，也不見半分俗氣，反而覺得理所當然，讓人信服。

齊老爺望著楚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這就是他做夢都想給兒子請的先生啊。

學問高深，溫潤如玉，又看事通透，還極有原則。

雖然楚公子委婉拒絕了給薔兒做先生，但沒關系啊，只要他們來往，憑著薔兒的真心，一定能打動楚公子的。

楚景看著面前的齊家父子倆，揉了揉眉心，他總覺得哪裏不妥。

小齊公子在木盒子挑挑撿撿，然後翻出一個成色極好的平安扣，“楚大哥，這平安扣你一定要收下，這是請佛祖開過光的，能保佑你不受小人邪祟侵犯。”

楚景：“……不是我拒絕你，而是我已經有了一枚平安扣，也請菩薩開過光的。”

小齊公子：………小齊公子失落極了，他竟然連一份禮物都沒送出去。

小齊公子悶悶不樂的翻找木盒子裏的寶貝，感覺沒一樣順眼，不由更糟心了，眉眼都垂了下來，無辜又可憐。

楚景：“小齊公子，你”

小齊公子擡起頭，一雙荷包蛋眼，淚汪汪的，“楚大哥，你還叫我小齊公子。”

楚景：薔兒和小薔，他都叫不出口啊。

前者總覺得親昵地稱呼一個女孩兒，後者就更那什麽了。

楚景權衡一番，開口道：“小齊。”

小齊公子：………好吧好吧，小齊總比小齊公子親近點兒了。

楚景：“平安扣護佑主人平安，既是開過光的，說不定也有了靈性，你日日佩戴左右，方不負這份寓意。”

“喔喔。”小齊公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他拿著平安扣思考著系在身上何處。

“楚大哥，你把平安扣系在哪裏？我跟你一樣。”

楚景臉色有片刻的不自然，很快恢覆如初：“腰間。”

小齊公子：“那我也系腰間。”

別說楚景，就連楚成安也覺得哪裏怪怪的。

“小齊。”楚景喚他。

小齊公子擡起頭，那雙眼睛裏全是楚景的倒影，明亮透徹。

楚景笑了笑：“沒什麽，平安扣系好，別掉了。”

小齊公子：“嗯嗯，我記住了，還是楚大哥想得周到。”

楚景：真是直男的騷，殺人的刀

難怪小齊公子和他以前那位小夥伴會被人誤會了。

嘖，又同情那位小夥伴幾分。

小齊公子最後把他的木盒子放回了房間，齊老爺盛情邀請楚家父子倆一起吃飯。

清蒸魚，松鼠桂魚，糖醋裏脊，三鮮雞湯，烤鴨，清湯獅子頭，紅棗乳鴿湯，水晶肴肉，清炒芥菜，涼拌三鮮等等各種各樣的美食擺滿了桌子，而且幾乎有九成菜色都以清淡養身為主，是為了誰準備的，簡直不言而喻。

齊老爺親自給楚景舀了一碗紅棗乳鴿湯，笑盈盈道：“楚公子快嘗嘗這乳鴿湯，裏面特意加了紅棗，很補元氣的。”

楚景這次大方接過湯碗，“多謝齊老爺。”

齊老爺：“不客氣不客氣。”

小齊公子眼珠一轉，拿小碗給楚景夾了一道清蒸魚，還細心理好了魚刺，“楚大哥喝完湯後，再嘗嘗這魚肉，又鮮又嫩，若是覺得味淡，還有特意調制的蘸料，酸甜味最是開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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